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的“欧洲梦”及其前景
张茜*
2018 年3 月4 日，法国总统府公布了马克龙致欧洲人民公开信《为了欧洲复兴》。这并不是马克龙第一次提出欧盟改革方案，早在2017 年9 月26日，马克龙就在索邦大学的演讲中全面阐述了重振欧洲的构想和具体举措。在之后的多次演讲中，如2018 年4 月17 日欧洲议会演讲，5 月10 日德国“查理曼”获奖演讲，8 月27 日巴黎年度大使会议演讲，马克龙不断重申、强调自己的“欧洲改革方案”。本文从梳理马克龙的欧洲政策入手，探究其“欧洲梦”提出的动因，并评估其前景。
一、马克龙的“欧洲梦”
马克龙不遗余力地推动欧盟改革，梦想通过“重建”实现欧洲复兴。为此，他大胆地提出了以下改革方案。
（一）建设“主权的欧洲”。马克龙多次提及“欧洲（或欧盟）主权”的概念，其实质是希望欧盟成员国在以下6 个关键领域能更多地让渡国家主权，以超国家机构的积累，推动欧洲走向“合众国”方向。
第一，安全领域，欧盟国家需要让渡更多主权，使欧盟在安全方面具备独立开展行动的能力。① 本文引自“Initiative pour l'Europe-Discours d'Emmanuel Macron pour une Europe souveraine,unie,démocratique”的内容，除个别需要标注外，不再作详细注释。全文参见：http://www.elysee.fr/declarations/article/initiative-pour-l-europe-discours-d-emmanuelmacron-pour-une-europe-souveraine-unie-democratique/（上网时间：2019年3月26日） 其一，改革欧洲防务。马克龙希望到2020年欧洲能够“拥有一支具有共同防务预算和共同作战理念的共同干预部队”——欧洲军，并能独立于北约开展军事行动。马克龙提出，欧洲军由欧盟各国的志愿军组成，即欧盟各国在自己的军队中引入他国的志愿军，“让其尽可能地参与从筹备到分析再到开展行动的整个作战过程”。其二，提高欧盟的反恐能力。鉴于恐怖主义的分支已渗入欧洲大陆，马克龙希望在欧盟层面成立一个有利于成员国信息共享的欧洲情报学院和一个共同的反恐检察院，从源头上切断恐怖分子的资金支持，阻断其网络入侵和网上宣传。此外，为了更好地保障人身安全，马克龙提出“在欧盟层面组建一支专门维护欧洲民生安全的队伍，在成员国遭遇火灾、海啸、地震等自然灾害时能够伸出援手，提供及时的救助”。
第二，移民、难民管辖领域，欧洲要能够应对移民危机和难民潮危机。为了能更好地管控边界、安置难民，马克龙提议在边境建立难民、移民的共同管制区域，并在未来几年“成立欧洲避难署，加快协调审批手续，互通数据库和生物统计学安全身份文档，逐步设立欧洲边境警察局，严格管控边境，遣返不合格的难民”。同时，他还希望欧盟成员国共同资助一项宏伟的难民培训及融入计划，学习先进国家（如德国）的难民安置模式，重置本国难民。
第三，外交领域，欧盟对外政策应当调整为以非洲和地中海地区优先。一方面，欧盟应与非洲建立新型伙伴关系，在2019 年夏重启地中海联盟，② “地中海联盟计划”2008 年由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发起，目的是“推动地中海两岸国家加强对话，建立一个包括欧盟、非洲和中东等环地中海国家的安全合作空间”。 将地中海联盟的议题从单纯的安全合作拓展到投资、教育、卫生、能源等多领域；另一方面，欧盟要加大对非洲的援助。欧盟其他成员国应像英法两国那样对金融交易进行征税，可将征税所得用于增加对非洲地区的发展援助。
第四，欧洲民主的失灵。欧洲虽是西方民主制度的发源地，但近年来却遭受了民主困境。民主选举并没有成功选出让民众满意的政府。无论是换党还是换人执政，其结果都不能解决民众所关心的民生问题。同时，多年来政治人物出于选举考虑，不敢推进重大改革，使欧洲的经济、社会问题积重难返。因此，欧洲民主运作失灵。最典型的是：民粹主义盛行，极右、极左势力兴起甚至上台执政；欧洲各国的政治版图趋于碎片化，两党、三党甚至更多的党派联合执政更为普遍，在这种情况下，指望政府有所作为只是奢望。① 张健：“欧盟衰落问题辨析”，《现代国际关系》，2016 年第2期，第61页。 虽然民主失灵，但在马克龙看来欧洲模式没有过时，应当坚定地将一体化道路进行到底。他多次强调“不要害怕”，疾呼欧洲人民应当坚持“制度自信、道路自信”，“近东、中东、非洲在看着我们呢，它们在盯着我们的这条道路，看我们会不会恐慌以及战胜恐慌的能力”。② “Transcription du discours du Président de la République,Emmanuel Macron lors de la cérémonie de remise du Prix Charlemagne à Aix-la-Chapelle”，https://www.elysee.fr/emmanuel-macron/2018/05/14/transcription-du-discours-du-president-de-la-republique-emmanuelmacron-lors-de-la-ceremonie-de-remise-du-prix-charlemagne-a-aix-lachapelle（上网时间：2018年10月25日） 马克龙坚持认为，欧洲不仅应当为这些地区树立榜样，提供发展道路的范本，更应当成为攻坚克难、走出危机的榜样。
第五，数字领域，马克龙希望各成员国让渡一定的数字主权，共同培养欧洲数字冠军企业。其一，成立欧洲创新委员会，投入与美国相当的预算为创新融资，以便在新的突破性技术领域（如人工智能）等拔得头筹。① “为了欧洲复兴（节选）”，https://cn.ambafrance.org/为了欧洲复兴-节选（上网时间：2019年3月10日） 马克龙希望欧盟通过鼓励创新，吸引优秀科技人才和企业家，打造欧属的数字大企业。其二，将创新与监管结合起来，确保数字转型过程中的公平公正和隐私保护。马克龙提议建立欧盟大平台监督机制，监管谷歌、苹果、脸谱、亚马逊等数字企业巨头，并对其按照总营业额进行征税（而非最优缴税政策）。
第六，经济和货币领域，马克龙希望欧元区国家让渡更多的财政主权以促进欧元区的经济和货币改革。马克龙提议在欧元区设立共同预算、共同财长和共同监管议会。共同预算来源于对数字企业征收的税收、环保领域征收的税收以及协调后的企业税收，共同预算可以为公共投资注入资金，也可以保证经济动荡时欧元区的平稳过渡。
“能下地的服务才是真服务。”经过一年多的摸索和实践，金丰公社涌现出“全城免费打、开沟施肥、订单农业、闭环服务、全托管、半托管”等服务模式，这些模式因地制宜，但又都抓住了农民的痛点，受到了广大农户的欢迎，也切实为农户增收创富做出了实际的贡献。
初中语文本就是一门学习语言、运用语言的学科，所以教师必须注重课堂教学语言，保证语言准确凝练。在新课改的前提下，初中语文教师也要不断学习，提升自身的语文教学水平，营造出生动有趣的语文学习环境，提升学生语文学习的兴趣，引发学生独立思考，增强学习信心，从而提升课堂教学质量。
（二）打造“保护性欧洲”。马克龙期冀的“保护性欧洲”是既能保护欧洲企业竞争力，又能保证欧盟不分裂的一个团结统一的欧洲。
由于粮食生产用水量巨大，水资源时空分布不均，缺少控制性工程，水功能区水质状况改善较慢，资源性缺水、工程性缺水、水质性缺水的情况在黑龙江省各地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流域、区域，水资源供需矛盾日益突出。长此以往，水资源水环境将难以承载，发展将难以为继。
第三，改革欧洲议会和欧盟委员会。马克龙表示，欧洲议会选举应引入“跨国名单（或泛欧名单）”的概念，“英国脱欧后留下73 个空位……我们将重新分配这些空位……通过泛欧名单，在欧洲范围内共同选举议员”，并希望2024 年前一半的欧洲议员从泛欧名单中选出。同时，马克龙认为欧盟委员会委员过多，建议将其人数从30 人缩减至15 人，并提议大国首先放弃名额而且法国会率先垂范。马克龙在2018 年年度大使会议演讲中再次重申了上述公民咨议方案和欧盟委员会改革要求，希望2019年选举后的欧洲议会和改革后的欧盟委员会能够带领欧洲人民团结起来、行动起来，到2024 年给世人一个崭新的欧洲。
第五，欧盟成员国的发展差异和不同利益诉求影响了欧盟一体化进程。当前欧盟遭遇的经济、难民、恐怖主义、英国脱欧等重重危机，表明欧盟既有的运行模式和机制难以应对内外形势新的变化和挑战，因此推进欧盟一体化的路径改革势在必行。在当前欧洲政治社会严重分裂的背景下，全面推进一体化只会加剧现有矛盾，欧盟改革方案也可能引发巨大反弹。因此，相对于停滞不前的欧盟，多速欧洲可能是眼下最优、最务实的选择，因为通过多速实现欧盟的小步前进总比不前进或者倒退要好。尽管多速欧洲备受争议，遭到中东欧国家的强烈反对，但马克龙强调：“欧洲已经是多速的，无需恐慌，保持这个方向继续前进……没有哪个国家能阻止那些走得快的、走得远的……接受这种不同，因为欧洲在历史上每个关键时期也都不尽相同”。
此外，马克龙还提议发起欧洲重建小组，由相关国家自愿选择加入，小组成员（参与国的代表）将介入欧盟机构，负责重建路线的确定、方法制订及修订，不强迫没有意愿的国家加入，但始终保留其未来加入这个小组的权利。欧洲重建小组也体现了马克龙多速欧洲的构想，即“允许步调不一致”。
马克龙“重建欧洲”的方案，也被称为“法国版欧洲复兴计划”，它宏伟、壮观，掺杂了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在其提出的背后蕴含深层次的原因。
第二，公民咨议（或社会协商）方案。马克龙指出：“欧洲重建计划应当由人民制定或者我们跟人民一起制定，以一种更强大、更严格的民主方式，而不是简单地让人民回答‘是或否’……我希望一旦确立了重建路线的关键词，就可以在2018年用半年的时间在意愿国围绕相同的问题展开大辩论，以此了解人民的偏好、关切、想法，丰富未来欧洲的发展路线。”而且，马克龙希望在2019 年欧洲议会选举前能够举行这样的民主大辩论。
第一，保持团结。马克龙强调，一个团结的欧洲是“保护性欧洲”的核心和前提，亦即要使欧洲变得更具“保护性”，第一要务就是保持团结。马克龙表示：“我们的欧洲只能建立在持续的团结之上，危机来临时各个国家忙着分担自己的责任，却忘了我们是一个整体……今天我们在移民问题上需要团结，在财政问题上需要团结，面对青年失业率高达30%、40.5%的国家我们需要团结。我们必须重建这些团结！”② “Transcription du discours du Président de la République,Emmanuel Macron lors de la cérémonie de remise du Prix Charlemagne à Aix-la-Chapelle”，https://www.elysee.fr/emmanuel-macron/2018/05/14/transcription-du-discours-du-president-de-la-republique-emmanuelmacron-lors-de-la-ceremonie-de-remise-du-prix-charlemagne-a-aix-lachapelle（上网时间：2018年10月25日） 其一，通过社会与税收的融合促进团结。马克龙呼吁：各成员国到2020年能够遵循欧盟制定的企业税阶梯图，更好地充实欧盟结构基金；欧盟必须为每个劳动者提供“社会保护伞”，保证其在同样的地方能享受同工同酬和欧盟最低工资，而且这把保护伞须适用于每个国家，且每年进行集体讨论；③ “为了欧洲复兴（节选）”，https://cn.ambafrance.org/为了欧洲复兴-节选（上网时间：2019年3月10日） 修改《劳动派遣法令》，建议各国按最高标准为派遣劳工缴纳社会保障金，以此改善欧盟内部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促进欧洲大社会的协调融合。其二，通过文化教育增进团结。马克龙认为，文化是欧洲国家之间最强的粘合剂，正是由于人员、思想的流通，欧洲才团结起来，因此促进人员交流，有利于文化融合，有利于培养年轻人的团结精神。马克龙希望伊拉斯谟（Erasme）项目④ 伊拉斯谟项目是欧洲高等教育领域的一个合作性学生交流项目，欧盟1987 年开始实施，有超过百万的欧洲学生获得到欧洲其他国家学习的机会，此后也惠及其他国家。 更加普及，“2024年前欧盟的每一名大学生至少掌握两门外语，多数25岁以下的年轻人有在欧盟其他国家留学半年以上的经历”；提议在各地建立欧洲大学，在欧盟层面颁发文凭，希望到2024 年欧洲至少能够拥有20 所这样的大学，而且大学之间应相互联网，以便学生能够在不同的国家顺利完成学业，并希望能将这种模式扩展到中学阶段。其三，消解分歧，保持团结。马克龙主张：申根区国家必须严格控制边境，实施统一的庇护政策、统一的接收与拒绝标准；在欧盟内部安全理事会管理下，每个国家都必须分担自己的责任，为欧洲团结作出贡献。马克龙希望欧洲能够在移民问题上消解东西欧分歧，在财政问题上消解南北欧矛盾，法德之间能够消解相互猜忌和怀疑。
（四）推动多速的欧洲。马克龙认为欧洲应该是多速的，“那些想要走得更远更快的国家首先要做到这一点，那些走在前面的国家要加快一体化运行节奏”。在2018 年7 月27 日里斯本开展“欧洲公民咨议”时，马克龙又明确提出了10—15 年内建设“三环欧洲”的构想，其实质即是建设多速的欧洲。
第一环是“遵守经济自由、西方价值观和民主原则的联盟，有些像介于欧盟和欧洲委员会之间的国家，这个大的集合可能相对松散，但对价值观的要求非常高。俄罗斯和土耳其① 暗示俄罗斯和土耳其两国现在实行的民主标准与要求还相差甚远。 如果愿意并签署协议可以在第一环里”。② 该段落中的引用皆出自：Jean-Baptiste Chastand，“A Lisbonne,Emmanuel Macron expose sa vision d’une Europe à trois vitesses”，https://www.lemonde.fr/europe/article/2018/07/27/l-europea-trois-vitesses-d-emmanuel-macron_5336835_3214.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日） 第一环其实是以欧洲法治国家为基础的广大的自由贸易区，代表着欧盟在全球化世界中的首要使命，即加强国家间的经济合作，形成单一大市场。第二环指“介于现在的欧盟和欧元区之间的国家，这些国家代表着强大的单一市场，在军事、贸易数字企业领域有着统一的政策，并能自愿保证真正的流通自由”。第二环的实质是建设相互协作配合的经济区域，将那些实施“经济不合作政策”的国家排除在外，最终形成银行联盟，并确立欧元区的规则。第三环是最核心的内环，是“发动机的心脏”，它要有“共同的货币，更加融合的劳动市场和真正的社会趋同。第三环的国家必须有将欧元区逻辑坚持到底的信念”。第三环的目标是逐渐促进欧盟经济和社会规则的融合，共同制订新的政策。欧元区主要国家，如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荷兰、比利时可以组成这个核心内环。
文本选择两个相关性最大的特征值作为回归参数。由表1可知，t2t和HR与SBP的相关性较强，逐步分析得到SBP的方程为SBP=-141.3t2/t+0.68HR+145.6。t2t和HR与DBP的相关性较强，逐步分析得到DBP的方程为DBP=-93.3t2/t+0.15HR+120.6。
内环里面如果还有核心，那就是“法德轴心”。马克龙突出强调了法国与德国加强合作的重要性，建议与德国建立新型伙伴关系，签署新的《凡尔赛协议》，③ 两国已于2019年1月22日签署《亚琛条约》。 提议“法德联合启动人工智能项目，使欧洲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希望“到2024 年，两国市场能够完全一体化，从商业法到破产法对企业实施同样的准则”。
（三）重建榜样的欧洲。马克龙坚信欧洲模式、欧洲民主是世界的榜样。他强调：“欧盟是世界的奇迹，欧洲模式是世界上唯一的模式，这种财富我们已经享有60 年，不要习以为常，我们经历了很多风险和苦难才走到今天。如果不想再继续了，看看我们周围，比较一下世界上其他地区，哪些地方像我们一样在经济、地缘政治、外交、军事上如此一体化，哪些地方像我们这样尊重少数、尊重自由、尊重平等、尊重隐私？即使有，哪些又有我们这样的生命力和活力？”③ “Discours d’Emmanuel Macron au Parlement européen”，https://www.elysee.fr/emmanuel-macron/2018/04/17/discours-dupresident-de-la-republique-au-parlement-europeen（上网时间：2018 年10月25日） 欧洲是一个先锋，而不是一种二流的力量，欧洲要重拾进步精神，重建榜样的力量。
如果说主权的欧洲、保护性欧洲、榜样的欧洲体现了和平、共存、发展的“欧洲梦”，那么多速的欧洲则是通往“欧洲梦”的必由之路，在充分尊重部分国家意愿、发挥部分国家积极性的前提下，为欧洲一体化合作注入活力和动力。
二、马克龙“欧洲梦”的提出动因
第一，捍卫自由。马克龙在《为了欧洲复兴》公开信中强调：“欧洲模式的基础在于人的自由、观点多样性及创造力多样化。我们的首要自由是民主自由，即每次选举时，当外国势力试图影响我们的投票时，我们有选择执政者的自由。我提议设立欧洲保护民主局，为每个成员国输送欧盟专家，保护其选举进程不受网络攻击与操控。基于独立自主精神，我们还必须禁止外国势力为欧盟政党提供资金。我们必须通过欧盟规则来清除网络上仇恨和暴力的言论，因为尊重个体是我们崇高文明的基础。”
零件批量生产时，企业通常关注的是零件批量特性，而不是零件个体特性。利用误差传递状态空间模型统计特性，得到零件误差传递的批量特性。假设状态空间模型的噪声因子均服从标准正态分布且相互独立，批量零件毛坯服从正态分布且独立于噪声因子，每道工序的输入矢量均值已知，则数学表达式为：
第一，马克龙是一个“天生的欧盟捍卫者”。马克龙是政治精英的代表，曾就读于法国国家行政学院、巴黎政治学院，27岁到法国经济部任职，30岁辞职进入罗斯柴尔德投资银行，促成了雀巢和辉瑞之间的著名交易，34 岁被奥朗德任命为总统府副秘书长，36岁出任法国经济部长，38岁组建前进党，39岁赢得大选成为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精英之路的成长使其对自己的祖国充满了热爱和责任感，马克龙认为绝对不能辜负自己的国家，这是天生的使命和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他热爱法国，也热爱由法国牵头创立的欧盟，正如他在2017年8月31日接受《观点》杂志专访时所表示的：“我们，尤其作为欧洲人，应当捍卫自由世界的公共资产，比如民主、和平、气候。欧洲应当成为自由世界的领导者。”正如意大利前欧洲事务国务秘书桑德罗·格奇(Sandro Gozi)在《伊拉斯谟的一代》一书中所说，马克龙属于“天生的欧盟人”一代。④ Sandro GOZI，Génération Erasmus,Paris,Plon,2016. 这一代人与生俱来就享受到欧盟创造的各种好处，以欧盟的公民身份在不同的高校、不同的领域享有同样的权利。对促进不同文化、不同语言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有更切身的认同和实践，欧盟也赋予了这一代人新的责任，那就是所有从欧盟获益的人都应该回馈报答欧盟、应该与那些想摧毁欧盟的人作斗争。⑤ “‘Génération Erasmus’au pouvoir:3 questions à Sandro Gozi”，http://www.sciencespo.fr/actualites/actualité’’génération-éramus’’-pouvoir-3-questions-à-sandro-gozi/2167（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日） 因此，作为一个“天生的欧盟捍卫者”，马克龙自然希望通过改革复兴欧洲。
三是应用环境因素的影响。环境对成果转化的影响主要是成果转化条件和文化氛围。成果转化需要一定的场所、设备、仪器；需要应用单位领导的重视和技术人员的协作配合，意即具备应用转化的支持系统和文化氛围，提供应用机会和资源支持。
第二，欧盟在各领域面临的问题，需要成员国深度融合并让渡更多主权。在安全领域，由于跨大西洋关系发生变化，欧盟在美欧俄三方博弈中处于受害者地位。特朗普的“北约过时论”及其一系列无视欧洲盟友利益和关切的举动，严重损害了美欧之间的政治互信。美国不愿再为欧洲安全埋单，并坚持要求欧盟延长对俄制裁，牵制欧俄关系的改善。而欧盟出于自身安全考虑，需要在中东问题上与俄罗斯开展合作与对话。美俄对峙以及美欧分歧的扩大，引起欧盟的焦虑和反思。马克龙强调：“欧洲不能再将自身的安全交给美国，因为所有的后果都由欧洲承担。”① “Discours du Président de la République à la conférence des Ambassadeurs”，https://www.elysee.fr/emmanuel-macron/2018/11/12/discours-du-president-de-la-republique-a-la-conference-des-ambassadeurs（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日） 在移民、难民领域，申根现行体制下边境管理漏洞大，境内人员流动缺乏持续有效的监督，成为欧洲恐怖主义的一大“黑洞”；在难民潮持续冲击下，欧盟成员国各自为政，在难民安置问题上相互推诿，因此要解决难民危机，就需要在欧盟层面制定统一的政策和标准。在外交领域，非洲一直被视为法国的后院，而中国“一带一路”在非洲的成功推进让法国有一种“正在失去非洲大陆”的威胁感；另外，马克龙认为必须从源头上打击恐怖主义，控制难民涌入，因此提出欧盟外交必须以地中海和非洲优先。在生态领域，马克龙认为“欧盟必须成为高效、公正的生态转型的先锋”，但在全球化和民粹主义浪潮冲击下，各成员国强调自身利益阻碍了欧盟低碳转型的整体进程；欧盟限制法国农业发展，严格生产份额和价格规定，使法国的养牛和乳品业损失巨大。在数字领域，欧盟数字产业不但大大落后于美国，甚至还不如亚洲，欧盟缺乏颠覆性的创新能力和资金支持，且数字市场存在着竞争无序性和发展不均性，并缺乏有力监管。“我们不能接受欧洲的企业要交税而国际企业却不用，一些数字企业不用交任何税而去与交税的传统经济型企业竞争”。在欧元区，只有统一货币而无统一财政和转移支付机制，导致债务负担沉重的国家无法及时减债，只能负重前行，有再次爆发债务危机的风险。虽然欧元区在德国的强力敦促下签订了财政契约，由欧盟委员会监督执行，但是欧盟委员会并非实质意义上的中央政府，对成员国缺乏有效的约束力，因此欧元区仍危机潜伏。
第三，欧盟内部凝聚力下降，长期竞争力弱化。重重危机分化了欧盟，也加大了欧盟的内部矛盾，德法等主要国家之间、南北欧之间、东西欧之间的彼此猜疑和矛盾都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些猜疑和矛盾毒化了欧盟内部氛围，导致欧盟的相互协作及危机应对更为困难。而且，各种危机如债务危机、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的久拖不决又进一步加深了各国的分歧和矛盾，形成恶性循环。英国脱欧更使欧洲一体化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马克龙表示：“过去十年是欧盟建设白白荒废的十年。英国脱欧更加证明了这一事实，凸显了欧盟力不从心的实际状况。但即便这样，我们还要心存期待，因为重建欧盟势在必行，这也是我们作为改革者的责任……英国脱欧不只是英国的危机，更是欧盟的危机……我们需要从根本上、从源头上重建欧洲……我们必须重新拾起欧洲梦，一个关于和平、共存与发展的梦。”② [法]埃玛纽埃尔·马克龙著，罗小鹏译：《变革》，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10—211页。 为了减少英国脱欧带来的损失，防止发生再脱欧事件，欧盟需要团结统一，只有团结的欧洲才能更具保护性。
此外，长期的经济低迷加深了欧盟对外部世界的防范心态，使其提出要保护欧盟的战略产业。一方面，欧盟要保护其优势产业和创新领域不被外资买走，通过投资审查阻止新兴国家资本触及欧盟具有竞争力的行业；另一方面，为了走出困境，欧盟要继续开拓世界市场，对等要求新兴国家在金融、制造品关税、投资领域、环境劳工标准等方面与欧洲看齐，为欧盟企业和资本获取更多机遇。③ 董一凡、王朔：“欧盟经济保护主义新态势及发展前景”，《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5期，第46页。
第四，绿色生态领域，欧洲要保持可持续发展需要其成员国的共同努力，并作出一定让步。其一，欧盟在边界处征收统一的碳排放税，设定最低单位碳价格，按照至少每吨25—30 欧元的标准征税，“保证欧洲生产商和竞争对手之间的公平竞争”，惩罚污染严重的外国企业，到2050 年实现“净零碳排放”。其二，实施一项支持绿色出行的欧洲工业计划，完善配套基础设施（如充电桩、充电站）建设。其三，成立欧洲气候银行，为气候转型提供资金。其四，提倡改革欧洲共同农业政策，用更加公正灵活的新共同农业政策“保证欧洲农业转型，保护欧洲食品主权，赋予农村土地新活力”。其五，成立欧盟卫生机构，加强食品管控，确保欧洲的食品安全和卫生标准。其六，成立欧盟独立的科学评估机制，负责鉴定对环境与健康有害的物质，并将其作为硬性参考指导欧盟的相关行动。
同时，“欧洲梦”的提出是为了应对国内政治的需要。马克龙拥有“让法国再次伟大”的法国梦，上台后在国内大刀阔斧地推行一系列改革，但他高估了底层群众对改革的承受能力，并由此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弹，致使其改革的空间被民众的不满挤压得十分有限。而且，近几年极右政党成功“去妖魔化”，在法国“三高”问题的助推下已拥有相当的民意基础，为了预防疑欧反欧的民粹主义思潮在社会各阶层病毒式扩散，马克龙需要开出一剂良方改革欧盟。正如马克龙在自传《变革》中所说：“为了重新掌握法国的命运，我们需要欧洲……欧盟即我们，我们即欧盟。”③ [法]埃玛纽埃尔·马克龙著，罗小鹏译：《变革》，第205页。 马克龙的欧盟改革与国内改革是齐头并进式的，也是相互借力的，他需要通过欧盟改革为国内改革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也需要通过欧盟改革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国内民意支持率。
第二，在战略性行业及公共市场上优先考虑欧洲利益。使用更具威慑力和反作用力的反倾销工具，比如面对中国和印度的钢铁倾销时；继续支持《欧洲采购法》（Buy European Act），“将欧盟公共采购市场留给那些一半以上生产位于欧洲的企业”，① “Le programme d'Emmanuel Macron pour l'Europe”，https://en-marche.fr/emmanuel-macron/le-programme/europe（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日） 以保护其不受国际竞争的威胁；在欧盟层面设立外国投资审查机构，制定监管框架，“任命一个欧盟商业检察官，负责审查欧盟竞争对手是否遵守规则，并即刻惩罚不正当竞争行为”；保护欧盟的数字市场，与美国重新谈判隐私保护协议，更好地保护欧洲民众的数据隐私；改革贸易政策，要求在欧盟所有的贸易协定中加入“税收合作”部分，加入社会和环境方面的限制性条款，优先对“清洁”资产和服务降低关税，对违背条款的企业处以商业制裁；“成立一些由协会和非政府组织代表组成的监督委员会，参与贸易谈判和贸易协定的执行，并评估其影响”。② “Le programme d'Emmanuel Macron pour l'Europe”，https://en-marche.fr/emmanuel-macron/le-programme/europe（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日）
三、马克龙“欧洲梦”的前景展望
马克龙欧洲政策的提出一定程度上带动了欧洲人的热情，有利于人们重拾对欧盟及欧洲一体化的信心。虽然他的一些提议已经被欧盟接受，比如建立欧洲共同防务预算、欧洲大学、外国投资审查和监管机构、欧洲情报学院和欧洲检察院等，已经被欧洲议会采纳，但“欧洲梦”的实现还面临很多困难。
1）通过鱼骨图分析法找出了影响某油田注水系统注水水质变化的所有因素，并逐项排查，最终找到了注水水质不合格的根本原因为细过滤器滤料失效，问题解决后及时恢复了注水系统。
在推动水质不断变好的同时，2004年，淳安出台《关于加强千岛湖生态渔业管理的若干意见》，加码“保水渔业”的实施力度。
第一，国内改革受阻。马克龙上台后在国内推行一系列结构性改革，以改善法国经济，增强领导欧盟的实力和底气。但他对法国民众接受改革的承受力出现了误判，“黄衫运动”的爆发使其国内改革被迫搁浅，社会不满的情绪空前高涨：从下层阶级到中产阶级再到上层阶级，没有人满意现状。2019 年法国的经济预期从1.7%下调至1.4%，财政赤字从符合欧盟稳定公约的2.7%调高至3.2%。④ “‘黄衫暴力’不断外延，法国如何缩小贫富差距？”http://cms2.newsduan.com:8080/newsyun/HuaMeiJingXuan/OuZhou/OZSBNeiCan/20181222/102551.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1日） 法国又回到了“借债—改革—抗议—再借债”的魔咒之中。而且，“黄衫运动”外溢到德、比、荷、西、葡等国，不满的人群在不断扩大。原因很简单，全球化确实带来了财富增长，但在缩小国与国、地区与地区之间差异的同时，并没有解决大部分国家内部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的问题。“黄衫运动”从抗议苛捐杂税，到要求总统辞职、议会解散、均贫富、举行公投，剑指现行民主制度的根基。① “‘黄衫暴力’不断外延，法国如何缩小贫富差距？”http://cms2.newsduan.com:8080/newsyun/HuaMeiJingXuan/OuZhou/OZSBNeiCan/20181222/102551.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21日） 法国将去向何处，欧洲将去向何处，究竟什么样的改革才更符合人民的长远利益，这些都是摆在马克龙面前的难题。
第二，法德之间的猜忌依然严重。在英国脱欧、美国靠不住的情形下，法德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密切了。在两国带领下，欧盟签署了联合防务协定；2017 年7 月德法部长级会议后两国对双边关系均展现了十足的信心，德法领导人共同提议创建萨赫勒反恐联盟，宣布在工业领域开展合作，共同研发欧洲空间作战系统等，但是，法德之间的分歧依然严重：一是在防务问题上，比如“永久结构性合作”，法国希望控制参与范围，保证效率，但德国希望尽可能多的成员国参与；马克龙希望创建欧洲军，但德国还是偏向于倚重北约。二是在欧元区问题上，马克龙主张成立欧元区议会和共同预算的提议触及了德国的红线，德国人认为共同预算就是将他们的钱转移到负债国，默克尔更倾向于在欧盟预算内为欧元区划定“特殊路线”；德国认为欧元区议会将剥夺联合政府对公共支出的控制权，因此反对，不过它又表示，共同财长如果只负责监管各国是否遵守预算规定还可以接受，但这显然不是法国期待的主要职能。因此，法德两国在欧元区改革议题上还需要从长计议。三是马克龙主张多速的欧洲，突出法德合作的重要性，但德国却不像法国重视德国那样重视法国，虽然绕不开法国，但它同时强调与波兰、英国等国合作的重要性；马克龙希望各国让渡更多的主权打造“主权欧洲”，但德国议会多数并不支持让更多的国家权力，且马克龙“保护性欧洲”带有保护主义倾向，对于出口大国德国来说不是理想的选择。四是法德之间传统的相互猜忌还很深，德国认为马克龙虽然是亲欧派，却是“法国优先”的总统，重建欧洲是为了夺回法国对欧盟的领导权，而德国希望始终保持这种领导权。此外，默克尔已经决定隐退，德国“后默克尔”时代向何处去还有待观察，没有德国的支持，马克龙的“欧洲梦”可能是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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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欧洲民粹主义依然高涨。欧洲各国民粹运动的最显著特征是将国际化的精英与国家的主人（人民）对立起来。无论是左的还是右的民粹主义，都普遍强调对“人民”的极端崇拜。“权力属于人民”不仅是民粹主义最根本的合法性依据，而且是其最直接、最普遍和最有力的口号。② 储殷：“一体化、话语权与代议制：当代欧洲民粹现象的三维视角”，《欧洲研究》，2017年第1期，第46页。 意大利北方联盟、五星运动、德国选择党、奥地利自由党等已经通过将“人民”与“精英”、“移民”对立起来，赢得了选票，获得了执政机会。法国国民联盟③ 2018 年6 月前的名称为法国国民阵线，是极右翼民粹主义政党。 虽然在大选中败给了马克龙，但在法国已经具有相当的民意基础。民粹主义“反欧盟、反移民、反全球化”的共性在英国脱欧的助推下进入新高潮，欧盟几乎成为各种危机的替罪羔羊。虽然英国脱欧的冗长性和政客对民粹主义的道德批判使民众在一定程度上回归理性，但民粹主义正在撕裂欧洲，是一支欧盟不该忽视的破坏性力量。正如匈牙利总理奥尔班所说：“欧洲正在分裂成两个阵营，一个马克龙主导，支持移民；一个萨尔维尼④ 意大利副总理、极右翼，多次在公开场合唱衰马克龙。 主导，反对非法移民。”⑤ Benjamin Haddad，“Le retour salutaire de la politique en Europe”，http://www.lefigaro.fr/vox/societe/2018/08/31/31003-20180831ARTFIG00287-le-retour-salutaire-de-la-politique-en-europe.php（上网时间：2018年10月21日） 在英国脱欧、默克尔权力被削弱的形势下，马克龙可能变成捍卫欧盟的“最后的勇士”，其“欧洲梦”也可能在民粹浪潮的冲击下石沉大海。
第四，美国因素的制约。特朗普上台后跨大西洋关系的变化不利于马克龙“欧洲梦”的实现。其一，美国对欧盟寻求战略自主感到不满。特朗普在推特上公开批判了马克龙创建欧洲军的提议。⑥ “Popularité,chômage,vins…Trump s’en prend à Macron et à la France”，http://www.leparisien.fr/international/trump-s-en-prend-amacron-et-a-la-france-sur-twitter-13-11-2018-7941657.php（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4日） 美国国防部长马蒂斯以及美国驻北约大使凯·贝莉·哈奇逊也表达了对欧洲防务计划的不满。① 张健：“跨大西洋关系的变化及前景”，《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9期，第42页。 PwC,“The Long View:How Will the Global Economic Order Change by 2050?”https://www.pwc.com/gx/en/world-2050/assets/pwc-world-in-2050-summary-report-feb-2017.pdf（上网时间：2019年5月12日） 虽然特朗普退出《伊核协议》《中导条约》等行为严重刺激了欧盟的神经，但欧盟要实现马克龙期待的“防务主权”着实困难，因为欧盟的终极安全要靠美国的核保护，北约始终是牵制欧盟防务自主的有力武器，创建欧洲军可能最终只是一个口号。其二，在经济领域，美国是欧盟最大的出口市场，重商主义加保护主义的特朗普一直抱怨美欧之间的贸易不平衡，并认为欧元与美元形成竞争，如果特朗普一直视欧盟为强劲的经济贸易和金融竞争对手，就会继续削弱欧洲。如此，失去经济优势的欧盟离“大国梦”就越来越远。其三，在数字领域，马克龙虽然提出对硅谷巨头征税、规制美国企业等提议，但无法改变美国高科技企业在欧洲的垄断性存在。而且，美国大企业始终对小国存在不可替代的吸引力，爱尔兰、卢森堡已明确表示不会对美数字巨头征税。其四，马克龙希望维持战后创建的国际制度，在既有的多边主义体系下推动欧洲重建，但单边主义的特朗普正在自行拆毁以自由主义、多边主义为基础的传统框架，“美国优先”损害欧洲的利益，“欧洲梦”的实现也将受制于跨大西洋关系的演变。
总而言之，对身陷执政危机的马克龙来说，目前最佳的选择是内顾，即处理好国内事务、安抚人民，避免陷入“塔西佗陷阱”。如果法国不稳，欧洲将更加脆弱。同时，欧盟不是万灵药，马克龙的重建方案看似政治正确，但无法弥合欧洲日益碎片化的政治版图，也很难解决眼下一体化遭遇的危机。从这个角度讲，“欧洲梦”也许不是未来欧洲的答案。◎
* 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郭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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