生态语言学述评_语言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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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H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429(2005)02-0110-6

生态语言学(ecolinguistics,简称EL),又称语言生态学(ecology of language),是 由生态科学和语言学相结合而形成的语言研究领域。生态语言学着眼于语言生态和语言 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体现了将语言系统复归于自然生态系统的认识观。它的产生既是建 立人类与自然新型关系的需要,也是语言学价值的自我完善。本文拟就当代生态语言学 的产生与发展、原理、研究领域和课题作一评述。

1.生态语言学的产生与发展

美国斯坦福大学的E.Haugen(1971)最早提出并使用“语言生态”(language ecology) 概念,他在《语言生态学》一文中提出要“研究任何特定语言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 系”,并将语言环境与生物生态环境作隐喻类比。此后,“语言生态”的隐喻开始为语 言研究者接受。20世纪80年代,德国Bielefeld大学的一批学者进一步将生态学原理和 方法应用于语言研究。P.Finke根据生态系统观提出了“语言世界系统”(language

world systems)概念;W.Trampe指出,语言、语言使用以及与之相互依存和作用的环境 构成了语言的生态系统(Fill 2001)。这一时期出现了一些以“语言生态学”或“生态 语言学”为题的著述,使学科理论框架得以确立。Haugen的语言生态隐喻奠定了语言生 态学的主流研究范式。

90年代,全球生态危机使人类生存与发展问题变得十分严峻。学科使命感和社会责任 感促使语言学家思考这样的问题:在生态环境问题中,语言、语言学、语言学家究竟能 起什么作用,是否应该有所作为?1990年,M.Halliday在国际应用语言学会议(AILA)上 告诫语言学家不可忽视语言在生态问题中的作用。他的报告促使语言研究者对语言和环 境问题的关系做出新的思考,即把语言和语言研究作为生态问题的组成部分加以考察, 从而形成了生态语言学的另一研究范式。在这次会议上,有学者提出用“

eco-linguistics”作为语言与生态问题研究的统称。

生态语言学在德国、奥地利、丹麦等欧洲国家备受学界和官方的关注,有的国家和地 区成立了专门的研究组织,大学里开设了生态语言学课程。1993年,奥地利格拉茨大学 教授A.Fill出版《生态语言学引论》,对生态语言学的理论、方法和问题作了系统的阐 述。同年,国际应用语言学会上举行了“生态语言学:问题、理论与方法”专题讨论。 1995年,A.Fill在奥地利克拉根福市召集了“语言、生态学与生态语言学”国际学术研 讨会。1996年,国际应用语言学会成立生态语言学分会。A.Fill,R.Alexander,A.

Goatly,J.Door,J.Chr.Bang,P.Mühlhusler等学者成为这一新兴学科的活跃人物。心理学家、哲学家、人类学家、生态学家也纷纷关注或涉及生态语言学研究。互联网上出现了若干生态语言学网站,如A.Fill的生态语言学网站,丹麦Odense南方大学“生态、语言与意识形态研究小组”(ELI Research group)的网上论坛;荷兰Groningen大学艺术系设有北方和北极地区语言生态研究的网页(http://odur.let.rug.nl)等;著名网站“语界”(Terralingua)发表了不少生态语言学论文。这时期还出现了若干力作,如

Fill & Mühlhusler(2001)、Mufwene(2001)、Leather & van Dam(2003)、

Mühlhusler(2003)等。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80年代我国也有个别语言学者曾尝试 运用生态学原理研究汉语问题,如李国正(1987、1991)。遗憾的是,这种尝试未引起国 内语言学界应有的关注。

2.生态语言学的基本概念和学科定义

“生态”、“环境”、“语言生态”、“生态语言”、“语言环境”是生态语言学的 基本概念。

“生态”首先是一个隐喻,“语言生态”是指特定语言与所在族群、社会、文化及地 理环境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生存发展状态,就好像自然界特定生物和非生物的生态。 Mühlhusler(2003)指出,语言环境涉及语言与现实世界和环境问题之间的相互关系 ,以及语言多样性的重要性等方面;世界上现存的各种语言构成了语言生态。“生态” 还可以从生物生态学角度来理解和使用,即通常所谓生态环境、生态危机的“生态”。 在这一意义的基础上,生态语言学还使用“生态化”(ecologization)、“(合乎)生态 的”(ecological)等词语,它们含有健康、和谐、协同作用的意思;而“非生态的”(

unecological)则意味着不健康、不和谐。“生态的语言”就是能够表现和促进人类与 自然健康、和谐、协同进化的语言系统和语言使用。

语言学说。他们(1993,2000)认为,语言不能脱离环境而存在,任何语言学上的描写 和规范也是对语言和对话环境含义的描写与规范。语言环境就是包含意识-逻辑(the id eo-logical)环境、生物-逻辑(the bio-logical)环境、社会-逻辑(the socio-logical )环境三个结构层面的社会实践,是人类生物层面、精神层面和社会层面的环境复杂体 。生态语言学就是要研究语言与这三个层面之间的相互关系。基于此,Bang和 (1993)建立了一种以三类环境为中心的意义模式。李国正(1991:48)将语言环境分为外 生态环境系统和内生态环境系统,前者包括自然系统、社会系统、文化系统以及人群系 统;后者指任何特定的语言单位与其他单位的关系。我们认为,语言生态隐喻不只是一 种形象化的类比,从更深层意义上看,语言的生存和发展状态与自然生物生态之间不但 具有某种形式的相似性,而且具有某种程度的内在同构性,或相同的内在规定性。

A.Fill对学科的定义作了阐述:生态语言学“研究语言在可能改善或解决生态环境问 题中所起的作用;生态语言学家使用生态系统隐喻来描述语言世界系统,并借助生物生 态学概念对其做出分析”,“在语言和言语层面对非生态的语言使用和语言系统中的人 类中心主义现象进行分析批评,探讨语言和生物多样性之间的关系”(见其生态语言学 网站《前言》)。他(2001)还给这门学科提出了五项具体的研究任务。R.Gabbard(2000:1)提出:“生态语言学的目标是探讨语言在调整生态系统中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在生 态破坏或生态协调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总之,生态语言学把语言视为生态系统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主张从语言与外部环境 的相互依存和作用关系出发分析研究语言。而语言系统本身也是一个开放的生态系统, 它与生物生态系统具有类似的同构关系。这一思想与传统语言学将语言视为自足的结构 系统截然不同。

3.研究领域和课题

生态语言学的研究内容相当广泛,涉及语言多样性、濒危语言、语言进化、语言习得 、语言批评、语言与生态危机、语言政策、语言人权等方面。虽然在具体研究实践中, 不同学者对语言生态的理解有所不同,研究意趣也不一样,但总体上不外乎Haugen和

Halliday奠定的两种范式,或者说两大研究领域:1)用“生态”作为“环境中的语言” 的隐喻,研究所有可能增强或削弱语言功能的环境因素;2)从生物学上理解“生态”的 含义,研究语言在生态环境问题中的影响和作用。前者称为“语言的生态学”,关注语 言多样性、濒危语言、语言活力、语言进化等问题;后者又称“环境语言学”(

environmental linguistics),研究课题包括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环境语篇的分析 批评、语言对生态环境的作用、生态语法等等。限于篇幅,本文只讨论几个主要课题。

3.1 语言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

生态科学研究表明,生态系统的年龄与生物多样性密切相关,其自我调节功能也随着 生物多样性的提高而提高;丰富的多样性使占据不同生态位的物种能有效地利用环境资 源,从而提高生态系统的稳定性。与生物生态多样性一样,种群多样性,以及语言和文 化的多样性,是确保人类在地球上健康生存和发展的根本条件。生态语言学从全球生态 系统的高度思考语言多样性问题,探索语言、文化与生物多样性之间的作用关系。

3.1.1 生物多样性与语言多样性的对应关系

美国康涅狄克大学的科学家研究了全球数百个生态区的土著族群、传统民族的语言状 况和生物生态状况,结果表明,生物多样性程度高的地区,语言多样化程度也高,二者 存在地理相关性(Oviedo & Luisa 2000)。牛津大学人类语言学家D.Nettle对西非地区 的语言分布进行了研究,发现越接近赤道地区,语言的数量就越多;雨季的长短与语言 数量直接相关(Glausisz 1997)。E.A.Smith(1998)对墨西哥北部土著美洲族群的研究也 证明,语言和文化的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存在一定的相关性。生物多样化的环境能形成 丰富多样的食物链,适合人类生存与进化;生态多样化造成了人类种群的多样化,从而 直接促成了文化的多样性。语言是人类进化的产物,本源上也是生物多样化的结果。生 物多样性和语言多样性是生命系统多样性的表现形态,是地球生态系统自我调节的结果 。Mühlhusler(1994)认为:“语言多样性和生物多样性的相似之处就在于,二者是 有功能作用的。”Wollock(1997)也指出:“高度的生物多样性和语言多样性…是地球 行星的一种常态。”人类丰富多样的知识只有依靠多种多样的语言才能充分反映;减少 语言的多样性,就会缩小人类可以利用的知识库,从而削弱人类适应自然环境的能力(

Bernard 1992)。“环境—知识—语言”,是人类生命的基本链条,三者紧密相关。

3.1.2 语言多样性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

Mühlhusler研究了语言多样性的丧失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他调查了澳大利亚、 新西兰等地语言中的动植物名称,发现澳洲大陆上曾栖息着许多种类的“有袋小动物” ,但由于外来语言的影响,这些小动物的名称后来改变了,被称为“灌鼠”或“本地鼠 ”。结果这类新名称使得人们产生误解,把它们当作普通老鼠加以捕杀,导致这些小动 物濒临灭绝。对这类动植物,Mühlhusler建议重新命名或恢复使用土著名字,认为 这样做有助于挽救急剧减少的物种(Fill 2001)。

3.2 濒危语言问题

语言文化史研究表明,全球语言多样性程度最高的时期是新石器时代。在古代,全球 语言生态基本平衡。但自欧洲殖民时代开始,世界语言开始加速消亡,现在的语言数量 比500年前减少了15%(Maffi 1998;Whaley 2003)。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古代需要几 百年或上千年才发生的语言衰变和消亡,如今几十年就可能完成。语言衰变和消亡已经 不再是正常的发展变化现象,而是当今生态危机的组成部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濒 危语言问题已成为国际语言学界关注的焦点。鉴于这方面的论著已有许多,本文不再赘 述。

3.3 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

语言是物质存在和意识存在相互作用的产物,具有构建人类意识的物质,当物质条件 发生变化时,由语言所给定的意识形态也会随之变化;“语法根据普遍的生产方式和生 产关系‘组构’现实”(Halliday 1990)。生态语言学家认为,语言系统应该生态地“ 构建”世界,因此关心和思考这样的问题:语言系统在多大程度上包含生态成分和非生 态成分?这些生态的和非生态的语言现象,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人们的思考和行动?如何用 语言来构建以生命为中心的生态世界观?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有两个任务:一是发现 并分析语言的非生态特征;二是建立生态的语言系统或语法。

3.3.1 语言系统的非生态特征 这指的是语言中所内化的语义、语法范畴及其结构表 现形式,与当代生态世界观相背。Halliday(1990)、Goatly(1996;1997)、

Mühlhusler(1994)、Chawla(1991)、Fill(2000、2001)等对若干语言系统进行了微 观分析。例如:许多语言都有大小、高低、长短等反义词,而几乎所有语言都把高程度 词作为衡量标准,如通常说“楼有多高”“年纪多大”,而不说“楼有多低”“你年纪 多小”。这反映了人类追求高增长的成长主义(growthism)意识。在语法上,把空气、 水、石油、煤炭等物质名词看作不可数名词,反映了人类认为自然资源无限的意识观念 。从生态观来看,这些都是不可再生资源。

在语言系统中,人类中心主义意识也有所表现。如代词系统,指人的代词有各种人称 ,而指物的代词往往很简略,显示了对其他生物的漠视;物主代词则体现了人类的主宰 意识。词汇方面,人类给事物命名的依据往往是事物是否有用,或以人类的行为准则来 规定其他生命物质的属性和作用。如《现代汉语词典》对“狼”的释义:“性残忍而贪 婪……伤害人畜,对畜牧业有害。毛皮可以制衣褥。”“残忍而贪婪”是人类的主观印 象,“对畜牧业有害”是就人类利益而言,“可以制衣褥”指对人类有用处。从生态学 的观点看,地球上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成员,无所谓美丑好坏。总之,现在的语言系统 在许多方面反映了以人类伦理构建世界生态伦理的意识。生态语言学的任务之一,就是 对语言系统的这类非生态因素进行批评分析。

3.3.2 语言系统的生态化 既然语言系统中存在与生态科学观不适应的成分,那么, 生态语言学应该以改变语言状况、建立生态语言系统为目标,还是旨在促使语言使用者 认识到非生态的语言现象?多数生态语言学者不赞同“生态的就是正确的”这一观点, 也不认为对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批评是一种语言规范化行为。但也有学者提出,要通 过语言来构建不以人类为中心的生物世界观。语言的生态化就是通过变革语言系统和语 言使用,使语言更适合表现现实世界的生态关系。

Goatly(1996)提出了“绿色语法”思想。他认为,传统的及物分析法把现实世界划分 为若干语义范畴和语法范畴,不适于表现当代科学理论,尤其不适合表现生态学理论所 揭示的现实世界。自然世界的各个不同部分如同生物机体内部一样,有一定的生态结构 ,但这种生态结构是生态过程的一种表现形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传统语法语义范畴 所表现的物质存在过程是一种单向因果关系,而根据现代科学理论,过程应是多向的, 互为因果的。Goatly认为作格分析法能够更方便地表现过程,是协和的语法(consonant grammar)。胡壮麟(1999)对Goatly的协和语法提出了质疑。Schleppegrell(1997)说: “真正的绿色语法…能揭示导致环境破坏的真正动力和机制。”语言世界系统是经验系 统,对自然世界的经验过程实际上也包含隐喻化过程。问题在于,语言法则或范畴在多 大程度上源于自然法则?这是值得研究的课题。

丹麦学者Bundsgaard和Suen(2002)提出创立和发展一种生态的形态学,以便更好地认 识和理解环境问题。他们用“eco-morphology”来称呼这种生态形态学,其理论基础是 J.Chr.Bang和J.的三层面模式。传统形态学把语素和形态看作词内特征,词与 形态语素的关系是内部关系,实际上将语素形态与语篇和语境分离开来。生态形态说认 为,任何个体特征都存在于内部关联性、类际关联性和外部关联性这三种环境关系之中 。传统语法将语素看成“最小的意义单位”,而最小的语音单位音素并没有意义。生态 语素说则认为,任何语言现象,哪怕是微观层面的最小单位,都不可能以单一特性而存 在,而是同时具有生物、社会、意识三个层面的意义与功能相关性,一定的音素往往与 特定的情感、语气、经验相联系。例如,许多语言儿语中称呼父母的词语都有双唇音或 鼻音,这决不是一种任意、偶然的音义关系。

3.4 语篇的生态批评分析

生态语言学的语篇分析吸收了当代批评语言学的思想,从生态学角度对语言中社会化 的生态意识及行为进行分析批评。语言是一种社会秩序的永恒介入力量,它从各个角度 反映现实,并通过再现意识形态来影响社会过程;而语篇是语言介入社会秩序的工具, 语篇结构型式的选择和使用,往往由社会意识形态所决定,以实现特定的控制意图。生 态语言学家对有关环境、动植物、食物等生态问题的语篇进行研究,试图解释生态意识 如何通过语言结构来实现对社会的某种操纵和控制。

例如,Gerbig(1993)分析了有关臭氧层问题争论的语篇句式特征,结果发现:对立利 益群体的语篇,表现出不同的句式使用特征。对排放废气负有直接责任的工业群体,其 语篇中往往较多地使用作格,因为作格突出的是动作行为或状态,从而隐匿了自身的施 事者关系,达到一种引导或控制社会意识的意图。其他学者如R.Alexander,A.Goatly,

J.,J.Chr.Bang等也进行了类似的语篇分析,发现隐匿、抑制或转换施事可以 通过被动结构、动词名物化、选用复合名词、指示词语等语言手段来实现。

对语篇或文本做生态学批评,主要集中在“表面生态化”(surface ecologization)问 题的分析方面,即在文本、话语或图画作品如广告、政论、商务文本之类中,用什么方 法提出环境问题。当今许多产品广告中大量使用“绿色词语”,声称产品和工艺都是“ 绿色的”、“环保的”,这是语言使用的表面生态化。Fill(2000)分析了Time和

Newsweek中“绿色广告”的语言意图后发现,大众媒介绿色广告的变化与大众生态意识 的发展变化存在相关性:当大众传媒中“表面绿色”语言大量出现时,大众对生态环境 的关注与关心度往往就趋于低下,环境问题就变得糟糕。语篇的生态学批评分析就是要 “揭开这种表面生态化的虚伪面纱”。

4.结语

几乎每个时代都有占主导地位的自然科学理论观念,作为新的方法论支配着普遍的社 会思维方式。在当代,生态科学正是这样一门对社会产生广泛影响的学科。生态语言学 的产生与发展,正是源于生态科学的感召和当代生态问题的触动。生态语言学把研究语 言与环境之间的关系作为学科的理论和实践目标,这一目标决定了学科的内容、方法和 特性。生态语言学又是一门应用学科,它的发展越来越清楚地表明,语言、语言学和语 言学家在处理人类与自然生态的关系的过程中是一支重要的力量,必将大有作为。

收稿日期:2004-8-21;

修改稿,2004-11-25;

本刊修订稿,2004-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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