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与唯物史观的三大内涵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资本逻辑与唯物史观的三大内涵_历史唯物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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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哲学是以表征时代精神的方式来面对现实的。马克思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实现了哲学史上的革命性变革,就在于他通过对黑格尔哲学以“抽象或理念的矛盾运动”来表征“人的存在依赖于统治个人的物质关系”这种时代精神的唯心主义方式的深切反思和批判,创立了一种“新唯物主义”的表征现实的方式——以“社会利益关系的矛盾运动”来表征“资本关系统治全部社会现实”的资本主义时代精神。因此,历史唯物主义对现实的把握,并不是再现资本主义时代的诸种社会表象,而是使自身成为“思想中的时代”和“时代精神的精华”,从而塑造和引导了无产阶级争取从资本关系的统治中解放出来、把人类生活的现实变成理想的现实的新的时代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分析构成了历史唯物主义面对社会历史现实的基本方式,这种批判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世界图景和伦理诉求这三重理论内涵均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一、资本逻辑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

马克思在谈到哲学与时代精神的关系时特别指出:“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①1843年9月,马克思在写给卢格的信中明确提出,他所生活的时代最为迫切的时代问题就是历史“往何处去”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当时的具体内涵是:以英国为典型代表的西欧资本主义能否永葆青春,人类社会历史究竟会怎样发展下去?而如何理解和把握在当时的社会生产和生活中占统治地位的资本现象则是解决“往何处去”问题的前提性问题。

资本概念早在重商主义者那里就已存在,但他们还仅仅是把资本等同于货币。后来的资产阶级古典政治经济学对资本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杰出代表如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等人,一般都把资本看成物,并将其与生产资料混为一谈。他们还断言,资本是一切社会发展阶段都普遍存在的生产工具和劳动材料,是一切社会生产都必须使用的,因而资本是一个在人类社会发展的任何阶段都存在的超历史的永恒现象和范畴。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逻辑进行了批判性考察,对资本现象的本质进行了深入探索,进而发现,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对资本的认识尽管从总体上看是错误的,但也在某种程度上接触到了资本的真实本质。特别是到了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后期代表理查·琼斯那里,资本已经不仅被理解为一种社会生产关系,而且还被把握为一个历史范畴。

在充分吸收古典政治经济学资本理论的理论贡献的基础上,马克思对资本的运行逻辑进行了深入分析,进而发现了支配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构建资本理论的近代唯物主义思维方式基础。近代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曾被海德格尔视为表象思维方式的典型,其实质是一种实体性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的基本特点是把存在理解为可感的物质表象的存在,把存在者理解为独立的实体。以这种思维方式来考察资本现象及其运行逻辑,自然会把资本视为物质实体,也自然会把资本的运行逻辑视为实体的逻辑。拜物教意识的产生与此种思维方式直接相关。受此种思维方式支配的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看”到的只能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物质内容而“看”不到资本实际上是在物与物的关系下掩盖着的人与人的关系。他们所研究的各种经济关系也就只能是各种物质实体之间的关系。

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成果引起了黑格尔的关注。正如罗桑瓦隆所说:“黑格尔哲学也可理解为是一项对英国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工作……他为发现了市场社会是实现普遍代表性的场所而着迷,对其局限性和矛盾的理解也比同时代其他任何一个经济学家都要深刻。”②黑格尔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成果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认为可以从后者的发展中“见到思想是怎样从最初摆在它面前的无数个别事实中,找出事物简单的原理”③,并且企图把这些成果纳入他关于人类历史的一般哲学观点之中。但是,从根本上看,黑格尔又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持批判态度的,这主要表现在他对后者从可感的物质表象出发思考资本逻辑的近代唯物主义思维方式及其理论后果的否定态度上。

黑格尔主张抽象或理念是世界的本质,他认为古典政治经济学把现实世界把握为物的世界的观点其实是一种颠倒的世界观。正如张一兵先生所指出的:“黑格尔实际上在一定的意义上真实地意识到资产阶级市民社会是一个颠倒的社会!”④简单说来就是,黑格尔认为抽象理念是世界的本质,“在资产阶级市民社会中,正是抽象(一般劳动—价值—货币)现实地成为统治”⑤,而古典政治经济学却将其颠倒地误认为物统治一切的世界。后来的伽达默尔则指出: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正是这种古典政治经济学的颠倒世界图景的再颠倒。众所周知,把经济学和哲学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进行研究是马克思独特的研究习惯和方法。但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写作过程中马克思为何在进行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同时偏偏把对黑格尔哲学特别是其《精神现象学》的研究结合起来,也许原因之一就在于马克思发现了黑格尔哲学本身与古典政治经济学之间这种内在的、却鲜为人知的重要联系。

由此可以发现,对资本逻辑的批判考察其实是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和黑格尔共同面对的理论任务,而且他们持有的乃是一种相同的思维方式——实体性的思维方式。二者的区别仅在于前者的立场是唯物主义的,而后者的立场则是唯心主义的;前者认为资本的本质是一种物质实体,而后者则认为资本的本质是一种精神实体。但是黑格尔比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高超的地方在于,他在亚当·斯密从内容和动态上把握人的物质生产过程的经济学说的启发下,通过对康德“幻象的逻辑”批判改造形成了一种批判性的思维方式——概念辩证法。黑格尔运用这一思维方式在抽象层面上揭示了资本逻辑的现实运作规律,并“站在国民经济学家的立场上”发现了劳动的本质,把它理解为人的本质、人的自我创造活动。从实质上看,黑格尔把古典政治经济学所理解的一切物质实体都抽象为逻辑范畴、把资本运动抽象为范畴的逻辑运动,因而资本逻辑在他眼中也成为一种“无人身的理性”的自我运动逻辑。

正是在费尔巴哈著作的启发下以及在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实体逻辑和对黑格尔哲学的双重批判中,马克思发现了黑格尔哲学思辨外衣下隐藏着的秘密:黑格尔哲学作为其“在思想中所把握到的时代”,其实正是以神秘主义的方式理论地表征了人们的社会存在——由资本逻辑所构成的人们的社会存在。马克思对黑格尔的《法哲学》及《精神现象学》等同现实生活联系紧密的著作进行了重点批判,并从中发现了黑格尔以思辨的和抽象的方式所表征的现实的社会关系及其矛盾运动的积极成果。这些成果具体表现在:第一,“黑格尔的‘现象学’尽管有其思辨的原罪,但还是在许多方面提供了真实地评述人类关系的因素”⑥。第二,黑格尔在对资本逻辑的考察中引入了概念辩证法的矛盾、过程性、历史性等观念,这对马克思提供了重要的启发并被其加以批判性的继承。

马克思认为,虽然黑格尔正确地看到了劳动是人的本质,但他的唯心主义的思维方式使其把抽象思维同感性现实的对立都看成是思想范围内的对立,因此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最终都是抽象的精神劳动。这就使得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思维方式仅仅为资本逻辑的现实运作找到了抽象的、逻辑的和思辨的表达。对于黑格尔把作为独立主体和实体的思维过程视为现实事物的创造主的立场,马克思像费尔巴哈一样坚决地加以反对和批判。他在《哲学的贫困》中指出:“人们按照自己的物质生产的发展建立相应的社会关系,正是这些人又按照自己的社会关系创造了相应的原理、观念和范畴。所以,这些观念、范畴也同它们所表现的关系一样,不是永恒的。它们是历史的暂时的产物。”⑦这说明,正是在批判资本逻辑的过程中,马克思实际上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近代唯物主义思维方式和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唯心主义思维方式进行了双重颠倒:将前者把资本逻辑理解为物质实体的逻辑和将后者把资本逻辑理解为精神实体的逻辑都颠倒为现实的社会关系的逻辑,其结果就是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合理形态的辩证法的建立。

二、资本逻辑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

历史唯物主义及其思维方式在马克思本人看来是一种“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也是一种“唯一科学”的说明历史的方法。作为“合理形态”的辩证法,这种思维方式用“关于‘事物’的‘过程’观(包含着事物的历史和可能的未来)和‘关系’观(把一种事物与其他事物之间的联系当做该事物本身的一部分)取代了关于事物的常识(认为事物有其历史,但与其他事物之间的联系是外在的),并以这样的‘过程’观和‘关系’观重构了我们关于现实的思想。”⑧正是运用合理形态的辩证法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思维方式,马克思将资本逻辑运行的内在机制和演化规律揭示得一清二楚,并在此基础上以概念和范畴的逻辑体系的方式为“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提供了一幅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

这幅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是马克思以合理形态的辩证法对资本的时代现实的资本主义社会有机体的总体性社会关系结构进行动态和历史性地把握的结果。在其中,“马克思借以思考和研究资本主义的每一个要素都既被抽象成了过程,也被抽象成了关系。”⑨马克思提出:“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物质关系形成他们的一切关系的基础。这些物质关系不过是他们的物质的和个体的活动所借以实现的必然形式罢了。”⑩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作为物质关系的资本是一种普照之光。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不同,马克思没有把资本理解为实体而是理解为一种处于不断发展的过程中的各种关系的集合,马克思特别使用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这一概念——在此意义上我们有理由将其理解为一个大写的或广义的“资本”概念。

在这一宏大的世界图景中,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看”到的全部可感的物质表象都作为社会关系的化身和承担者而重新呈现在人们眼前:具有始源性意义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即大写的“资本”关系在其矛盾运动的不同阶段分别外化为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分工、分配和交换等社会制度,外化为资本主义的生产劳动、交往和消费等各种社会活动,外化为自然、机器、商品、货币、资本和财富等各种社会物象,外化为两大对立阶级和资产阶级国家等社会组织,内化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人格化为雇佣工人和资本家。正是在这幅动态的世界图景中,马克思一步步地揭示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充满矛盾的运动”规律,就如拉法格所说,马克思“没有单独地考察一个事物,在其自身之中并为了其自身,离开了其周围的事物;他是在接连不断的运动中考察高度复杂的世界。”(11)

在制度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资本主义的所有制、分工、分配和交换等社会制度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其中,所有制是这一矛盾过程展开的前提和基础。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所有制是一种历史性的、生产条件与产品占有中的人与人的关系,而不是简单的人和物的关系。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中处于核心地位。分工是所有制在生产过程中的现实体现。资本主义的分工制度意味着人与人在市场过程中的分离和劳动者对生产资料的不同占有,并导致了资本、劳动与产品的分离。而“分配关系的历史性质就是生产关系的历史性质,分配关系不过表示生产关系的一个方面。”(12)对于交换,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任何社会生产能够进行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人们以一定的方式结合起来共同活动并且互相交换他们的活动成果,交换制度由此得以产生。这种交换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但是资本主义交换制度仅仅体现了一种表面上的平等关系,实际上掩盖了资本的特权关系,掩盖了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

在活动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资本主义的生产劳动、交往和消费等各种社会活动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资本主义的“生产劳动不过是对劳动能力出现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所具有的整个关系和方式的简称。”(13)因此,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生产劳动作为人与自然关系和人与人关系的表征实际上就是生产剩余价值的劳动。资本主义的交往活动包括商品交换、自由竞争、阶级斗争、世界贸易、殖民地掠夺等等,都是建立在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基础上的。个人的消费活动也打上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烙印——生产资料的资本主义私有制决定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直接目的就是追求利润,工人的个人消费由此成为资本生产和再生产的一个要素。

在物象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自然、机器、商品、货币、资本和财富等各种社会物象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然”作为自然资源或自然条件,由于异化劳动的存在而与劳动者相分离、相对立,人与自然的关系因此具有鲜明的对抗性。机器作为一种人工物,从实质上看,其本身也是一种物象化的社会关系,是对人与自然之间利益关系状况的表征。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机器由于异化劳动的存在开始与劳动者相分离、相对立。商品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作为经济的细胞形式,商品具有的使用价值和价值二者互为条件同时又相互矛盾。因此,商品的内在矛盾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切矛盾关系的胚芽。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货币代表着一种社会生产关系,却又采取了具有一定属性的自然物的形式。在资本主义社会,货币既是权力的象征,也是衡量人类劳动的价值尺度。(狭义的)资本实际上体现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特有的积累起来的劳动(死劳动)对活劳动的支配关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资本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由此决定了“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4)。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财富也是生产关系的化身——对于资本所有者而言,财富表征着对他人劳动的支配和对劳动成果的占有关系;而对资本的非所有者而言,财富表征着对他人支配权的屈服与自身劳动的被剥削关系。

在组织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阶级和国家等社会组织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与以往的阶级观点不同,历史唯物主义把阶级看成一种组织化的共同的社会利益关系。人们同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关系的区别造成了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区别,从根本上规定了各阶级的经济地位和共同的生活情境与利益关系。马克思提出,资产阶级时代有一个特点:阶级对立简单化了,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是一种超越于经验关系之上的对阶级结构的动态把握,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形态中的基本的阶级关系,而不是在揭示阶级数量的多少。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国家不外是资产者为了在国内外相互保障自己的财产和利益所必然要采取的一种组织形式。”(15)在一切剥削阶级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国家只是一个代表某些特殊的私人利益关系的虚幻的集体。

在意识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意识在任何时候都是被意识到了的社会关系,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就是被意识到了的作为统治阶级的资产阶级的物质利益关系,并且是这种关系的化身。

在人格化关系的层面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以雇佣工人和资本家等现实的人作为其主要的逻辑展开环节的。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每个现实的人都占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扮演一定的社会角色,都是一定的社会物质利益关系的人格化。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关系就是资本和劳动的对立,资本和劳动的对立关系因此“决定着这种生产方式的全部性质。这种生产方式的主要当事人,资本家和雇佣工人,本身不过是资本和雇佣劳动的体现者,人格化,是由社会生产过程加在个人身上的一定的社会性质,是这些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的产物”(16)。

三、资本逻辑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伦理诉求

通过资本逻辑批判,历史唯物主义不仅以思维逻辑的形式为无产阶级提供了历史地发展着的思维方式和以概念的逻辑体系的形式为人们提供了历史地发展着的世界图景,而且还以其所具有的普遍性、规律性和理想性为人们提供了历史地发展着的价值观念,从而充分表达出无产阶级争取从资本关系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追求人类自由与解放理想的伦理价值诉求。这种历史唯物主义的伦理诉求主要表现为公正伦理诉求、制度伦理诉求和权力伦理诉求三个方面。

针对资本逻辑所导致的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所遭受的极端不公正的社会现实,历史唯物主义以自由和平等的理想性表达了一种公正伦理诉求——在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之上消灭一切不公正的社会现象,追求全人类的彻底解放,实现人类社会真正意义上的公正。

在资产阶级思想家看来,资本家赚取利润是建立在市场的自由竞争基础上的:工人可以自由地出卖或不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确立了商品交换的平等性,因此资本主义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公正的社会。但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资本主义社会所宣称的“公正”至多是一种形式上的公正,是现存经济关系的理论化的、光彩的表达,因此是一种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力图为资本主义的不公正进行辩护,认为在自由竞争的市场条件下通过自己聪明的选择、勤奋的劳动和诚实的经营而取得成功的人们是得其所应得。马克思对此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就如坎贝尔所说,“马克思对公正的大量批判可以被视为特定情况下形式公正的无效性的批判,例如当实质性的公正规则维护剥削的时候,此时的形式上的公正常常被用作实质不公正得以肆虐的借口。”(17)正是在批判资本主义的形式公正的过程中,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处于不自由境况、居于不平等地位的现实,并将历史唯物主义的公正伦理诉求寄希望于共产主义的最终实现。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真正的自由和真正的平等只有在共产主义制度下才可能实现;而这样的制度是正义所要求的”(18)。

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的不自由境况的实质,马克思进行了深入剖析。在马克思看来,经济就是私有财产的运动,工人受经济剥削的现实就意味着在私有制条件下无产阶级并不享有真正的自由。要实现无产阶级的自由就要扬弃私有财产、消灭经济,因此共产主义社会就是一个消灭了私有财产的“非经济的社会形态”。人类的自由理想正是在这个社会形态里才得以真正实现。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的不平等境况的实质,马克思认为呈现于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表面的平等关系体现的实际上是资本的特权关系,掩盖着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雇佣与被雇佣、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被统治阶级为了平等而同统治阶级的斗争必须诉诸革命手段才有可能成功,单靠局部的改良措施如提高工资、缩短工时和改善生活条件等手段改变不了阶级地位不平等的现实。这个革命的手段就是“剥夺剥夺者”,推翻资本主义的剥削制度,从而实现社会公正。

针对资本逻辑所导致的资本主义剥削制度反人性、非人道的社会现实,历史唯物主义以人的全面发展的理想性表达了一种制度伦理诉求——推翻不人道的专制制度、建立一种使个人具有真正的独立性和个性的人道的社会制度。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社会制度作为人类群体的结合方式实质上是一定社会关系的化身,而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实质和秘密,就在于资本逻辑和资本关系在人类群体的结合方式中起支配作用。由于资本本质上是一种剥削关系,其功能就在于尽可能多地迫使雇佣工人超出必要劳动来从事剩余劳动,迫使工人更多地创造剩余价值,因而资本主义制度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后一种专制制度,本质上是用一种非人的力量来统治一切。而“专制制度必然具有兽性,并且和人性是不相容的。兽的关系只能由兽性来维持。”(19)“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为人”(20)。

通过对资本主义制度非人道性的社会关系根源的揭析,马克思找到了全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体系所围绕旋转的轴心——资本与劳动的矛盾对立。在马克思看来,正是资本与劳动的两极对立关系保证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统治与剥削,强制着雇佣工人从属于资本。因此,要建立一种人道的社会制度取代资本主义制度,就要克服资本与劳动的两极对立、消除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重新确立人的独立性和个性。这个目标的真正达到要靠共产主义运动才能实现。但是,马克思也指出,这个理想的实现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共产主义社会制度建立之前要经过一个长久的阵痛期即社会主义时期,这个时期无产阶级的任务就是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取全部社会权力从而使自己上升为统治阶级并为全面的社会改造的到来创造条件。

针对资本逻辑所导致的作为统治阶级的资产阶级通过自己掌握的权力调节生产和分配从而以合法方式剥削无产阶级的社会现实,历史唯物主义以革命阶级掌权的理想性表达了一种权力伦理诉求——建立无产阶级的国家政权、夺取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领域的双重领导权。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社会关系的承担者之间存在的支配与被支配、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都是一种权力关系。这种权力关系作为一种公共力量表现为合法的强制力,同时也是权力行使者与受动者之间不平等的社会地位关系的表现。麦夸里和斯波尔丁曾经指出马克思运用了两种权力概念:“一种是结构的和理性的,其概念是根据由生产关系决定的社会阶级的结构地位;另一种是工具的,由阶级斗争引导特定阶级去夺取和行使权力以便实现自身的利益。”(21)高宣扬也指出,“在马克思看来,近代社会的权力,从性质和职能方面来说,是理性和强制性镇压的双重统一,从组织上和制度结构来说,则表现为国家政权权力机构和多元的权力组织形式的高度统一。”(22)由此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正是从经济利益的决定性前提出发,将权力与物质利益、阶级关系结合在一起,把权力视为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和维护阶级统治的工具的。

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图景中,资本关系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作为资本关系的人格化的资本家依靠国家政权这种政治权力,以合法的形式维护着同无产阶级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支配与被支配、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的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的是受统治阶级支配的。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表现为思想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各种关系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23)因此,摧毁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器、建立无产阶级的国家政权、掌握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领域的双重领导权,便成为历史唯物主义所表达的最切近无产阶级生存现实的权力伦理诉求。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89-290页。

②[法]罗桑瓦隆:《乌托邦资本主义》,杨祖功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97页。

③[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杨、张企寿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204页。

④⑤张一兵:《回到马克思》,[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87页。

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246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44页。

⑧⑨(11)[美]奥尔曼:《辩证法的舞蹈》,田世锭、何雷梅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7页,第7页,第37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78页。

(12)(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998-999页,第995页。

(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1,[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26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页。

(15)(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70页,第52页。

(17)转引自程立显:《伦理学与社会公正》,[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44页。

(18)(19)(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582页,第414页,第411页。

(21)[美]齐尔科特:《比较政治经济学理论》,高铦、高戈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24页。

(22)高宣扬:《德国哲学通史》第1卷,[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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