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狂人日记》与《长明灯》在象征性的言说方式、癫狂的人物形象、对于封建礼教的批判等等方面的相似性很容易被当做是简单线性重复的两个文本,但是如果我们进一步发掘两个小说的内涵就会发现这两个作品之间呈现出了一定的补充、递进关系,本文将以此为切入点着重从癫狂形象、对生活的表述方式两个方面来探讨两部小说之间的关系。
关键词:癫狂形象;表述方式
一、从“呐喊”到“放火”
鲁迅小说中的“狂人”形象是其为我们提供的颇富艺术性的形象系列之一,《狂人日记》与《长明灯》中所塑造的“狂人”(“疯子”)尤为深刻。《狂人日记》当中的疯子作为黑屋子中最早觉醒的反抗者,从满纸的仁义道德中发现了其吃人本质,并且企图唤醒并劝转承袭吃人旧习的不觉醒民众,吉光屯的疯子则将目光转向了村中近千年来从未熄灭过的长明灯,他高呼吹灯乃至要放火烧掉代表封建糟粕的长明灯来把村民从“蝗虫”与“猪嘴瘟”中解救出来,狂人与疯子所作出的努力正是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行动彰显,是对启蒙行为的最佳隐喻与阐释,他们不再拘于不满现实、怀疑命运、期盼幸福的最初阶段,而是将“发现”进一步拓展为“呐喊”与“放火”,成为两个真正的造反者,在造反的程度上,狂人与疯子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姿态,相较于狂人来说,疯子的反抗性更高一层次,可以说这两位狂人分别隐喻了在黑屋子中首先觉醒的启蒙者们相互补充、前后承续的发展状态。
《狂人日记》中的狂人是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内部成员,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受到了“他”的启蒙,才觉得“以前的三十年,全是发昏”,自此便开始了“发狂”的状态,从一开始的怀疑赵家的狗看了他两眼到认为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想要吃他的肉,再到发现自己的大哥竟然是吃人的主谋者,鲁迅将启蒙者的最初发现阶段置于“吃人”的象征性语境当中将一个“不正常”的人的多疑、妄想心理活动刻画的淋漓尽致,而《长明灯》中疯子的形象则少了一些心理方面的揭露,多了一些外在相貌、语言及行动的描写,在《狂人日记》中我们无法得知的启蒙者的外在形象在《长明灯》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黄的方脸”与“蓝布破大衫”仿佛让我们看到了受封建荼毒颇深的如孔乙己一样的人物,而带异样光闪的眼睛和总含悲愤疑惧的神情则让我们看到了想要靠“呐喊”启蒙民众而不得所愿的狂人一样的人物,可以说疯子的形象是在继承了那个已经发觉仁义道德是吃人的狂人形象基础之上所做的一个拓展,将两个文本中的狂人形象综合起来看我们就可以追索到鲁迅笔下启蒙者的一个完整概貌,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形象与《长明灯》中的疯子形象是存在互补关系的。
从启蒙这个动作层面来看,《狂人日记》当中的狂人经历了发现、劝转他人、劝转失败后的呐喊3个过程。作为一个发现者,刚开始的他始终处于一个被封闭以及保守沉默的状态,或者说是处于一种“病人”的情境之中,他的发现过程全部被内化为了内心独白,当他发现自己的大哥也是吃人者的一份子时,他开始了劝转也就是启蒙的动作,虽然他尝试站在大哥的角度为其阐明“他们会吃我,也会吃你,一伙里面,也会自吃”的最终结果,但大哥显然已经受封建伦理道德荼毒颇深,启蒙已然失败,狂人在认识到自己或许也曾吃了妹妹的几片肉的同时发出忏悔一般的呐喊:“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①从发现到呐喊,狂人的心理变化可谓是十分动荡。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较于狂人所面临的激烈的内心矛盾冲突,《长明灯》中的疯子则进一步由发现者转变成为了坚定的实践者,作为启蒙者疯子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并且一上场就直抵要害,大声高呼放火,在受到了“就是吹熄了灯,那些东西不是还在么?”的怀疑之后,仍然坚持要“吹熄他,并且要自己熄”,甚至进而发展成为“放火”烧掉它。我们可以明显看得出来从狂人到疯子已然发生的质的飞跃,启蒙的动作不再是苍白的“呐喊”而是升级成为坚定的“放火”,这是启蒙者们经历了时间的磨砺之后对封建伦理道德的直接宣战,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认定《长明灯》中的疯子形象与《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形象的递进性关系。
二、从观念到生活
《狂人日记》与《长明灯》两篇小说在叙事的方式上呈现出了不同的倾向,受到日记体形式的影响《狂人日记》对封建社会体制文化的探索和批判是主观化的、论辩式的,是精神层面的形而上的思辨之直接传达,小说的叙事完全是狂人的先导观念主领,《长明灯》则是把这种探索和批判化为日常生活景象,是形而下的叙述,但又不是一般性的叙述,而是通过世俗生活图景,在人的日常生活的场景与细节的背后,对人的存在、人性的存在、人与人的关系进行深度追问与思考,把现实的痛苦和黑暗提升到形而上的层面。相比之下,由《狂人日记》到《长明灯》所体现出来的这种递进体现鲁迅对生活的表述变得更加感性、情感更加复杂、思考也更加的深刻。
在鲁迅小说中,家族血亲关系是鲁迅反省人性的一个重要视角,《狂人日记》和《长明灯》也不例外。《狂人日记》中对于大哥和《长明灯》中对于四爷形象的渲染方法是截然不同的,《狂人日记》中的大哥是被放在以狂人为代表的启蒙者的对立面去刻画的并且呈现出观念化的特点:大哥作为封建家长的典型代表,是整个封建大家庭中的实际掌权人,不论是教导年少的弟弟做论,还是为其请医生看病,亦或是被狂人弟弟揭穿吃人面貌,《狂人日记》中对于他的塑造主要突出的是其掩藏在传统孝悌伦理之下的“吃人”本质,小说中对于大哥的直接刻画少之又少,鲁迅创造的大哥形象仿佛就是为了揭露吃人的封建传统主题而服务的,不免显得有些概念化和脸谱化,相对于《长明灯》中的四爷形象略显单薄,鲁迅对于四爷的塑造着力于其在封建礼法下对于亲情的假饰与虚伪,作为疯子的叔父,四爷对于疯子不但没有一丁点同情,甚至认为自己的亲哥哥和侄子的疯是“报应”,在谈及如何处置疯子时,四爷的贪婪和虚伪显露无疑,当老娃提出为防止疯子放火烧掉长明灯而要将他关在四爷府里的屋子时,四爷立即推说自己的家里没有闲房,这是明显的对于照顾疯子责任的逃避,话语间看似充满了对于疯子的关爱与理解,但是实则早已想好为了不占用自家的房子而要将疯子关在寺庙之中,四爷的丑恶嘴脸便在这短短的几百字中被生动的刻画了出来。《狂人日记》的大哥形象是鲁迅来不及做艺术化构思的产物,所以呈现出了符号化的特征,而《长明灯》中的四爷则是出神入化的“伪士”形象,四爷表面上以真理阐释者自居,实质上则处处要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从《狂人日记》到《长明灯》,从大哥到四爷正是鲁迅的创作从观念化转向生活化的表现,这样的转变使得《长明灯》中的细节得到了充实,我们更可以看出鲁迅自身封建大家族生活体验的进一步表现和揭露,这样就使得《长明灯》这篇小说相较于《狂人日记》来说对于封建糟粕的攻击更加的猛烈,从侧面反映出鲁迅对于封建宗法与礼教掩盖下的虚伪和矫饰与日俱增的憎恶和仇恨。
三、结语
《狂人日记》与《长明灯》在多方面的相似性并不能掩盖两篇小说本身所存在的一些补充、递进性的关系,我们不仅在其间看到了癫狂形象的逐渐丰满还可以看到细节表述的逐渐成熟,以上两点均说明《长明灯》并不是《狂人日记》的简单线性重复,而是记载和隐喻以鲁迅为代表的始终奋战在反封建第一线的启蒙者们的心灵成长史,可以说无论是《狂人日记》还是《长明灯》,都是鲁迅留给我们的有力的反封建思想武器。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经典全集》[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6:19.
论文作者:周韵亭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8月22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9/4/22
标签:狂人论文; 长明灯论文; 鲁迅论文; 疯子论文; 日记论文; 形象论文; 封建论文; 《知识-力量》2019年8月22期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