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清浊音变圈——兼论吴、闽语内爆音不出于侗台底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音变论文,底层论文,试论论文,清浊论文,兼论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唇音和齿音的音变圈
唇和齿的爆破音都可能浊音清化,然后经过一系列的自然音变,最后转了个圈又变回浊音。这个自然音变圈共有六个阶段:
图1:唇音音变圈
图1中外圈音变的第一阶段是常见的浊音清化。第二阶段是普通、较软的p变为很紧/硬/强,并较长的辅音'p。第三阶段是紧/硬辅音变成内爆音。第四阶段是内爆音变成一个鼻音m,或鼻冠爆音。接下来第五阶段只是可能的一环,由鼻音变为后爆鼻音。第六阶段指在第四第五阶段的基础上可能出现不同程度的鼻音塞化,变回爆音,但这次是浊爆音。
以上所说的外圈音变都是实际发生在侗台语和汉语方言中。图1中还有个内圈音变:⑧普通浊爆音变成长浊爆音,⑨再变成内爆音。这个音变链汉藏语以外的其他语言中可观察到。顺带提一下,图1右侧有三条虚线指向一个v,表示/m/b都可能轻唇化;另一条指向,表示可能变成喉塞音。
图2:齿爆破音音变圈
有的语言中,一般也有。
吴语中的齿清爆音是个紧/硬/强的't。在数十个吴语方言中发生了第三阶段的变化't>。也有进一步变为鼻音的(第四阶段)。如永康话:。缙云话: (记音据曹志耘2002,“东冬”郑张1988记为)。第五阶段,鼻音声母会变为边音,如浙南武义和闽北浦城吴语(据傅国通1984,郑张1985):
表1
江西白水话中有同样的例子(陈其光1991:4-5):。
吴语中没有第六阶段和第一(七)阶段的变化(⑥m>b,n/l>d;⑦b>p,d>t),那是因为吴语中浊声母 b、d还保留着。不过粤语可以说明第一(七)阶段的情况,闽南话可说明第六阶段的情况。厦门话中那个游移于d~l之间的音(罗常培1930)一直是语音学和方言学中的大麻烦(朱晓农1987)。现在我们知道,这是/l>d变化的游移过程中。闽南话中的唇音也有这么一环m>>b。齿音的第六阶段实际上是双向的,即l可变为d(6a),而d也可以变为l(6b)。例如湖南益阳方言中定母字(大驮徒图但蛋田头投电邓)今读l声母(陈蒲清1981)。
对于民语界和汉语方言学界来说,最重要的也许是以下两点。首先是澄清了一个通用了数十年的概念:implosive是内爆音,应标为,而不是“前/先喉塞音”或“吸/缩气音”。海南和雷州半岛闽语的内爆音是相当晚近闽语南迁后受系统感染所致,也不是数百年前侗台人学闽语留下的底层,更不是古侗台语留下的底层。
二 侗台语中的音变链
上面所论的音变链,在侗台语中不但也发生了,而且比汉语中更彻底。汉语中的第六、七阶段是拿闽语和粤语中的一环来衔接吴语中的链条。而在侗台语中却是实际发生的连环变化。武鸣壮语(记音据李方桂1993)对应剥隘话m、n(李方桂1990),到德宏傣语是m、l,到西双版纳傣语则是b、d(喻翠容、罗美珍 1980)。
表2
陈其光(1991:5)认为德宏傣语中的这些m、l以前来自古全清阻音p、t。表2中例字基本上都是阴调字,可以据此重建。从上述四处侗台语的共时分布情况来看,正好是一条完整的历时变化链。如前所说,第四、第五都是可能的阶段,从第三阶段也可能直接变到第六阶段。
一千多年来侗台语和吴语在地域上不能互相影响,他们各自独立发生了整串相同的音变,说明表1中的音变圈是个由生理、物理和听感这样的内部原因引起的自然音变,因而也是普遍音变。下面就来讨论这个音变圈的成因问题,我们将把这些环节分解开,一环一环地看这自然演化。
三 从清长爆音到内爆音
赵元任(1935)把不送气清爆音分强弱两类。北京话里的清爆音是弱的,成阻时间较短,双唇接触面积较小,口腔内的压力也较小,所以爆破不强,在元音中间容易弱化并浊化,如“爸爸”。上海话里的是强清爆音,例如“伯伯”papa在语流中也能保持清音的性质。这个紧/硬/强/长的清爆音'p是图1音变链的关键一环。比起普通的p,它表现为成阻时间更长,成阻点的接触面积更大,口腔内集聚的气体的压力更大,肺部的压力也更大,爆发时更干脆,气流也更大。这种音变成内爆音有一定的可能性。发'p时,从喉头声门到声道到成阻点都比较紧张,声门紧张可由多种方法取得,其中之一便是压低喉头。一旦发生,便增大了上声道容量,就有可能变成内爆音。
内爆音在侗台语和吴闽粤语中很常见,也很早就发现了。但由于它在国际音标图中的正式定名(imPlosive)和正式采用的音标(等)是在1979年,所以在此之前有很多种叫法。赵元任(1928:27)一开始称之为“阴调”“浊音”。后来赵元任(1935)又进一步描写了两类内爆音。一类是浊音同时声门有一点紧缩作用('b、'd、'g),另一类是浊音之前有一个喉塞音或带紧喉色彩(b、d、g)。李方桂(Li 1943)明确地把它们叫做pre-glottalized consonants(先/前喉塞辅音)。以后又有了一些其他名称,如“吸气音”(梁猷刚1953),“缩气音”(国际音标中译文,1979)等。同一种音有这么多的名称,一则使用时混乱,二则理解时误导。“先/前喉塞浊音b”这种说法标法的问题在于“喉塞音”与“浊爆音”是相互排斥的。发喉塞音时要拉紧声带,而发浊爆音时声带要放松。所以如b一类“前喉塞+浊爆音”,如果指同时性的协同发音,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要求声带同时又拉紧又放松。如果是先后的发音,先绷紧声带作喉塞状,然后松弛声带发浊声,那么就是两个音了,后一个与常态浊声无区别。当然,发内爆音时声带也较紧,但这是靠降低喉头来绷紧的,与喉塞音不同。更重要的是有真正的前喉塞协同发音的前喉塞响音m、l等。“吸/缩气音”这种说法的问题在于好像暗示主动的吸气,而内爆音不是吸气的结果。从肺部和非肺部气流机制这一上位分类标准来看,凡肺部音都是由“呼吸”发出的,凡非肺部音都与“呼”“吸”无关,因为呼吸本身是肺部运动。非肺部音的动力源来自升降喉头、扩大口腔容量等生理运动来压缩或稀化上声道空气,所以给这类音定名应避免用跟肺部呼吸有关的词语。最重要的是,语音学上有真正的肺部吸气音(Catford 1988),汉语中据报道在甘肃、宁夏等地有(张淑敏1999,王森2001,阎淑琴2002)。赵元任和李方桂早在六七十年前就观察并记录了内爆音,并对其气流机制有深刻认识。那时还没有“内爆音”这一后起的标准名称,也没这些国际音标。所幸时至今日,我们对内爆音已经有了全面了解,它也有了自己的标准音标和标准术语,就用不着再沿用标准以外的名称符号了。有关内爆音性质的详细讨论,可参看朱晓农(2006a)。
四 浊音清化
粤语和闽语里古并定母内爆化不是直接从古代的浊爆音直接变成内爆音,而是先经历了清化,分别与帮、端合流,然后一起硬化,再内爆化。表3中是粤语和闽语的例子。容县是我们自己调查。化州的材料一部分为寸熙调查,并参考梁猷刚(1979)和何科根、李健(1996)。海南岛文昌据梁猷刚(1986),雷州半岛的徐城据张振兴(1986)。徐城和海南闽语中甚至奉母(徐城:)都变成内爆音,是先经历了清化b>p,然后与帮母一起变成。徐城话里心生船等母也变成内爆音,如:。
表3
五 从长浊爆音到内爆音
上面谈了从长清爆音变为内爆音的情况,其实长浊爆音从音理驱动力(phonetic motivation)来说,更容易变成内爆音。这在其他语言中可见到,下面是辛地语(Sindhi)中的例子(Varyani 1974)。Prakrit和Sindhi是两个有亲属关系的语言,在Prakrit语中的长浊爆音bb、gg等,到了Sindhi语中都变成内爆音了。
表4
浊爆音是很难持续的,成阻时间一旦延长就容易清化。因为振动声带需要维持一定的喉门上下气压差,当空气不断进入上声道(从喉门到成阻点之间的空间),提升喉上气压,就会抵消这种气压差,从而抑制声带振动。长浊爆音在成阻期间往往会通过扩大口腔、咽腔的容量来容纳更多的空气,从而克服这种空气动力学的限制。例如通过软化口腔内壁以吸收空气压力,这是一种无意识地扩大口腔容积(passive enlargement);效果更为明显的是主动降低舌头和下巴、鼓起双颊、提高软腭以及最重要的降低喉头。辛地语中的内爆音就是通过这些主动扩大口腔容积的办法产生的(Ohala 1997)。如果听者把这种主动扩大上声道容积的办法,尤其是降低喉头,当成是说者有意为之,那么他在发这些音时,就会去模仿降低喉头,因而也很容易发生内爆化的音变。
六 从内爆音到鼻音
内爆音向同部位的鼻音或者边音转变,是由于听感方面的相似引起的。初学语音学的学生刚听到内爆音时常常误以为是鼻冠曝音,甚至工作多年的语言调查人员初次接触到内爆音时,也会把他们描写为鼻冠音。
寸熙(2004)所做的听感实验中,双唇内爆音6和鼻音m之间的混淆率为50.2%;与l的混淆率为 34.5%,与n的为42.7%。内爆音成阻时,一般不会有气流从鼻腔释放出去。但是,内爆音的语图上有时可以观察到鼻音共振现象图3(上),图3(下)中鼻腔气流是波动的。这些鼻腔气流都是在O的上下波动(AC variation),没有绝对值的波动。因而并不表明鼻腔中有气流流动,而是和穿透软腭从鼻腔中传播出来声波的振动一致。假如有气流从鼻腔出来,这个气压值应该是正的。
Dang and Honda(1996)的实验显示,在发高元音和浊塞音时,即使当软腭已经关闭,鼻腔中仍有相当大的声音辐射。这表明软腭一旦振动,就能把声音从口腔传送到鼻腔。这种穿透软腭与鼻腔的耦合 (transvelar nasal coupling)主要作用于低频声波(不超过1000Hz),会影响高元音的第一共振峰。从鼻腔中传播出来的低频共振,增大了成阻时候声波的振幅,同时造成内爆音和鼻音的某些听感相似。在上面提到的听感实验的第二部分,我们编辑了原来的录音,把内爆音成阻部分(包括爆破部分)的音强提高12dB,结果显示混淆率增加了,双唇内爆和鼻音m的混淆率增加到73.5%。提高成阻部分的振幅和穿透软腭将声波传播到鼻腔的作用是一样的。
图3(左): a的两个读例的声波图和宽带图。
图3(右): a的气流气压测量结果。第三行是鼻腔气流,可看到围绕O的上下有波动。
有时可看到反向的向不送气清爆音p转变的例子,都是受其他方言的影响所致,如吴川市府所在地梅篆镇粤话的内爆音在一些年轻人口中变成p,就是受了广州话的影响。上海近郊龙华直到二十年前还有强烈内爆音,但今天已经较少听到了,也是受到城区读音的影响。
七 后爆鼻音的性质
鼻音m有可能变成后爆鼻音。后爆鼻音和鼻冠爆音尽管都是前鼻后爆,但是有明显区别:前者是前带鼻音的爆发音,后者是后有弱爆发的鼻音。赵元任(1951)最早发现台山方言中有以及这类音。最近我们又实地调查了台山话(朱晓农、麦耘、寸熙2003录音材料)。从语音学分析结果来看,其声学表现主要是鼻音,只是在除阻的时候,口腔内仍有稍高的气压形成爆发(见图4)。台山的这种后爆鼻音不是从内爆音变来的,而是从普通鼻音变来,对应于中古明母、微母和疑母字,例如:;并可能向浊爆音变去:。它是双唇音变圈中可能发生的一环。现在的台山方言中没有内爆音,帮母字读成v。由于周围开平、恩平,及紧邻的吴川、化州以及广西东部的粤语都有内爆音,这个浊擦的v应该是从浊内爆音变来。原因可能在于拉大与之间的音韵距离,因为台山话中这种“后爆鼻音”的听感和内爆音很相似(比前述一般鼻音与内爆音的相似尤甚),为保持对立,很可能把原来的内爆音挤开了。
图4(上):台山 giu录音中截取的一段声波。从0.2s开始连续出现三个非周期性的声波,表明是爆发音g除阻。其前面的周期波是鼻音,后面的周期波是元音i。
图4(下):在对应的宽带图中可以看到在0.2s处有冲直条,同样表明爆发音g除阻。
八 从鼻音/内爆音到普通浊音
最后,鼻音m(或内爆音)可能变成普通浊音b,如闽南话古明母变成了相应部位的浊爆音:马ba、麻 ba、味bi、磨bua、模bou。高本汉(1915-1926)最早记录到这现象,而且他很肯定闽南话中的b是真浊音,跟文水、兴县等山西方言中的鼻冠爆音不同。我们自己的录音也证明了这一点。从下面图5可以看到b浊音杠很弱,没有鼻音成分。
不过,后来的描写都认为这个爆发音在听感上“类似鼻音”(袁家骅1983:239),或“略带鼻音性”(董同龢等1967:6)。罗常培(1930:5-6)说:“两唇接触很轻,破裂的力量很弱,比英文的b音软的多。听得忽略往往有跟m音混淆的危险。”胡方(2005)最近对厦门话一位年长发音人的浊爆音声母作了声学测量,确认它们是带鼻冠音的浊爆音、g(见图6)。图6上面的声波图中可以看到声母部分振幅较大,下面的宽带图中有鼻音杠,除阻冲直条不明显,表示爆发较弱。带鼻冠音的浊塞音是从鼻音向普通浊爆音b、d转变的一环。
图5:厦门话bi“米”的声波图和宽带图
从鼻音向普通浊爆音b、a转变的一环。
图6:厦门话“米”的声波图和宽带图
尽管闽南话中的这个浊爆音b不是从p>>m>b一路变来的,而是直接从m变来的。但有了这一环,就把一条自然演化的链连成了逻辑上可能、实际上也可能发生的环。吴语中没发现m/>b这一环,那是因为吴语保留中古的浊爆音。粤语中也没发现,有个报道说容县端母字读成d,但帮母仍为p(周祖瑶 1987)。但根据我们手头的一些录音材料,发现容县有内爆音、,但没发现普通浊爆音d。
九、汉语内爆音的来源
内爆音在汉语中分布很广,从上海郊区的吴语,到浙南吴语,再到海南岛的闽语,广东西部、广西东部的粤语都有。粤语中有内爆音的包括广西玉林、北流、容县、岑溪、藤县、苍梧(属勾漏片),广东西北部的连山,西南的化州、吴川。闽语中有内爆音的在海南岛和雷州半岛。吴语包括浙南的庆元、龙泉、景宁、青田、云和、文成、永嘉、东阳、永康、缙云;上海的龙华、浦东、松江、南汇、奉贤等。
汉语东南方言中内爆音的来源,一般都认为是很早以前和古侗台语言接触的结果,是百越先民学汉语留下的底层现象(郑张尚芳1988,陈其光1991)。这种说法虽然很普遍,但缺乏逻辑论证。侗台语中存在内爆音,吴闽粤方言中也存在内爆音,但这并不意味着后者一定是来自前者。现在有很多文章在讨论两个相同现象时,往往很绝对地确定某甲受到某乙影响,而且还说事实如此。其实,这里没“事实”什么事儿,有的只是观察材料,以及更重要的对材料的逻辑论证。两种语言中存在相同现象,这是我们的观察材料;而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需要从逻辑上去讨论各种可能性。据现有的知识,我们知道有如下五种可能性:
1.普遍现象。共同的形成机理导致了相同的自然音变。这种机理可以是物理的、生理的或心理的。不同语言服从了共同的原理,因而独立产生了相同的语言现象,如元音链移高化(朱晓农2005a)、浊音清化 (朱晓农2003)、小称高调等(朱晓农2004)。
2.同源。这是最容易理解的。两个或多个语言/方言有共同的历史来源,分别继承了祖语的同一特征。例如,相距上千里的吴语和老湘语中都有浊声母,两者都是继承了中古汉语的浊声母。
3.语言接触。这还可细分为几种情况:(1)感染,成系统感染;(2)借贷,零星或批量借词;(3)底层。这三种情况是就其极端而言,实际上有交叉处。
4.区域聚变。以前还有“区域特征”一语,这个术语容易和区域内部借贷相混淆,所以我们用迪克森的术语“聚变”convergence(Dixon 1997)。自然界的区域聚变可以指自然环境的影响,例如水生的哺乳动物鲸鱼、海豚等,会变得和鱼一样,脚变成鳍,身材变成流线型。语言的区域特征的形成如果与此相似,那就完全是“环境影响”。但是,语言的区域特征所依赖的环境主要还是语言环境,即周边紧密接触的其他语言。自然环境是否起作用,现在不清楚,所以就与“语言接触”很难截然分清。不过,我们可以定义“区域聚变”为一种该地特有的共同特征,不是原先各接触语言中具有的,而是在长期接触中“突变”发展出来的当地特征。例如韶关土话是不同方言在此聚变而成(郭必之2005),当地有个区域特征“嘎裂声”不见于周围的粤语、客家话和湘语,可以认为是区域聚变。
5.偶然相似。不同的形成机理或来源,碰巧相同了。
汉语吴闽粤方言中的内爆音的形成是哪一类呢?一般看法全集中在语言接触,即古侗台语留下的底层,但实际上吴闽粤各有各的来源,详细论述我们另文讨论。简单地说,上海郊县和浙南吴语内爆音的形成是由于自然音变的结果。他可能是与侗台语中的内爆音形成有共同的形成机理,也可能是偶然相似。实际上,两者不但都有内爆音,而且还都有表1中第4环>m,>n,以及第5环n>l。这后面的那两环无疑是各自服从相同原理的自然音变的结果。这一方面说明图1音变圈的合理性,增强了共同具有前面的音变环(p>,t>)的可能性。同时也反驳了吴语内爆音是侗台语底层遗留的观点,因为你可以假定两千年前百越先民学汉语留下内爆音底层,但你无法假定这以后的每一环都是接触留下的底层。海南及雷州半岛闽语中内爆音的出现是语言接触的结果,是数百年前闽语南迁至此后受侗台语感染产生的。西部粤语的情况难以判断,其音变情况还在梳理,主要困难在于暂时无法确定侗台语中内爆音何时产生。
十 自然音变圈和泛时层次
语言中存在着音变层次,例如上古歌部字在温州一带方言中有从“ai簸饿个、a破拖、o左朵、u多歌”的连续分布的现代表现形式(郑张尚芳1983),这说明什么?是当地语言自然变化的结果呢,还是受到通语的持续影响造成的?如果是前者,那么这种平面分布只能用来构拟古瓯江吴语。如果是后者,那么就能用来构拟通语的历史。所以首先要分清白变/泛时层次,还是接触/历史层次。前者是自然音变阶段留下的层次,这又分两种:(1)如果在一个语言/方言内部,则是自然音变残留造成的层次,(2)如果是相关方言之间的不同,则表示了自然音变快慢不同造成的先后层次。这样的层次是不受时间、地点因素限制的,因而叫泛时层次。此类音变是由生理、物理和听感的原因引起的,可以在各地语言、各个历史时期独立、反复出现的普遍音变现象。
自然音变链的种类并不算多,音变圈就更为少见。本文所论清浊自然音变圈在不同的语言/方言中发生,并因音变的速度不同而形成泛时层次或阶段:大部分汉语方言还只发生了第1环音变(b>p浊音清化),因而处于第一阶段(P、t)。吴语发生了音变的第2环(p>'p),进入紧爆音'p的第二阶段。武鸣壮语、吴语中有内爆音()的方言到达第三个阶段。剥隘台语和德宏傣语中的m,剥隘台语中的n,南部吴语古帮母字读m,古端母字读n的方言,或者有鼻冠音的是第四个阶段。德宏傣语中的l,浙南武义和闽北浦城吴语、广西八都话、江西白水话中古端母字读l的方言,以及台山粤语里的,是第五个阶段。这是一个从鼻音到浊爆音的可能的、但并非必不可缺的过渡阶段。从第四阶段的鼻(冠)音、甚至从第三阶段内爆音都有可能直接变为浊爆音。从鼻音或内爆音变到浊爆音是第6环,西双版纳傣语就处于第六阶段。在侗台语中可以看到完整的连串音变:清爆音>内爆音>鼻音(>边音)>浊爆音。吴语中没有观察到有这条音变链中的最后一环,但可以用闽南话中的的音变从逻辑上填补这一环。这个浊爆音如果进一步清化(变化圈中第7也即第1环),则构成第七亦即第一阶段,这也是下一轮的开端。所以这是一个音变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