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的新战略和美国在伊拉克的困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布什论文,伊拉克论文,美国论文,困境论文,新战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D830 ［文献编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241(2007)02-0007-04
从2003年3月20日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已经整四年。虽然伊拉克的政治进程已经完成， 2005年12月进行了议会选举，伊拉克政府也已成立多时，但是伊拉克的安全形势非但没有改善，却日甚一日地滑向内战。有的美国学者认为伊拉克已经处在低烈度的内战之中，美军也一直不能从伊拉克脱身。布什政府的伊拉克政策在国内的支持率越来越低，2006年的中期选举更是美国公众对伊拉克政策的一次全民公决。美国国内，尤其是国会内要求把美军从伊拉克撤回来的呼声越来越高。在这种情况下，2007年1月10日，布什发表了关于“伊拉克新战略”的讲话。“新战略”有三个重要内容。第一，伊拉克政府要负起责任；第二，美国要向伊拉克增兵；第三，警告伊朗和叙利亚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内容与去年12月布什任命的伊拉克研究小组的报告所提出的建议很不一致，国内外对这个新战略的可行性普遍表示怀疑。
2006年12月，布什任命的由老布什政府的国务卿贝克和前国会资深众议员汉密尔顿为首的跨党派伊拉克研究小组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报告。报告提出了79项具体建议，概括起来是两个方面：改变驻伊美军的使命，把他们的任务从作战变为对伊拉克军队和警察培训，并把美军逐渐撤到伊拉克的周边；发起新的外交攻势，在伊拉克和本地区建立起在伊拉克维持稳定的共识，把伊拉克的周边国家都包括进去，建设性地与伊朗和叙利亚接触，促成在伊拉克促进安全和民族和解的支持集团。这些建议表现了美国跨党派的许多人士的希望。但“新战略”基本没有接受这些建议，而且与这些建议背道而驰。
伊拉克政府能不能负起责任？
“新战略”的出台是为了纠正先前的错误。布什认为伊拉克形势中的紧迫问题是安全，尤其是巴格达的安全，因为伊拉克80%以上的暴力都发生在巴格达地区。过去在保障巴格达安全方面失败有两个原因：第一，没有足够的伊拉克军队和美军力量，美军在一个地区清剿完之后就移师别处，于是反美武装乘虚而入。第二，对美军的行动限制太多。过去美军清剿反美武装都需要得到伊拉克政府的同意，而伊拉克政府又常常因为政治和教派的原因，干扰和限制了美军的行动。现在美军再也不能容忍这种干扰。布什在讲话中向伊拉克政府提出了一系列要求：把伊拉克正规军和警察部队的18个旅部署到巴格达，使这些部队在实行清剿以后就在原地留驻；对这个“巴格达安全计划”不得进行任何政治的和宗教的干扰；伊拉克政府应在今年11月对伊拉克所有省份的安全负起责任。布什并对马利基政府提出警告说美国对伊拉克政府的支持不是无限制的，如果这个政府不能承担起责任，就会失去美国的支持。
可见，“新战略”能否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伊拉克政府，这就不能不让人产生怀疑。现在的伊拉克政府是各个宗教和族群派别利益分配的结果，参加政府的人代表的是自己派别的利益，而不是全体伊拉克人民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现今教派冲突甚至仇杀的一个原因，或者说这两者互为因果。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伊拉克政府过去一段时间在稳定局势方面一直表现软弱，甚至发生一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到政府机关进行绑架这样的事情。难道这样的政府会因为布什政府施加了压力而一下子变得坚强起来，变得有效能了？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伊拉克不计其数的民兵组织是这个国家安全的一大障碍，逊尼派、什叶派都有许多这样的组织，说伊拉克“全民皆兵”是一点不过分的。布什在2005年12月伊拉克议会选举前的一次讲话中曾说，伊拉克的反美武装包括三部分人：基地组织，萨达姆的残留分子，被疏离的逊尼派。在这次讲话中他又加上了“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激进分子”，如萨德尔的迈赫迪军。这些民兵组织不但有一般的轻武器，而且有火箭炮之类的相当精良的武器。2006年伊拉克政府就曾打算解除民兵组织的武装，动议一出，立即遭到抵制，有的提出，要区分那些长期与萨达姆作斗争的民兵武装与这几年里新冒出来的民兵武装。而现在布什说，不管你是哪一派武装，只要你与美军作对，就格杀勿论。据说马利基也向萨德尔的迈赫迪军传了话，叫他们必须投降，否则将面临美军支持的伊拉克军队的全面进攻。但如果美军真的去攻打这些民兵组织，那无异于又一次伊拉克战争，前景堪虞。马利基以前曾多次阻止美军镇压迈赫迪军的努力，现在伊拉克政府和军队的态度是否已发生变化，也难以判定。
伊拉克的问题表面上是安全问题，实质是各派系的权力争夺，包括对石油资源的控制。布什在讲话中要求伊拉克政府合理分配石油收益。但这是极端困难的事情，牵动各派别的敏感神经，而且在过去几年中都没有理顺。要说在今后几个月内就可以加以解决，听起来实在有点像天方夜谭。
布什讲话中还提到了“改变非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化政策，把他们重新纳入国家生活”。虽然只是一言带过，却是接受了伊拉克研究小组的建议。从2003年3月以来，美国在伊拉克犯了许多政策和策略方面的错误，其中之一就是实行“非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化政策”。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是萨达姆政权的执政党。美国推翻萨达姆后，不分青红皂白，凡是这个党的成员都从公务员队伍中清除出去，甚至不让他们从事教师、医生这样的与政治无关的职业，真正是打击一大片。这就为美军制造了对立面，后来美国文职长官布雷默自己也感到这个政策是错误的，但一直没有认真加以纠正。时过四年，美国才想到要纠正这个政策，可惜为时已晚，恶果已经产生，而且也不知道伊拉克政府会怎样去落实政策，现在的掌权人是否会继续对过去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成员持敌视态度。所有这些问题都不能不使人们对“新战略”能否奏效产生怀疑。
今年2月14日开始实施巴格达安全计划以来，清剿行动力度加大，暴力事件有所减少，但前途并不乐观。而且反美武装也在总结经验，以新的手段对付美军的清剿。1月20日以来，已有8架美军直升机在伊拉克坠毁，据信其中至少有6架是被反美武装击落的。反美武装人员为了遏制美军的清剿行动，加大了对直升机的攻击力度，并使用了多种武器，包括肩扛式地对空导弹、重机枪、火箭筒、非制导火箭等。反美武装也开始使用爆炸成形弹，即使是美军M1型重型坦克，如被击中也会被撕开个口子。反美武装甚至开始使用氯气。虽然目前的袭击效果有限，但如果在较为复杂的武器中加入氯气，那就可能造成数百人死亡，并带来大规模恐慌。美军发言人也不得不承认，“反美武装的策略狡猾多变”。
增派2万名美军就能奏效？
“新战略”的第二个要点，或者说在美国最引起争议的问题是，正当美国国内要求从伊拉克撤军的声浪越来越高的时候，布什却决定向伊拉克增派21,500人的部队，其中4,000人派往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大本营安巴尔省，其余则派往巴格达，与伊拉克军警共同执行任务，落实“巴格达安全计划”。美国还向中东地区增派海军力量，现在“斯坦尼斯号”和“艾森豪威尔号”两艘航母分别组成的编队都已到位。
美国原本在伊拉克已经有13.2万人的军队，这么多军队尚且不能保障安全，再增加2万多人就有这么大的神通来保障安全？这种怀疑在美国普遍存在。布什1月10日刚刚讲完他的“新战略”，众议院多数党督导德宾就表示坚决反对这一增兵计划，表示这2万多人对于稳定伊拉克局势来说人数太少，这是让太多的美国人去冒险。也有的议员表示，派遣更多的美国军队就是使伊拉克政府承担更少的责任，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美国增兵的计划，马利基政府当然不便表示公开反对，但马利基的助手们数周来一直在说，政府对这一计划十分谨慎。他们担心，美军增兵，尤其是在巴格达增兵会使美国实行更加强硬的政策，这是与什叶派政府急于削弱美国的权威，让战争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的愿望背道而驰的。
从布什关于“新战略”的讲话以来，美国国会中的辩论集中在这个增兵计划上。2月16日，经过四天的激烈辩论，一项反对美国向伊拉克增兵的非约束性决议在众议院以246票赞成、182票反对获得通过。201名共和党议员中有17名倒戈支持决议。2月17日，参议院进行投票，56票赞成该项决议，包括7名共和党议员，34票反对，因没有达到60票多数，决议未获通过，但投票结果却突显布什的新战略在国会中不得人心。可以肯定，一直到2008年大选，伊拉克问题都将是国会中最争论不休的问题。
美国继续向伊朗和叙利亚施加高压
布什在讲话中对伊朗和叙利亚发出了严厉警告，称这两个国家过去听任恐怖分子通过其边境自由出入伊拉克，伊朗还向伊拉克反美武装提供物质支持。现在美军要消灭这个网络。布什还警告说，美国不会允许伊朗发展核武器，不会允许伊朗在这一地区取得主导地位。在对伊朗和叙利亚的态度方面，布什起先完全没有接受伊拉克研究小组的建议。
对伊朗和叙利亚到底应该采取什么政策，这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伊拉克研究小组的建议是有道理的，要稳定伊拉克形势需要周边国家的配合，包括伊朗和叙利亚的配合。国外势力不搅和，伊拉克国内的局势就会容易控制。如果伊朗能对伊拉克的什叶派施加正面影响，那确实可以对伊拉克稳定起到积极作用。实际上，在伊拉克研究小组报告发表前的一段时间，已经出现了一些迹象，伊朗跃跃欲试地要在伊拉克事务中发挥作用。 2006年11月底，伊拉克总统塔拉巴尼访问了伊朗，他在29日会见内贾德后表示，访问取得了百分之百的成功。双方还发表联合公报，要加强在政治、安全、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全面合作。伊朗还向美国喊话，表示愿意帮助实现伊拉克的稳定。伊朗并扬言要建立伊朗－伊拉克－叙利亚轴心。如果美国真的求助于伊朗来实现伊拉克的稳定，伊朗会就势讨价还价，伊朗在这个地区的影响将进一步增长。美国打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等于打掉了伊朗的两个天敌，如果再眼睁睁地看着伊朗坐大，使伊朗成为这个地区的霸权国家，这种情况不但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中东温和的逊尼派国家如沙特阿拉伯、埃及、约旦所不愿意看到的。此外，美国与伊朗的政治冲突并不限于伊拉克问题。近日，美国指责伊朗破坏黎巴嫩的稳定，而伊朗与巴勒斯坦哈马斯和杰哈德的关系以及伊朗与以色列的敌对也是美国指责的目标。美国还对伊朗与叙利亚的结盟疑虑重重，更不要说伊朗的核问题了。在美国看来，这个地区的所有麻烦问题中都有伊朗的参与，伊朗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及美国的中东战略，危及美国对这个地区的控制。在这种情况下要美国求助伊朗实现伊拉克的稳定不啻是容忍伊朗成为该地区实际上的主导势力，布什政府决不会这样做。
布什讲话后，美国实际上已经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打击伊朗在伊拉克的势力。就在布什讲话时，美军出动直升机袭击了北部库尔德人地区伊朗的领事馆，抓走了五名雇员，抄走了该领馆的文件、电脑。布什还向驻伊美军下达了“追杀令”，在伊拉克全境抓捕伊朗“特工”。切尼还一再放出狠话，为了阻止伊朗拥有核武器，美国不排除对伊朗动武的可能性，在海湾地区部署第二艘航母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除了高压，美国还有另外一手。赖斯不止一次地说过，伊朗只要中止铀浓缩，美国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与伊朗讨论任何问题。2007年3月10日伊拉克安全国际会议在巴格达举行，美伊（朗）代表虽然免不了互相指责，但美国代表也放出软话，近乎公开地要求与伊朗一对一会谈。3月11日，布什又在一次讲话中表示，伊拉克安全会议是一个好的开端，他要求伊朗和叙利亚采取行动，兑现它们想帮助伊拉克结束暴力行动的诺言。看来，美国对伊朗和叙利亚还是软硬两手策略。其效果究竟如何，值得关注。
民主是不能靠枪杆子来推广的
布什在讲话中说，“保卫美国人民的最现实方式是通过向中东这一麻烦地区推进自由”，“自由”和“民主”是布什特别喜欢的两个词。布什第二任期的就职演说通篇讲的是在全世界推广民主。布什政府发动伊拉克战争时也强调要在大中东地区推广民主。但伊拉克战争四年的实践却昭示了，用战争的方式、用枪杆子来推广民主只能是事与愿违。
在美国决策者看来，全球民主化的浪潮几乎没有触及阿拉伯世界，大中东地区在20世纪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化，19世纪的政治体制和经济结构仍然保留了下来。美国认为中东离西方的民主自由太远，中东许多国家“民主还没有生根发芽”，成了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温床，对美国构成了威胁。如果这里成了自由的乐土，就不会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就不会有恐怖主义，美国和世界就会变得更安全。美国打伊拉克战争是要在中东的心脏地区树立一个民主的样板。诸如此类的话已成为美国决策者的陈词滥调。
美国人总是说，他们要把美国的外交政策建筑在美国的价值观念之上，几乎没有美国人会反对在国外推广民主。但各党各派在这个问题上的主张却很不一样。克林顿当政时，推广美国的价值观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三个支柱之一。共和党的温和派，如老布什、斯考克罗夫特等是希望通过树立榜样，即以美国实践民主的榜样产生的影响来推广民主。
新保守派的理念却不同。他们把复杂的世界事务和国际关系简单化为白与黑、善与恶，美国是善的代表，与美国对立的则是恶的代表。他们把美国的价值观作为进攻的武器，认为由于“单极世界”的出现，美国不仅应该捍卫自己的民主，更应该向没有实现民主的地区和国家输出民主，这是美国的历史使命，是替天行道。他们认为，冷战结束后美国国内对向海外推广民主出现了一种新的悲观主义，新的冷漠和厌恶，这是一种危险的孤立主义倾向。他们强调民主是美国国家利益的一部分，世界越民主，就越和平，对美国就越友好。他们认为推广民主需要美国承担起责任，这是美国发挥全球领导责任的一部分。他们尤其感到，一种活跃的反民主思想正在伊斯兰世界增长，这就是激进的伊斯兰主义，美国有迫切的理由去支持温和的穆斯林反对激进的伊斯兰主义，防止那里的激进主义掌权。他们迷信美国超群的武装力量，不惜动用美国的武力去达到外交政策的目标。他们一直把萨达姆作为邪恶势力的代表，他们认为，入侵伊拉克会有风险，但收益却是巨大的，最大的效益就是引发中东地区民主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应该说，布什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新保守派的理念。
但伊拉克战争的实践恰恰表明，民主是从一个国家的历史和社会中自然生发出来的，而不是从外部移栽进去的。民主必须在各个国家的具体情况下生根发芽，与当地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相结合、相协调。每个国家情况不同，实践民主的方式也就多种多样。在伊拉克战争四周年的时候，美国决策者是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他们所走入的误区了。
［收稿日期］2007-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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