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张学良将军执行不抵抗政策的心态及其原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将军论文,心态论文,原因论文,政策论文,不抵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张学良将军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九·一八”事变,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军事进攻面前,他按照蒋介石的旨意,采取不抵抗政策,这在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是他不得不走的一条艰难曲折之路。本文想侧重讨论他执行不抵抗政策的心态和原因,其目的在于探询他何以能走上坚决抗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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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氏的思想基础进行分析,执行不抵抗政策并非他的心愿。将军初涉军旅之后,逐步形成了“息内争,御外侮”的思想。1928年其父被日本侵略者暗害,更增强了他的抗日爱国意志。为此,他毅然“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促成了国家统一。按照这一思想基础,当事变发生时,他本应率部抵抗,为公,可以保卫国家疆土;为私,可报杀父之仇。但他采取的是执行不抵抗政策。
张将军虽然执行的是不抵抗政策,但又采取了一些抗日措施。在日军占领以沈阳为中心的辽宁东南部以后,他于9月23日发出漾电:在锦州设立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行署,辽宁省政府行署,并调驻通辽的骑兵第3旅、驻扎洮南的步兵第20旅,配合驻义县的步兵第12旅沿大小凌河布防,保卫锦州和辽西地区。在吉林省,任命省政府委员、法院院长诚允代理省主席,组成吉林省临时政府,与熙洽伪政权对立,支撑抗日局面。在黑龙江省,任命黑河警备司令马占山代理省主席兼军事总指挥,并支持马占山指挥的嫩江桥抗战。他还采取一些措施,支持和援助东北民众抗日救国会的抗日斗争,组织和援助东北抗日义勇军的抗日战争。这些措施,对于延缓日军侵略东北的进程,促进民众抗日斗争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尽管这些措施所起的作用是有限的,但在蒋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的暗流里却是十分可贵的。它表明:张将军在执行不抵抗政策时,仍然保持着爱国意志和民族意识,没有忘记家乡父老。
从将军的“息内争,御外侮”的思想基础,以及他在执行不抵抗政策时仍然采取的一些抗日措施中,我们可看出,张将军执行不抵抗政策的心态是矛盾的,在一定意义上说来是有违个人心愿的。
那么,张学良为什么还执行不抵抗政策呢?许多论著大都强调张氏所以执行不抵抗政策,是因为有“听命中央”,以至某种忠君思想。我并不排斥这一分析。因为张氏本人就讲过:“我们既以听命中央,所有军事,外交均系全国整个问题,我们只应速报中央。听候中央指示。”①但我以为,“听命中央”只是他执行不抵抗政策的直接原因,而不是全部原因,更没有分析到深层次的原因。
为什么呢?因为张氏与蒋介石,不是通常意义的下级服从上级的关系。东北易帜后,东北的军政权力仍由张学良直接掌握,对“中央”具有相当大的独立性。1930年5月10日中原大战爆发后,蒋介石希望张学良尽快率军参战,以打败阎锡山、冯玉祥,但他不敢以“中央”的名义向张学良发命令,只能派大员相劝,极尽拉拢之能事。6月21日,国民政府委任张学良为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司令,并派代表张群来沈阳,敦促张氏就职,但他迟迟不就。直到蒋介石的军队攻下济南,阎、冯军队败退到黄河北岸,张学良才在9月10日发出“巧电”申明:“凡我袍泽,均宜静候措置”,指挥东北军入关,助蒋打败了阎、冯,并于10月9日通电,就任陆海空军副司令。在“九·一八”事变时,张学良与蒋介石的关系没有多大改变。同时,张学良也不是一位只知服从上司命令的军人,而是一位具有爱国意识的军事、政治活动家。可见,仅以服从上司命令来解释张氏执行不抵抗政策,或者把它做为主要原因,显然是不充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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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张学良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条件,以及对他本人的言行进行分析,可以看出他所以执行不抵抗政策,是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具有复杂的原因。
一是“没有把事变的起因和演变,认识得清楚,把握得住”②。将军后来总结了这一惨痛教训。他说,“九·一八”事变前后,我们有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委曲求全,希求事态不扩大。到现在明白了,对日问题实在没有委曲求全之道,过去那样想,不过是一个空虚的憧憬。今后我们对日唯有抗战,决不能再蹈前此覆辙!③1930年6月8日,张氏在接见日本广播协会电视台记者的两次谈话中,还直接了当的说:“我对“九·一八”事变判断错误了……我判断日本不能这么做……假如我真知道日本人要搞政变,我当时可能跟日本拚的”④。
将军对这个问题判断错了,事出有因。有些事物,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往往是它的假象,而将其本质掩盖着。首先侵占东北,进而扩大侵华战争,把全中国变成它的独占殖民地,乃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基本国策。不管是日本政府也好,军方也好,都是执行这一基本政策的。但是在侵略东北时机的选择和手段的运用上,日本政府和军方有所不同。因而在“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政府竟以超然态度自居,似乎侵占中国东北,仅是日本关东军所为。9月19日日本内阁举行紧急会议,并于24日发表声明,声称:“帝国政府在满洲没有任何领土欲望”,“有决心和中国采取竭力不使事态进一步扩大的方针”。尽管日本政府并没人采取任何措施限制关东军的侵略行径,但是它这一“不使事态进一步扩大”的诺言,的确迷惑了一些人,使人们感到“九·一八”事变,不过是关东军挑起的地方性事件,事态不一定扩大。
二是寄希望于全国抗战和诉诸国联。这是张学良执行不抵抗政策的两个精神支柱。
事变发生后,张氏第一次公开讲话就说:“我是主张抗战的,但须全国抗战;如能全国抗战,东北军在最前线,是义不容辞的”⑤。张氏在与其弟张学思的谈话中,把这个问题说的更明白。他说:“难道我就愿意不抵抗吗?我就愿意丢掉国土、丢掉老家和祖坟不管吗?唉!事情很复杂,不是凭感情冲动就能解决的。你要相信,东北问题中央政府不会不管,国际不会不主持公理,我们要听蒋先生的呀!”⑥这里不难看出,张氏寄希望于蒋介石发动全国抗战。虽然有诸多原因,例如某种恐日心理,保存自己实力的思想,但根本原因是,对蒋介石采取的不抵抗政策的本质及其顽固性认识不清。他以为,东北已统一于中央政府,东北的丢失,中央政府不会坐视不管,定要发动全国抗战,收回东北。但蒋介石却不这样想。1933年4月7日蒋介石在对“剿共”高级将领的训词中说:“东三省热河丢掉了,自然是在号称统一的政府之下丢掉,我们应该要负责任。不过我们站在革命立场上说,却没有多大关系,无论是政治方面,军事方面,在东三省与热河,过去都没有在革命势力之下统治着,革命的主义又不能在东北宣传;照这样说,这回日本占领东三省和热河,我们是不能负责的”⑦。像张学良这样善良的人,是无法理解这套荒谬哲学的。这时的张学良还对蒋介石充满轻信和期望。
而事变发生后,南京国民政府采取的唯一措施是:诉诸国联。9月19日,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电令中国驻国联代表施肇基,向国联控告日本侵略,请求主持公道。之后,又多次揭露日本的扩大侵略行径,敦促国联采取措施,制止日本侵略活动。国联虽然多次开会,也曾作出日本撤兵的决议,但并没有妨碍日本的侵略活动。日本不但没有撤兵,反而向中国增兵,继续扩大对中国东北的侵略。但是南京方面却仍然继续依靠国联。老谋深算的蒋介石未必那样轻信国联。他喋喋不休地叫嚷“诉诸国联”,在很大程度上是用来抵制全国人民的抗日要求。而张学良依赖国联却颇为真诚。他衷心希望国联采取有力手段,制止日本侵略,使事态不致扩大。从“诉诸国联”之日起,他就密切注视国联的活动,并随时提出自己的主张和意见。当他得知9月30日国联通过让日本撤兵的决议,即致电东北有关当局:“现在国联即(既)经决议,在此两周内,彼方自须确实完成撤兵,我方亦特别注意,力持以前之镇定状态。关于保护彼方侨民一事,尚应十分注意,断不可别生枝节,贻日人口实,致国联议决受其影响”⑧。日本侵略者根本不理睬这个决议。张氏特别关心的保护桥民一事,不过是侵略者进攻东北的一个借口而已。10月20日,张氏又致电外交部长顾维钧:“国联议决办法,直接消息到宁时,盼照速见示”⑨。当他得知,国联理事会将移至法国举行时,又于11月26日致电顾维钧:“弟意此次会议,我国前途通塞,关系至深”,建议顾维钧亲自前往“联络诸事,定必应付裕如,会议结果,反效自伟”⑩。可见张学良对会议抱有多大的期望。直到日本侵略军继续北进,侵占黑龙江省之后,他对国联主持公道之说仍抱有幻想。是年11月29日,他又致电蒋介石、顾维钧:“英、法、美与中国提商,拟在锦县一带为中立区域,中国军队撤至山海关……惟个人对此亦颇赞成”(11)。张氏为换取日本侵略者停止进攻,竟不惜牺牲民族利益,其委曲求全到何种程度。
应当指出,在“九·一八”事变以后,寄希望于蒋介石发动全国抗战,以及依靠国联来制止日本的侵略,不只是张学良的个人思想行为,而是一种社会思潮。张学良的思想和要求,大都是他的顾问们和部下的思想反映。张氏得知沈阳事变的消息后,就于19日晨召集东北外交委员会议,商讨对策。“顾维钧主张,东北外交须先诉诸国联迫使日本撤兵,再谈其它问题,国联绝不愿日本势力坐大,有碍机会均等的原则:国联如对东北问题无法解决,将来世界各国将如何对待国际盟约……因此勿论如何,国联绝不能坐视这些条约成为废纸”(12)。过了二天,张氏又邀请平津的“名流”李石曾、胡建、曹汝霖、顾维钧等,以及东北军政高级官员王树翰、刘哲、莫德惠、于学忠、万福麟、王树常等29人,再次磋商东北问题。“出席诸人也均以依靠国联、听命‘中央’为是”(13)。
对侵略者妥协退让,企图借外部力量来制止异国侵略,本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屈辱外交的反映。自鸦片战争以来,旧中国奉行的外交,几乎都是屈膝外交。清王朝统治者,以割地、赔款、丧失主权,换得侵略者的“宽容”,以维持自己的反动腐朽统治。蒋介石叛变革命、执掌全国政权之后,仍然是奉行对帝国主义妥协、退让政策。蒋介石统治集团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十分虚弱。它继承了清王朝末代统治者的衣钵,害怕本国人民甚于害怕外国侵略者。他对帝国主义列强忍让、宽容;而对本国人民的统治,则极其残酷。他的主要精力,一是用于军伐内战,制服敢于和他争权夺利的派系;一是进行“剿共”的内战,镇压人民民主革命。这两种战争交替进行,成为蒋介石政权的发展史。“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蒋介石推选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政策,乃是他对外妥协、退让,对内残酷镇压人民的反动政策的继续。这一反动政策遭到人民群众的强烈反对。但在社会上层人士中却颇有影响。在社会上层人士中惧怕帝国主义列强、妄自菲薄的心理状态,是蒋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的思想基础。张学良将军的环境和所接触的人,多在这个范围。因而,他与这种思潮相吻合,在情理之中,并非偶然。
三是力不从心。这是就张学良本人的处境而说的。他在1928年12月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本以国家统一,增强抵御外侮能力为初衷。但事与愿违,东北易帜以后,张学良将军和他统率的东北军,被卷入内争的旋涡。1930年9月,张学良指挥7个步兵旅、两个骑兵旅入关,助蒋打败了闫、冯,结束了中原大战。大战结束后,张学良和入关的东北军并没有返回东北。同年12月,张学良授命在北平设立陆海空军副司令部,负责节制华北、东北各省事宜,并处理中原大战的善后。所谓善后事宜,包括对晋军和西北军的编遣,重新分配军队防地,以及阎、冯出洋等等,矛盾颇多,多次讨论,议决不下。军队编遣需大量经费,张氏几次电请,均未能解决。“近日晋军及西北军旧部将领,因缩编问题,极为失望,多秘密活动,计图破坏编遣之实施,以达自全之目的”(14)。可见此事之棘手。1931年5月张氏患伤寒病,6月1日入协和医院医治。日人对张氏患病颇为注意。认为,张学良罹病,“结果对于日下的中国时局,波及重大影响”(15)。此后,每隔数日,《盛京时报》必报道张氏的病情变化。这一动向,本应引起张氏及东北军政当局的警觉,但并未注意。病情稍愈,张氏又继续处理“善后事宜”。同年8月27日召开的讨论闫、冯出洋问题的会议,就是在张将军的病室里举行的。可见他的精力被拖入内争的旋涡有多么深。
中原大战善后事宜未尽,又发生石友三倒戈事件,张氏为防范和平息石友三倒戈,于1931年6月将东北军第3、16、19、20、25、29等六个步兵旅调入关内。讨石战役结束后,仅将步兵第20旅调回原防地,其余五个步兵旅都留在关内。连同中原大战时入关的东北军,共有十三个步兵旅、二个骑兵旅在关内。东北的防务是大为削弱了。
1931年可谓多事之秋。在石友三倒戈前,南京与广东的两派争端又起。2月28日,蒋介石因约法问题与胡汉民矛盾激化,将胡软禁于小汤山。5月30日,广东第8路军总指挥陈济棠偕所属将领联名通电,要求蒋介石引退。5月27日,在广州组成了国民政府。执政的国民党又一次形成了两个政权对峙的局面。在争斗中,宁粤两派都极力争取张学良的支持。广东方面眼看张学良靠近南京方面,乃派“许崇智北上,将要请东北守中立”(16)。这次,张学良又支持了蒋介石。援蒋的军火,仅在“5日上午,由北宁路装运迫击炮20尊、三八式机关枪50架,炮弹30万发,由该路运津……系蒋主席向辽方借用”(17)。
陷入各派军阀纠葛之中的张学良无力顾及东北问题。为应付各种事物,“1931年5月28日万福麟奉召来平”(18)。“代理留守司令长官张作相,现因副司令离沈日久,内政外交边防一切各问题,必须整理……电促副座归沈”(19)。张学良几次答应回沈,都未能实现。
张将军本人的状况如此。那么,他统率的东北军又如何呢?
众所周知,东北军的前身──奉军,是在内战中发展起来的军队,乃张作霖争夺和扩充私利的工具。张作霖在扩展实力的过程中,得到了日本的扶植;日本也从张作霖手中获得了在东北的特殊权益。这样就使奉军在发展过程中,尤其是他的中上层军官,与日本帝国主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1928年6月4日,张作霖被日本暗害身亡,张学良继任统帅。张学良和一批具有爱国意识的将领,痛感日本的威胁,积极谋求国家统一,以抵抗日本侵略者。新的统帅,新的指导思想,使东北军开始了历史的新阶段。但还不能彻底改变与日本的固有关系,也不能彻底消除旧军队的影响。到“九·一八”事变时,东北军将领和上层军官,其政治倾向,大体上有三种势力:一是以张学良为代表的具有爱国意识的进步势力,追求国家统一和强盛,以抵御外侮;二是以张景惠、张海鹏为代表的绿林出身的军阀势力,根本没有国家和民族观念,视军队为争夺个人私利的工具;三是以张焕相、吉兴为代表的亲日势力。他们多数毕业于日本的陆军士官学校,具有浓厚的崇日、亲日思想。且不论这支军队的军事素质,仅就他们的思想和政治素质而言,也是难以抵抗日本侵略军的。
“九·一八”事变以后,已在关内和撤往关内的军队还好些,留在东北的军队迅速分化了。其中具有爱国意识的将领,如黑龙江省代主席兼军事总指挥马占山、依兰镇守使兼步兵第24旅旅长李杜、辽宁省警务处长黄显声等,违背蒋介石的不抵抗意志,勇敢地率部抗日;那些只顾个人私利的军阀和亲日势力,如哈尔滨(东省)特区长官张景惠、洮辽镇守使张海鹏、吉林省军署参谋长熙洽等,则竞相事敌,卖国求荣。据不完全统计,东北军将领和高级官员投敌后,充当伪国大臣、上将和省长的达15人,充当伪军少将、中将或相当于这一职务的达50余人。东北军政要员摇身一变,成为伪国的军政骨干!可见这时的东北军,还处于分化的过程,不同于后来坚决抗日的东北军。
总之,根据张学良将军所处的社会环境及其各方面关系进行分析,我认为他所以执行不抵抗政策,不仅是因为他作为东北地方官必须执行上级命令,还因为诸多的客观和主观因素,使他只能作出这一抉择。
注释:
①⑤(12)(13)《文史资料选辑》第6辑,第24页、25页。
②张学良:《抗日理论与实践》,引自《张学良文集》(2),新华出版社1992年出版,第996页。
③张学良:《中国的出路唯有抗日》,引自《张学良文集》(2)第972页。
④《少帅今昔》,新华社参考新闻编辑部版,第37页。
⑥《在同张学良将军相处的日子里》第198页。
⑦转引自《中共党史参考资料》第6册,第394页。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院党史教研究室编。
⑧辽宁省档案馆:日本侵华专题档
⑨《民国档案》1985年第1期。
⑩(11)《张学良将军资料选》第69~90页。
(14)辽宁省档案馆:奉天省公题档。
(15)(16)(17)(18)(19)《盛京时报》1931年6月6日,6月17日,6月8日,5月30日,8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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