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科技学院,河南 郑州)
摘要:《史记》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其本身所具有的史学性和文学性每每读来令人赞叹折服,其中的一些话语更是引发人们思考。本文针对《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载“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一句进行深入思考。
关键词:列观;礼节甚倨
一.有关“列”字的一些思考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载“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笔者读到这里,对“列观”一词产生了一些疑问。但关于这个词三家注都没有给出解释,后世其他注者也多将其解释为“一般的宫殿”。但笔者查阅《尔雅》《说文解字注》《汉语大词典》等字书,并未发现有将“列”直接解释为“一般”的义项,只有《新华字典》中有这样的解释,但举例只有“大王见臣列观”一条,实难信服。盖此处“列”字或经引申而有“一般”义,但笔者并未寻得有关“列”字含义推敲的文章,故而提出两种推想,谨录于下:
第一,从“行列,位次”义项推出“一般的”义项。《公羊传•僖公二十三年》:“宋公曰:‘不可,吾闻之也,君子不鼓不成列。’”《荀子•议兵》中有“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亦有“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同列。”可见在当时“列”字便已经有了“行列,位次”的义项,而从“位次”这一义项中继承了“次”这一内核进行引申,从而得出“次一级的,一般的”义项。
第二,从“众,各”义项中推出“一般的”义项。《荀子•天论》:“列星随旋,日月递照”此处的“列星”意为众星,每颗星,“列”字开始有了指代独立个体的功能,进而引申获得了“一般的”义项。
《廉蔺列传》上文提到“秦王坐章台见相如”,因此后世注者也有直接将“列观”解释成“章台宫”的,这种解释虽然不错,但实际上并未解释“列”字含义,而是绕过这一问题,并不能给读者排忧解惑。
二.“礼节甚倨”是借口还是事实?
蔺相如在文中拖延时间的借口是“礼节甚倨”,先说赵王“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后又要求秦王“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庭”。这都属于先秦时期的聘礼内容,但是少有注家对蔺相如的话结合先秦时期聘礼内容进行对照,笔者在此有些好奇,在当时战国礼崩乐坏的大环境下,究竟蔺相如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还是秦国君臣真的做的不够周到?
要考校先秦时期聘礼具体的标准,自然要从《仪礼•聘礼》篇入手,此处参照杨天宇先生的《仪礼译注》将《聘礼》的经文划分为33小节,分别为:命使,授币,使者将行,受命遂行,过邦假道,预习威仪,至竟迎入,入竟展币,郊劳,致馆设飱,聘享,主君礼宾,私觌,宾礼毕出公送宾,宾请有事卿往先劳,归饔饩于宾介,宾问卿面卿,介面卿,问下大夫,大夫代受币,夫人归礼宾介,大夫饩宾介,主国君臣饗食宾介,还玉及赎礼,公馆宾宾请命,宾返国而主国馈赠,使者反命,出使而还礼门奠祢,最后是5节是记载聘问过程中遭遇丧事时的变礼以及小聘礼仪,在此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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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史记》的性质并非经书,其中关于聘礼的记载自然不比《仪礼》那般详细,再加上蔺相如使秦是战国时期,礼崩乐坏,聘礼不会再像西周或是春秋事那般严谨完整。事实上在春秋时就有很多聘礼与史书记载不同之处。
到了战国时期,周王室日趋衰微,列国伐交无定,故而像西周春秋时期那样定期的会同聘问逐渐消失了。各国的出使都具有极强的目的性,这时候再按照《仪礼•聘礼》中的古礼行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此处便以《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刺秦王的部分为对照,同样为弱国献宝,对照就会发现二者之间的异同。
首先是蔺相如和荆轲身份上的差异:
《廉蔺列传》:“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可以看到这里并没有提及赵王加封蔺相如以出使,蔺相如升为上卿也是“完璧归赵”和“渑池会”两件事情功勋积累的结果,也就是说蔺相如出使秦国时,身份可能还只是一个宦者令手下的舍人。
但荆轲就不同了,《刺客列传》:“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丹与荆轲议定刺秦之事后,为笼络荆轲直接将其奉为上卿,太子更是“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闲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可见荆轲在出使秦国时的身份是燕国上卿,太子宠臣,与蔺相如舍人身份可谓天壤之别。
然后是接见地点与礼仪的差异:
《廉蔺列传》:“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曰:‘大王见臣列观……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
《刺客列传》:“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於咸阳宫。”
这里可以看到,秦昭襄王是在章台而不是咸阳宫接见的蔺相如,也并未摆出九宾之礼迎接赵国使臣,期间更是将和氏璧传示“美人左右”,蔺相如所说“礼节甚倨”确实不过分。
反观荆轲这边,由于事先买通了秦王宠臣知会秦王“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于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对于雄途在胸,准备一统六国的秦王来说,叛将的首级和燕国的军事地图实在是求之不得的宝贝,自然要在正殿设大礼相迎。
从上面两点可以看出,蔺相如进献和氏璧时所接受的待遇确实不合礼制,但结合蔺相如舍人的身份以及秦王事先知晓的程度来看,蔺相如所受待遇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聘礼》中第一个小节便是命使,《仪礼•聘礼》云:“君与卿图事,遂命使者。”可见使者是从卿中选出。即使到了春秋时期,聘使也多为各国的卿、大夫。《左传•昭公元年》:“楚公子围聘于郑,伍举为介。”《左传•昭公十五年》:“上介芋尹盖。”《左传•昭公三十年》:“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由此可知如果蔺相如要秦王依照《聘礼》中所说规格礼仪来接待,那秦王也可以就蔺相如的舍人身份展开反诘。况且在列国伐交频频,礼崩乐坏的战国时期,各国的出使都带有强烈的政治性和目的性,《聘礼》中繁文缛节的部分早就适应不了战国时期的外交环境,而蔺相如提出的“礼节甚倨”虽是确有其事,但更多的只是为了给自己把宝物偷运回赵国争取时间。这种行为本质上和荆轲买通秦王宠臣获得面见秦王的机会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目标的一种手段和辞令而已。
参考文献
[1]徐彦.春秋公羊传注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2]贾公彦.仪礼注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
[3]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
[4]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
作者简介:贾士卿(1994.04-),男,河南郑州人,黄河科技学院。
论文作者:贾士卿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8年11月中
论文发表时间:2018/10/26
标签:秦王论文; 聘礼论文; 义项论文; 蔺相如论文; 史记论文; 列传论文; 大王论文; 《知识-力量》2018年11月中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