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熙伐蜀与晋末宋初政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政局论文,义熙伐蜀论文,晋末宋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3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1)01-0103-05
一、刘敬宣伐蜀
刘裕为控制东晋政局,除注意加强对分陕的荆、扬二州进行经略外,对处于荆州上游的益州及益、梁地区也给予密切的关注。义熙二年司马荣期及四年刘敬宣的伐蜀,都含有这个政治目的。尤其是刘敬宣伐蜀,更成为当时中央政局控制权争夺中的一颗重要棋子,在时局中的干系尤为重大。
义熙二年刘裕派司马荣期统兵讨伐谯纵,此次伐蜀乃是过后两年刘敬宣伐蜀的前奏,只是在政治斗争中的地位不如后者明显而已。司马荣期首战进击白帝,攻破谯明子,占领白帝城。紧接着,刘裕以龙骧将军毛修之统军,以为增援。毛修之行至宕渠,司马荣期为参军杨承祖所杀。修之遂退屯白帝,与汉嘉太守冯迁合兵击杀杨承祖,并准备继续进讨。但继任的益州刺史鲍陋,却在白帝滞留不前。于是毛修之上表朝廷,力主讨伐。毛修之祖虎生、伯父璩,均曾任益州刺史,父瑾为梁州刺史,毛氏家族在益、梁地区曾经营了很长时间,后谯纵之乱,璩、瑾皆为谯纵所害,因此毛修之主张讨伐,怀有报复私仇的动机,如《通鉴》卷114义熙三年八月条载:击斩杨承祖后,毛修之欲乘胜进讨谯纵,而为鲍陋所阻,修之因而表讼陋违期不赴,其中有云:“人之所以重生,定有生理可保,臣之情地,生途已竭。”胡注云:“谓其父瑾、伯璩举家为蜀人所灭,修之欲致死复仇,不复求生路也。”毛修之挟有强烈的报复私仇之动机,灼然可见。《宋书·毛修之传》也说刘裕哀其事,遂遣刘敬宣伐蜀[1](P1428)。这个说法不尽符合史实。作为一个政治家,刘裕从政治角度的考虑,远比从个人感情方面要深刻得多,以刘敬宣伐蜀,对毛氏固然是一种情感慰藉,但其背后却有更深层的政治企图。
刘敬宣被选为征蜀统帅,本身就有一定的政治图谋。敬宣为北府名将刘牢之子,《宋书·刘敬宣传》言“高祖方大相宠任,欲先令立功。义熙三年,表遣敬宣率众五千伐蜀”[2](P1413)。刘裕所以要为刘敬宣创造立功机会,是为了利用他与北府的特殊关系,更好地笼络人心。然而,就当时政治形势的全局来看,伐蜀的条件并不完备,这由周祗以“三疑”谏阻可知。祗言见《宋书·刘敬宣传》:“今往伐蜀,万有余里,溯流无险,动经时岁。若此军直指成都,径禽谯氏者,复是将帅奋威,一快之举耳。然益土荒残,野无青草,成都之内,殆无孑遗。计得彼利,与今行军之费,不足相补也。而今往艰险,雨雪方降,驱三州三吴之人,投之三巴三蜀之士,其中疾病死亡,岂可称计。此一疑也。贼必不守穷城,将决力战。今我往劳困,彼来甚逸。若忽使师行不利,人情波骇,大势挫衄。此二疑也。且千里馈粮,士有饥色。况今溯险万里,所在无储。若连兵不解,运漕不继,虽韩、白之将,何以成功?此三疑也。……毛修之家仇不雪,不应以得死为恨,刘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报,今将军欲驱二死之甘心,而忘国家之重计,愚情窃所未安。”[1](P1414)足见当时伐蜀的条件并不完全具备。至于周祗认为刘裕决定伐蜀是出于从刘敬宣、毛修之个人恩怨考虑,以“忘国家之重计”相诘,显是未能明白刘裕的真正意图。细绎史实,其中另有如下政治意图:
其一,在于阻断卢循与益州谯纵之间的联系。关于卢循与谯纵之间的勾通,《通鉴》已有明确记述:“(义熙四年五月)谯纵遣使称藩于秦,又与卢循潜通。”[2](P)3606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后来发生的事情中推知:义熙六年,“七月庚申,群贼自蔡州南走,还屯寻阳。……公还东府,大治水军,皆大舰重楼,高者十余丈。卢循遣其大将荀林寇江陵,桓谦先于江陵奔羌,又自羌入蜀,伪主谯纵以为荆州刺史。谦及谯道福率军二万,出寇江陵,适与林会,相去百余里”[1](P921)。从荀林与谯道福、桓谦会兵可知,卢循早有与益州方面联兵的准备,或者荀林进兵江陵是为了入蜀探路?而谯纵至迟也在桓谦入蜀后,就产生了与卢循联合的想法。对于卢循与谯纵合作的可能性,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治家,刘裕可能也早有觉察,史言“初循之走也,公知其必寇江陵,登遣淮陵内史索邈领马军步道援荆州”[1](P21)。所以刘裕“大治水军”,其目的主要就是为应付有顺流之势的荆、益二州之水师,以索邈援荆,即在于确保江陵,以打破卢循与谯纵合军的企图。
另外,自桓温平蜀后,桓氏曾在益、梁地区经营,其潜在影响犹不可低估,也正因此,桓谦在败逃后秦姚兴,再转往益州后,很快就成为谯纵割据集团的重要成员;而桓玄败时,毛修之以入蜀相诱,玄竟不怀疑,可能因为他本就有通过益州以图再起的打算。据《晋书·桓玄传》,桓玄败后,“欲出汉川,投梁州刺史桓希”[3](P2601)。桓氏曾在益、梁一带经营数年,故此桓玄之欲奔梁州,与后来桓谦败逃汉中,再转往益州,其想法是一致的,即以益、梁为根据地,再图兴复。毛修之既曾为桓玄贴身僚佐,对于其想法不致于一无所知,或者桓玄曾表露过这个想法,故毛修之出言相诱,而玄不疑。《宋书》卷51《宗室·临川武烈王道规传》更直接说:“郭铨与玄单舸走,江陵不复能守,欲入蜀,为冯迁所斩”。[1](P1471)因此,就当时益州在时局中的作用而言,有成为桓氏复兴基地的可能,而更为明显的表现,则是可能发展成为与荆、扬相颉颃的割据集团,甚而成为与荆、扬角逐江南政权的强有力对手。而其时卢循之乱正困扰荆、扬,种种迹象又表明卢循与益州准备联合。就时情而言,刘裕最担心的就是这种局面的形成,或出现卢循窜入益州的情况,因此必须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而达此目的的最有效措施,莫过于据益州而有之。刘敬宣伐蜀,虽未必有绝对胜算,但却迫使益州方面首先要注意防守,然后才可能腾出手来去应接卢循。
其二,含有同刘毅竞争的用意。刘毅在当时为刘裕政治生活中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刘敬宣伐蜀,乃是刘裕经过筹谋后打出的一张牌,对刘毅来说,是极不愿意接受的。根据分析可知,刘毅是反对这次讨蜀行动的,所以当刘敬宣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刘毅便乘机发难,欲重惩之,其真意是在回击刘裕,即《宋书·刘敬宣传》所载:“初,敬宣回师于蜀,刘毅欲以重法绳之。”刘裕则极力保护刘敬宣,“高祖既相任待,又何无忌明言于毅,谓不宜以私憾伤致公,若必文致为戮,己当入朝以廷议决之”[1](P1415)。何无忌的话可以这样解释:不应借刘敬宣伐蜀失利报复个人之间的私怨,如果一定要追究刘敬宣军事失利的是非,应该由廷议判定,而“不宜以私憾伤致公”。虽然其后刘敬宣因而免官、削封,刘道规降号,刘裕亦因此请求逊位,但在何无忌的支持下,刘敬宣得以保全,刘裕在这场政治对局中其实是保持未败,最后“毅虽止,犹谓高祖曰:‘夫生平之旧,岂可孤信。光武悔之于庞萌,曹公失之于孟卓,公宜深虑之’”[1](P1415)。刘毅只能承认这个结果,空发一番牢骚而已。再后来,刘毅出刺荆州,提出以刘敬宣出任荆府长史、南蛮校尉,而“敬宣惧祸及之,以告高祖”。刘裕再次伸出援手,笑对敬宣说:“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1](P1415)。以之出为使持节、督北青州军郡事、征虏将军、北青州刺史,使他避开了刘毅。从中不难看出,刘裕用刘敬宣伐蜀,是为加强自己在权力争夺中的优势;刘毅欲治罪刘敬宣,其真意也只是借以打击刘裕;刘敬宣在其时政局中,只是充当了一粒任人搬弄的棋子。伐蜀也就因此成为二刘角逐政治权力的一块筹码。
二、朱龄石伐蜀
在经过一系列的斗争以后,刘裕先后诛除了谢混、刘毅等政治上的主要对手。到义熙八、九年前后,东晋的朝政完全操诸其手,对荆、扬二州的控制也更加牢固。这样,对益州及益、梁地区的经略,就提到政治日程上来。同时这也是由益州所处地理位置及当时形势决定的。
益州处于荆州上游,故对下游的荆、扬尤其是荆州地区,始终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一日不取蜀,则其顺流之势的潜在威胁,便一日存在。因此荆益之间地理上的这种构成形势,要求必须取蜀以保荆,进而保证长江下游的安全。就当时政治上的形势而言,北边诸少数民族也表现出更加明显的图蜀倾向。尤其是谯纵向后秦姚兴称臣,接受其册封,益州俨然成为姚兴进图荆州的基地,益州割据势力就更成为威胁江南政权的最大隐患。这就迫使刘裕必须尽快拓定益、梁,以确保荆、扬的安全。据《晋书·姚兴载记》,义熙四年刘敬宣伐蜀,谯纵求救于后秦,秦王姚兴发兵驰援[3](P2993)。而据《宋书·刘敬宣传》:“桓歆率氐贼杨秋寇历阳,敬宣与建威将军诸葛长民大破之,歆单骑走渡淮,斩杨秋于练固而还。”[3](P1411-1412)则桓氏与仇池杨氏之合作开始得更早。
还有,刘裕要北伐立功,也必须首先控制益、梁,东西并举。历观南方北伐,其获实效者,多为控制益、梁以后,或从益、梁地区同时并举的时候。究其原因,盖在于事北伐者,必须首先确保江南半壁江山之稳固(包括政局的稳定),益州既为半壁江南之一角,是以必据而守之。攻取益州、拓定益梁,不惟可以确保荆、扬之安全,又可作为北伐的西部支点,即“盖蜀者,秦陇之肘腋也,吴楚之喉吭也,是诚攻取之先资也”[4](P2816)。因此顾祖禹谓“桓温、刘裕有问中原之志,则先从事于蜀”[4](P2815),是很有见地的。
因此,朱龄石伐蜀,已成必然之势。故当时朝臣的意见是一致的,未见有人再持异议。倒是伐蜀统帅的人选问题,让刘裕费了一番心机。但由此也可侧证对此次伐蜀的重视,及伐蜀所含的政治意义。史言“初谋元率,佥难其人,龄石资名素浅,裕违众拔之,授以麾下之半”[3](P2637)。朱氏时为西阳太守,非显宦要职,其前政治上亦未见有何大功,因此当刘裕提出由他担任伐蜀统帅后,反对者甚多,“众咸谓自古平蜀,皆雄杰重将,龄石资名尚轻,虑不克办,谏者甚众,高祖不从”[1](P1423-1424)。但刘裕坚持己见,朱龄石遂被委以伐蜀重任。刘裕所以用“资名素浅”之朱龄石而不用曾在益、梁地区经营多年之毛氏子弟毛修之,是经过深谋远虑的,具有很强的政治性。首先,朱龄石为自己的亲信,刘裕比较放心,不必担心其跋扈难制;相较之下,毛修之则要疏远得多。非但如此,毛修之曾经还是刘毅亲任之僚佐,刘毅刺荆时兼督交广,而以毛修之为郡太守,后来王镇恶攻击江陵时,毛修之曾极力抵拒,“镇恶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诏及赦文并裕手书示毅,毅皆烧不视,与司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战”[2](P3653)。尽管“初,毛修之虽为刘毅僚佐,素自结于裕,故裕特宥之”[1](P3655),但刘裕不可能将他当成心腹,而委以重任的。另外,毛氏与谯纵之间私怨甚深,若以修之为讨蜀统帅,则蜀平之日必进行残酷屠戮,如此则不利于安定益、梁地区,因此连讨蜀战争都没让他参加。史言,“时遣朱龄石伐蜀,修之固求行,高祖虑修之至蜀,必多所诛残,士人既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故不许”[1](P1428)。再有,不用毛氏而全用新人,其更深一层用意可能还在于,刘裕要在益、梁地区重树一股完全听命于己的政治力量,以取得益州之坚实支持。因此《通鉴》云“择元帅而难其人”,当指最初在决定伐蜀统帅时,刘裕也曾考虑过用毛修之的问题,因为就各种情况来看,用毛氏以取蜀,其胜算显然要大于用朱龄石,最后经过再三权衡,特别是考虑到平蜀后“安”蜀等问题,刘裕终于作出以朱氏率师伐蜀的决定。而从平蜀后,朱龄石在益州的活动,可以知道他基本上执行了刘裕的“安定”政策,除斩杀谯纵割据集团的主要成员外,对于蜀中采取的是抚慰为主的措施。只是后来出现了侯产德、罗奥变乱事件,对朱龄石产生了较大影响,才一度改“抚”为“压”,进行了较为严酷的杀戮,即史言“初,龄石平蜀,所戮止纵一祖之后,产德事起,多所连结,乃穷加诛剪,死者甚众”[1](P1424)。在此对侯、罗事件略加说明。侯、罗二人为巴西、梓潼二郡大姓,在朱龄石平蜀后不久,纠合民众反叛,进攻涪城,为戍守涪城的益州司马沈叔任击破,朱龄石随后即进行了较为严酷的镇压。侯、罗之乱的实质,是益州本土政治力量对外来势力的反抗,这也是益州土著对外来势力集团一贯态度的具体表现。这个问题在益州政治史上一直存在,而且是困扰益州政局安定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任何外来政治势力要在蜀中树立统治,仅靠一味的“抚”是不行的,有时也需要一定的“压”,即必须“抚”、“压”兼施。所以,朱龄石的杀戮行为,也是安定蜀中局势的需要,无可厚非,也没有违反刘裕安定益州的原则性策略。从总体上看,无论是抚,还是压,朱龄石还是比较出色地完成了平蜀、安蜀的任务。所以刘裕不久即进其监梁、秦六郡诸军事,委以益、梁方面之任,并以平蜀功,封其爵为丰城县侯、食邑千户。
三、梁州的回归
益州平定在政治上的影响,最显著的表现,就是造成了梁州的回归。随着朱龄石伐蜀的成功,仇池杨盛召回其将苻宣,将梁州让给东晋,东晋政府立即派出索邈出任梁州刺史。杨盛让梁州于东晋,是平定谯纵之乱最直接的政治结果,也是东晋(江左政权)在益、梁地区统治重新树立的开端,标志着益、梁地区将在东晋(江左王朝)政权领导下继续发展。然而,根据对当时汉中地区各种情况的分析,仇池杨氏实为惟一能左右该地区形势的政治力量,并无一定要将梁州拱手相让的必要,而其时负责益、梁方面之任的朱龄石,也并没有表现出主动进略梁州的态势。那么杨氏此举,该当何解?索貌成为蜀乱平定后第一任梁州刺史,又有怎样的背景?
欲明乎此,首先要追溯一下杨氏占据汉中地区的有关情况。东晋安帝义熙元年(405年)二月,益州谯纵之乱爆发,杨盛乘虚占领汉中;几乎就在同时,后秦姚兴也开始瞩目于益、梁。六月,姚兴进攻仇池,击败杨盛,其后又多次打败仇池的军队。七月,杨盛被迫降于姚兴,并以子难当等数十人入秦为质。但杨盛并不甘心臣服于后秦,对汉中地区也不愿得而复失,时刻盘算着军事上的反击。在义熙二年(406年)的一次反击战中,杨盛一举击退再次入犯仇池的后秦军队,成为仇池与后秦军事斗争的转折性战役。此后双方多次交兵,仇池渐占上风,逐步成为汉中地区最有实力之军事力量。义熙三年(407年)四月,杨盛以苻宣为梁州都护,统兵进入汉中,击败后秦军队,将秦军赶走,基本上控制了这一地区。
在基本控制梁州以后,杨盛即遣使至晋,与东晋恢复了交往。这是仇池杨氏自东晋太元十九年(394年)桓玄之乱时与晋绝交十三年后的再次通问,对东晋而言,无疑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杨盛此次通问,显然仍以藩属的名义进行的。尽管东晋当时并没有经略梁州的实力,但还是很快就作出了反应。鉴于杨盛以藩属名义通使,东晋政府遂以之为都督陇右诸军事、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给予极大权力。“征西大将军”之号,可能隐含有对付谯纵之含义;开府,则是赋予其自置僚佐的权力,苻宣行梁州刺史就是杨盛直接任命的。此次通问,对于东晋政府和仇池杨氏来说,虽各自打算不同,但于双方都有所得。仇池只是名义上称藩于晋,实际却是梁州地区真正的权力行使者,东晋政府只能通过承认仇池藩属而从名义上拥有梁州,其地的具体统治措施只能由仇池杨氏决定。这个政治合作的结果,是东晋得名而仇池得实,这个结果是由当时各种条件所决定的。名实俱得对东晋来说,显为不可能之事,而杨盛则表现出政治上的务实作风,得其实便不求其名。当然,东晋得其名,也并非全无政治上的实际意义。杨盛既称藩,则对益州谯纵而言,就成为一种潜在的军事压力,利用杨盛扼制益州势力的蔓延,就当时东晋国力、政局等情况来看,更为实际也更为有效。
东晋与仇池杨氏能够在梁州问题上形成政治上的合作关系,原因较多。而与二者要对付共同的敌人——后秦姚兴,也是分不开的,甚至可以说,这是其中最直接的原因。对仇池来说,后秦为妨碍它控制汉中地区的最大势力,是它经略益、梁地区军事上最有力的竞争者。而对于东晋,后秦则是北伐的对象之一,尤其是北伐关中的重要打击对象。抑或可以说,正是这一殊途同归的打击目标,使二者在这一地区问题上成为政治上的合作伙伴。而其后的事情也表明,这个合作,对双方都有积极意义。对于仇池,它在其后同后秦争夺汉中地区控制权的军事斗争中,日占上风;对于东晋,这个作用的表现要更为曲折、隐晦一些。由于谯纵没能兼据梁州,所以在朱龄石攻蜀时,他竟无法后撤梁州,而只有死路一条。再往后,刘裕北伐关中,顺利地打到长安,与益、梁底定,杨盛从侧翼进攻,牵制了后秦的兵力,也大有关系。
根据以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是因为义熙三年杨盛恢复了与东晋的藩属关系,所以当义熙九年朱龄石讨平谯纵之后,杨盛便召回苻宣,将梁州还给东晋。
这里需要讨论的是,索邈成为梁州回归后首任刺史的背景。因为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地方官任命问题,在这样一种特殊形势下,任命这样一个特殊地区的行政长官,显然更应从政治全局的角度去考虑。
我以为能够出刺梁州,当时须满足以下条件:首先要是刘裕放心的人选,最好为其心腹。其次必须得到杨盛认可。再次,他还要对西北一带风土人情比较熟悉,能够应付当地复杂的民族问题。经过分析,索邈符合上述条件。索邈是否刘裕心腹,史无明言,但卢循进寇江陵时,刘裕“遣淮陵内史索邈领马军步道援荆州”,在较为重要的军事行动中被委以此任,必得刘裕信任;又,索邈在苻宣刺梁时,曾寓居汉川,史言索貌因与别驾姜显有隙而避走他乡[2](P3663),因此索貌当时为苻宣僚佐可知,否则言其与姜显有隙这句话就没有任何意义。索氏既曾为苻宣僚佐,以其为梁州刺史,当然就易为杨盛接受。又,索邈出自敦煌著姓索氏家族,曾在西北一带生活相当长时间,对于当地风俗人情、自然概况比较了解,且索氏既为敦煌大族,那么在西北一带必然有一定影响,因之索邈与当地少数民族首领之间的来往当为极可能之事。我以为正是这样一些因素,构成了索邈出刺梁州的背景。
益、梁地区的底定,尤其是梁州回归以后,使得东晋在这一地区的军事活动得到仇池杨氏的积极配合,进而将益、梁建成北伐的西部基地,这是益、梁地区在时局中所起作用的最明显表现。这个作用很快就表现出来。义熙十三年(417年),刘裕北伐后秦,一举攻克长安。如此顺利,与杨盛出兵攻击祁山,牵制了后秦的兵力有着极大关系。我们虽未见梁州出兵的直接记载,但梁州索邈派兵参与杨盛的军事行动,却并非全无可能。
四、馀论
谯纵割据集团的覆灭,益、梁地区重入东晋版图,对东晋及其后的南朝各政权来说,在政治上具有重大意义。从此,南方基本上控制了这一地区。这是因为,南方与北方抗衡的最大屏障为长江天险,益、梁尤其是益州,为长江天险的西端,若益、梁不保,则长江天险顿失。这就要求南方政权必须时刻注意对益、梁地区的经营,以确保长江天险。正因此,南北朝时期的益、梁地区基本上控制在南朝的手中。直到梁末“侯景之乱”,益、梁为西魏夺取,江左政权才失去了西南一隅。其后,陈朝虽也曾试图夺回益、梁,但未获成功,这一地区从此被北方控制。这样,南方便失去了长江天险的屏障,南北之间长期相持的均衡局面也就从此打破。南方政权在南北对峙中的失败结局(陈为隋所灭,只是其表现形式而已),其实从梁末失去益、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5](P81)
从北朝方面来说,南伐需要寻找突破口,从东方突破长江天险的努力,多次无功而返。而南方为确保长江防线的稳固及北伐的需要,又常常主动出击,将战线推至江淮之间、甚至淮河以北。双方在这一地区的相持局面,短时期不会呈现北方占优的态势。基于此,北方便将目光偏转向长江上游的益州,不断对益、梁用兵,或扶持羽翼以扰动南朝在此地的统治,通过各种方式对其进行势力渗透,力图夺取益、梁,从而获得顺流的优势,从上游给以荆、扬为根本的南朝施加压力,以取得对彼方的军事优势。
另外,在南、北之间两属不定的仇池杨氏,也利用南、北政权对这一地区的特殊政策及该地区复杂、微妙的形势,不时在益、梁政治舞台上穿梭,以取渔人之利。而民族构成的复杂、宗教信仰的狂热和多样、土著势力的不断变乱、流民的移入徙出等因素,更使得原本就不平静的益、梁地区愈加动荡,以至于形成了蜀人“乐祸贪乱”的看法。所以,谯纵割据集团势力的平定,益、梁重归东晋版图,并不意味这一地区从此太平无事。随着南北对峙局面的形成,以及南北双方在这一地区争夺的日渐加剧,益、梁一带的局势更加动荡,战火愈炽,民变日频。当然,这个纷乱的局面,与南北朝时期社会大动荡的时代背景,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收稿日期]2000-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