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健身消费与地方建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大城市论文,地方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20世纪初以来,人地关系一直是人文地理学研究的重要命题。无论不同学术流派的本体论和方法论主张有何不同,人、地方都是其共同关注的核心概念。其中,作为行为主体的人(被视为自然人/经济人/社会人),与其身外环境(空间)的关系,已有大量经典论著阐述。进入90年代之后,随着消费主义和全球化程度的加深,人的身体实践与肉身性逐渐成为研究的显题,身体被化约为表意系统[1]。身体如同空间一样,被视为铭刻的载体,成为消费的关键场所。显然,人地关系研究产生了有趣的新视角和内涵。人不仅与身外之物产生关系,自身也被“地理化”。Jackson[2]和Rose[3]指出,身体成为“意义的地图”,在这地图上“标示着权力与认同的关系、社会实践发生的地方,以及创意、自我表达、焦虑与不满的张力”[1]。地理学者敏感地触摸到这一学术脉搏并饶有兴趣地加入研究队伍。他(她)们在认同身体社会性的基础上,将身体视为重要的研究议题,特别是消费实践如何铭刻身上?沿此脉络,基于现象学、精神分析学和建构论不同的取向[4],消费地理学围绕消费与身体建构的关系进行广泛的研究。议题涉及消费与身份认同[5-6]、消费想象与地方[7]、身体规训与空间[8]、表演消费与权力[9]、消费仪式与主体性[10]、消费实践与时空关系[11]、食品消费与身体空间性[12-13]等。健身消费直接指涉以上研究主题,Bell等指出身体论述常常相关于肥胖、健康、体能和性感,体型和身材变成了铭刻认同的标示和手段[12]。西方文化倾向于将肥胖的身体作负面的呈现[14],在身体被消费所规训和客体化的过程中,肥胖的身体被说成不得其所[14],男性和女性被理所当然地再现为都市健身消费者。鲍德里亚[15]指出身体是最美的消费品,健身实践在身体的符号化过程中充当隐喻和驯化作用。因此,都市健身房就成为铭刻消费与身体关系的一个重要场所。可以从中探寻在当下中国大城市中,健身消费如何被视为理所当然?进一步揭示在健身消费网络中,各种行动者如何编织关系并将健身场所建构为地方?
地方作为现代地理学最复杂概念的看法,得到索尔、哈特向、普雷德和哈维的一致认同[16]。从早期区域地理学对地方差异性的关注,至当下对地方流动性的新思考,地方不仅“是在权力脉络中被赋予空间意义的过程”,更是“一种观看、认识和理解世界的方式”[17]。根据Cresswell的观点[17],各种地方版本大致可分为3种研究范式,①早期刻画区域独特性的描述;②人本主义采取的现象学取向,如广为国内学界熟悉的恋地情结和地方感研究[18-20];③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等所采用的社会建构论,认为地方是为社会关系所建构的[21-22]。其中,Massey的研究[23-24]令人耳目一新,她提出一种备受赞赏[25]的关系型地方认知观,认为“互动界定了地方的独特性”[1,26],在关系彻底开放和渗透中形成全球地方感。地方突出的是关系的建构过程和关系的独特性。援引社会建构论的这个地方观,可以将健身消费中各种行动者的关系投射到地理空间中。消费者、私人教练、服务人员、经营管理者,甚至健身器材、教程设计……人类行动者与非人类行动者如何在消费实践中转译“健身”的概念,如何在全球化背景中产生社会关系。健身消费是否能够建构具有意义的空间,并呈现为大都市健身场所独特的地方。已有研究主要聚焦在健身消费与身体关系的论述上,诠释其所呈现的社会意义和认同[27-33],并未将这种关系的空间建构作用作为研究目标。借助“身体(健身)—消费—地方”的关系脉络,探讨微区位中人地关系的建构方式及其地方表征,是本研究的根本目标。
2 研究理论与方法
针对健身消费,本研究援引建构取向的地方理论,认同地方是由健身消费实践过程的关系所建构。在理论分析工具上选择行动者网络理论。Latour和Callon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不认可涂尔干所言的社会是一个特殊的实体,他们认为“没有什么实体性社会的存在,有的只是处于不断发生、变化和消亡中的联结……社会解释是要将实体与实体联系起来,去追溯一个行动的网络”,主张社会的实质是实践建构,是转译中的关系建构。网络作为一种分析工具,并非指结构,这与一般网络理论有着关键的区别。行动者网络理论之行动者不仅指人,还包括机械、观念、技术、音乐、生物等非人类的实体,所有的行动者在建构过程中被视为是平等的,人类没有任何的身份优势[34]。特别重要的是,该理论强调转译概念,认为任何行动者都是转义者而不是中介者,信息输入之后,经过行动者的转译(而非单纯的传递),可能会导致含义、关系、权力的改变,实践将完成关系的建构。行动者网络理论形成之后,对消费地理学研究产生深刻的影响[1]。Hughes关于全球切花产业的研究,诠释了零售者如何透过管理、技术、科学知识、采购、美学、赠礼的文化含义等行动者关系,对复杂的网络施加影响并进行调整[35]。Murdoch提出授权可使远方行动者得以宰控他者,改变固有的权力关系[36]。Hitchings以私营园艺为切入点,分析园丁与植物在不同背景下表演地位的转换,揭示“权力可透过网络中的单一连结而改变,并在植物与人之间游移”[1,37]。Smith透过对本土消费实践的研究,指出星巴克如何将喝咖啡潜移默化地规训为一种消费文化[38]。Leslie等对于商品链空间化的研究,亦显示出地理学重视消费实践中行动者的必要性[39]。台湾和大陆学者同样对行动者网络理论的应用进行探索,前者多侧重于地方议题[40-41],后者多侧重于经济应用[42-44]。值得一提的是李承嘉发表于台湾《地理学报》的成果[40],援引行动者网络理论对台湾九份进行转译过程、人类与非人类对等性、网络与聚落社会互构等分析,指出乡村发展在“内生”与“外生”之外存在“第三条路”。但该研究将理论重心放在网络结构的解释上,似乎偏离了该理论中“网络”的本意。本文认为“转译”和“关系”更贴近拉图尔主张的核心,应该是行动者网络理论研究的主旨,这也是本文研究一个重要的理论着力点。在地方研究的理论前沿中,关系建构作为一种重要的认知,与行动者网络理论的核心主张是有交集的。但两者的这一共识,尚未为国内外地理学界所述及,包括Cresswell和哈维新近对地方的研究。健身作为中国大都市消费社会中晚近兴起的事物,其特征是以身体投入消费实践,与器械产生联系,与他人形成交流,与教练形成互动。健身概念为多元行动者所诠释、转译和表征。在消费实践中涉及的行动者类型和彼此关系,适合应用行动者网络理论进行分析和解读。同样适合援引关系型地方理论,解释健身场所作为地方是如何为消费实践关系所建构的。本文认为该研究在认识论上,对国内消费地理学具有较好的理论探索意义。具体研究方法采用话语分析法(针对访谈内容)、文本分析法(针对图片、宣传资料、杂志和网络文本等)和统计分析法(针对问卷资料)。其中,话语分析法主要通过揭示不同主体话语所体现的意图及其所隐含的社会意义,以解释消费空间建构中的宰控关系。文本分析法主要通过解读文本(text)的表征方式,分析文本所隐含的意指功能,解释各类文本意义的产生过程及其包含的消费权力关系。该两种来自社会学的分析方法已广为消费地理学所借鉴。
研究以健身议题为切入点,分析行动者对“健身”的转译方式和目标,探讨各类行动者如何透过消费实践在健身场所中产生联系,该部分援引行动者网络理论为分析工具;进而解答这种关系如何对健身场所进行社会建构,如何将地理微区位建构为地方,该部分援引地方理论进行解释(图1)。
图1 研究基本思路
Fig.1 The research design in this paper
3 研究样地和调研
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自古商贸娱乐发达[45],以“千年商都”、“食在广州”闻名。2009年社会商品零售总额3647.76亿元,居全国第三位。第三产业对经济发展的贡献率高达70.1%。作为一座现代消费性大都会,广州商业健身运动普及,俱乐部众多,是研究健身消费的理想城市。本文选择珠江三角洲地区市场占有率最高的力美健健身俱乐部作为研究对象。该俱乐部成立于2001年,在全国拥有会员超过30万人,31家连锁店中有25家设于珠三角(其余分布在上海和重庆),其中广州有18家,占珠三角总数的72%,占领广州健身会所市场80%以上的份额①。力美健多年获得“广东省健康文化品牌十佳单位”等称号,在广州市消费者中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是合适的研究对象。本研究选择力美健的正佳会所作为具体研究样地(图2)。该会所地处的天河商业中心,是广州城市中心区和城市新中轴线核心节点,集聚了7座购物中心。正佳会所选址于有“亚洲体验之都”之称的正佳购物中心(面积4.2×10[5]m[2])顶层,营业面积超过4000m[2]。选择该样地,一是因为健身会所地处城市地标性商业区和购物中心,无论对企业还是消费者而言,均具有很强的标志性和认同度。二是因为消费地理学针对购物中心研究甚多,但针对购物中心微区位的研究甚少,而该健身会所位于大型购物中心内部,对于人地关系研究结合地理微区位的议题,具有很好的研究价值。
图2 研究样地选择
Fig.2 The selective object of this study
在调研方法上,采用问卷调查和半结构式访谈法进行。分别于2010年11月一2011年1月中旬,以及2011年2月下旬-3月开展调研工作,共历时近4个月。为了获取更加客观的数据,研究人员首先付费加入力美健俱乐部,在调研期内以会员身份充分参与力俱乐部各种项目活动。根据力美健会员的性别和年龄构成设置样本框,在俱乐部内以偶遇抽样的方式共发放问卷210份。调研采用一对一问答式填写,均为有效问卷(表1)。在此基础上升展深度访谈,调研样本共22个,包括消费者、经营者、健身教练、技师及顾问等。为真正实现深度访谈,在调研期内我们采用长时间进驻现场的方式,在健身之中加深与访谈对象的相互熟悉和了解。对于现场访谈中断的对象,采用电话、网络等方式进行跟踪访谈,确保深度获取主体的各种信息。通过各类主体访谈形成近50000字的记录,深度访谈的信息和观点从中进行提取和凝练。
4 健身消费与地理空间生产
4.1 健身消费与行动者的转译
在Callon对行动者网络理论的阐述中,行动者需要具备共同的强制通行点(OPP,Obligatory Passage Point),才能在此基础上汇集并发生转译。在健身实践过程中,共同的OPP即是“健身消费”。藉由消费者、经营者、健身教练、销售顾问等人类行动者和健身器械、文本、课程、服装等非人类行动者的转译,健身消费的含义被进行多重演绎、叠加和建构(图3)。调研结果显示,行动者的转译过程是一系列伴随着消费想象、消费凝视[46]的活动②,话语所衍生的权力关系亦镶嵌其中。
图3 健身消费的行动者与强制通行点
Fig.3 The actors and OPP of consumption of body-building
健身消费中想象的建构。在力美健的主要受众中,近一半是为了健身减肥,其次是舒缓压力、兴趣爱好以及休闲娱乐,这4项因素占总样本数的83.59%。核心的高学历年轻消费群体(表1)对健身有着很强的认同感。该群体认为健身是为了实现“健康”(A1-F35/A7-M30P)③、“减肥”(A6-M20P)或者缓解都市人的“压力”(A2-F28)和“沉稳心态”(A11-F30P)。对消费者而言,健身具有重塑身体和改善心理的功效,“健身”被其转译为健康和自我重构。那么,这是一种客观的表述抑或是一种社会建构式的想象?进一步的行动者分析可以厘清这一问题的答案。作为直接推介俱乐部的服务人员,销售顾问和教练Joney④ 强调消费者运动之前必须进行“专业性的体能测试”,以了解“自身的身体缺陷”和建立“健康时尚的理念”。SPA美容技师指出“现在很多亚健康的人群都有肩周炎呀、腰椎间盘突出什么的,就是坐的比较久,就很累,但是去医院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所以需要仪器配合我们的手法来做。”这些行动者,直接将“健身”转译为健康或者治病(甚至有意无意将消费者推向健康的对立面),健身俱乐部成为科学和健康的符号。俱乐部提供了样式繁多、精心设计的各种文本,以强化对健身的转译效果。力美健倡导:一直以“专业、健康、尊贵、时尚”为宗旨,致力为社会各界精英打造全新的健康生活。大批海报反复展现“动起来,更健康”,“这一刻,释放出清晰的自我”等运动主题。广告文本通过为消费者常态生活塑造对立方的方式,意指健身就是健康、提升自我和精英的归属。器械是另一种重要的行动者,力美健的器械采用力健、悍马等欧美品牌健身产品。器械设备可以根据消费者个人身体状况进行调整,如跑步机的速率、倾角等,意指健身的高品质和人性化特质。在实地观察和深度访谈中发现,消费者在健身过程中对器械的使用实际上相当随意和被动,并没有充分体验其各种性能,但对器械档次的优越感却明显存在。健身俱乐部的多元化行动者,将健身转译为健康和自我实现的话语,俱乐部被隐喻和想象为“健康天堂”符号。我们以深度访谈记录为分析文本,统计其中出现频度最高的14个关键词。根据关键词的话语内涵,发现在同一维度下可划分为4组,分别代表了消费者的健康认同、重塑认同、专业认同和时尚认同(图4)。访谈中出现频度居第五位的关键词“贵”,虽然反映消费者对健身收费偏高的看法,但这并未影响其对俱乐部的时尚认同。出现频度最高的“健康认同”组中,其话语均意指消费者对健身实现健康的想象。4组反复出现的关键词,其话语内涵显示俱乐部隐喻的消费符号是为消费者所认同的。
图4 健身消费的关键词
Fig.4 Keywords of consumption of body-building
健身消费中凝视的发生。凝视表达了观看过程中主客体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如西方凝视东方)。行动者所衍生的话语,同样可以成为凝视的主体,产生宰控的力量,作用和规训客体。作为是行动者转译交汇点(OPP)的“健身消费”,其所叠加的各种转译概念,所建构的“健康天堂”,实质上是一种凝视的发生。形成凝视的主体话语包括:胖不健康;专业健身;崇尚品牌;时尚生活;自在休闲。与Bruzzi和鲍德里亚等学者的研究[14-15]一致,消费者在话语规训下普遍认同胖不健康,“健身减肥”作为消费者认同度最高的选项(46.72%)。“虽然我现在还不算太胖,但是希望更加健康,更瘦一点”(A10-M26),排斥“胖”的表述在深度访谈中随处可见。健身消费中衍生的专业健身话语,使消费者感觉选择这里适得其所。“你想你来了力美健,就必须专业,有些人就会去请私教。我有个朋友一次买了50次的1万块钱”(A16-F30)。专业性亦伴生了品牌和时尚的强势话语,健身者的消费认同被幻化为自我拥有。自己最熟悉的身体一下子变得陌生,平淡无奇的身体运动机能被启发、引导、规训成为认识自我的品牌和时尚符号。“感觉是一个品牌了,力美健已经成为一种代表了……我觉得健美还是一种时尚吧”,(A1-F35),“宁愿去好一点的品牌店,也不愿意去那些小的健身房”(A3-M25)。在力美健中,最为隐蔽的凝视性话语是自在休闲。俱乐部提供包括世界上最流行的Les Mills和Zumba课程,满足会员的不同喜好。课程设计意指了一种自由选择、自在休闲的健身话语。俱乐部经营者认为“这里就是一种短、平、快的消费模式……每个星期达到150节课,相当的快”。实质上,自在休闲的话语不知不觉之中将健身异化成了另一种工作。正如鲍德里亚指出[15],“不要相信关于休闲中自由的假象。消费的时间即是生产的时间。休闲变成了异化了的劳动。休闲并非就意味着一种享受自由时间、满足和功能性休息的功能。它的定义是对非生产性时间的一种消费”。力美健将大量的课程密集铺满在每周7天当中(图5),引导消费者将身体投入一种意指自在休闲的工作状态。正如受访者(A4-F40)所言,“我一般来的蛮早的,有时候12点有课,中午都不吃午饭就过来了,运动完了就随便吃点东西,晚上回去再吃”。在陌生的环境下,健身成为了延伸工作的一种方式。以高学历年轻人为主的群体大多有类似的关于紧张高节奏健身的表述(A1-A4)。在行动者的转译下,健身消费衍生了以“胖不健康—专业健身—崇尚品牌—时尚生活—自在休闲”为主体的健身话语。为进一步检验影响健身消费的因素,我们利用问卷调查数据进行主因子分析(采用KMO和Bartlett检验结果,KMO值为0.754,Bartlett的球形度检验P值接近于0,适合进行因子分析)。指定系统进行Varimax正交旋转,提取的3个主因子,其累计解释方差分别为61.65%,能够解释绝大多数的信息(表2)。选择荷载0.400以上的变量,根据其重要程度对主因子进行命名解释(表3)。第一主因子为时尚度和完备性,因子方差贡献率30.23%;第二主因子为便捷度和专业性,因子方差贡献率15.83%;第三主因子为知名度,因子方差贡献率15.59%。从主因子构成看,除了“交通便捷”没有特定的话语指向功能之外,三个主因子的变量分别对“专业、时尚、自在、品牌”等话语内涵均有较大程度的响应。其中“专业教练”也有很高的因子荷载量,反映出消费者对力美健的专业健身是认同的。但由于该服务项目付费较高,消费者一般不倾向于选择。综合质性分析和主因子分析可见,健身的消费想象,与话语权力的凝视和影响是高度相关的。
图5 俱乐部健身课程表
Fig.5 Schedule of total fitness club
4.2 消费关系衍生与地理空间生产
作为健身的地理空间,力美健是多元行动者诠释、转译和建构“健身消费”的物质载体。处于大城市中心商业区代表性shopping mall(正佳)中的区位,使其成为一个重要的地理交通节点(第二主因子)。行动者网络下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的关系,编织在健身俱乐部的地理空间,并进一步将消费者与健身房的关系扩展为消费者与整个健身世界的关系。在多元行动者网络下,人与人之间整体上建立的是一种强功能性的消费关系,多数消费者的情感性维系是疏离的。但由健身衍生的人与地(俱乐部)之间的消费关系却是紧密的,并沿此地理节点将这种本土关系放射和嵌入到全球网络当中。这种现象很类似于齐美尔述及的大都会中人与城市的关系,是现代性的一种关系表征。
功能性消费关系的衍生。健身消费者与经营方人员属于契约性关系。无论是否内生于消费想象或话语规训,这种契约性联系最终表现在确立专业信赖和健身商业合同⑤ 的形式上。经营方人员成为俱乐部专业、品牌和时尚的符号化表征,健身消费者与经营方人员的关系是功能性的。问卷调查显示,消费者中32.38%仅在健身房进行交流;34.76%从不与人交流,健身后直接离开;32.86%在离开健身房后仍有联系(其中大部分为退休和主妇群体)。为进一步刻画这种关系,采用SPSS18.0中的多重对应分析法,对年龄、性别、人际交往、健身减肥和舒缓压力五个代表性变量进行分析(图6)。在多重对应分析图中,两个抽象的维度将空间分为4个象限,位于同一象限或同类象限的变量表示类别的相关性越大、联系越紧密。显然,40~49岁和50岁以上的女性在俱乐部中有人际交往,但健身减肥和舒缓压力并非其健身动机;20~29岁女性在俱乐部内部存在松散型的人际联系;大部分男性纯粹是功能性的健身消费;健身减肥是年轻男女的共同动机,而舒缓压力则更多是男性的选择。同时,我们利用问卷数据建立Logistic回归模型(表4),分析健身消费中人际交往与健身目的之关系。在模型中,“人际交往”是一个二分变量:如果消费者与他人有密切的交往(包括成为关系紧密的健身伙伴或成为生活上的朋友),赋值1;如果仅是独自健身不进行社会交往,则赋值0。自变量均赋值1或0。本文采用默认的enter变量筛选方式,导入各种变量。结果显示,因变量与变量“性别”为显著负相关,与变量“兴趣爱好”为显著正相关。在性别变量中,男性赋值1,女性赋值0。负相关表示女性相比男性更倾向于健身消费中发展情感性的人际交往,该结论与上文分析的观点是一致的。正相关则表示以“兴趣爱好”为目的的健身群体,越容易和其他人有密切交往。但该类目的仅占总数13.3%(图4),功能性的消费关系在俱乐部中仍然是占主导的。
节点型人地关系的形成。消费想象和消费凝视的分析显示,力美健建构的健身话语和品牌风格,已使消费者通过健身消费与之形成紧密的关联(如调研发现技师对消费者灌输的任何SPA护理都需要定期重做的观点),进而建构了具有想象色彩和认同感的人地关系。进一步分析俱乐部的网络文本⑥ 可以发现,这种人地关系是如何被巩固以及嵌入到全球消费文化当中,健身俱乐部是如何演化为一个重要的关系节点。①消费想象与消费实践的联结节点。力美健借助网络巩固现实形成的消费关系。主页专门设计“健康测试”板块,消费者在进行“专业”和“科学”的测试后,根据各自不同的结果被引导向“聘请网络私人健身教练”。一种行动者的联结由文本引导而产生,虚拟的人地关系被建构并强化了现实的人地关系。从这个层面上看,俱乐部是一个链接想象与现实的节点。②本土与全球的联结节点。网络通过图片文本隐喻这样的一个事实“健身俱乐部是全球性的”,消费者在这里实质上是与世界主流健身文化形成对话。主页广告文本一是一群肤色各异、活力四射的健身者,重点突出“the world's best fitness classes”的表述,意指俱乐部健身的全球化程度;广告文本二是“NIKE Super Workshop 2011”的课程,“NIKE授课大师MAX”、“时尚Party Time”等表述意指了俱乐部的全球水准。作为一个本土的健身消费地,网络话语将其表征为一个全球性的、与世界消费文化同步的地理空间。从这个意义上讲,力美健不仅成为消费者依附的场所,更通过网络成为一个链接消费想象与消费实践、本土与全球的开放性关系节点。这个观点,与Massey的关系型地方观[23-24]以及Whatmore等认为行动者的权力是通过网络而流动和联结[1,47],是相一致的。
消费关系中地理空间的生产。健身消费所衍生的消费关系,以功能性的人—人关系和节点型的人—地关系两种形式并存。在消费社会中,健身俱乐部建构了一个充斥着各种消费想象和话语的虚幻式地理空间,生产和不断更易着各种社会话语和关系。在健身制度安排下,消费者在完成主宰身体的同时,也践行着以健身为表征的社会性建构,践行着人对强势社会话语的臣服。除此之外,以俱乐部为载体的地理空间生产着一种节点型的人地关系,将本土消费关系想象式地嵌入到全球消费文化脉络之中,将人地关系从本土联结和延伸到全球。这种健身地理空间生产的节点,离不开行动者转译过程消费凝视的作用。
5 结论与讨论
在健身消费与地理空间生产分析的基础上,本文对该主题做进一步凝练,从微区位与地方构建的视角进行理论解释。微区位和地方研究[48-51]近年来受到国内地理学者重视,并展开对消费、微区位、空间性、地方等一系列议题的研究。力美健布局于大型购物中心的顶层,同样是一个典型的微区位研究对象。本研究援引建构主义的地方研究路径,认同地方是由健身消费实践过程的关系所建构。在此视角下,我们可以解释作为微区位的健身场所,是如何被消费关系建构为地方的。
Cresswell[17]和Massey[23-24]所述及各种层次的地方,在以健身场所为载体的微区位中亦有所体现。对功能性消费关系主导下的年轻化高学历消费者而言,健身消费成为另一种方式的工作,健身场所被建构为大城市中的一个意指健康、科学和专业的“健身天堂”,在这个意义上消费模块与居住、商业、工业等城市功能模块是并存的。从这个层面上看,微区位中虽具有建构而成的空间意义,但并不存在情感性的人地依附关系,这构成了地方的第一个层次。对于以离退休人员和家庭主妇为主体的消费者而言,却产生了对健身场所强烈的情感依附。“聊天”、“习惯”、“好朋友”、“快乐”等成为该群体的共同话语(A9-F32/A13-F57/A14-M67),深度访谈的资料显示,与绝大多数白领阶层不同的是,少部分消费者对健身场所形成情感性的地方依附,这也是通常地方研究中述及的内容,构成了地方的第二个层次。地方的第三个层次是一种关系节点的衍生,复合了现实—虚拟、本土—全球的空间内涵和关系脉络。因此,作为具有微区位属性的健身场所,其人地关系反映出自身是一个具有强烈社会建构功能的多层次地方。从消费地理学视角,揭示健身场所作为购物中心的微区位与地方建构的关系,对购物中心研究是一个有益的补充。
结论认为,通过身体实践的方式,行动者网络下的健身消费关系将微区位建构为多层次的地方。相对传统二元化的人地关系而言,健身消费建构的人地关系具有多向度的特质,白领群体将其视为缺乏情感的功能性消费地,退休群体将其视为寄托生活乐趣的情感化地方,不同群体对地理空间的感知和响应程度差异显著甚至相反。地方是一个现实与虚拟、本土与全球交互的关键节点,一种多向度的节点型人地关系可以在地理微区位中得到体现。
关于地方与社会话语表征的探讨。随着社会话语的高度集聚和快速更易,地理微区位中产生权力的宰控,健身场所成为表征社会话语(如胖不健康、健身时尚、性别服务)的地方。社会话语既来自各种行动者对“健身消费”的转译,亦来自网络文本对健身话语的更易和重构。可以说,在健身消费过程中,话语衍生权力,话语规训和凝视消费者,通过话语地方得以表征。在此关系下,话语亦建构了性别凝视。性别凝视在力美健俱乐部SPA区得到充分的表现。主题广告文本将消费表述为“你害怕卸妆吗?在晚上这么浪漫、温馨又特别温存的时刻,您是否在他面前还能保持白天的亮丽容颜呢?”SPA一词起源于拉丁文,意指用水来达到健康。但在当下社会话语中,却将其呈现为女性取悦男性有效的健身方式,并为此设置大量美容项目。在深度访谈中,美容技师强调修眉需要先相面,甚至可以改变夫家的运气。身为女性的技师,在SPA消费中不仅借助传统的社会惯习话语将健身功能神秘化,而且自觉扮演成一个规训同性的话语掮客。在问及为何SPA区没有男性技师时,她认为“男性顾客也不喜欢男性技师,而且因为我们这里有的顾客是运动完过来或者游泳后过来穿的比较少,如果有男性技师就不方便嘛”。在这个特殊的地理空间中,女性被贬低,服务角色被话语固定;而男性则被赋予特权,性别地位被话语提升。虽然健身俱乐部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空间性别化特征,但话语凝视下的空间却被全面符号化。是否可以认为,在微区位形成一个具有社会话语表征功能的地方?
收稿日期:2011-05-17;修订日期:2011-08-10
注释:
① 骆卫强.外来品牌水土不服,本土品牌独霸广州健身市场.信息时报,2010年11月3日。
② 根据福柯的观点,凝视作为一种观看方式,是人的目光投射,是凝视动作的实施主体施加于承受客体的一种作用力。厄里认为凝视的主客体之间隐含着一种实际的不平等。
③ 对受访者采取主题编码的方式编号。如A01-F38:A1是访谈对象编号,F代表女性(M代表男性),38代表38岁,30P代表30多岁。
④ IFBB高级私人教练和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
⑤ 健身消费按时计,分别为788元/月和3688元/年;SPA消费按次计,分别为9000-99000元/卡和980-1298元/次。
⑥ http://www.totalfitness.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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