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对称悖论与中小企业融资行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悖论论文,对称论文,中小企业融资论文,信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在中国，计划体制留下了大而规范的银行，市场经济体制形成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小而不规范的中小企业。一般而言，国有大银行为了实现信贷业务的规模效应不希望向中小企业发放贷款，而且由于绝大多数中小企业缺乏合格的抵押品，财务信息也不健全，致使国有大银行更不愿意向其发放贷款，因而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持续存在，尤其是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造成全球性金融冲击之后，该问题越发严重。
事实上，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在广大发展中国家长期而普遍存在，并且已直接威胁到其生存与发展。比如，Christopher和Woodruff[1]早就发现墨西哥小企业存在融资难问题，Emest和Aryeetey[2]对加纳等非洲国家中小企业融资状况调查表明，只有一半中小企业贷款申请会被银行考虑，约2/3小企业会被银行拒绝。中国的情况也不乐观。据统计，2004年中国所有中小企业贷款资金占总贷款资金不足20％，到2009年6月这一比例降至8.5％①，于是，在中小企业难以获得银行贷款的情况下，不得不求助于非正规金融市场。然而，对于资金多集中在正规金融部门的发展中国家而言，非正规金融部门不仅资金有限、融资成本较高，而且，当大量中小企业转向非正规部门融资还会增加整个金融系统的潜在风险。
那么，为何中小企业难以获得大银行的贷款呢？有人认为，信息不对称问题始终是银企双方进行信贷交易的首要难题[3－4]（如Joseph E.Stiglitz和Berger）。我们知道，银行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信息不对称带来的信贷风险，往往要求中小企业提供足额抵押和披露充分的内部信息，然而对于成长中的中小企业而言，这两条限制往往难以满足，一是因为中小企业确实天生就是小规模，并缺乏充足的可抵押资本；二是因为财务制度的不健全和财务信息的隐匿性始终是中小企业成长中的鲜明特征，若一定要求中小企业充分的披露包括财务信息在内的一切信息，势必会增加中小企业的运作成本进而威胁其发展[5]。
然而，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并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问题。事实上，中小企业在国民经济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们不仅集中了大量剩余劳动力，进而对就业问题的解决与否至关重要，而且它们本身还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进言之，如果中小企业的生存受到了威胁，那么，不仅国民经济总体力量会受到削弱，现有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也会打破，最终会影响到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然而，幸运的是，自2006年以来在我国民间自发演化出了一个企业融资的新模式，也即中小企业互助融资模式，这对我国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化解提供了一条新路径。令笔者感兴趣的是为何中小企业通过互助联合模式能够突破自身抵押资本的瓶颈以及披露财务信息时的困难，并最终实现向正规金融部门融资。为了能够从理论上对该模式的兴起做出经济学解释，本文拟从信息经济学的角度对该模式运作机理进行分析，从而为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化解提供理论解释。当然，本文的研究不仅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切实有助于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破解，还能为该模式的推广提供理论依据。
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第2部分是文献评述；第3部分是中小企业互助融资模式的微观机理——模型分析；第4部分是模型应用及政策建议。
二、文献评述
纵观国内外有关中小企业融资问题的研究文献可发现，经济学者们主要从银企融资双方信息不对称、融资成本、担保这三个角度进行研究。比如，Joseph E.Stiglitz就以信息不对称为分析的客观基础，强调事前防范和事后控制，他们认为银企之间信息不对称，中小企业存在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主张银行对中小企业实行信贷配额[3]；Berger从信息披露的角度开创性地提出了关系性贷款的概念，即中小银行通过和中小企业长期接触，不断获取其“软信息”，达到消除信息不对称和减少借贷风险的目的[4]。张捷提出建立一个以民营中小银行为主体的中小金融机构体系以发展关系型金融[6]。姜旭朝主张建立为中小企业服务的民营银行[7]；有一些学者从融资成本角度展开分析。比如，Berger认为大银行借贷给小企业成本过高，因而惜贷，建议成立中小银行[8]。林毅夫、李永军认为，由于单位贷款处理成本随贷款规模上升而下降，大银行更愿意贷款给规模大的大型企业，因而要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就需要发展中小金融机构[9]。另外，还有一些学者从抵押担保的角度进行了研究。Bester认为担保物和利率可以同时充当银行甄别信贷风险的工具[10]。David Besanko进一步引入第三方担保机构进行了讨论[11]。郝蕾、郭曦比较了第三方担保与互助担保条件下各参与方的利益分配问题[12]。
显然，上述主流观点认为，要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首选是建立中小银行制度。但这有三个问题需要进一步思考。一是，在我国现有银行体制下中小银行如何快速建立以适应中小企业的发展。事实也表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加剧了我国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而现有银行体制还不能对该难题做出快速反应。二是，在国际金融业纷纷兼并重组争取规模效应的背景下，中小银行究竟如何生存。三是，在中小银行体制短期内难以快速建立的情况下，中小企业又如何进行融资？此外，主流的观点还认为，企业规模太小、信用度不高是其融资难的成因。面对中小企业的借款申请，银行要么实行配额，要么要求企业提供足够资本抵押或者软信息。由于银行配额不能满足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因此，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关键在于中小企业能够提供足够的抵押资本或提供充分的软信息，但笔者以为，该论点虽然解释了企业融资难的根源，但“药方”却不对，因为中小企业特点之一就是规模小，抵押资本不足，而且，披露过多软信息会威胁到中小企业的生存[5]，因而该“药方”并不具可操作性。其他学者认为抵押担保可以充当银行甄别信贷风险工具，其实他们忽略以下两方面，第一，遗漏了那些有信誉但没有抵押的融资群体；第二，忽视了个体有钱不还赖账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中国十分普遍。
而本文要解决的是，在我国现有银行体制下，市场上有一家垄断大银行和多家中小企业，在每家企业既没有足够抵押资本又不能披露过多内部信息的条件下，它们究竟如何从大银行获得借款？与已有研究文献相比，本文创新之处在于：首先，我们并未在“大化小”（大银行拆分为小银行）上做文章，而是把视角转换为“小合大”（小企业组合成大企业），通过适应性创新规避了对现有银行体制大的冲击；其次，我们也未试图立即改变现有银行体制下银行对中小企业融资提出的约束条件，而是通过对中小企业互助融资机制的设计来满足这一条件，这样就可以避免因约束条件的突然放松而加剧银行信贷风险。最后，本文居于模型得出了房屋、设备等实物类硬资本与经营能力、财务状况、信誉等信息类软资本之间可替代的结论，这为分析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开辟了一个新视角。
三、中小企业互助融资的微观机理——模型分析
在广大发展中国家或欠发达地区，尤其在中国，中小企业数目众多，经营灵活，盈利能力较强，正日益成长为国民经济的一支重要力量。然而，由于规模偏小、固定资本少、财务制度不健全以及经营信息不透明，它们无法满足银行对抵押资本和信息披露的要求，其资信等级常被定在信誉度较低的水平上，从而在正规金融市场上处于弱势地位，很难融到资金。那么，中小企业能否找到一条途径突破其抵押资本和信息披露这两大瓶颈，提高自身信誉，增强与银行正常信贷交易的能力呢？本文提出一种构想，即将弱势的企业联合起来，组建成集体借助集体的信誉达成与强势银行的正常信贷交易。以下沿着这一思路展开的分析。
为方便叙述和模型展开，我们首先对模型中要用到的重要概念进行界定。
定义：信誉资本，它指实现信誉所需要的软资本和硬资本总和，其中软硬资本的具体内涵如下：房屋、设备、资金或能快速变现的证券等实物或准实物类资本统称作硬资本；企业的财务状况、企业主的经营能力、还款意愿、品行以及企业借款信用的历史记录等信息类资本统称作软资本。
(一) 模型假设
假设1：中小企业及银行均为理性经济人且呈风险中性，其决策集为连续统。
银行不知道中小企业具体的经营状况，但知道它提供软资本量为i时收入z的概率分布，收入分布函数和密度函数分别记为G（z，i）和g（z，i）。
(二) 单一中小企业融资的数理分析
根据前面假设，中小企业的初始硬资本额低于银行的最低抵押要求，难于实现信贷融资（传统上，银行以抵押资本作为唯一的信贷条件）。但若中小企业引入软资本后能否实现信贷融资呢？这取决于软硬资本是否具有替代关系以及企业是否具有合乎要求的软硬资本。下面分别从中小企业和银行各自的净收益函数及借贷条件出发，对此问题展开分析。
设单一中小企业提供的抵押资本为c，其获得的信贷额为βc，利率为r，收益为z，若c＋z＜βc（1＋r），即企业的收益和抵押资本之和不足于偿还银行本息，银行将向企业索赔c＋z，忽略其它成本，则该企业的净收益函数为：
（3）式的经济意义在于中小企业不能向银行提供更多的抵押类硬资本时，银行为了降低信贷的不确定性风险，要求其提供更多信息类软资本。（4）式则表明，中小企业的等期望收益曲线是凹向原点的，即其软硬资本的边际替代率是递增的。这是因为，技术信息类边际收益是递增的。就企业而言，随着向外提供的软资本量增加，单位软资本触及企业的核心机密信息量增多，相对价值增加，故其所能替换的硬资本量增加。
以上分析了中小企业供给的软硬资本的替代关系，下面探讨银行需求的软硬资本的替代关系。
（8）、（9）表明：
命题3：当中小企业软资本的盈亏临界值递增时，银行的总期望收益先递增后递减（如图2）。
图2 银行预期收益收益曲线
银行期望收益曲线之所以如图2状，其经济原因是：当银行掌握的中小企业的信息类软资本递增时，信贷风险的不确定性减小，银行的预期收益递增。但是，当软资本增加到一定限度（图2中的θ[,1]）后，软资本逐步触及企业的核心机密，这种机密信息的外泄使企业的经营风险大幅增加，进而使银行的信贷风险大幅增加，预期收益下降。例如，我国中小企业在社会转型期，由于法制不健全，政府政策缺乏长期一致性，外部经营环境不稳定，长期被排斥在国有体制之外，所以很难利用正式制度安排获取资源，因此，企业为了获取生存条件常采用一些变通手段，如戴红帽子、假合资、与国有企业联营等，其后果是造成经营产权模糊，资产归属不清，有的甚至侵吞国有资产，化公为私。此外，很多企业内部管理不规范，如没有正式会计制度、瞒报收入、偷税漏税等，在这种情况下，经营管理信息控制在企业内部，有助于降低企业经营风险[5]。如果企业提供过多的软资本，导致亏损或破产可能性增大，银行预期收益必然下降。
(三) 中小企业互助融资的微观机理
由上可知，单一企业由于缺乏软硬资本，难于与强势银行达成信贷交易。那么，弱势企业如何才能实现信贷融资呢？以下提出一条通过企业集体实现信贷融资的路径，为此，需要解决如下问题：第一，企业集体的借款条件是什么？第二，企业集体供给的软硬资本是否具有替代关系。第三，银行对企业集体软硬资本的需求是否具有替代关系。第四，企业集体和银行的等期望收益曲线是否存在均衡解。
1.n家企业总收益：
根据前面假设有：
综上，n家企业集体中的m个成员既可从集体中的其它成员处拆借到所需的软硬资本，也可凭借集体的信誉满足银行的信贷条件，从而实现融资。m个成员采用拆借方式融资的必要条件为：
即m个成员同时获得贷款所需提供硬资本量和软资本量不足部分必须由剩余（n－m）家企业来补充，m家才可以顺利实现融资。当m＝1时，即为单一弱势企业借助强势集体与强势银行交易的情况。
四、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分析表明，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关键是能否处理好信息不对称和规模效应问题。由于“势单力薄”，单一企业既无法满足银行对软硬资本的要求，也不能满足银行对规模效应的要求，因此，它们在正规金融部门融资困难。但单一企业通过互助组建起集体后（一个“大企业”），集体可谓“势强力厚”，也即，它所拥有的软硬资本总量大幅增加，信誉显著增强。此时，单一“小企业”就可借助集体按照自己意愿的拆借方式来实现融资。进言之，它既可以从集体其他成员处拆借硬资本（抵押资本）来满足银行的要求，以获得抵押贷款；也可以向集体拆借软资本，获得信用借款；而且，在互助融资模式下，即使并不进行任何实质性拆借，它也能依靠集体这个“最后借款人”做后盾，获得信用贷款。特别地，当需要进行信息隐藏时（中小企业的不规范性经常要求它们必须如此做，否则将面临大的经营风险（王宣喻，2002）），它能很方便地把信息类软资本内部化。对于银行而言，它不必了解每家“小企业”的一切信息，只要企业集体作为一个整体资信没有变化，它的预期收益就不会受到影响。而且，如果银行对集体的总体资信做出评价，并给其中的若干个成员的软资本予以额外加分，就可以把自身的等期望收益曲线向外推移，实施帕累托改进，并最终实现交换的帕累托最优。此外，中小企业互助融资模式还能使中小企业的抵押资本额和授信额度增加，从而满足大银行对贷款规模的要求。当有多个成员同时需要信贷时，银行还能实现规模效应。
根据以上论述，本文对如何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互助融资等民间融资市场是现阶段中小企业资金的主要来源之一，这是金融监管部门必须承认的事实。这一层次的资本市场规模庞大，涉及面极广。因而，国家完善金融体系的重点不是排斥民间融资，而是因势利导，通过建立健全民间融资的法律法规，将其规范化后逐步纳入正规金融体系。
第二，中小企业担心内部信息的披露会给其带来经营风险，这一方面是因为历史和体制转型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一些企业主的短视行为和投机心理等自身的原因。因此，中小企业必须树立可持续发展的经营理念，规范管理，逐渐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并按现代企业制度建立财务制度和信息披露制度，这样在短期内既可满足互助融资集体内部对信息披露的要求，从而有利于其在低端市场上（比如互助融资、民间借贷等）融资，也可在长期逐步满足高端市场的融资（如货币、证券等正规金融市场）要求，进而促进其向之过渡。
第三，互助融资是解决我国中小企业担保不足和披露信息不够充分的有效方式。互助融资的优势在于对企业信息的内部掌握，在于集体内有互相监督机制，能够把银行对中小企业的外部监督转化为集体成员的内部监督，从而提高监督的质量和效率，同时还能把低信用转化为高信用，使单一中小企业在正规金融部门融资的能力得到增强。但是，在我国，互助融资的优势并没有显现出来，究其原因在于，在实施过程中存在政府过度干预，政府化运作代替商业化运营等一系列不容回避的问题。此外，中小企业布局上的分散、组织纪律性的缺乏、集群管理经验不足等等特点也制约着互助融资模式的推广。因此，政府应该摆正位置，在促进互助融资机构发展中做引领者而非利益攸关方，同时，要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如孵化器、工业园），为中小企业创造出集中办公、信息交流的平台，进而促进其布局集中，这样就有利于增进企业之间的了解与信任，为互助融资模式的推广营造外部环境。
注释：
① 参见2010年《中国金融年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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