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以色列定点清除政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以色列论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持续的以巴暴力冲突过程中，定点清除(Targeted killing)是以色列打击巴勒斯坦敌对力量的主要手段。但是，定点清除政策在国际社会引起的争议也一直未断。今年3月22日和4月17日，以色列在不到一个月内，先后两次用定点清除手段杀害了哈马斯领导人亚辛和兰提斯，引起国际舆论哗然。除美国外，国际社会对以色列这种极端做法纷纷予以谴责。英国、法国、俄罗斯、埃及等国家认为以色列的行为对中东和平起“破坏作用”。阿盟、欧盟、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纷纷谴责以色列的这种行为。但以色列对国际社会的反应置若罔闻。以色列国防部长穆法兹在亚辛遭暗杀后对记者表示：“以色列将继续按照自己的方式打击哈马斯及其他恐怖分子，只有这样，才能给以色列公众带来更多安全。”(注：http://www.haaretzdaily.com/April 20,2004.)在以色列国内，沙龙的定点清除政策也获得了大部分公众的支持。据2001年以色列《国土报》的一项民意调查表明，90%的以色列人支持定点清除政策。在亚辛和兰提斯被杀后，以色列《国土报》进行了一项民意测验，在回答驱逐阿拉法特；派军队进驻加沙和西岸；修建隔离墙；继续定点清除政策等问题时，继续定点清除政策获得的支持率高达86%，高于其他3个问题。(注：Haaretz,December 16,2001.)分析定点清除政策的历史因素和特殊背景，不仅有助于理解以色列为何如此偏好这项政策，而且可以更好地认识以色列安全问题的复 杂性，进而对以巴问题的复杂性及中东和平前景有一个更合乎实际的判断。
特殊安全环境的产物
何谓定点清除?以色列学者认为，所谓定点清除，就是在政府的明确同意下，用最有限的军事行动，杀死特定的危害以色列目标的行为。以色列使用定点清除手段的主要理由是：(1)定点清除的对象正在策划或蓄谋对以色列目标发动恐怖袭击，或者该对象曾经 负案在身。(2)哈马斯、杰哈德等组织既以消灭以色列为最高目标，又以以色列人为谋 害对象，而且他们行动的时机与场所很难确定，而以色列难以承受事后追杀的代价，因 此有效手段只能是在他们前便予以清除。(3)定点清除虽不能消除所有对以色列的威胁 ，在某些时段甚至会引起报复行为的增多，但能起到威慑作用，并最大程度地减少恐怖 威胁。(4)定点清除手段用最小规模的突击行动，可减少自身战斗人员的伤亡和平民的 损失。
以色列官方对定点清除政策感到满意。今年1月，以色列情报部门发表一份报告认为，在去年，以色列运用定点清除手段成功地挫败了95%以上的恐怖袭击事件。(注：http:/ /www.haaretzdaily.com/January 9,2004.)但是，如果把定点清除政策摆在以色列国家 安全战略的背景下考察，就不难看出，它是以色列在复杂安全环境下的一种反应，同时 反映了其长远国家安全环境仍然难以乐观的一面。
在犹太民族历史上，暗杀之类的事件屡见不鲜。连有的以色列学者也认为，“犹太人历史上充满了暗杀的事例。”(注：Bar-Ilan University,Fatal Choice:Israel's Pol icy of Targeted Killing,September 2002,Israel.)在以色列独立前的地下运动中， 哈加纳(Hagana)、伊尔贡(Irgun)、莱赫(Lehi)等武装团体也采用过类似定点清除的暗 杀手段来对付阿拉伯人和英国委任统治者。这些组织的一些领导人，如贝京、沙米尔等 后来成为以色列著名的领导人。1948年建国后，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进行了5次大规模 的战争，确立了绝对的军事优势，此后又把这种政治暗杀和有限军事手段相结合的定点 清除政策作为保护以色列公民与国家安全的重要手段。以色列的情报和间谍机构摩萨德 (Mossad)，在追杀敌对目标行动中多次使用过这种手段。20世纪60年代，巴勒斯坦解放 组织建立，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以色列拒不接受巴解组织的合法地位，并设法用各种手 段来打击和消灭它，定点清除便成为以色列打击巴解领导人和武装人员的常用手法。19 88年，以色列在突尼斯暗杀了巴解重要领导人、阿拉法特的副手阿布·杰哈德，不惜在 国外动用定点清除手段。
自2000年9月以巴爆发大规模冲突以来，以色列明显增加了用定点清除手段打击巴勒斯坦武装人员的次数，定点清除所用的武器也越来越升级。期间，以色列动用了包括坦克、装甲车、阿帕奇直升机、F—16战斗机在内的各种轻重武器，运用了包括卫星定位、激光制导、红外线锁定等在内的各种先进技术手段。
在当今国际社会，建立与周边国家的睦邻友好关系是维系国民与国家安全的基础，以色列把一种单边的、崇尚武力和技术的定点清除政策作为维护国民与国家安全的重要手段，这是以色列国家所处的特殊安全环境的一种反映。
长期以来，以色列与周边国家处于敌对状态。由于民族矛盾、领土争端、宗教和历史纠葛等因素，阿以矛盾长期得不到解决，造成了中东局势的持续动荡。对以色列国民来说，安全既是对日常生活的一种期盼，也是他们孜孜追求的国家目标。在以色列国家政治中，安全问题是核心。无论是政治家的竞选，还是政党的纲领，安全保证最能赢得人心和选票。当有一种政策有可能给以色列人带来哪怕只是暂时的安全，以色列人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因此，当以色列人频繁遭受袭击时，他们普遍拥护定点清除政策就不难理解了，而能够理性地思考这种安全困境背后原因的人毕竟是少数。今年4月，当以色 列人在纪念大屠杀和建国46周年之际，《国土报》一位资深专栏作家写到：“以色列建 国以来有2.1782万名战争遇难者都留下了名字，但很少有人会想到，为什么我们的安全 负担如此沉重，以色列人的安全建立在一种别人不欢迎的政策上，这种心理阴影是我们 的后代难以消除的。”(注：http://www.haareizdaily.com/April 28,2004.)
定点清除政策引起的反应
以色列在一如既往地运用定点清除手段的同时，遇到了来自国际社会强烈的批评和压力。国际社会的批评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第一，定点清除动用了各种重型武器，造成大量无辜平民伤亡。2002年4月，为了追杀巴勒斯坦激进组织，以军对约旦河西岸城市杰宁发动袭击，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引起国际舆论的强烈谴责。联合国安理会为此召开紧急会议，联合国还一度派出了调查小组。2002年7月，为了清除隐藏在加沙一栋楼房地下室的目标，以空军用F--16战斗机，投下重达2000磅的炸弹，虽然炸死了目标，但也 造成12名巴勒斯坦平民死亡。连美国也认为以色列动用F—16战斗机来对付巴勒斯坦人 不妥。据联合国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UNRWA)的统计，以色列的定点清除军事行 动给巴方造成的平民伤亡是武装分子伤亡的3倍。第二，国际社会担心，以色列用定点 清除手段暗杀巴勒斯坦激进派别领导人的做法，使国际社会为挽救以巴和平所作的努力 付之一炬，使地区局势更趋恶化。尤其是在今年3月22日，以色列用两枚导弹炸死了“ 哈马斯”领导人亚辛，遭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事后发表声明， 谴责以色列的行为违反国际法，呼吁以政府立即结束这种做法。第三，以色列有时在巴 勒斯坦以外地区定点清除对手，这种侵犯别国主权的做法更是受到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在历史上，以色列为了追杀定点清除目标，曾多次在其他国家暗杀对手。以色列曾 在突尼斯、黎巴嫩暗杀了多名巴解派别领导人。1996年，以色列派特工到约旦境内追杀 哈马斯政治派别领导人马沙尔(注：2004年3月22日亚辛遭暗杀后，马沙尔成为亚辛的两 名接班人之一。)，不慎暴露，两名特工被抓。约旦强烈抗议，引发了两国间的一场外 交危机。
对以色列来说，国际社会的反对和抗议并不会给它带来太大压力，这是因为美国坚定地站在以色列一边。在暗杀亚辛和兰提斯后，与国际社会强烈批评以色列的态度相反，美国却为以色列的行为辩解说，哈马斯是一个“恐怖组织”，以色列“有权自卫”，只是提请以色列“考虑行动的后果”。当联合国安理会对谴责以色列的决议进行表决时，由于美国反对，决议未能通过。
定点清除政策的影响
(一)定点清除政策对以国内局势的影响
1.定点清除政策难以从根本上改善以色列国内安全环境。包括工党执政在内的以色列历届政府都运用了定点清除手段，尤其是2001年2月上台的沙龙政府把定点清除手段提升到全新高度。首先，定点清除行动日趋频繁，越来越多的巴勒斯坦激进组织领导人遭到以军清除。其次，以色列执行定点清除政策的手段升级，开始动用军用直升机、坦克、甚至F—16战斗机打击目标。也正是在沙龙政府时期，以色列遭受自杀式袭击的次数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以色列的伤亡人数大大增加。据统计，在1987～1991年(第一 次巴勒斯坦人起义时期)，巴以双方死亡人数的比例为25∶1，而在2000年9月开始的第 二次巴勒斯坦人起义中，双方的死亡人数比例达到3∶1。(注：Bar-Ilan University,o p.cit.)在一段时间内，以色列的定点清除行动和巴勒斯坦人的报复互为因果，形成了 恶性循环。2001年8月，以色列杀死了巴勒斯坦人阵总书记穆斯塔法，巴方则在10月杀 死以色列旅游部长泽维。2002年1月，以色列杀死哈马斯军事派别坦齐姆(Tanzim)领导 人卡尔米，使以巴为期一个月的停火协议流产，从而引发一波袭击浪潮。2002年7月， 以色列杀死哈马斯重要军事领导人萨哈德，引发了7月底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恶性爆 炸事件。以色列杀害哈马斯领导人亚辛和兰提斯后，虽然在一段时间内巴勒斯坦人大规 模的报复事件并没有如期而来，但大部分以色列人并不认为恐怖事件就此会停止。最近 《耶路撒冷邮报》刊登的一个民意测验显示：“70%的被调查者认为，巴勒斯坦人肯定 会选择适当时机进行报复。”(注：http://www.jpost/April 20,2004.)
2.导致以色列政界进一步分野。定点清除政策给以色列政治带来的影响不可小视。首先，以色列政界对定点清除政策能否带来持久和平，以及能否从根本上解决以色列安全问题存有严重分歧。亚辛遭暗杀后，以色列工党领袖佩雷斯明确指出：“沙龙的定点清除政策不能从根本上给以色列人带来安全感。”以色列前司法部长、《日内瓦协议》创始人约西·贝林指责沙龙政府说：“有多少以色列人将会因为(暗杀亚辛)而付出生命? ”并且指出“定点暗杀政策既不合法也不可能产生如期效果”。在兰提斯遭暗杀后，以 色列工党和沙龙政府内左翼党派革新党等都表示不赞成沙龙的定点清除政策。但沙龙政 府迫于右翼政党的压力，坚持强硬立场。其次，是否对阿拉法特下手成为今后一个时期 沙龙是否继续冒险的重要标志。沙龙政府内部有多名部长不止一次地要求政府清除阿拉 法特。现任财政部长内塔尼亚胡强烈要求将阿拉法特从被占领土驱逐出去。不过，阿拉 法特是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其地位得到国际广泛认同，如果对阿拉法特下手，必将激 起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应。对于是否迈出这极端的一步，沙龙显然有所顾忌。但沙龙在今 年4月访问美国时公开宣称“不再承诺阿拉法特的安全不受威胁”，显示沙龙政府仍有 可能要走这步险棋，只是在选择时机而已。
(二)借助国际反恐大背景清除宿敌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为对抗流亡海外的巴解组织，以色列一度纵容哈马斯在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发展，如今却发誓铲除该组织，是因为国际大背景发生了变化。不难看出，在生存权得到国际普遍承认后，拒不承认以色列合法性的哈马斯、杰哈德等巴勒斯坦激进组织，成为最威胁以色列安全的现实因素。以色列反恐国际中心(ICT)在一份报告中提出，九一一事件后国际反恐联盟的形成，为以色列打击本地区恐怖主义组织提供了战略机会。2001年12月，以色列对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的态度发生重大改变，宣布他为“与和平不相关的人”。沙龙政府认定，阿拉法特是巴勒斯坦一切恐怖活动的“总后台”。在游说美国接受自己的看法后，以色列放手打击巴勒斯坦激进组织，定点清除政策开始升级。以暗杀亚辛和兰提斯为标志，以色列决定对哈马斯等恐怖组织 斩草除根。以色列总参谋长亚阿龙在亚辛遭暗杀后的记者吹风会上表示，“从今以后， 任何支持恐怖主义的人都会明白自己的下场”(注：http://www.haaretzdaily.com/March 23,2004.)，并暗示阿拉法特也在此之列。
(三)定点清除、隔离墙、单边行动计划、沙龙政府的安全战略初露端倪
定点清除政策虽然广受争议，但对沙龙政府来说，这只是其单方面安全战略的一个阶段，或者说是一个部分。2003年底，沙龙阐述了对巴勒斯坦、以巴和平前途等重大问题的看法，这就是沙龙的“单边行动计划”(Disengagement Plan)(注：严格地说，按英文原意，该计划应译为“单方面脱离接触计划”。)。该计划的要点是：以色列确定不可能与巴勒斯坦方面达成双边条约；以色列将来撤离加沙地带，但仍将监控加沙及其领空的安全；以色列将从约旦河西岸(注：在利库德集团及其政府的官方文件中，一律用 朱迪亚(Judea)和撒马利亚(Samaria)来称呼约旦河西岸。)撤出部分犹太人定居点；巴 勒斯坦必须继续承诺打击恐怖主义；建立双边经济联系和寻求国际支持等。
定点清除政策和修建隔离墙计划，以及随后出台的“单边行动计划”，构成了沙龙政府的单边安全战略。自2002年始，以色列以“防止恐怖活动袭击”为名修建隔离墙，最 初称“安全墙”。隔离墙全长约350公里，许多地段墙高达6米。虽然以色列宣称此墙是 沿1967年边境线修建的，但隔离墙在约旦河西岸多围了7%的巴方领土。特别是在耶路撒 冷和约旦河谷地区，如果隔离墙最终完成，以色列将并吞更多的巴勒斯坦人的土地，且 在耶路撒冷周边地区加强以色列的安全和定居点的存在。(注：见阿拉伯国家联盟驻华 代表处出版物：《隔离墙》，2003年，第14页。)不难看出，沙龙的安全战略完全抛弃 了“以土地换和平”的基本原则，用单边行动替代了双边谈判，且偏离了中东问题四方 会谈确定的和平“路线图”。无论是定点清除政策，还是修建隔离墙，以及单边行动计 划，都遭到了巴勒斯坦方面和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巴勒斯坦总理库赖曾说：沙龙政府 所做的一切，将使巴以无法达成任何政治协议。可以肯定，沙龙政府无视巴勒斯坦的权 益，不顾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而我行我素的强硬路线及做法，难以从根本上保证以色列 公民和国家的安全，而且从长远看，对改善以巴、以阿关系并无益处，反而可能成为实 现中东全面和平的新障碍。
总之，定点清除政策不是孤立的，它既是对以色列安全困境的一种反应，也是以巴、以阿矛盾错综复杂的一种表现。在以巴冲突缓解，以阿实现全面和平之前，定点清除仍将是以色列国家安全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一提的是，以色列和美国在定点清除政策上的态度越来越趋向一致，它们在反恐领域的合作越来越密切，以色列的定点清除行为，是否会在美国主导的国际反恐战线推而广之，尚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