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与美国南部文学传统_福克纳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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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美国南方文学在美国南方独特的历史发展和文化环境中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它所特有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庄园文学、边疆幽默、哥特式小说等传统对福克纳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福克纳把从南方文学传统中吸取的丰富的艺术营养同自己的现代主义世界观和写作手法结合起来探索和表现美国南方的社会和历史。他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对这些传统的继承、扬弃和发展。

关键词 福克纳 美国南方文学 浪漫主义 现实主义 庄园文学边疆幽默 哥特式手法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作家,特别是创作丰富、成就杰出的大作家都受过广泛的影响,都有深厚的文化文学渊源。这当中即有系统学习和认真研究,也有作家生活于其中的传统的潜移默化。对于像福克纳这样一个求知欲极强、阅读量惊人而一生又几乎都在美国南方偏僻小镇上度过的诺贝尔奖获得者,这两方面的影响都深刻而广泛,并结合得十分完美。同样结合得十分完美的是欧洲文学传统对他的影响和美国文学、特别是美国南方文学传统对他的影响。关于前者,笔者巳有专文论及,本文只打算讨论福克纳对南方文学传统的继承、扬弃和发展。

南方文学传统所给予他的艺术营养,既来自于前辈南方作家们的作品,也来自于南方丰富的民间文学,包括口头文学。而不论是高雅的庄园文学还是民间的传说故事,其特有的“南方性”同福克纳的思想和气质都十分接近,因而易于为他所消化吸收,用不着像他对欧洲文学、特别是法国象征主义作品那样刻苦钻研。然而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在谈及他所接受的文学遗产时,很少提到美国南方文学,而主要例举欧洲作家。在美国作家中,他主要赞扬的是麦尔维尔、马克·吐温和安德森等人,其中只有马克·吐温算大半个南方作家。也就是说,从他本人的讲话中我们很难看出他同南方文学有多深的渊源。而评论家们在讨论他的文学背景时,也主要是谈及欧洲文学以及霍桑、麦尔维尔等人的影响。但一个作家同传统之间的血肉关系与他口头上乃至内心真心实意的承认关系并不很大。这种关系主要应该在作家的创作中而不是讲话中去寻找。

其实,福克纳在讲话中也间接表明了他自己同南方文学传统的渊源。在回答关于当时南方文学的繁荣是否受益于20年代一批美国青年作家侨居巴黎从而受到法国文学的影响这一问题时,他说:“我记不得其中有任何一个南方人。我要说南方文艺复兴的原因早在那之前就已存在,就已在发展。我认为同那没有什么关系”[1]。 他接着指出内战失败以来南方人由于所受屈辱和误会而具有想表达自己的强烈愿望。他的这些话表明他认为南方文学繁荣的根源在南方,在南方人,在南方文学自己的传统之中,并且至少可以回溯到内战的影响。作为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作家福克纳本人的情况自然也是如此。

不管南方文艺复兴的根延伸到什么地方,无可否认的是,它是南方文学传统同现代潮流,特别是现代主义潮流在正经历着深刻变革的南方社会的特定环境中相撞击的产物。而南方文学传统是在南方历史的演变中逐渐形成的,有些最本质的因素甚至可以追溯到17世纪最早的移民到来之时。如果我们分析南方文学传统的基本成分,我们会发现它们都存在于福克纳作品中,并形成他创作的基调,使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南方性。这些成分包括南方特有的浪漫主义气质和一定的现实主义倾向,保守的向后看的历史意识,沉重的悲剧感,清教意识和进行道德探索的无比兴趣,在种族问题上的矛盾和困惑,对艺术手法的极度重视,以及庄园文学传统,哥特式小说传统,民间故事传统及其特有的边疆幽默等等。所有这些成分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南方文学的基本特色,这也正是福克纳小说的基本特色。限于篇幅,下面只就其中一些主要方面,特别是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庄园文学传统、哥特手法、民间文学的影响以及边疆幽默等几个最具南方特色的问题作一些简略讨论,以期探讨福克纳同南方文学之间的渊源。

恐怕美国南方文学最明显的特点就是其强烈的浪漫主义倾向。在其它国家或地区的文学史上,在某一个时代浪漫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情况屡见不鲜,但像在美国南方文学中浪漫主义一直是主流的情况似不多见。浪漫主义气质在最早的移民中已萌发,并受到最早的关于南方特别是弗吉尼亚的大量“鼓动宣传品”的刺激。这些宣传品毫无根据地把弗吉尼亚理想化、浪漫化,把它说成是“人们用不着到其它地方去找的”“人间天堂”[2]。后来,拓荒者们的活动,庄园生活, 为同北方斗争而美化南方的企图以及内战后对旧南方的怀念都进一步刺激了南方人的浪漫主义气质和为南方文学中浪漫主义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和持续不断的推动力,以致在南方文学作品中南方通常被美化成“充满甜蜜、柔情与阳光”的田园诗般的“乐土”[3]。甚至连奴隶制也成了“上帝的恩 赐”,在仁慈的主人的关怀下,黑奴们过着悠闲轻松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使到了二十世纪,当南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家和学者们批判性地对待、审视和描写南方及其历史时,对旧南方理想化浪漫化的文学作品还在大量产生,著名小说《飘》就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福克纳从小生活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之中,自然滋生了强烈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倾向。研究福克纳的专家希鲁克斯说,福克纳“以一个浪漫主义者开始,到死他还是一个浪漫主义者”[4]。 当然他很早就受到欧洲特别是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深刻影响。但他之所以同这些浪漫主义作品一拍即合,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在他的作品中,他的浪漫主义不论在对南方现实和过去的描写中还是在人物的塑造上都明显地表现出来。尽管在理智上他对南方的奴隶制、种族主义和清教主义持严厉的批判态度并从艺术上给予谴责,但他在作品中也强烈地流露出对南方的那种近乎非理性的热爱和对旧南方深深的怀恋之情,从而有意无意地将旧南方浪漫化、理想化和艺术化以使之永恒。因此他的作品中到处都回荡着济慈的《希腊瓷瓶颂》的回音。《沙多里斯》和《下去,摩西》都反复直接引用了这首名诗,而在《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八月之光》和其它许多小说里都反复出现了瓷瓶或其它体现理想的静态美的意象。更重要的是,他还塑造了一系列浪漫主义者形象,比如把过去理想化的希陶尔,崇拜家族荣誉的昆丁,把荒野当作偶象来顶礼膜拜的艾克,把妹妹看作永恒静止的“瓷瓶”而又把瓷瓶看成“还未失去童贞的新娘”的贺拉斯等等。所有这些人物的特点都是害怕生活,逃避现实,企图躲避到某种与世隔绝永恒不变的理想状态之中。对这些理想主义者的塑造是福克纳的浪漫主义想象力,也是他的整个艺术创作的最高成就。

在所有这些理想主义者身上,我们都看到作者本人的影子。他自己就说过他是《喧哗与骚动》里的昆丁。但这决不是说他完全赞同这些理想主义者的观点和行为。相反他在理智上竭力同这些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批评他们不敢面对现实,不敢投身生活的错误。不过他在感情上的确同他们极为接近。因此在对待这些人物上,也充分暴露出他内心的矛盾,特别是理智和感情之间的矛盾。而这一矛盾同他身上一个更深刻的矛盾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他对南方及其过去的矛盾态度。其实福克纳塑造的浪漫主义人物在本质上都是一些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侧面将南方,特别是旧南方浪漫化理想化的保守主义者。他们向后看的保守倾向在很大程度上正是作者本人向后看的历史意识的反映。与这些人物不同的是,他在理智上更清楚地知道旧南方充满了各种践踏人性的罪恶。但同这些人物一样,他对现实中日益漫延的拜金主义和工商势力感到厌恶并在感情上倾向于旧南方,所以他双眼望着过去,希望用传统价值观来批判和否定散发着铜臭的工商社会,以使他所钟爱的南方永远保持传统生活方式。因此他经常处在矛盾和痛苦之中,并在作品里表现出对南方的一种强烈的爱恨交织的感情。路易斯·鲁宾指出:“这种爱恨关系——由于爱而恨,尽管有弊端仍然爱——来自于福克纳的内心深处并且反映了现代南方作家同南方之间的关系。”[5] 福克纳从未能摆脱对南方这种矛盾态度,但这并没有妨碍他艺术上的成就。恰恰相反,由于这种矛盾使他不得安宁,因此总是促使他去对人、对社会、特别是对他自己进行探索。他的艺术活动既是这种探索的结果,也是这种探索本身。同时这种矛盾使他的作品充满痛苦与不安,向往和幻灭、怀恋和愤慨,极大地深化了作品的意义,增强了它们的艺术感染力。

前面强调了美国南方文学和福克纳创作中的浪漫主义倾向,但这并不表明在南方文学和福克纳作品中只有浪漫主义。其实现实主义也存在于两者之中,只不过占第二位而已。同浪漫主义气质一样,现实主义倾向也开始于最早的移民时代。从1585年开始的几次移民都悲惨地失败了,绝大多数人很快就死于饥荒、灾难和瘟疫。严酷的现实使一些头脑清醒受过教育的人写了一些文章和诗歌来揭露“鼓动宣传品”的虚伪,反映殖民地艰苦的条件和移民悲惨的生活现实。这种反映现实,暴露南方社会问题的作品一直不断出现。到了20世纪初,特别是一战以后,随着南方文艺复兴的到来,南方文学中的现实主义有了重大发展。我们甚至可以说南方文艺复兴的产生从根本上讲就是因为现实主义的发展。就是因为南方作家们竭力从美化南方的传统中挣脱出来,暴露他们所热爱的故乡所存在的问题。如果说一二个世纪以来,南方人主要是在同别人(北方)“争吵”,那么一战以后他们则主要是在同自己“争吵”。正如泰特所指出,正是这种“同自己的争吵”,这种自我剖析产生了南方文艺复兴,带来了南方文学空前的繁荣。

作为南方文艺复兴最重要的作家,福克纳对南方历史与现实的探索和批判比同时代大多数南方作家都更为深刻。尽管他对南方充满炽热的爱,他仍然清醒而痛苦地看到南方所存在的问题。他的第一部小说《军响》以及稍后的《沙多里斯》就主要描写了一战退伍士兵的失落感。在《沙多里斯》、《喧哗与骚动》、《押沙龙,押少龙!》、《下去,摩西》等描写南方大家族没落的小说中,他更是以通过表现那些曾经显嚇一时的大家族的败落来揭露旧南方的失败和解体的根源。而在几乎所有的约克纳帕塌法系列小说中,他都无情地谴责了奴隶制和种族主义,批判了清教主义对人,特别是对妇女的压迫。正是由于他不顾自己的感情倾向而认真揭露和批判南方社会所存在的问题,充分反映了他作为一个真正艺术家的严肃的现实主义态度。

上面提到福克纳关于大家族没落的这些小说,无疑是他的代表作,而且他的第一部成功的作品和最后一部长篇都是家庭小说。福克纳创作了这么多家庭小说并取得了这么高的成就,决非偶然;这同南方文学传统也是分不开的。南方的家庭浪漫小说,或者庄园小说,在南方文学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它不仅是南方文学的核心,甚至可以说是南方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理查德·金在《南方文艺复兴》一书中突出研究了南方家庭小说。他说:“每个文化都生活在自己的梦想之中”,而“南方家庭浪漫小说就是南方的梦想……它构成了南方人在对待这个地区以及家庭和种族之间、男女之间、上等阶级同大众之间的关系的态度上所表现出的价值观、立场和信念”[7]。 家庭浪漫小说在南方文学和南方文化中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很明显是因为南方是以庄园经济为核心的农业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家庭自然是一切的中心。

南方庄园小说的兴起同南方庄园经济的发展直接相关。19世纪30年代南方庄园经济由于轧花机的发明而开始获得长足发展,而这也正是庄园小说产生的时期。约翰·肯尼迪写于1832年的《麻雀仓房》“一般认为是庄园文学的源头”[8]。 这部以书信形式写成的小说已具有了庄园文学的一些基本特征:庄园作为社会和生活的中心和秩序的象征,庄园主的慷慨好客和对奴隶的关怀仁慈,以及同北方工商业社会的贪婪与混乱相对照的田园诗般的庄园生活等等。内战以后,由于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旧南方的怀念日益加深,描写战前庄园生活的小说获得了极大繁荣,逐渐形成了以裴吉和哈利斯等人为代表的“庄园流派”,成了南方文学的主流。这一流派一直延续到现在,《飘》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

福克纳受到了庄园文学传统的深刻影响。他不仅创作了许多杰出的家庭小说,而且他的写作方法和一些基本观念也受其相当影响。比如他对黑人人物,特别是一些忠仆形象的塑造,他对一些白人与黑人主仆之间理想化了的美好关系的描写就是如此。但福克纳的杰出之处在于他总的来说超越了自己对南方的感情,在继承南方文学的家庭小说传统的同时抛弃了它美化过去、粉饰庄园生活和掩盖其罪恶的做法,把建立在奴隶制和清教文化基础上的旧南方践踏人性的本质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裴吉作品里那些像《飘》里的“塔拉”和“十二橡树”那样富丽堂皇充满浪漫情调的庄园象征着富裕、秩序和永恒,充分体现了作者想美化南方并使它如果不是在现实中也要在艺术中永存的愿望。相反福克纳小说中所有的庄园公馆要么破败不堪,要么从未完工,有的甚至在一把火中化为灰烬。它们象征着这些曾经显嚇庄园主家庭本质上的腐败、黑暗和必然覆灭的命运。庄园主再也不宽厚仁慈,而是像沙多里斯那样杀人不贬眼,或者像麦卡士林那样竟然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发生乱伦关系,或者像斯特潘那样不仅把黑奴而且把妻子儿女都作为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所以正是在福克纳的家庭小说的创作中,我们能最清楚地看到他对南方文学传统的继承与反叛。

虽然南方家庭浪漫小说大多属于通俗小说之列,但它主要还是所谓“高雅”文学。与之共存的是大量民间传说和故事。这些传说和故事使南方文学具有更为鲜明的地方色彩和更加富有生气。它们不仅作为素材被许多作家大量吸收进他们的创作,而且其独有的艺术手法也极大地影响了这些作家,丰富了他们的表现技巧。这里特别要讨论南方传说故事的一个突出特点:边疆幽默,或称西南幽默。它是南方文学,也是福克纳的艺术成就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美国民间一直流传着极为丰富的传说故事。这一传统从最早的移民到来之时就开始了。由于拓荒者们身上的浪漫主义倾向,他们用夸张的手法创作了大量的荒诞故事(tall tales)。这是美国民间幽默的一个重要源头。美国的幽默主要分为两种类型:以新英格兰为中心的“东部类型”和流传于南部各州的“边疆类型”。边疆幽默又称为“西南幽默”或“南方幽默”。南方幽默不如东部幽默那样高雅,却更充满生气和夸张,具有强烈的边疆气息。比如有个故事说大卫·克罗克特曾把五只小老虎装在帽子里带回家并能以敲打眼睛来制造闪电等等。

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不仅在民间广为流传,而且被发表在刊物上。早在17、18世纪,边疆幽默就影响着南方文学。到了19世纪,南方更产生了许多创作这类故事的作家。韦勒指出,把民间故事吸收入“书面传统”为“美国文学输入了它那时正极为需要的新鲜血液”。他特别强调马克·吐温“把口头传说带入严肃文学传统”,并认为“我们能找到一条边疆幽默通过马克·吐温的作品到福克纳的发展线索”[9]。 著名南方作家罗伯特·华伦也指出民间幽默和马克·吐温对福克纳的影响。他说:“民间传统,特别是民间幽默对南方作家来说依然充满生气。我们必须想到作为最明显的例子:福克纳是一个属于马克·吐温传统的伟大幽默家。”[10]而福克纳本人也说马克·吐温“是我们所有人的祖父”[11]。

福克纳在创作中对民间幽默的使用,不论是在作品结构、情节安排、场面描写,还是语言运用方面的例子都不胜枚举。比如,在《我弥留之际》中本德仑一家人的“历险记”本身以及一些具体描写,像用水泥固定断腿和这个家庭的父亲如何奇迹般地搞到一个“长得像鸭子”一样的女人作新妻子等等都明显表现出荒诞故事和民间幽默的影响。另外,在《押沙龙,押沙龙!》里,斯特潘每次去镇上前都要用烧热的砖头把他唯一像样的衣服熨平,也是如此。而《下去,摩西》一开始就把读者带入一典型的边疆幽默的喜剧场面。一只狐狸和几只狗闯进来把整个屋子搞得天翻地覆的情景使人忍悛不禁。至于布克为了抓回逃跑的奴隶怎样掉入一个一心要嫁他的老处女所设的圈套的滑稽情景更是直接根源于边疆幽默故事。不过福克纳小说中,恐怕还是《村庄》在使用民间幽默方面最为突出。书中斯诺普斯同那个德州人合伙拍卖那群野马,欺骗乡邻的故事已成了南方文学中使用边疆幽默的经典范例。但严格地说,一个作家的幽默总是完全融化在其创作之中,因而很难用几个例子来说明。应该指出的是,幽默在福克纳的创作中不仅使他的作品更为有趣,而且还有更为严肃的目的,那就是服务于他对人物的刻划,对社会的批判和进行道德探索。比如斯诺普斯拍卖野马的诡计之所以得逞,就是因为那些受害者们自身的贪欲助其成功。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文化或文学传统似乎总包含有某些相互对立的成分,以便获得某种平衡。所以南方文学中不仅仅有轻松、幽默的喜剧成分,还有一个与之相反的哥特式传统。哥特式作品最显著的特征是对神秘而恐怖的气氛的渲染和安排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故事中往往有凶杀、阴谋,甚至有幽灵出现在阴森的城堡或人迹罕至的荒野。哥特小说属于浪漫小说的范围,它的产生与发展与浪漫主义同步。有些理论家把它看作是“黑色浪漫主义”。它的美学基础是审美上的“崇高”,而其心理基础则是人生而有之的“恐惧感”。自然,哥特式小说远非美国南方所特有。整个英美文学中都有这么一个重要传统。作为一种小说体裁,它于1764年出现在英国。那一年贺拉斯·华普尔发表了《奥特龙多的城堡——一个哥特式故事》,并大受欢迎。随即大量哥特式小说相继问世,对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虽然哥特式小说主要属于通俗小说的范围,但许多严肃的,甚至第一流的作家诗人都创作了哥特式作品或使用了哥特式手法,比如英国的柯尔律治、济慈、狄更斯、勃朗蒂姐妹和美国的霍桑、麦尔维尔、詹姆斯等。

尽管哥特传统存在于整个英美文学之中,但它在美国南方文学中特别突出,而且具有自己的特点。南方作家中,甚至所有英美作家中,最有名的哥特式小说作家恐怕要算爱伦·坡。他把哥特式手法同侦探推理小说的技巧完美结合起来的成功尝试对福克纳影响极大。除此之外,南方还有一大批创作哥特式小说或使用哥特式手法的作家,其中著名的有裴吉、马克·吐温、麦卡纳斯、卡坡特、奥康纳等人。福克纳是这一传统的集大成者,并对青年一代作家有极大影响。他在大多数约克纳帕塌法小说里都或多或少使用了哥特式手法,其中特别突出的是《圣殿》、《八月之光》、《押沙龙,押沙龙!》、《下去,摩西》、《坟墓的闯入者》等长篇以及《献给爱米丽的玫瑰》等许多短篇。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同爱伦·坡一样,他把哥特式小说中的暴力、凶杀的情节和阴森恐怖的气氛同侦探推理小说的手法结合起来,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来帮助表现人物心理和揭示人性深处黑暗的东西。不过在用哥特小说和推理小说的手法来进行道德探索和社会批判方面,他则远胜爱伦·坡。

《圣殿》是一部哥特式小说和侦探小说相结合的成功例子。小说中最“哥特式”的场面无疑是坦普尔在法国人湾的废墟度过的那个恶梦般的夜晚,她不仅看到一个人被杀死,而且她自己也被强暴。坦普尔早就因为清教家庭的压抑和束缚而产生了逆反心理。在经历了这种遭遇之后,她在道德上完全堕落,竟帮助蹂踏自己的罪犯作伪证害无辜。而小说中的“侦探”,贺拉斯律师受到了社会、清教徒甚至他那被清教思想毒害了的妹妹的阻挠并被出卖。所以他虽然弄清了真象,却在法庭上失败了,他的受理人最后在私刑中被烧死。在这部小说中作者杰出地表现了道德堕落的社会、家庭、文化和心理根源。同《圣殿》里一样,《献给爱米丽的玫瑰》中罪恶的根源也是清教文化。爱米丽在清教传统观念控制的杰弗逊社会里被看作是过去和传统的象征,受到人们的尊敬和“关心”,但从未被看作是一个人,一个或许有权利过正常生活的普通女人。相反他们破坏了她生活中的一切机会。这个短篇像典型的哥特式故事一样充满悬念。在故事结尾人们在一个长年关闭的房间内发现了躺在床上的一具男人尸骨和爱米丽睡过的痕迹。想到她多年同尸骨睡在一起不禁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小说促使读者去探索是什么造成爱米丽这样的命运并使她只能用这种可怕的方法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如果在这两部作品里,罪恶的根源主要是清教传统,那么在《押沙龙,押沙龙!》里罪恶的根源则主要是种族主义和奴隶制。这部小说是福克纳、也是20世纪西方最杰出的作品之一。这也是一部哥特式小说和侦探推理小说相结合的典范。小说中洛莎所叙述的部分被人们称之为“哥特式恐怖小说”。斯特潘被描绘成“妖怪”、“魔鬼”,是一典型的哥特式“恶棍英雄”。书中最令人恐怖的部分是关于洛莎和昆丁半夜去那破败的庄园的描写。他们似乎不仅进入了黑暗,而且进入了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了的罪恶的根源。但是在斯特潘死去四十多年后,关于他和他家族的传说只剩下一些残余片段供书中的几个叙述者根据自己不同的立场和思想感情去编织成故事。经过这些“侦探们”的努力,斯特潘家族史中,同时也是整个南方历史中的罪恶之源:奴隶制和对人性践踏,一步一步地被揭示出来。但是对南方社会和历史的探索只是这些叙述者们努力的一个方面,昆丁等旧南方的飘零子弟同时在进行内心探索,在竭力想弄清自己同南方社会、历史和传统之间的“血缘”关系。另外,《坟墓的闯入者》也是一部关于种族主义罪恶和进行道德探索的小说,并且是福克纳的长篇中最接近侦探小说的作品,其中契克同一个老处女半夜在坟场挖墓开棺找证据并遭到袭击的情景可同任何哥特式小说相比。

上面只是讨论了福克纳同南方文学传统之间的渊源的一些方面,远非全貌。就从这些讨论似也可看出他同美国南方文学不可分割的联系。因此,要深入研究福克纳就应把他放在哺育了他的南方文学传统中去认真考察。反过来,对福克纳的研究也能加深我们对美国南方文学的认识。

注释:

[1][11]Faulkner,Faulkner in the University ( Univ.of Va,1959),P136,P281.

[2][8]Louis Rubin et al.,ed.,The History of SouthernLiterature(Baton Rouge,1985),P19—21,P210.

[3]见Garivin Davenport,The Myth of Southern

History(Vanderbilt,19>0),P16.

[4]Cleanth Brooks,William Faulkner:Toward Yoknapatawphaand Beyond(Yale Univ,1978),P151.

[5]Louis Rubin"The Dixie special",in Fowler and Abadie,ed.,Faulkner and the Southern Renaissance(Univ.of Miss., 1982) ,P87.

[6]Allen Tate,Essays of Four Decades(The Swallow,1968) ,P589—592.

[7]Richard King A Southern Renaissance(Oxford Univ,1980 ),P26—27.

[9]Otis Wheeler,"Some Uses of Folk Humor by Faulkner",inLinda Wagner,ed.,William Faulkner:Four Decades of Criticism (Michigan State,1973),P71.

[10]Robert Penn Warren,Faulkner:A Collection of CritialEssays(Prentice—Hall,1966),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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