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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亚是世界上最重要、最复杂的地区之一。这里集中了人口大国中国、军事大国俄罗斯、经济大国日本；有经济发达或次发达国家，也有经济转轨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有世界上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也有经济处于危机状态的国家；既存在着国家体制方面的巨大差异，存在着各国间这样或那样的领土、领海纠纷，又保持着相互间密切的经济联系。因此，保持这一地区的安全、稳定与繁荣将是对整个世界稳定与发展的巨大贡献。
一、东北亚需要建立内部机制
（一）大国利益的交汇点。东北亚地区是中、日、俄、美四大国错综复杂关系的集合点。中国要实现香港和澳门的顺利回归与过渡、实现对台湾的和平统一，需要得到东北亚近邻们的理解与支持；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需要进一步发展与日、韩、俄等国的经贸合作，与东北亚地区的贸易额自90年代以来已占中国外贸总额的1/4， 其中日本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1〕 朝鲜半岛局势能否稳定是中国安全与稳定的一个重要外部条件。日本要保持自己在东北亚地区的经济领先地位，一方面希望中国稳定与发展，另一方而又担心中国过于强大；一方面希望摆脱美国的控制，另一方面又离不开美国在政治和安全方面的保障；一方面与俄存在领土纠纷，另一方面又想借俄平衡中、美在亚太的力量。俄罗斯作为苏联的主要继承者严重丧失了它对蒙古、朝鲜等国的影响，〔2〕虽然改善了与中国、韩国的关系，但俄国内防华、 恐华的势力也有所抬头，而韩国本身具有一些不确定因素，国家小，潜力有限，所以俄要努力恢复对东北亚地区的影响，并借此进入亚太。美国虽然不是东北亚地区的国家，但该地区在美国对外战略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它利用目前中国尚未强大，俄罗斯已被削弱的时机，通过遏制俄国、进入蒙古、渗透中国、拖住日本、插手朝鲜等一系列手法，扩大其二战后在东北亚获得的利益与影响。
（二）经济发展的失衡点。（1）经济发展速度不平衡。 东北亚地区进入90年代以来，各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表现得十分突出。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在改革开放中取得了巨大成绩，国民生产总值平均每年以10%的速度递增，成为这一地区经济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韩国经济也保持高速增长势头，90年代预计平均增长率为8.2%；〔3〕日本作为一个经济大国， 在经历了长期萧条后，近两年内开始出现2—— 3%的低速增长；与此同时，1991——1996年间，俄罗斯国民生产总值却以平均每年11.5 %的速度下滑，1997年的最好结果是与去年持平；朝鲜经济则处于严重的危机之中，饥荒问题已威胁到国家的稳定与安全；蒙古经济连续几年下降后，于1994年开始回升，但还没有达到1989年的水平。（2）经济合作发展不平衡。冷战结束后， 东北亚地区各国间的双边经济合作取得了长足进展。以中国为例，中俄经贸合作虽然有过大起大落的阶段，但从目前来看，这种关系在两国政府的共同推动下，正不断走向健康化，1996年双方的贸易额已接近70亿美元；中日贸易额已突破600亿美元大关， 日本在华投资与美国一样，占中国全部外来投资的8%，仅次于香港与台湾； 中韩贸易从1991年的58亿美元，扩大到1996年的198亿美元， 中国成为韩国的第三大贸易伙伴，韩国成为中国的第五大贸易伙伴，韩国在华投资也从1991年的8500万美元，增至1996年的16.5亿美元；〔4〕中朝贸易关系也一直保持在6亿美元的水平上，中蒙贸易量虽不大，但年年有增长。然而，东北亚的区域合作却停滞不前。图们江经济合作开发区是该地区目前唯一的区域合作项目，它早在1991年就由联合国牵头开始兴办，不仅有中、俄、朝、韩四方参加，还得到日本、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的响应，但是由于资金不足而进展缓慢。
（三）安全机制的空白点。（1 ）东北亚地区至今没有一个集体安全机制。苏联解体后，这个地区各国间的关系尚在调整中，一些国家的双边关系尚未确定，很难形成地区性的安全保障机制。俄日关系虽进展积极，但领土纠纷仍是制约因素；朝韩之间存在着根本分歧；朝鲜与日本、美国、韩国都缺乏正常的外交合作途径；蒙古虽然口头上把中俄两大邻国放到自己外交的优先位置上，但实质上却努力发展与美国的“第三邻国”关系，以制衡中俄两国。（2 ）美国在东北亚安全中占主导地位。目前，东北亚地区存在着“美日安全联盟”，它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一样是冷战的产物。今天，冷战虽已结束，但美国却还要扩大这一条约的适用范围，今年6月8日，日美两国政府正式批准关于修改“日美防卫合作指针”的第二个中期报告，把适用范围从“远东”扩大到“日本周边”，把东海和南海都包括了进去，赋予美日安全同盟“保卫”亚太地区“安全与稳定”的“使命”；同时规定，日本自卫队可为美军运送人员、武器、弹药，进行海上扫雷，实施经济封锁，提供作战情报，日本将来可能卷入以美军为一方的军事冲突。〔5〕事实上， 日本已经开始把自卫队的活动扩大到“周边”，7月14日日本派遣3架自卫队运输机，到泰国的美军基地，救援在柬埔寨的日本侨民，对国际社会进行公开试探。〔6〕随后， 日本国会中除共产党外的朝野各党都赞成将派遣自卫队舰艇营救海外日本人的条款写入自卫队法修改草案。〔7〕 综上所述，东北亚区域作为一个整体，能否在下个世纪走在世界前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能否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和平与发展的环境。这种环境不能靠一个超级大国来提供所谓的“保障”，而应该依靠区域内所有成员国的相互信任和共同努力。因此，建立一种次区域的合作机制十分必要。
二、东北亚各国均有开展合作的利益驱动
利益的驱动正促使东北亚各国去开展合作。中国的根本任务是集中精力搞好经济建设。中国至今仍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有5800万人没解决温饱问题，教育和科技还相对落后，必须保持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另外，从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的角度看，大陆经济发展水平与台湾越接近，和平统一的希望也就越大。为此，政府提出了“改革、发展、稳定”的基本国策，即以保持国内稳定作为发展经济的前提条件，同时对现有经济体制逐步进行改革，以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需要，从中求得经济发展。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战略的重点仍在东南沿海，借助发达地区逐步推动中西部落后地区的经济发展。地处东北亚范围内的东北三省是中国传统的重工业区、大型国营企业相对集中地区，经济体制改革难度较大。中国共产党十五大以后，加大了对国营企业的改革力度，意味着经济改革重心将逐步向北推进。因此，扩大与东北亚各国经济合作势在必行，开展区域性合作更能为中国东北三省的改革与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另外，从对外经贸合作看，日本、韩国都是中国最重要的伙伴。俄罗斯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位置，尤其在双方政府的努力下，经贸合作将持续增长。
俄罗斯地跨欧亚两洲，它虽然仍把“融入欧洲”视为最重要的任务，但是不能回避其领土2/3在亚洲这一事实， 并看到了亚太在未来世纪中的巨大潜力。《俄罗斯国家安全构想》强调俄要在与美国保持平等伙伴关系的同时与中国积极发展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要充分参与亚太事务，努力与亚太组织接轨。〔8〕 事实上，近年来俄中关系发展迅速，双方已开始在国际领域进行广泛合作；俄朝正在为重新签订友好合作条约积极谈判；俄韩关系发展迅速，俄已开始向韩出售武器；俄蒙关系也得到了恢复与加强。今年以来，俄在东北亚地区最大的进展是与日本关系走出了“死胡同”，双方愿意恢复和平条约谈判，就“北方四岛”的非军事化和共同开发达成共识，并对开发俄远东地区表明了积极态度。这样，为俄在东北亚的全面合作创造了条件。
日本是东北亚地区的发达国家，它在这一地区是举足轻重的。目前日本的战略重点仍在西方，日本离不开美国的支持，其对待东北亚的态度也受到美国的制约，但应看到，进入90年代以来，日本对亚洲地区的投资呈逐年增加趋势，从1991年的59亿美元增加到1994年的97亿美元；而对欧美的投资却呈减少趋势，1991年对欧洲的投资比1990年减少34.8%，1992年又减少24.2%，对美国的直接投资从1991年到1994年平均每年减少25%以上。〔9〕按这种趋势， 日本对亚洲尤其是东北亚区域的依赖性会逐步加强。1993年日本对亚洲的经常项目顺差增长30.5%，达569亿美元， 有史以来首次超过了它对美国的顺差。〔10〕这些因素导致日本日益重视亚洲地区，它最早提出“环日本海经济圈”的构想，支持一些企业和日本海沿岸各县与东北亚地区进行民间交往，并密切注视着东北亚地区经济合作的发展趋势。
韩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已超过1万美元，其综合国力排列世界11位，去年底又成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第29位成员国。韩国想成为世界经济大国，注重发展全球战略。与此同时，韩国对东北亚地区的依赖性正在逐步增强。近年来，韩国与中国经贸合作迅速加强，据韩国通产部预测，到2001年，韩中双方贸易额可达500亿美元，韩对华投资将超过100亿美元。〔11〕韩日经济相互渗透更为密切。1994年韩国成为日本第三大贸易伙伴，日本则是韩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12〕在吸引投资方面，1962——1991年间，韩国共引进日资39.4亿美元，占韩国引进全部外资的47.2%。在技术转让方面，1962——1988年，韩国共引进日本技术2860项，占韩国全部引进技术的52.5%。韩国每年进口的电子部件中40%来自日本，日本企业“控制了韩国水泥的50%，化肥的40%，尼龙的40%，电力的30%，汽车的50%，钢铁的60%”。〔13〕因此，从经济利益出发，韩国不可能不注重东北亚地区的经济合作。更重要的是，韩国与朝鲜的关系问题涉及中、美、俄、日四个大国的利益，要保证朝鲜半岛的稳定，要实现和平统一的愿望，就必须与这四个大国加强协调，得到它们的支持。
朝鲜是东北亚地区情况最特殊的国家，它至今与韩国、日本、美国没有官方关系。朝鲜正面临着保持现有体制的延续性、克服经济危机、调整与韩国关系等基本任务。这些都必须得到中、俄、日、美等国的理解与支持。有迹象表明，朝鲜在经济政策方面已有所松动，农村从1996年起实行“分组管理制”，规定超产粮食归组自分，余粮可自由处理；对外贸易对象已从单一的社会主义国家转向多角化；以罗津——先锋开发区为试点，招商引资创造对外合作机会。〔14〕朝鲜的对外政策也作了适当调整。1994 年， 朝美双方达成核框架协议，1995年双方就轻水反应堆供货范围达成协议，双方互设联络处问题也有所进展；1995年朝日恢复接触，日本执政三党还访问了朝鲜， 1996年3月，朝日外交部课长级接触在北京进行；朝韩关系也有所改善，1995年朝韩在北京举行“粮食会谈”，韩国向北方提供轻水反应堆，双方贸易额从1994年的2.23亿美元增至1995年的近3亿美元，还实现了直接通航。 〔15〕朝苏友好合作条约失效后，朝俄正在为新的友好合作条约积极准备。随着朝鲜内外政策的不断调整，它早晚将走向国际社会，而跨出的第一步将是扩展或密切与东北亚各国的关系。
蒙古在苏联解体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一开始把外交重点放在寻求“第三邻国”，并首先把目标对准美国，美国也看好蒙古对付中俄两国的地缘位置，双边关系发展很快。同时，蒙古也加强了与日本的关系，以求得日本的资金和技术。尽管如此，蒙古毕竟是处于中俄两个大国之间的内陆国家，它不得不把中俄两国放在对外政策的“优先位置”。近年来，蒙古领导人先后访问了中国，1994年中国总理李鹏访问了蒙古，今年乔石委员长访问了蒙古，两国之间的睦邻友好关系发展顺利。蒙俄在1993年重新签订了友好合作条约，1995年蒙总理访俄，俄两位副总理先后访蒙，双边关系在新的平等互利基础上得到恢复和发展。蒙古对参与地区经济合作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1995年底蒙古代表与中、俄、韩、朝4国代表一起在关于建立图们江经济开发区的协定上签了字。
总之，中国庞大的劳动力和商品市场，日本、韩国的资金和技术优势，俄罗斯巨大的能源和技术潜力是东北亚各国经济互补性的集中表现，而各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则成为实现区域互补的原动力。各国都会逐步认识到，区域合作符合本国利益，是不可或缺、无法取代的。因此，搞东北亚地区合作是完全可能的。
三、中俄可共同推动东北亚区域合作
在推动东北亚区域合作上，中俄应该而且可以有更多的作为。
首先，中俄共同倡导东北亚区域合作符合共同利益。第一，双方能够争取一个更好的国际环境。建立一种区域合作机制，加强区域内各成员国的信任与合作，不仅符合当前和平与发展的世界潮流，也有利于推动以实现多极世界为目标的国际新秩序的建立。第二，两国都能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当前，中俄努力加入各种国际组织，以便与世界经济接轨，提高本国的国际地位，这是必要的。但是，也应看到，两国在加入这些组织的过程中受到了一系列苛刻条件的限制与约束，要按照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运作，本国利益会受到一定损害。中俄作为本地区合作组织的倡导者，至少可以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使区域合作更符合各国利益。第三，两国可以抵制局外人在本地区事务中指手划脚。美国插手东北亚事务，一方面，是美国习惯于干预别人的事；另一方面，东北亚地区也的确缺乏一种安全机制，致使一些国家把本国安全保障寄托在美国身上。中俄可用中、俄、哈、吉、塔五国边境裁军协定做样板，与东北亚各国共同创造一种持续的、相互信任的安全环境，不为外来军事存在提供任何口实。第四，各自可以发挥次区域合作优势发展本国经济。中俄两国政府努力促进双边经贸合作，但由于缺乏资金、贸易品种单一，这种合作的发展速度不符合两国实际潜力。中俄可以通过促进区域合作，更好地发挥两国在经贸领域的互补优势。例如，东北亚多数国家都存在能源不足问题，它们都希望与俄进行能源领域的合作。目前，中俄已就修建天然气管道问题达成原则协议，但是由于资金困难，具体实施尚需时日，如果能让日、韩等国共同参与，发挥区域整体优势，不仅较易筹措资金，而且能扩大合作规模，更快给各方带来更大的经济效益。
其次，中俄在促成东北亚地区的广泛合作上可发挥建设性的作用。东北亚区域合作的内容应包括安全、经济、科技、生态等各领域；其形式应是一种包括东北亚所有国家在内的，各层次、各部门的多边对话和磋商机制；其组织进程应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俄两国不仅是东北亚地区有影响的大国，而且也是能够与地区内各国全面对话的国家。中国与各国都保持着良好关系，能够担当起“牵线搭桥”的角色；俄罗斯与东北亚各国能正常交往，尤其与日本的关系正在得到改善，为扮演东北亚的“红娘”也提供了更为有利的条件，这样，它们在此过程中就可以起到一种别国起不到的作用。反观日韩，它们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但与朝鲜没有邦交关系，很难在地区内的协调上有作为。
当然也应看到，在东北亚地区建立合作机制会遇到一系列困难：首先，各国还没有对本区域的合作给予应有的重视；其次，这种合作会影响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的利益和地位，较难协调与美国的关系；最后，中、俄、朝、蒙等国为区域合作提供的资金有限。但不管怎样，东北亚的区域合作会在克服各种障碍后走上轨道。
注释：
〔1〕王杰（中国）： “东北亚区域经济合作的现状与前景分析”，《国际政治研究》1997年第2期，第26页。
〔2〕米·格·诺索夫（俄罗斯）： “俄罗斯与美国在亚太”，《美国：经济、政治、思想》1997年第4期， 第61——62页。
〔3〕贾庆国（中国）：“中、日、 韩国家关系的现状和发展前景”，《国际政治研究》1997年，第2期，第53页。
〔4〕（韩国）千辰焕： “中国、韩国、朝鲜三方关系的演变”，《国际政治研究》 1997年第2期，第126页。
〔5〕日本《读卖新闻》1997年6月11日。
〔6〕（日本）古一寺： “醉翁之意不在酒——桥本派遣自卫队军机出国的目的何在”，《时报》1997年7月15日。
〔7〕日本《读卖新闻》1997年7月21日。
〔8〕（俄罗斯）《独立报》1996年6月14日。
〔9〕韩可卫、 黄国庆：“九十年代日本拓展国际市场的新战略”，《亚太经济》，1997年第3期。
〔10〕王杰（中国）：“东北亚区域经济合作的现状与前景分析”，《国际政治研究究》1997年第2期，第26页。
〔11〕于美华：“朝鲜半岛形势及中国政策分析”，《现代国际关系》1996年第10期，第36页。
〔12〕（韩国）金基恒：“21世纪东北亚韩日中三国的经济合作：问题和方案”，《太平洋学报》1996年第1期，第71页。
〔13〕贾庆国：“中、日、韩国家关系的现状和发展前景”，《国际政治研究》1997年，第2期，第50页。
〔14〕于美华：“朝鲜半岛形势及中国政策分析”，《现代国际关系》1996年第10期，第36页。
〔15〕于美华：“朝鲜半岛形势及中国政策分析”，《现代国际关系》1996年第10期，第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