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词重叠的语法意义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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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H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979(2003)03-0019-09

1 解题

1.1 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已有多位研究者进行过分析。各家的分析意见各有侧重,但是有一致之处。王力(1943)把形容词重叠式称为“绘景法”,“绘景法是要使所陈述的情景历历如绘”。吕叔湘(1980)把形容词重叠式称为生动形式,详细列举了可以重叠的形容词及其重叠形式(包括AB不是形容词而形成的AABB形式)。朱德熙(1956、1982)把形容词重叠式归入状态范畴;并认为AA(儿的)、AABB(的)这两种重叠式都包含着量的观念,一般说来,在定语、谓语位置上表示轻微的程度,在状语、补语位置上表示加重或强调。张敏(1997)是关于重叠形式的重要新论。他从普遍语法和认知功能语法的角度审视重叠形式,根据Moravcsik(1978)的总结,认为“各种语言的重叠式经常负载的最为显著的意义是‘量的增加’”。可是,他面对朱先生关于现代汉语动词重叠式表示时量短、动量小,形容词重叠式除了表示加重,还可以表示轻微这些分析意见,感到与认知功能语法认定的重叠动因相悖,认为这些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尚待更可靠的解释”。

1.2 目前,朱先生的分析意见占主导地位。不过,断言一个重叠形式会因句法位置不同而表现出或重或轻这两种方向相反的语法意义,这个意见尚可进一步推敲。朱先生说明形容词重叠式在定语、谓语位置上表示轻微,所举重叠形容词的基式都限于单音节的(大、细、高),定语修饰的中心语、谓语陈述的主语也都表示人的体貌特征。如果超出这些范围,一定说形容词重叠式在定语、谓语位置上表示轻微,而与状语、补语位置上的意义不同,就会遇到困难。比如:

(1)a)景琦高高盘腿坐在药包上。

b)高高的草药包下面跪着景武。

(2)a)睡得好好的,叫我干嘛?

b)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

(3)a)多老二把脸拉得长长的。

b)这些轻巧的白云便化为长长的纱带。

(4)a)平平安安把他带回家。

b)大家都平平安安。

以上四例分别是同一个重叠式在状语或补语位置与在定语或谓语位置上的比较。一定要说形容词重叠式在各例a句中表示加重或强调,而在b句中表示轻微,就有点勉强。

1.3 如何认识形容词重叠式统一的语法意义?形容词重叠式量的意义应该怎样理解?形容词重叠式是否还有其他语法意义?概括起来说,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现代汉语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应该如何确认?此外,当从普遍语法和认知功能语法的角度所作概括与具体语言的分析结果发生龃龉时,除了要重新审视具体语言的分析结果,以便获得更可靠的结论之外,是否也可能存在尊重具体语言分析结果,修正普遍语法所作概括的必要?这些都需要认真思考。

1.4 我们从已有的研究成果出发,根据语言事实审视这些分析意见,希望能够找到较为合理的统一解释。形容词重叠式有好几种类型,本文只讨论AA(儿的)和AABB(的)两种形式,不涉及其他情形。AA(儿的)、AABB(的)这两种格式的语法意义,应该是这两种格式对A或AB进行操作而添加的意义,是这两种格式自身的意义,也是说话人运用这两种格式意识的表现。必须紧紧把握结构形式本身,揣摩说话人的语感,来追寻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2 形容词重叠的语义条件

2.1 形容词重叠是有条件的。我们观察了1212个形容词,根据语感确认其重叠的能力。在227个单音节形容词中,可以重叠的114个,约占50%;985个双音节形容词中,可以重叠的309个,约占31%。由于双音节形容词远远多于单音节形容词,所以总的来看,可以重叠的形容词约占形容词总数的35%。我们从11种、350余万字的文艺作品中搜集到230个形容词的2087个重叠用例,其中88个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用例1589个;142个双音节形容词(包括少量形成AABB格式的、带双音后缀的三音节形式)重叠用例498个。有的形容词可以重叠,有的不能重叠;可以重叠的形容词有的重叠能力强,有的比较弱。联系词的意义考察形容词重叠能力的差异,是观察形容词重叠式语法意义的一个着眼点。

下面是语料中230个形容词重叠的频率:

,高兴、结实、浩荡、明白、冒失、,坦荡、忙碌、安静、普通、工整、,莽撞、恍惚、曲折、平常、实在、顺当、窝囊、正经、地道、迷瞪、迟疑、干脆、勤恳、乱哄哄、,自然、简单、零碎、絮叨、从容、疑惑、朦胧、和美、零散、确实、欢乐、清白、仔细、硬朗、爽快、热闹、和气、清爽、安生、零星、服帖、稳当、妖冶、稳重、和睦、,零落、悠扬、娉婷、素雅、班驳、荒凉、圆润、白净、认真、安顿、正规、轻巧、富丽、破烂、委屈、伶俐、亮堂、高大、干瘪、郑重、厚实、歪斜、空洞、活泼、整洁、利索、恩爱、精神、邋遢、勉强、斯文、黏糊、繁忙、奇怪、悲切、坚强、马虎、粗壮、朴实、冷静、死板、欢快、快活、潇洒、含糊、真切、拖沓、平静、苍茫、懈怠、冷淡、殷勤、文静、辛勤、小心、渺茫、缥缈、惊慌、傻呼呼、怯生生、满当当、皱巴巴、

由于考察的范围还比较窄,以上这个统计还不够完备。不过从中可以看出形容词重叠能力的大致情形。

2.2 制约形容词重叠的因素比较复杂。以下是几个主要因素。

2.2.1 形容词意义中量的因素对重叠能力的影响

2.2.1.1 形容词表示的性质如果客观上有明显程度上的比较,可以有程度上的变化,一般可以重叠;相反,没有程度上的比较或变化的形容词一般不能重叠。下面这些形容词重叠能力是比较强的:

矮、高、薄、厚、长、短、粗、细、大、小、淡、浓、深、浅、快、慢、早、迟、诚恳、地道、干净、高兴、和气、活泼、紧张、快乐、牢靠、漂亮、清楚、确实、舒服、婉转、犹豫、愉快、自然、自在

这些词表示的性质在程度上可以变化,可以加深。下面这些形容词则不能重叠:

次、对、乏、够、古、广、浑、假、窘、渴、枯、偏、紫

这些词表示的是所谓绝对的量(注:朱德熙(1956)说到不能重叠的单音形容词,其中的一类是“绝对的性质形容词,例如‘错’,‘假’,‘横’,‘竖’,‘粉(粉牡丹)’,‘紫’等等”。我们采用了朱先生关于表示绝对性质的形容词的分析意见。当然朱先生列举的单音节形容词,有的后来已归入区别词。),其性质在程度上无法变化。下面这些词也不能重叠,不过是另一种情形:

贵、贱、僵、狂、妙、强、弱、帅、昂贵、宝贵、笨重、昌盛、崇高、出色、富有、高超、高明、豪华、辽阔、伟大、硕大、旺盛

这些词表示的量已达极致,无以复加,无法使其性质在程度上发生变化。

2.2.1.2 就形容词表示的量有无变化而言,可以分三种情形。第一,量可以变动的。这主要是指词义中包含着比较明显的物理量的词,如“长、短、大、小、轻、重”等,这些词表示的性质在程度上可以加重。第二,形容词表示的性质没有量的变化,比如“渴、痒、晕、晴朗、丢人、有限、深远、丰硕”等等。第三,有不少形容词表示的性质按说也是没有量的变化的,可是说话人在心理上觉得它可以改变,比如“满、静、干净、规矩”。这里表现出说话人对量的理解的一定的主观性。第一、第三两类形容词可以重叠,第二类不能重叠。

2.2.2 形容词意义的形象性对重叠能力的影响

2.2.2.1 形容词表示的性质如果有明显的可感知性(可以看见、听见、触摸,或可以作形象性的想象),这样的形容词常常可以重叠,或者重叠能力较强。比如:

薄、扁、脆、方、肥、滑、尖、辣、瘦、匆忙、高兴、和蔼、慌张

相反,如果形容词表示的性质可感知性差,其重叠能力也弱,甚至不能重叠。比如:

笨、差(chà)、、灵、贪、奥妙、保险、薄弱、出色、高深

有的词有几个义项,其中有的义项可以重叠,有的义项不能重叠,其原因也有词义可感知性方面的差异。比如“呆”,有以下两个义项:头脑迟钝,不灵敏;脸上表情呆板、发楞。“呆呆的”一定是后一个义项上的重叠:呆呆地望着、呆呆地站着、呆呆地坐着。在前一个义项上不能重叠。又如“懒”,可以表示懒惰,也可以表示疲倦,没有力气。“懒懒的”一定是后一个义项上的重叠:懒懒地说、懒懒地站起来、懒懒地走了几步。在前一个义项上也不能重叠。

2.2.2.2 与词义可感知性有关的是词义的具体和抽象问题。可感知的是具体的。一般说来,单音节词、口语词表达的性质要具体一些,因而重叠能力比较强(前面已有说明);双音节词、书面语词表达的性质相对抽象一些,因而重叠能力相对较弱。双音节词中意义抽象的词、书面语词多一些,但是也有一些口语色彩相对较强的词。比如:

奥妙、薄弱、单纯、高超、缓和、美丽、软弱、特殊、狭隘

安稳、别扭、干脆、和气、紧张、快活、老实、漂亮、太平

“奥妙”等词意义比较抽象,书面语色彩也比较浓,因而这些词基本上不能重叠。“安稳”这些词比较口语化,重叠能力明显地要强一些。

2.2.2.3 就双音节形容词而言,能够造成鲜明形象的大都是并列式复合词(包括说话人模模糊糊觉得两个音节平均分摊这个词意义的其他类型的双音节词)(注:有AB这种基式的AABB式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加合式即“AA+BB”式的,如“矮矮小小、白白嫩嫩、肥肥胖胖、高高大大”。这一类的基式是并列式的,两个语素可以分别是单音形容词,组合不十分紧密,整个重叠式类似两个单音形容词重叠式相加。一类是融合式的,如“规规矩矩、匆匆忙忙、认认真真、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客客气气、从从容容、犹犹豫豫”,基式AA的构造方式有多种,甚至是联绵词,AABB是一个紧密的整体,是典型的双音形容词重叠形式。本文讨论的主要是融合式。)。比如:

并列式:矮小、白嫩、悲惨、匆忙、高大、亲热、瘦小、甜美、痛快、整齐

其他结构形式:本分、标准、彻底、客气、热乎、认真、斯文、小心、自然

联绵词:含糊、恍惚、慷慨、邋遢、伶俐、马虎、朦胧、苗条、婉转、犹豫

说话人会把这些双音节形容词整体意义表示的性质平分给两个音节,通过重叠共同造成生动的形象。

如果在说话人的意识里双音节词中的某一个音节无法等分到词义表示性质的一部分,就不会把这些词重叠使用。比如:

不安、不利、不满、不幸

好吃、好看、好听、好玩儿

好客、好奇、好胜、好事

可爱、可观、可贵、可靠

难得、难受、难听、难闻

有利、有力、有名、有趣

自爱、自豪、自觉、自信

当然,说话人自以为双音节词的每一音节平摊了词义表示性质的一部分,这只是说话人的朦胧意识,与词的实际情形(专家的分析)不一定一致。

2.2.2.4 性质的可感知性分两种类型。一类表示人的气质、心态、涵养、品行、表现等等,表示此类意义的形容词是内在形容词,为下文分析方便,记为A类。另一类表示事物的性质(包括描述人的外在特征),这样的形容词是外在形容词,记为B类。A、B两类按词义的褒贬,又可以各自分成a、b两个小类(注:参看朱景松(2002)。)。比如:

Aa乖、慢、、安稳、本分、诚恳、端、恭敬、活泼、坚强、老实、泼辣、文雅、潇洒、郑重、自、自在

Ab笨、馋、恶、慌张、冒失、黏糊、死板、凶狠

Ba白、稠、浓、、短、好、黑、尖、辣、满、嫩、热、深、酸、重、简短、简单、结实、热闹、完整

Bb丑、臭、坏、乱、脏、别扭、潦草

Aa类形容词表示的性质可以由主体自觉控制并显现于外表(Ab类形容词在特定情况下也有自控性),无论是就主体说,还是就观察者来说,其可感知的特点都显而易见。B类形容词表示的性质本来就是外显的、客观的、可感知的。

2.2.3 形容词意义的自控性程度对重叠能力的影响

具有自控意义的形容词,即A类,特别是Aa类形容词,除少量的受其他条件限制以外,一般都可以重叠。有的虽然用例罕见,但具有潜在的重叠能力,必要时会把它重叠使用。比如“坚强”一般不重叠,可是重叠用例也是有的:

(5)想通后我就振作起来了,坚坚强强地生活下去了。(《王朔文集》4)

有的形容词所有义项都包含主体可控成分,这样的词(所有义项)重叠能力很强。有些词几个义项中只有一个义项具有主体可控成分,则这个义项可以重叠,或重叠频率较高。后一种情况如:

“苦”的几个义项中有下面的义项:像胆汁或黄连的味道;难受,痛苦;有耐心地,尽力地。前两个义项属于B类,后一义项属于A类。我们所见重叠式“苦苦的”都是在最后一个A类义项的重叠:苦苦哀求、苦苦逼我、苦苦思索、苦苦地劝我、苦苦地守寡一辈子。在前一义项上,所观察的语料中没有见到重叠用例。

“轻”的几个义项中有下面两个义项:重量小,比重小;用力不猛。前一个是B类义项,后一个是A类义项。两个义项都可以重叠,但重叠频率不一样。我们所见“轻轻的”大量的是后一个A类义项的重叠:轻轻放下、轻轻地说、轻轻地拍着手、轻轻吟唱起来、轻轻地来回走动、轻轻地鼓起掌来。

2.2.4 词义褒贬对重叠能力的影响

词义褒贬对重叠也有一定的制约作用。大致说来,褒义词可以重叠,或重叠能力较强;贬义词重叠能力较弱,或者不能重叠。下面是几个通常不能重叠的贬义形容词:

Ab笨、刁、毒、恶、、蛮、粗野、狡猾、轻浮、圆滑

Bb丑、蠢、、糟、丑陋、寒酸、懒惰、杂乱、糟糕

有些词有褒义义项,也有贬义义项。一般说来,可以重叠的常常是褒义义项,贬义义项不能重叠。比如,“泼辣”有两个义项:凶悍而不讲理;有魄力,勇猛。“泼泼辣辣”一定是后一个褒义义项上的重叠,而在前一个贬义义项上不能重叠。

当然,贬义词并非绝对不能重叠。朱德熙(1956)指出,有些所谓坏字眼如“坏、臭、脏”有时也能重叠。此外,“毛毛躁躁、疲疲塌塌”这些重叠形式也并不鲜见。当然,贬义形容词重叠能力相对较差,重叠式的使用范围也相对较窄。

2.3 以上所说形容词重叠的语义条件,是从不同侧面观察的。这些条件在形成形容词重叠式时可以共同起作用。比如“轻”指用力不猛,包含着一定的量,重叠以后会形成一定的状态,用力猛与不猛,是主体可以控制的。三方面的语义条件促成了“轻轻的”这种重叠形式的形成。不同的条件也可以单独起作用。比如“多、地道、确实”主要表示量或程度,它们的形象性程度非常低,“地道、确实”也谈不上有主体可以控制的成分,它们的重叠主要是量的变化促成的。“”本没有程度轻重之别,它的重叠主要是靠一定的形象性。一个形容词重叠,可能是某一条件单独起作用的结果,也可能是几种条件共同起作用的结果。

3 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功能和表达功能

形容词重叠式充当句法成分的能力,形容词重叠式所在语句的表达功能,可以从另一侧面反映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3.1 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功能

我们先看形容词重叠式充当句法成分的能力以及在这一方面表现出来的差异。

3.1.1 形容词重叠式主要分布在状语、定语、谓语、补语四种句法位置。下表是我们观察、统计的结果:

表一

重叠式基本不作主语、宾语,作状语和定语的用例占全部重叠用例的86.35%,这说明形容词重叠式描述功能极强。下面的用例很能说明问题:

(6)玉婷慢慢站起身走出了房间。(郭宝昌《大宅门》)

(7)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办?(同上)

(8)一个人静静地看稿。(同上)

(9)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床单下面。(同上)

(10)颖宇莽莽撞撞绕过影壁走进来。(同上)

以上各例中形容词重叠式充当的状语、定语,如换成相应的形容词,句子就不能成立,或者意思不一样。比如,“静静地看稿”可以说,“静(地)看稿”就不能说;“静静地躺着”可以说,“静躺着”虽然也可以说,但前一说法是对方式的动态描写,后一说法仅仅是对方式的静态断言。

3.1.2 仅就状语和定语这两个位置而言,Aa类形容词以及由它们形成的重叠式作状语的能力比Ba类强。Ba类形容词一般作定语,有的在重叠以后主要作定语,也可以作状语。下面是Ba类形容词重叠式作状语的例子:

圆圆的排成一个圈、酽酽的沏一壶茶来、辣辣的做一碗汤、薄薄的切几片肉、脆脆的炸一盘花生米、矮矮的砌一道墙、淡淡的化一遍妆、深深的挖一个坑、粗粗的划一道石灰线、细细的描一下眉毛、浓浓的冲一杯咖啡

重叠使形容词取得或强化了作状语的功能,这对于分析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是一个很值得重视的现象(注:吕叔湘《语法学习》(中国青年出版社,1953)、丁声树等《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商务印书馆,1961)、朱德熙(1956)都强调形容词重叠式作状语能力最强。)。

3.2 形容词重叠式的表达功能

包含形容词重叠式的语句的表达功能,折射出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下面是几种主要情形。

3.2.1 描述

这里说的描述或叙述,是指句子的表达作用,不是简单地指句子的形式。比如:

(11)一条大街也都空空荡荡。(《王朔文集》4)

(12)一个小小伤口就能要了她的命。(同上)

(13)一个劳动模范,不光应该是一个劳模,也应该是一个活活泼泼、坦坦爽爽、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呢!(张辛欣等《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

(14)(那人)立刻规规矩矩一躬到地。(邓友梅《那五》)

(15)这墙内沿四边扫得干干净净。(同上)

形容词重叠式大多用于描述。描述是对动作、行为、状态或事物、结果作形象的铺陈、描写,使要表达的对象形象逼真。重叠式往往成为句子的表达重心。

3.2.2 断言

(16)心已牢牢地属于别人了。(《编辑部的故事·热门话题集》)

(17)晴雪深深点了点头。(邓友梅《那五》)

(18)足足等了半个钟头。(陈建功等《皇城根》)

(19)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阔脸单眼皮扁鼻头。(《王朔文集》4)

(20)确确实实不像他那个黑妮。(邓友梅《那五》)

(21)实实在在出自雍正官窑。(同上)

所谓断言,是指对程度的判断,更多地着眼于量的方面。“牢牢、深深、足足”分别说明“牢、深、足”的程度很深;“地地道道、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是对“地道、确实、实在”加以肯定和强调。自然,前面所说的描述中也隐含着量的判断,不过不及这一类侧重表示量,使得量的意义比较明显、单纯。

3.2.3 祈使

(22)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走!(郭宝昌《大宅门》)

(23)你再重重地给我一拳。(曹禺《日出》)

(24)老老实实地把心里话告诉我!(陈建功等《皇城根》)

(25)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郭宝昌《大宅门》)

(26)让他们面向观众把坛子高高举起。(《王朔文集》4)

(27)还不快快退下?(同上)

这里说的祈使,是指句子的内容,直接地或婉转地要别人如何行事(包括请求允许自己或允许他人如何行事)。因此,“(你)高高兴兴的”等是祈使,“让我好好想想”同样有祈使意义;“还不快快退下?”则是通过反问表达祈使意义。这类句子表达的指令、暗示主要是要求主体(听话人,听话人所允许的说话人或其他第三人)按形容词重叠式所表示的某种情状、态度、方式行动,形容词重叠式是句子的表义重心。

3.2.4 评议

评议是正面指明情理,让人意识到应该按何种方式行动。比如:

(28)老老实实当老百姓多好。(《王朔文集》4)

(29)也该好好反省反省。(同上)

(30)这人哪,干点什么事都得磊磊落落。(陈建功等《皇城根》)

(31)你们踏踏实实地让戈玲说完了行么?(《编辑部的故事,热门话题集》)

(32)谁让你不大大方方的?(陈建功等《皇城根》)

评议是暗示行动的必然。例(28)是直接评议。不过,大量的评议是通过“应该、该、得、要”等助动词加形容词重叠式表达的。例(31)、(32)是反问句,实际意思是“你们应该踏踏实实地让她说完”、“你本应该大大方方的”。这类句子表达的意义不仅仅是(或主要不是)应该施行什么动作,而是暗示要如何动作。

3.2.5 承诺

(33)我们接受政府领导,规规矩矩。(邓友梅《那五》)

(34)哪天我到你家跟你好好聊聊。(《王朔文集》4)

(35)我要说,我要痛痛快快地说。(曹禺《日出》)

(36)我走!走得远远儿的!(郭宝昌《大宅门》)

承诺的主体是第一人称表示的,说话人承诺如何动作或通过动作达到什么结果。比如,例(36)后一句表达重心是“远远的”,不是“走”,否则句子后半部分就失去了意义。可见,句子表达的重心也不仅仅是动作,而主要是形容词重叠式表达的行为、动作的方式或结果。

4 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根据以上分析,我们建议把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归纳为以下三点:

第一,使某种性质转化为状态;

第二,表明某种性质达到了适度的、足够的程度;

第三,激发主体显现某种状态的能动性。

下面进行具体说明。

4.1 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之一:形成特定状态

4.1.1 王力(1943)所谓“绘景法”、吕叔湘(1980)所谓“生动形式”,都是肯定形容词重叠式表示状态。朱德熙(1956)把形容词重叠式归入状态范畴,表明朱先生十分强调形容词重叠式表示状态这个特点。应该尊重前人这一分析意见,把表示状态确定为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4.1.2 形容词重叠的语义限制之一是词义表示的对象具有可感知性,这与重叠式显现状态特征是相辅相成的。当然,重叠式的意义与形容词(基式)不在同一个层次,也不是基式意义的简单复现或累加。但是,基式意义是构成重叠式意义的根据,形容词的可感知性正是形容词重叠式状态意义的基础。从形容词基式A或AB到形容词重叠式AA(儿的)和AABB(的),这个形式变化过程是从性质到形成某种状态的过程。形容词重叠式的格式意义就是造成状态。

4.1.3 形容词重叠式语法意义的这一特征在其语法功能方面表现得非常突出。形容词(基式)主要作谓语、定语,可以作状语、补语,但也有相当多可以作主语、宾语。莫彭龄、丹青(1985)对形容词充当各种成分的比例有过统计(以下数字为百分比):主语,1.72;谓语,26.2;宾语,6.03;定语,42.0;状语,19.1;补语,4.8。

胡明扬(1995)进一步从语体风格方面区分了形容词在口语和书面语中功能上的差异。根据他的分析,形容词的主要功能也是作谓语和定语(以下数字为百分比):

谓语

定语

 状语

口语53.4

27.9

 3.4

书面语

 17.4

41.2

 11.3

形容词重叠式基本不作主语、宾语,仍有较强的作定语的能力,作状语的能力大大增强(§3.1.1)。这说明,形容词重叠式指称性显著减弱,描述性大大增强。这是形容词重叠式具有状态意义,尤其是具有动性状态意义的表现。

4.1.4 不少形成AABB格式的AB并不是形容词;或者AB不是词,而A和B是形容词,或是名词;有些AABB格式由ABB形成,而ABB是形容词;等等。可是,一旦形成AABB格式,便都取得了(或强化了)形象色彩。比如:

动词AB形成的AABB格式:嘟嘟囔囔、躲躲藏藏、躲躲闪闪、趔趔趄趄、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畏畏缩缩、摇摇摆摆、支支吾吾。

形容词(或形容词性语素)A、B(AB不是词)形成的AABB格式:花花绿绿、堂堂正正、歪歪扭扭、郁郁葱葱。

名词AB或A、B形成的AABB格式:疙疙瘩瘩、口口声声、形形色色、风风火火。

形容词ABB形成的AABB格式:病病歪歪、颤颤悠悠、紧紧巴巴、空空荡荡、乱乱哄哄、慢慢腾腾、怯怯生生、傻傻呵呵、皱皱巴巴。

AB或者A、B是具有一定形象性的行为、动作、性质或事物,AABB以此为基础造成了状态;ABB本身已经具有形象性,AABB这种格式使其形象性得到强化。可见,AABB这种格式的意义就在于造成特定的状态,或强化状态的形象性。

4.2 形容词重叠式语法意义之二:表示性质达到适度的、足够的量

4.2.1 形容词重叠式具有量的意义,这是朱德熙先生阐述得最充分的。说到量,首先想到大小、轻重、强弱。从这个角度说,应该肯定形容词重叠式表示的是量的加重。这可以从形容词重叠的语义条件来观察。可以重叠的形容词需要具有量的可变动性;表示绝对的量,或量上无以复加(无法加重)的形容词不能重叠。这表明,无论是作状语、补语,还是作定语、谓语,形容词重叠式都表示量的加重,或表示强调。形容词重叠式作状语、补语表示量的加重不必再举例;现在看形容词重叠式在定语和谓语两个句法位置上的情形:

(37)平伯转来白采的信,短短的两行。(朱自清《白采》)

(38)从这一场小小的遭遇战中,我竟找到了一个大大的话题。(庞朴《和初学者谈天》)

(39)王掌柜有点小小的、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困难,希望定大爷帮帮忙。(老舍《正红旗下》)

(40)你说挺大的脸上楞拔细细的眉毛那好看吗?(张辛欣等《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

(41)您等着吧,到你八十岁的时候,您就看见另一个中国,一个活活泼泼,清清醒醒,堂堂正正,和和平平,文文雅雅的中国。(老舍《大地龙蛇》)

(42)小草偷偷的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朱自清《春》)

(43)她冷冷静静,不动声色。(邓友梅《那五》)

(44)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水心儿,干干净净。(《王朔文集》4)

(45)那边起初也只是山,青青青青的。(朱自清《欧游杂记》)

以上用例中形容词重叠式充当的定语或谓语,不能不解释为性质在程度上的加重。例(37)“短短的”后面有表示量小(短)的中心语“两行”,例(38)“小小的”(遭遇战)与“大大的”(话题)互相对照,例(39)“小小的(困难)”有相应的量的描述(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例(40)“细细的”(眉毛)有“挺大的脸”衬托,这些对比、衬托、描写的词语表明,说话人想要说的是短的短而又短、小的小而又小,大的大而又大,细的细而又细等等,显然都是在基式意义上的加重、强调。形容词重叠式作谓语的“冷冷静静、干干净净”等以及“嫩嫩的、绿绿的”,也必须理解为程度上的加重、强调,而不是减轻。末一例连用四个“青”,表明说话人对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或强调的意识。

形容词重叠表示量的加重,说话人会有意识地加以利用。比如广告词所谓“奖品多多、获利多多”,(用洁面乳一洗,脸就会)“白白的、嫩嫩的”,“健健康康百消丹”等等,自然是对“多、白、嫩、健康”所表性质的量进行强调,加强广告效果,表明服务或产品会带来更多的实惠。广告词的这些表达方法,是语言使用者对形容词重叠式表示加重这种意识的反映。

4.2.2 形容词重叠式大多表示状态,而显现状态的前提是形成状态的某种特征达到足够的量。因此,形容词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与表示状态交织在一起。这给观察重叠式的量,以便作出确切判断带来一定困难。不过,有两类形容词可以让我们把形容词重叠式量的意义看得很清楚。一类是比较明显地表示物理量的形容词的重叠,比如“大、小、多、少、高、矮、厚、薄、粗、细”等等。再一类是纯粹表示量、基式没有形象性、重叠式没有明显状态特征的形容词,比如“整、足、地道、确实、实在、完全”等等。下面是词典对后一类形容词的释义,可以看出这些词主要表示量的意义:

整:全部在内,没有残余或残缺;完整。

足:充足;足够。

地道:真正的,纯粹的;实在,够标准。

确实:真实可靠;对真实性表示肯定。

实在:扎实,地道,不马虎。

完全:齐全,不缺少什么;全部。

这些形容词重叠用例已见于§3.2.2。这些词重叠,大体上侧重表示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用以观察形容词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是比较清晰的。

4.2.3 形容词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并非没有节制,它有一定的上限。下面看“远、大”等形容词重叠式使用的主要情形,观察它们表示量的限度(注:一部分用例摘自王国璋等(1996),有删节。):

(46)远远(的/地):远远的地平线、远远的海边、指着远远一把椅子丨远远撵出去、远远的看见兵来了,远远没有达到境界丨走得远远的、站得远远的。

(47)大大(的/地):绕那么大大一圈、印着个大大的英文字母丨大大地加以赞赏,大大出乎意料ㄧ眼睛睁得大大的,胆子壮得大大的。

(48)小小(的):小小的灯光、小小的四合院、小小的车站、小小的县城,小小一点挫折、小小年纪。

(49)高高(的/地):高高的云端、高高的山峰、高高的银杏树、高高的柜台丨太阳高高升起、高高地摞着一些书丨竖得高高的。

(50)低低(的/地):低低的屋檐,低低的笑声丨头低低地垂着,低低的喊出一个人的名字丨流云低低的,声音低低的。

(51)矮矮(的):矮矮的庄稼茬儿、矮矮的小圆桌、矮矮的木栅栏丨个子矮矮的。

(52)长长(的/地):长长的峡谷、长长的车队、长长的胡须,长长的生命旅途丨长长的跟了一串马车、大车、黄包车,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52)短短(的):短短的小辫儿,在短短的几天之内,短短的一生。

(53)薄薄(的):薄薄一层绿纱、薄薄一层花瓣、薄薄的线装书,薄薄的轻雾。

(54)细细(的/地):细细的头发、细细的流水、细细的钢索丨细细咀嚼、细细想来、细细地辨别(注:“细”的一个义项是剖面小,另一义项是仔细、详细、周密。“细细”(的、地)作定语是前一义项上的重叠形式,作状语则是后一义项上的重叠形式。词的义项与重叠式功能上的这些差异,本文没有讨论。)。

这些用例表明,很极端的量一般不用形容词重叠式来表达。其他形容词也有类似情况。比如,符合几何学标准的圆或球体,一般不用“圆圆的”来描述:符合光学标准的红色,一般也不用“红红的”来描述。所谓“圆圆的脸”,一定不是标准的圆形;“红红的苹果”决不是0.77微米电磁波呈现的色彩(注:朱德熙(1956)对季高的文章进行过评论。季文说,“‘轻轻的’比‘轻’的程度要深一些,‘红红的’却反比‘红’的分量差一些”。季文关于“红红的”与“红”的量的比较,看法是确切的。)。人们使用形容词重叠式表达某种性质时,对表述对象和范围是加以选择、进行控制的。一般限于生活经验的范围,而不是借助科学手段加以确定的范围;限于常人能力所及(可以见到、听到、到达、想到)的范围,而不是利用现代手段才可以涉猎的范围;限于通常的、适中的状态,而不是超常的、极端的情形;是一种估计,而不是精确测量(注:石安石《语义论》(商务印书馆,1993)说,据考察,“形容词的语义模糊性最高,其次是动词,再次是名词”。)。一方面设定常识范围、正常状态下被表述性质范围的极限,控制形容词重叠式表述的性质在程度方面的上限;另一方面,在这个限度之内又把所表述对象具体性质的程度加以夸张,说得接近于或者简直已经达到了这个上限。这种关于量的观念,既包含着程度的加重,又限制在一定极限之内。这使形容词重叠式表达的量有“恰到好处”(注:朱德熙(1956)指出:“‘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皮肤’,‘高高的鼻子’,‘弯弯的眉毛’不是说大、黑、高、弯等属性已臻极致,而是说恰到好处。”这是朱先生对形容词重叠式作谓语、定语表示轻微的说明之一。理解这个论述要把握这样几点:单音节形容词表示的意义一般比较具体,这些形容词及其重叠式表达的常常是一些具体的对象。形容词表示的性质,它的量常常要依靠参照物来确定;形容词重叠式作定语时,如果中心语表示人的体貌特征,作为参照物这些对象的绝对量不大,变动幅度有限。形容词重叠式表示的意义通常要排除极端。形容词重叠通常限于褒义范围。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就能够理解,当形容词重叠式修饰人的体貌特征时,就很容易给人以小巧玲珑的感觉。其实形容词重叠式的意义所谓“恰到好处”,也就是在一定极限之下量的加重。)的感觉。因此,单纯地断言形容词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或轻微,有时会难于决断。

4.2.4 形容词重叠式表示的量,很难像形容词基式表达的量那样去理解。基式表示的程度有明显的比较,可以划分出若干等级。比如“好”可以有“非常好、很好、好得很、比较好”等情形,可是“好好的”就不能从程度上加以限制,也不能确切地把它同基式加以限制形成的某一形式所表示的量进行兑换,它仅仅是对相当“好”的一个模糊的描写。因此,关于形容词重叠式量的意义,确切地说应该是肯定量的充分性,表明某种性质的量达到了适当的、足够的程度。

4.3 形容词重叠式语法意义之三:激发主体的能动作用

4.3.1 一部分形容词(主要是Aa类形容词,其次在一定条件下是Ba类形容词)重叠式具有能动意义,就是说AA和AABB可以激发、提取一部分A或AB里的能动意义。比较:

(55)a)你脚步轻,……

b)你脚步轻点儿!

c)你脚步轻轻的!

(56)a)他声音低,……

b)让他声音低点儿!

c)让他声音低低的!

(57)a)你高兴,……

b)你高兴点儿!

c)你高高兴兴的!

(58)a)他老实,……

b)叫他老实点儿!

c)叫他老老实实的!

以上各例中,a例都是客观叙述(通常不单说);b、c都表达了主体的能动性,是令听话人或第三人显现某种主动行为。b、c之所以能够有能动意义,在于主体主动地使某种性质在程度上加重:b式通过形容词后加“一些、一点儿”来加重性质的程度,这种加重是主体的主动行为,由此显现出了能动意义(注:参看朱景松(2002)。);c式通过形容词重叠式加重性质的量,形成一种状态,而有意识地显现这种状态也就表现出了能动意义。

Ba类形容词重叠起来表现出能动意义,情况要隐晦一些。比如“圆圆的排成一个圈”,“圆圆的”指圈的形象,一般把它看成名词的修饰成分(注:胡裕树主编《现代汉语》(重订本)(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称此类现象为“把修饰名词的词语移到动词前边”。)。朱德熙先生把它分析为状语(注:朱德熙(1982)。)。朱先生分析的着眼点是比较高的。“圆圆的”不仅与“圈”有语义联系,与“排”表示的动作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圆圆的”放在开头,这种状态成为说话人一种预先的构想,促使动作者通过特定的动作(并制约着动作,使动作按特定的构想发展)形成“圆圆的圈”。可见,“圆圆的”这个重叠式表现出了制约动作的能动意义,仅仅把它分析为定语,不足以充分揭示它的语法意义。我们还可以看一个相关的例子:

(59)父亲工作时穿的外套的右肘部,都被磨出一个个圆圆的洞。

“圆圆的”作定语时,磨出一个个的“洞”是无意的。试把“圆圆的”移到“磨出”之前,那么这一个个的洞(特别是洞的形状)则成了有意磨出来的(当然实际上没有人会这样作),作状语的“圆圆的”表现出对动作的制约作用。我们在§3.1.2里所列举的Ba类形容词重叠用例都有这种情形。

很多Ba类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式出现在状语位置,也能很突出地表现出能动意义(注:用例选自王国璋等(1996),有删节。):

丰丰盛盛过个年、干干净净地作人、简简单单编成一根大辫子、简简短短说了一句、结结实实地捆好、漂漂亮亮的玩几天、热热闹闹地吃有夜饭、闺女甜甜蜜蜜地动员老爹、把这个分队完完整整带回去、响响亮亮地叫他一声爹、圆圆满满地完成任务、正正规规地敬了个礼、壮壮实实地活下去

“丰盛、干净、简单”等双音节形容词重叠起来作状语,一定表现出很强的能动意义。

褒义形容词重叠能力比较强,贬义形容词重叠能力较弱,有的不能重叠,这也是形容词重叠式能动意义的一种反映。因为人们追求的通常是以褒义为基础形成的积极状态。贬义形容词有的也可以重叠,重叠引起的形式上的变化也表现出主体的一定意向。朱德熙(1956)举过两个例子:

(60)坏坏地使一个主意。

(61)故意把脸上弄得脏脏的。

以何种方式(坏坏地)使主意、故意把脸弄成什么样儿(脏脏的),包含着主体的特定目的。这个目的对行为、动作(使主意、弄)有能动的制约作用。

可见,形容词重叠式表达的意义中包含着主体对行为、动作、程度、状态、方式加以控制的成分。具体地说,主体的控制或者是有意显现某种状态;或者是主体通过显现某种状态(作为一种方式)制约相关动作,使动作按特定意向进行,以便取得重叠式表示的状态这种结果。

4.3.2 形容词重叠式能动意义的显现,要有特定的语境。不同语境会使重叠式的能动意义呈现为或强或弱、或显或隐的状态。显现能动意义的典型语境是祈使。在表达祈使意义时,无论作谓语还是作状语、补语,形容词重叠式往往是表义的重心;并且重叠式也不是简单再现形容词基式的意义,而是表现为主体对状态的控制。除了§ 3.2.3所列用例以外,还可以比较表二的情形。

表二

 词典里的意义 祈使句里重叠式的意义

 乖

 不闹,听话

力图表现得乖巧、听话 (Aa)

高兴

 愉快而兴奋

努力表现得愉快而兴奋 (Aa)

 高

 从下往上距离大使从下往上距离足够大 (Ba)

整齐

外形规则完整;使外形规则完整;

大小长短相差不多 使大小长短一致 (Ba)

 愣

 脸上表情死板 装得表情死板 (Ab)

冒失

 卤莽,轻率

 装得卤莽而轻率 (Ab)

 臭

(气味)难闻

 

 故意弄得气味难闻 (Bb)

空洞

没有内容或内容不充实 故意弄得没有内容或

内容不充实 (Bb)

形容词重叠式用于评议、承诺类似祈使,只是略显婉转。相当多形容词意义中具有潜在的能动意义。把它加以重叠并用于祈使、评议、承诺,能动意义就可以提取出来。

4.3.3 形成祈使有多种因素,比如谓语主要部分是自主的动词形式,主体为第二人称,句子是未然的动态,等等。在其他语境中,以上诸因素中的一种因素或部分因素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形容词重叠式表现出能动意义。

4.3.3.1 形容词重叠式与自主的动词形式组合

最明显的是形容词重叠式作状语,修饰自主的动词形式。比如:

(62)跟老板好好说说。(《王朔文集》4)

(63)故意重重地跺着脚。(邓友梅《那五》)

(64)恭恭敬敬跪了下去。(同上)

以上各例形容词重叠式的中心语都是自主的动词形式,例(62)的中心语还采用了动词重叠式(注:朱景松(1998)把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归结到一点,即激发、凸显、表达行为、动作、变化主体的能动作用。),这些中心语表达的意义中主体的能动性都很强,作状语的形容词重叠式表示主体主动采用、影响动作方向或结果的方式。例(63)的“故意”说的还不是“故意”跺脚,而是“故意重重地”,这就更显得这种方式是有意采用的。

形容词重叠式充当的状语,与中心语互相选择,形容词重叠式的能动意义反过来可以激活、提取与之同现动词的能动意义:

(65)你犯了错误,就该老老实实受处分,改造自己。(邓友梅《那五》)

(66)苦苦地守寡一辈子。(张辛欣等《北京人·一百个普通人的自述》)

(67)正正经经当了五六年工人。(同上)

以上三例谓语中的动词性成分本来都表示被动行为,可是“老老实实、苦苦地、正正经经”这些具有能动意义的状语使“受处分”等成了主体不得不以积极状态面对的行为。“受(处分)”由“遭受”义(被动)转换为“接受”义(主动),“守寡、当(工人)”没有这种义项的转换,临时取得了能动意义。

4.3.3.2 主体的人称与重叠式的能动意义

一般说来,同一个形容词重叠式作谓语或状语,主体从第二人称,到第一人称,再到第三人称,其能动意义逐步减弱:

(68)a)你高高兴兴的。

b)[让]我高高兴兴的。

c)[让]他高高兴兴的。

(69)a)你静下来好好想想。

b)[让]我静下来好好想想。

c)[让]他静下来好好想想。

以上各例中,如果表示主体的词语不出现,通常就理解为第二人称,指令听话人主动表现出特定状态,激发听话人的能动性。如果主体为第一人称,句子表示承诺或自律,说话人自己表现出能动作用,“让”可用可不用。如果主体为第三人称,句子是一般的叙述,其中也包含着第三人称主体微弱的能动作用,这种能动作用是在第二人称允许之下由第三人表现出来的,这时“让”是必用的。

4.3.3.3 动态与形容词重叠式的能动意义

使形容词重叠式显现能动意义的动态是未然和正在进行;采用已然的动态,形容词重叠式能动意义极为隐晦,甚至没有能动意义。比如:

(70)a)认认真真地打量她一番。

b)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

c)玉芬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郭宝昌《大宅门》)

(71)a)你就大大方方地进门来说不就成了?(陈建功等《皇城根》)

b)金枝大大方方的唱起一支歌。(同上)

c)那说明书上大大方方写着:正宗金氏再造金丹,名医金一趟监制。(同上)

(72)a)慢慢喝着聊!(郭宝昌《大宅门》)

b)一家在堂中慢慢走着,看着。(同上)

c)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同上)

未然是预期的行动,它和动作正在进行都可以把某种意向贯彻在行为、动作之中。已然作为既成事实已无法改变,意向对事实不起作用;当然可以包含过去行动中意向曾经起过的作用,不过能动意义相对较弱。在不同的动态之下,同一个形容词重叠式能动作用的强弱、显隐是有差别的。

4.3.3.4 句法位置与形容词重叠式的能动意义

Aa类形容词重叠起来,出现在谓语、状语位置上,能动意义较强;出现在补语位置上,次之;作定语,能动意义最弱:

(73)a)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走!(郭宝昌《大宅门》)

b)高高兴兴的说。

c)看得高高兴兴的。

d)高高兴兴的样子。

(74)a)你大大方方的。

b)大大方方地回来。

c)表现得大大方方的。

d)大大方方的姿势丨大大方方的一个人。

在谓语位置上,用于祈使时能动意义较强,用于一般的叙述能动意义相对较弱,甚至没有能动意义。在状语位置上,能动性状语影响着动作、行为的方式、方向。在补语位置,可以是动作的状态或结果,而状态、结果的形成又隐含着主体的能动作用(已然),有时也可以制约着行为、动作(未然或正在进行)。在定语位置,当中心语表示人为产物(外表、姿势、人工制品)时,其中凝聚着主体曾经表现出的能动作用,但这只是追溯,能动意义比较隐晦;中心语表示自然物,形容词重叠式充当的定语就没有能动意义。当然,形容词重叠式能动意义受多种因素的制约,充当任何一种句法成分都会由于其它因素的作用而影响到能动意义的强弱、显隐。

4.4 形容词重叠式这三方面的语法意义不是平列的。重叠式表示的是一个适度的、足够的量,这使某种具有形象性的性质能够显现为某种状态。如果这种状态是主体有意识地通过自控形成或显现的,重叠式就表现出了能动意义。因此,形容词重叠式最核心的语法意义是造成某种状态。

5 余论

张敏(1997)是一篇重要论文。他把具体语言关于重叠式的认识上升到普遍语法的高度,反过来,普遍语法和认知功能这个高度的认识又影响着具体语言相关现象的分析研究。张文的主要论点是“形式数量的增加反映概念世界的量的增长”。

我们肯定形容词重叠式表示量的加重,这与张文是一致的。不过,量的加重并不是形容词重叠式的全部意义,更不是核心意义。此外,朱景松(1998)分析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不仅肯定了朱德熙先生关于动词重叠表示时量短、动量小的分析意见,而且把量的含义加以拓宽,把动词重叠式表示量的意义表述为淡化行为、动作的量。这与张文的概括仍然不一致。朱景松(1998)同时又说明,表示行为、动作的量不是动词重叠式的唯一意义,更不是主要意义。动词重叠还表示延续行为、动作、变化的过程(这也可以理解为量的加重,在这一点上又与张文大体一致)。归根到底,动词重叠式是凸显、激发、表达行为、动作、变化主体的能动性,使动作、行为、变化按一定方向发展。那篇文章的结论与张文也不简单相合。对于这些不一致,解决的路子有两条:一条是继续深入研究汉语里的重叠现象,以便得出更可靠的结论;另一条是不妨对普遍语法的概括重新加以审视,重新进行概括,使之切合具体语言的情况。这两方面的工作都具有理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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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词重叠的语法意义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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