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历史学学科建设的几个问题——“二十一世纪中国历史学展望学术讨论会”的结束语,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学论文,学科建设论文,结束语论文,几个问题论文,中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063 文献标识码:D 文章编号:0559—8095(2002)04—0001—05
组委会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在会议的最后,讲几句“结束语”。会议的组织者很用了 一点心思,不叫“闭幕词”,也不叫“小结”,而叫做“结束语”。意思是这个讲话不 代表任何方面,只是个人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可长可短,可多可少,总之是给了我较 大的自由空间。我很感谢会议组织者对我的宽容和爱护。
给我的时间是半小时。我想在规定的时间里讲三点意见。
第一点当然还是要讲对这次会议的评价。这次会确实开得很成功,很圆满。这句话好 说,因为这符合会议的实际,也符合参加会议的同志们的普遍看法。有的同志说,“会 议的学术水平出乎意外”。今天上午,云南大学汪戎副校长在主持会议时首先肯定“这 次会是非常成功的。”钱乘旦同志在发言中说:“这次会上,大家发表了许多有深刻创 新思想的见解。”谢本书同志在昨天的小组会上用很有点激情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感受 ,认为这次会“大有重振史学雄风的气概。”他甚至建议发表一个《昆明宣言》,为21 世纪中国历史学的发展提出完整的指导思想。我当然不敢把调子提得太高,而只是试图 来回答一下,这次会议“成功”也好,“圆满”也好,究竟表现在哪里?在会议开幕式 上,金冲及会长的开幕词就强调,这次会议的主题虽然是“21世纪中国历史学的展望” ,但并不是要大家预测21世纪内中国历史学将会怎样具体发展,那是不可能做到的。我 们只是想围绕会议的主题,为大家提供一个场合,使大家可以“像朋友谈心一样自由地 交换意见”,或者说“对大家共同关心的问题自由自在地交换意见。”这次会就正是按 照这个指导思想来进行的。因此,这次会议的收获、成果,似乎并不是通过讨论,形成 了某种共识,得出了某种结论,产生了某些精神。我们参加一个会,习惯于要问:会议 有什么精神?是不是这次会议,有了一个关于中国历史学在21世纪应该怎样发展的什么 精神、或者叫做指导思想的东西呢?我以为会议的成果主要并不表现在这方面。借用哲 学的语言来说,这次会议的成果,这次会议的成功之处,不在于“一”,而在于“多” 。不在于用某种思想、某种精神来“统一”了大家的认识,而在于很多同志对新世纪的 史学发展提出了许多很好的、很有深度的、很有见地的意见,进行了很多认真的、有分 析的、高瞻远瞩的思考。不在于集中,而在于展开。不在于观点的高度一致,而在于思 想的高度活跃,在于想法和看法的多样化。那末,是不是这次会议只是一次“清谈”的 会,大家高谈阔论一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我以为不能这么说。它将会在三个方面 对历史学的学科建设,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一是大家谈到的一些带有导向性的意见和 主张,不论是提倡的,鼓励的,还是批评的,反对的,都会在史学研究中产生影响,发 生作用;二是大家对历史学学科建设提出的一些设想、思路、建议、方案,形势判断, 趋势预测,也都会在今后的历史教学与研究中得到体现;三是一些很有价值的具体工作 意见,也一定会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或者较快地加以落实,或者积极创造落实的条件 。所以,我以为,意义是很重大的。因为这些思考、主张、意见、看法,是出诸于一些 德高望重的史学前辈之口,出诸于一些在史学领域作出了显著成绩的中青年学术带头人 之口,很多是深思熟虑的,言之有物的,也就有了较重的分量,如果说得不谦虚一点, 也正是因为这样而具有了一定的权威性。也许可以设想,过了若干年之后,有人会回忆 起,在刚刚进入21世纪的时候,曾经有71位历史学家,聚集在昆明的云南大学,对新世 纪中国历史学的发展进行过讨论,提出过这样、那样的想法和意见。我想这就是这次会 议的历史意义所在。
第二点,大家从各个不同的学科,对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表示了共同的关心,共同 的兴趣。一是如何估价、如何看待上个世纪或过去一个历史阶段中国历史学的发展状况 ;二是如何认识和评价历史学的现状;三是中国历史学在今后、在新世纪发展中应该特 别重视、特别关注些什么问题。关于这几个方面,大家谈了很多,内容十分丰富,没有 必要也没有可能做什么归纳。但我觉得,有两点,非常可贵,很值得特别提出来讲一讲 。其一是对于过去,大家都采取分析的态度,不简单化,不绝对化,不搞形式主义,不 搞形而上学。不是好就绝对的好,一切皆好;坏就绝对的坏,一切皆坏。不像我上个月 刚刚读过的一篇文章,一开口就是“中国的历史学家不思进取”,写出的东西枯燥乏味 ,不堪卒读。也不像几年前在一本杂志上读过的一篇文章,说什么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 ,“几乎所有史家”都或者屈服于“政治威胁和行政压力”,或者“出于对自身生存利 益的考虑”,形成了对唯物史观的“盲目崇拜与狂热迷信”,以致“不知不觉地放弃了 对历史过程的理性探索精神,习惯成自然地丧失了历史批判的科学能力。”这一类“横 扫一切”的文章,离客观事实总是很远,也决不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其二是大家在 讨论新世纪历史学发展的时候,立足点都比较高,因此看得也就比较远,思路也比较开 阔。从史学史的发展过程来看,中国历史学的今后发展面临着什么样的历史任务?从到 本世纪中叶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来看,历史学又承担着 什么样的历史责任?从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趋势来看,历史学在前进道路上面临着哪些机 遇和挑战?从知识经济已初见端倪这个社会大环境来看,历史学在发展中又应注意些什 么问题。我觉得,跳出太过狭窄、太过具体的专业划分,从国内外形势发展,从学术 同社会的关系角度,来考虑历史学的未来发展,是十分必要的,也是十分重要的。
第三点,金冲及同志在开幕式上说,不可能也不应该对21世纪中国历史学的具体发展 过程、发展状况预先作空想式的设计和规定,这完全是对的。如果一定要这样做,也不 免是主观主义的,脱离实际的。但是,在讨论中,大家对历史学今后的发展毕竟提出了 许多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意见和想法。那末,我们可不可以在此基础上,对未来一段 时间中国历史学的发展,从宏观的角度,提一点期望、希望,或者提出作为努力追求的 某些目标呢?我想,这还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
我想提出这么五点:
(1)希望有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学术环境、学术外部条件。
江泽民同志继去年8月7日在北戴河发表加强人文社会科学的重要讲话后,今年4月28日 在视察人民大学时,又集中讲了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性。他一开始就说,去年在北 戴河讲话中提出哲学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四个同样重要”,大家都很认同,但真正落 实还有很大距离,要走的路还很长。接着,他又进一步提出,哲学社会科学,主要是帮 助人们解决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解决理论认识和科学思维,解决对社会发展、社 会管理规律的认识和运用的科学。掌握必备的哲学社会科学知识,对于人们正确认识纷 繁复杂的社会现象,提高道德素养和精神境界是十分重要的,对于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 干部学会讲政治、懂全局,驾驭复杂形势、研究战略策略、提高领导水平更是十分重要 的。他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关心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积极创造支持科学探索、鼓 励学术创新的社会环境和学术氛围。”对于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还提出了五点希 望。
这个讲话,对我们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来说,无疑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讲话精神如 果全面得到落实,那对历史学的发展一定会起极大的推动作用。这些精神,有些是需要 我们去做的,有些则需要政府、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努力。对于前一方面,我们当然义不 容辞;对于后一方面,我们也不能消极等待,一味地要求别人为我们创造好的环境和条 件,而要通过我们的努力、争取、呼吁、促进,创造出一个真正能“支持科学探索、鼓 励学术创新的社会环境和学术氛围。”
(2)历史学的研究,应该在现有基础上有一个大的发展。这种发展,表现在学术成果上 ,首先不是追求量的增加,而是致力于质的提高,就是要有一批在学术史上有自己的地 位和无可替代的价值的精品和上品,就像齐世荣先生在报告中引用顾炎武的话,是“前 人未及见,后人不可无”的作品。
要做到这一点,从历史观和方法论上,一方面要坚持指导思想的一元化,坚持唯物史 观的指导地位,又要注意唯物史观本身也有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还要用开放的态 度对待那些不是马克思主义然而同样包含着一定科学真理的历史观和方法论。要发掘新 的历史资料,拓展研究领域,通过学科的交叉与渗透,创建新的分支学科。既要从社会 的需要出发、又要从学科发展的需要出发,确定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有重大学术价值的课 题,集中力量,深入研究。还要注意在历史学这门古老的学科研究手段上的现代化。
(3)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国历史学应该以更加开放的态度、更加积极的步伐, 主动参与和融入国际学术界。关于经济全球化的问题,学者、政治家以及各方面的人士 ,看法很不一致,意见分歧极多,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就拿经济与政治、文化的关系 来说,有的人就认为,经济全球化应该同时带来政治一体化和文明单一化,也就是说, 经济全球化意味着“西方化”。但这个路子其实是走不通的,因为它同和平与发展的世 界潮流背道而驰。世界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在政治、文化上按照一种模式去改造世界 ,重塑世界,不但不可行,而且也行不通。所谓政治一体化,意味着霸权主义和强权政 治的合法化,也是对世界各国人民按照本国国情自由选择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权利的无 理剥夺。至于文化问题,文明发展问题,就更不能用一种文化模式去主宰世界。世界文 明的高度发展,只能依靠世界各国民族文化的百花齐放,共同繁荣。所以,我们主张经 济全球化的同时,发展政治的多极化和文明的多样化。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我们始 终不能放松对于文化霸权主义的警惕,坚决反对文化单一化也就是变成西方文化的一统 天下。可见,经济全球化不是放松、削弱而是强化、增加了建设中华文明的紧迫性和重 要性。但是,建设和弘扬中华文明,不能通过封闭的办法,而要积极面对世界各国的不 同文化形态,认真吸取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主动参与各种异质文化的对话与交流 。所谓“主动参与和融入”国际学术界,包含两层意思:一是用更加科学的态度、更加 辩证的方法,按照“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积极吸取国外先进史学成果;另一 是中国历史学在国际学术界要有更大的发言权,更多的影响力,用齐世荣先生的话说, “要在世界史坛上占有我们重要的一席之地。”经济和文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不 能牵强比附,但在这一点上,倒有点像经济工作,不但要“引进来”,而且要“走出去 ”。改革开放之初,主要是先解决“引进来”的问题,现在则不但要“引”得好,“引 ”得更有效,还要花更多力气做“走出去”的工作。这当然要花很大的力气,作很大的 努力。如果我们自己拿不出精品,没有原创性的学术成果,我们说要有更多的发言权, 也只是一句空话。但不管难度有多大,我们中国史学界总要有这样一点志气,这样一点 出息。
(4)逐步形成一个更加优良的学风。
学风问题,最近学术界和社会上已经谈论得很多。毛泽东同志曾经说过,学风问题是 思想方法问题,是对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态度问题,也是工作态度问题,并且指出,学 风问题“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第一个重要的问题。”只要大家想一想历史学 的现状,我们对学风问题的重要性就会有比较深切的了解。这些年,历史学有很大的发 展,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但同时也存在着不少的隐忧,存在着相当的混乱。仔细想来, 哪一种隐忧和混乱,不是同学风不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呢?学风不好,学术的健康发 展就难乎其难。
学风问题涉及的内容很多,性质也不一样。例如学术浮躁,大家认为,产生这种现象 的原因就比较复杂,有学者个人的学术修养问题,学术品格问题,但也有社会的原因, 包括对某些基础学科的急功近利的错误要求,不科学的评估体系和政策导向,某些违反 科学规律的管理制度等等。学术浮躁往往是学术腐败的温床,但它本身同学术腐败还是 有区别的。至于学术腐败,包括抄袭剽窃以及侵犯著作权法等等现象,则任何情况下都 不能推到客观上去,都应该由本人来承担全部责任,因为这些现象同学术和学者的本性 是根本不相容的。
在学风问题上,还有一些带有倾向性的坏风气,也值得提出来说一说。拿史学研究来 说,存在着这样的三风:一个叫贵族风,一个叫媚俗风,还有一个叫时尚风。所谓贵族 风,就是从研究内容到表达方式,完全不考虑社会的需要,群众的需要,就像马克思曾 经批评过的,把学术研究完全看作是自娱自乐的手段,不食人间烟火,一味孤芳自赏。 有人开玩笑说,现在的博士论文的标准,往往是博士生导师也看不懂的才行。其实,能 够用明白通畅的语言文字表达深刻的思想,才是真正的高手,这就叫“深入浅出”。退 而求其次,必须要费好大的劲,绕几个弯,才能把稍为复杂一点的问题讲清楚。等而下 之,就是用生造出来的名词概念组织成佶屈聱牙的文字,去表达一些浅薄苍白的内容, 这就糟糕了。姑且把这叫做“浅入深出”吧。这也许能唬人于一时,长此以往毕竟是不 行的。所谓媚俗风,就是一味地迎合某些人的低级趣味,忘记了人文学科有提升人的精 神境界的使命和作用。至于时尚风,齐世荣先生在他的报告中已经有非常生动和深刻的 分析,学术研究,总不能像时髦女士打扮自己一样,成天考虑“画眉深浅入时无”,这 一点,我想不需要再作重复了。
关于学风问题,还想说一点,就是真正贯彻“双百方针”的问题。平心而论,现在, 能够相互尊重、相互切磋地进行学术问题的讨论或者争论,这种风气还不能说已经完全 形成了。要么各说各的,互不交锋;要么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平心静气地谈学术,就 事论事地说意见,讨论问题时真正做到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似乎还很少见到。我认为 ,这种风气,值得很好地提倡,这对于活跃学术空气,促进学术繁荣,是十分重要的。
(5)史学队伍建设要有一个更大的发展。
队伍问题是根本。队伍建设不好,史学的发展,史学的繁荣,都谈不上。队伍建设涉 及的方面很广,包含的内容很多。这里别的都不说了,只是对中青年学者提一点希望, 希望你们能够迅速跨越我们这个“过渡的一代”,作出无愧于时代的成绩。在去年的青 年史学工作者会议上,金冲及同志讲过一句名言,说我们这一代是“前不如古人,后不 如来者”。这里所说的我们这一代,当然不包括田余庆先生、齐世荣先生这样老师一辈 的人在内。我们这一代成为“过渡的一代”,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学术成就,当然我 们觉得心里很惭愧,但毕竟我们还可以找出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你们可就不行了。你们搞学术,已没有那么多的干扰,不需要经历那么多的曲折。如果 你们不大大超过我们,就无法向历史作出交代。所以,我们衷心希望,在你们中间,真 正产生出学贯中西、汇通古今的学术大家来。这样的学术大家,只要不是自封的,“包 装”出来的,或者是假冒伪劣的,实在是愈多愈好,中国的历史学就愈有希望。
时间已经到了,我的结束语也就此结束。
谢谢大家!
收稿日期:2002-0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