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语音习得中的语音处理策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音论文,习得论文,策略论文,儿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3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062(2004)S1-0022-04
一、研究背景
在1岁6个月到4岁这个阶段,儿童的语音学习有着显著进展。经历了呀呀学语的前语言阶段和只有简单语音形式的最初词汇阶段,儿童已基本掌握了目标语中的各个音位,并开始对音位进行组合,对长串的音节进行排列。
Jespersen(1922)首先注意到这一阶段的特殊性。他发现这一年龄段的儿童的语音形式有一定规律可循。语言学家往往可以推断出儿童对某些音扭曲变异的潜在原因,因为当儿童用一个音去代替或者说简化另一个音时,这两个音之间总是有着一定内在联系。在Jespersen看来,儿童在进行这种语音替代时总是严格地遵守他们自己的一些语音规则。
Jespersen描述的这种语音规则被其后的Stampe(1969)援引并发展出语音处理策略(phonological process)这一概念。语音处理策略是用简单的音替代与之具有共同特征但对个人发音能力构成困难的音的心理操作过程。Stampe将语音处理策略视为儿童发音器官运用能力低,认知能力等资源受限的一个表现。他认为语音处理策略会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直至他们的发音能与成人的模型相符。Ingram(1986)对Stampe的语音处理策略概念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认为语音处理策略是儿童对语音和音系系统进行简化时一个有层次的普遍的程序集合。它实际上是儿童去除对他们交际带来不利的发音因素的处理手段。之所以称之为“普遍的”是因为每个儿童生而具有系统化简化语言的机能,虽然他们采取的具体策略可能不同。
Grunwell(1982)对一组英语儿童的语音发展进行调查,发现他们普遍使用同化、音节末辅音删除、重复音节、辅音群缩减、塞音化、滑音化、发音化等语音处理策略。
So & Dodd(1995)考察268名粤语儿童的语音习得时发现其中超过10%的儿童的语言产出中出现的错误模式在别的语种的研究中也常被发现。但是,仅与粤语相联系的独特的语音处理策略也被发现,这使他们得出母语的语言环境会影响语音发展普遍趋势在儿童身上的体现。
Zhu & Dodd(2000)采用图片命名和图片描述的方法收集了129名汉语普通话儿童的口语资料。通过分析,他们发现虽然不同语言背景的儿童在语音习得时多用的语音处理策略基本一致,但在具体的策略的使用频率和典型程度上有很大差异。例如,普通话儿童中70%使用“发音部位后移”这一策略,而在英语儿童中这往往是语音障碍儿童的症状。
李嵬、祝华等人(2000)首次将phonological process译成“语音错误类型”,并对汉语普通话儿童使用的典型策略和错音类型进行了详细的归类和阐释。
二、本项研究
(一)研究目的
本项研究将对一个汉语普通话儿童1岁8个月大时的口语资料做个案分析,并将结果与前述研究进行对比,旨在探讨儿童使用这些语音处理策略的动因,以及这些策略所反映的儿童对整个音系系统获得的普遍规律。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属于一个跟踪性调查的一部分。被试者小颐选自北京市一知识分子家庭,没有听觉病史和智力障碍,其父母及保姆均使用普通话和她交流。从小颐10个月大时起到她两岁止,笔者参与了对她和她的对话者之间的自然交流进行的每周长为1小时的录音及录像。我们将10个月记为0;10,将两岁记为2;0,余可类推。本文所用的语料来自其中的两次录音及录像资料。这两个影音资料分别收集于小颐1岁8个月23天大和1岁8个月30天大时。所收集的语料按照CHILDES(Mac Whinney 2000)标准进行了书面的转写,对小颐使用语音处理策略的地方使用国际音标进行了精确标注。
(三)语料分析
儿童的语音处理策略是造成儿童的发音与成人目标语之间差异的主要原因。这种差异和偏离是从成人眼中儿童的发音“错误”中体现出来的。因此,通过考察儿童所犯的“错误”,我们就可对儿童运用的语音处理策略有一个具体形象的认识。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基于Stampe和Ingram的理论,笔者认为这些“错误”实际上是儿童为了扬长避短而主动采取的策略,而不是被动的“语音错误类型”。
前面已提到构成音节的四元素:音节首辅音、元音、音节尾辅音和声调。以前的研究表明声调的习得完成得相当早,两岁儿童基本上已经没有声调错误(So & Dodd 1995;Zhu & Dodd 2000)。在小颐的语料中声调错误也相当少,从而印证了前人的结论。在小颐的语料中共发现有72处错误,它们主要是在小颐对紧邻的成人的话进行模仿时出现的。其中,属于音节首辅音错误的31个,占43.1%;属元音错误的26个,占36.1%,属音节末辅音错误的15个,占20.8%。音节首辅音错误所占的比例最大,说明音节首位置是普通话儿童语音习得中最容易出现错误的部分。
1.影响小颐音节首位置的语音处理策略
小颐的语音处理策略可分为三类:同化、删除和系统替换。系统替换又可分为鼻音化、X软腭音化、发音部位前置、发音部位后置和非送气化。
●同化。同化指一个音的某个或多个区别性特征被转移到一个邻近的音上的过程。同一音节的不同部位间会相互影响,相邻音节间也会发生同化现象。在小颐的音节首辅音错误中9.7%属于同化的产物。如
●音节首辅音删除。影响小颐音节首位置的语音处理策略中该类型占6.5%。比如,小颐将“咬”/jau/发成/ai/,将“我”/wo/中的/w/省去。
●发音部位前置。小颐系统地将发音位置靠后的卷舌音发成齿龈音,如“程”被她发成/tei/。她还把软腭音发成唇齿音,如“坏”/xuai/被她发成/fai/。这种语音处理策略占9.9%。
●发音部位后置。发音部位后置这一策略在其它语种的研究中比较少见,在针对汉语儿童的研究中也并不显著。但是,从百分比来看,它是小颐用得最多的一种语音处理策略方法,占到58.1%。在小颐发音部位后置的例子里,用齿龈硬腭音替换卷舌音最为常见。如小颐将“手”发成。
●X软腭音化。X软腭音化其实是发音部位后置这个类型中常见的一种。因为它太为常见,所以,被以往的研究者单列出来。在Zhu和Dodd(2000),1;6至2;0这个年龄段中78%的被试均用/x/这个软腭摩擦音去代替其它的摩擦音和塞擦音。但是,在小颐的语料中,只有一例。她将飞/fei/发成/xuei/。这种语音处理策略在小颐语料中出现的极低频率显示了这个孩子语音发展过程中的个性特点。
●非送气化。送气化和非送气化在以往对英语儿童和汉语儿童的研究中都被大量发现。然而小颐的语料中没有送气化这种类型,只有一例非送气化(她将青发成)。这表明小颐已很好地掌握了送气与不送气这样一对区别性特征。
2.影响小颐音节末位置的语音处理策略
在普通话中,只有两个鼻音/n/和可以出现在音节末的位置上。在小颐的语料中与这两个音节末辅音有关的语音处理策略有音节末辅音删除、元音替换、发音部位后置。具体例子可见表1。从百分比看,元音替换最为显著。小颐系统地用前元音/i/代替前鼻音/n/,用后元音/u/代替后鼻音。这一类型在Zhu & Dodd(2000)以及李嵬等人(2000)的研究中都没有被提及,再一次反映了小颐在选择语音处理策略策略时的独特个性。
表1 影响音节末辅音的语音处理策略举例、个数及所占比重
3.影响小颐元音的语音处理策略
影响小颐的元音的语音处理策略包括三元音缩减、双元音缩减、发音部位后置、发音部位前置、添加等。三元音和双元音的发音难度显而易见,因为二者的发音过程需要舌在口腔内作大幅度的移动。在发三元音和双元音时小颐或者去掉间韵母或最后一个元音,或者用一个相近的单元音来替换三元音和双元音。这种由元音的发音部位后置引发的错误占元音错误总数的40%。这与上面提到的辅音发音部位后置相呼应。小颐“发音部位后置”这一策略出现的频率如此之高,这在以往研究中都是罕见的,这表现了她在选择语音处理策略时的个人偏好。虽然所有的儿童都从一个相似并且可能是普遍的语音处理策略集合中选取使自己发音更为便捷的策略,但是,选择的结果还是会显示出很大的差异。Ingram(1986)指出个人偏好是每个儿童建立起来的音系系统会彼此不同的重要原因。
在小颐的错误中,还发现这样一些固定的模式:
小颐似乎是在套用她自己音系体系中的一些严格的公式,或者说她恪守着这样的音系规则:在第一组例子中,这些规则表明儿童似乎有着一套有异于成人的音系规则。这套音系规则连接着儿童语音(表层)表达和音系(深层)表达两个层面。音系规则的偏离导致了这两个层面上的表达也偏离于目标语,特别是语音表达这个层面上的偏离使得人们往往低估儿童的发音能力。
三、结论与讨论
表2对小颐使用的语音处理策略与前人对英语儿童和汉语普通话儿童的研究进行了对比。
汉语普通话儿童和英语儿童使用的语言处理类型之间有很大的交集。他们都使用同化、塞音化、滑音化等类型。在儿童语音发展中似乎存在一个跨语言的普遍趋势。在汉语中,音节末辅音只可能是/n/和//。所以,表中汉语普通话儿童的音节末n删除和音节末(删除实际上等于英语儿童的音节末辅音删除。除去3个鼻音,所有汉语普通话辅音都是不发音的,这导致普通话儿童语言输入中不存在辅音发音和不发音的差异,因此,发音化这一语音处理策略没有出现在普通话儿童的语料中。普通话中没有辅音群,所以,辅音群缩减也没有出现在普通话儿童的语料中。
与Zhu & Dodd(2000)研究的普通话儿童相比,小颐的语料显示出她的一些独特特征。如她大量依靠发音部位后置这一在其他儿童身上不那么显著的语音处理策略。她并不使用滑音化、塞音化、塞擦音化和送气化这几个策略。
通过比较,可以看到汉语普通话儿童和英语儿童有很多相同的语言处理类型,这体现了儿童语音习得具有某种普遍趋势。同时,我们又可以看到这两个群体之间还有很大差异,这些差异可能来自这两个音系系统之间的差异,这又反映了儿童语音习得会受语言环境的影响。小颐的语音处理策略总的来说。是Zhu & Dodd给出的语音处理策略的一个子集,但同时还显示出其独特的特点。所以,无论是普遍趋势,还是母语的影响,抑或是个人的偏好都无法独自解释看似大概相同实则千差万别的不同儿童的语音发展轨迹。只有三者的总和,才足以揭示这一现象的本质。
小颐的语料还显示她系统地运用一些有异于成人的音系规则作用于音系表达,衍生出偏离成人的语音表达。这似乎又在说明儿童具有一套自己的音系体系,只是受到不同的目标语环境的影响,使得他们不断设定并修正这个体系中的参数的值,直至最后达到成人的音系系统。破译这个或许在人类胚胎的基因复制中就已存在的音系体系还需要大量的跨语言的个案分析的语料。
表2 小颐、其他汉语普通话儿童和英语儿童使用的语音处理策略
注:本研究为李行德主持的“幼儿汉语”(Chinese Early Language,简称CELA)项目的一部分,本项目的到了香港CERG的资助(City U 1245/02H),笔者在此表示感谢,也感谢杨小璐和北京CELA项目组其他成员对本文的修改和建议,同时对小颐及家人的支持表示感谢。
收稿日期:2004-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