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日”与“夜”的比较研究:“1001夜”与“1000天”_一千零一夜论文

阿拉伯“日”与“夜”的比较研究:“1001夜”与“1000天”_一千零一夜论文

阿拉伯的“白天”和“黑夜”——《一千零一夜》和《一千零一日》比较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阿拉伯论文,黑夜论文,白天论文,一千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千零一日》(或译《天方日谭》)和《一千零一夜》(或译《天方夜谭》)都是阿拉伯古典文学名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脍炙人口,早已闻名于世。《一千零一日》也不乏精彩美妙的故事,但它却不为人所熟知,其中的原因可能是:一,诚如一位学者所言,也许《天方夜谭》的名气太大,把《天方日谭》给掩盖得默默无闻了;二,一般认为,《一千零一日》是模仿《一千零一夜》的作品,没有多少价值可言。英国东方学家汉密尔顿·阿·基布的《阿拉伯文学简史》、黎巴嫩学者汉纳·法胡里的《阿拉伯文学史》对《一千零一夜》均有少量篇幅论述,但都未提到《一千零一日》。国内学者的有关论著,也是在论及《一千零一夜》时才附带提到《一千零一日》。郅溥浩先生在《神话与现实——〈一千零一夜〉论》一书中说:“不少翻译家把新搜集来的东方故事说成是《一千零一夜》中未发表的故事,或《一千零一夜》的续编或姐妹篇,这其中就有《一千零一日》。《一千零一日》实际上是一部波斯故事集,由法国学者彼狄斯·迪·拉·克罗依克斯在波斯搜集得来,是一部模仿《一千零一夜》的作品”(299)。这种说法大概是沿用了国内《一千零一日》的第一个译本——香港学者杜渐先生的选译本前言“关于《一千零一日》这本书”的看法,杜渐的选译本是根据威利·费赫塞的法文选本翻译的。甘肃少年儿童出版社在1993年出版了由朱梦魁、万曰林从阿拉伯文原著十七分册译成十卷本的《一千零一日》的全译本。这个全译本让中国读者第一次看见了《一千零一日》这部书的全貌。

《一千零一日》的选译本和全译本先后出版,并没有引起国内学者的足够重视。仅有孟昭毅教授在《比较文学通论》一书中指出,“1761年,意大利著名歌剧作家高齐(1729—1806)创作了本源为《一千零一日》中‘卡拉夫和中国公主的故事’的戏剧《图兰朵——中国的公主》。1801年席勒(1759—1805)将其改编为加添了中国化内容的《图兰朵》”(100)。选译本只翻译了包括整体框架故事(即全书的引子)在内的九个故事,这几个故事中只有两个故事是全译本的故事,即选译本中“世界上最慷慨的人”和“杜兰铎的三个谜”分别是全译本的第三卷《阿布·卡西姆的故事》和第二卷《海莱夫王子的故事》,其余故事则是全译本中没有的故事。更为重要的是,选译本和全译本的“引子”内容各不相同。选译本的引子为:

“克什米尔公主和埃及王子的故事”是讲,“克什米尔公主法鲁克那有一天在花园中,突然被一阵风吹袭,眨眼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长满鲜花和蓟草的草原上,碰见了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那男子采了一束野花送给她,两人一见钟情,正想交谈,突然间又是一阵风吹来,公主一闭眼,等再睁眼时,已回到宫中花园里了。从此公主害了相思病,不饮不食。国王十分着急。老奶妈(名为苏特鲁美妮——引者注)每日来讲故事给她听,因为她只有在听故事时,才有生存的希望和意愿。老奶妈讲了一千零一日,才把故事讲完了。讲故事的结构,跟《一千零一夜》大致相同。不过,一千零一日之后,还有一段故事,述说最后公主终于同那青年男子团圆了。原来那男子是埃及王子”(《一千零一日》,杜渐译4)。

全译本的引子是,从前,国王图格鲁尔的女儿赛阿黛公主,长得非凡美丽,求婚者络绎不绝。但她对求婚者一概拒绝。国王通过公主的老保姆毛姬·芭赫尔得知,原来公主做过一个梦,梦见一只公羚羊身陷猎人的罗网,它的伴侣母羚羊立即救出它。不久,母羚羊身陷罗网,向公羚羊求救,公羚羊不肯救它,丢下它逃走了。于是,男子在梦里给公主留下了奸诈、自私和背信弃义的印象,她立志终身不嫁。国王无奈之际,听从老保姆的建议,由她给公主讲故事,一直讲到了第一千零一日,公主才幡然醒悟,同意出嫁。① 两部译本引子的差别, 直接影响到人们对《一千零一日》的思想性的判断,以及它和《一千零一夜》的关系等问题的研究。

选译本和全译本的引子部分及整体故事的差异说明国外存在着《一千零一日》的不同版本。选译本前言提到,《一千零一日》故事最初由波斯大僧正莫切里士将印度民间故事从印度方言译成波斯文。17世纪法国学者克罗依克斯从大僧正莫切里士那里得到译本并将其中的故事译成了法文,并于1785年由荷兰阿姆斯特丹一家出版社印成书出版。但是,关于克罗依克斯从波斯大僧正莫切里士得到《一千零一日》仅仅是一个传说性的故事,它的真实性是值得怀疑的。全译本“译者前言”指出:“《一千零一日》由黎巴嫩律师穆罕默德·拉法特根据阿拉伯文抄本和法文译本翻译成阿拉伯文的。艾哈迈德和玛利亚还为《一千零一日》配绘了彩色插图,使全书增色不少。1979年,贝鲁特知识出版社首次在阿拉伯世界出版发行《一千零一日》”(《一千零一日》,朱梦魁 万曰林译2)。 《一千零一日》的编著者穆罕默德·拉法特在“原著序”中说:

在开旺大学(摩洛哥非斯城——引者注)的图书馆里,我偶然发现了该馆收藏的大批陈旧的,但却是珍贵的阿拉伯文手稿,标名为《一千零一日》,作者是德尔维希·穆赫利斯。据悉,《一千零一日》阿拉伯文手抄本最初为埃及已故学者拉法特·巴克·塔赫塔维收藏。这位埃及学者当年在巴黎留学时结识了圣·卡罗(法国东方学者),并将《一千零一日》阿拉伯文抄本赠送给圣·卡罗。历经辗转之后,这份宝贵的阿拉伯文学遗产由开旺大学图书馆珍藏。(《一千零一日》,朱梦魁 万曰林译5)

仅据上述两种材料,不妨假设推测:一、《一千零一日》可能有两种抄本,即波斯文抄本和阿拉伯文抄本,它们分别由法国东方学者克罗依克斯和圣·卡罗译为法文,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那么《一千零一日》故事编撰及成书的地点就分别是波斯和埃及。二、《一千零一日》确实有法文译者,但它的原始抄本绝非某个确切的作者,这样的作者充其量只是全书的整理编撰者,这是一切民间文学或口传文学的一般规律。它的作者既不是阿拉伯文稿标明的作者——德尔维希·穆赫利斯,也不是收藏阿拉伯文手抄本的埃及学者拉法特·巴克·塔赫塔维;既不是波斯大僧正莫切里斯,也不是阿拉伯的“原著作者”——黎巴嫩律师穆罕默德·拉法特。这些学者包括法国译者在内都很可能对《一千零一日》的抄本作过增删、加工、改编和润色。三、《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一样,它的成书过程是极其漫长的,从最早的故事雏形到传播流变再到最后定型成书历经多个世纪。在没有翔实史料可考的情况下,对其成书时间、成书过程、成书地点等的考证只能依赖对其故事来源的分析研究。

《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有什么关系呢?是《一千零一夜》影响了《一千零一日》,还是《一千零一日》影响了《一千零一夜》?或者两部书都有同一摹本?对这些问题的澄清有助于更深入研究这部书及相关问题。国内已有《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的中译本,对照比较研究可以初步解决上述问题。

对照《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可以发现,两部书中相似的故事有: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黄金城的故事》中“哈里发与牧羊人的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第二卷“哈里发徐杉睦和牧童的故事”完全相似;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中“巴士拉恋人的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第二卷中“哈里德·格斯律和自命为偷窃者的故事”完全相似;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努尔丁和丝特·杜尼亚的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第二卷“真假哈里发的故事”大致相似;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中“殉情者的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第四卷中“赭密尔和一对情死青年的故事”极为相似,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中“皮刺摩斯和提斯柏的故事”也和这两部书中的故事相似,而且,《变形记》中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东方的巴比伦。这个故事在西方是非常著名的。乔叟的《善良女子殉情记》中的“希丝庇记”,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中采用这个故事,塞万提斯、拜伦等也曾在其作品中提及这个故事。

《一千零一日》第七卷《法官与海盗》中的故事“招待国王的宴会”和《一千零一夜》第四卷《国王太子和将相嫔妃的故事》中第一个大臣讲述的“宰相妇人的故事”大致相似。西方文学名著《十日谈》第一天第五个故事也和上述两个故事相似。

《一千零一日》第七卷中的故事“妻子的计谋”和《一千零一夜》第四卷《国王太子和将相嫔妃的故事》中第四个大臣讲述的“侍卫和泼妇的故事”大致相似。《十日谈》中第七天第六个故事也和这两个故事相似。《一千零一日》第六卷中“尤尼斯与哈夏姆哈里发的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第四卷中“郁诺斯和韦利德太子的故事”极为相似。

以上七组相似的故事篇幅一般比较短小,即是短故事。其中,《一千零一日》的“哈里发与牧羊人的故事”、“巴士拉恋人的故事”、“努尔丁和丝特·杜尼亚的故事”、“尤尼斯与哈夏姆哈里发的故事”故事发生的地点、人物名称等表明它们是阿拉伯的民间故事。《一千零一夜》的“宰相妇人的故事”(《一千零一日》中的“招待国王的宴会”)和“侍卫与泼妇的故事”(《一千零一夜》中“妻子的计谋”的故事)被套于框架故事《国王太子和将相嫔妃的故事》之中,这个框架故事:“其故事起首、内容、格局均表现出印度色彩”(郅傅浩23)。《一千零一日》除吸收印度民间故事外,阿拉伯等地流传的民间故事也是构成全书故事的重要来源之一。

郅溥浩先生指出:“迦兰最早将《一千零一夜》翻译介绍到西方的法国学者,在译完七卷《一千零一夜》并出版后,又陆续搜到许多东方故事,并译成五卷陆续出版,其中就有阿拉伯文版《一千零一夜》原书中没有的《阿拉丁和神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英文译者巴登在译出《一千零一夜》十卷并出版后,又继续搜集翻译了东方故事七卷,附于十卷之后,于1888年出全。不少翻译家把新搜集来的东方故事说成是《一千零一日》的续篇或姐妹篇,这其中就有《一千零一日》”(299)。论者既说《一千零一日》是《一千零一夜》的续篇, 又指出《一千零一日》是一部独立的书,即“《一千零一日》实际上是一部波斯故事集,由法国学者彼狄斯·迪·拉·克罗依克斯在波斯搜集得来,是一部模仿《一千零一夜》的作品”(郅溥浩299)。 这种观点沿用了杜渐先生《一千零一日》选译本前言里的看法。

但是,《一千零一日》全译本的“原著序”说,摩洛哥非斯城的开旺大学图书馆保存了《一千零一日》的阿拉伯文手稿,其作者是德尔维希·穆赫利斯(《一千零一日》,朱梦魁 万曰林译5)。暂且认为, 《一千零一日》有波斯文抄本和阿拉伯文抄本。如果说,《一千零一日》是《一千零一夜》的续篇,是一部模仿《一千零一夜》的作品,那么,支持这种观点的证据难道仅仅是这两部书的叙事结构方式相似,即都采用了框架叙述的形式吗?的确,《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的叙事结构,都采用故事套故事的框架结构,按时间分隔分段的形式。所不同者,《一千零一日》用“白天”分隔,即每日清晨,毛姬·芭赫尔讲故事,“这时,外面吹响了号角,宣布又有人来向赛阿黛公主求婚。毛姬·芭赫尔停止了讲故事”,“如此日复日,直到第一千零一日。《一千零一夜》则是以‘夜’为单位分隔分段,”如“山鲁佐德知道天色已明,便停止了讲述”,“山鲁佐德对国王说道”,如此夜复一夜,直到第一千零一夜。除两部书的结构相同外,前文列出《一千零一日》中有七个故事和《一千零一夜》中相应的故事相似。这表明,《一千零一日》中的这七个故事很有可能取自《一千零一夜》。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千零一日》不仅袭用了《一千零一夜》的结构方式,而且还沿用了《一千零一夜》的少数故事。但是,这种故事套故事的框架结构方式早在《一千零一夜》成书之前就已经在波斯故事集、甚至印度故事集里产生了。如《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来源之一——波斯故事书《赫扎尔·艾福萨那》、印度故事集如《鹦鹉故事七十二则》等也采用这种故事套故事或用时间分隔的叙事结构方式。可见,这种结构方式已有久远的传统渊源。不能排除,《一千零一日》的编订者也沿用这种传统的和听众读者早已习惯的讲故事的方法的可能性。相似的故事也有取自民间流传故事的可能。《一千零一夜》的研究者指出,阿拉伯典籍《索引书》中记载:“《赫扎尔·艾福萨那》,它包含一千个夜;但不足二百个故事,因为一个故事可解讲几夜”(转引自郅溥浩6)。 这部典籍还提到,10世纪伊拉克人哲赫舍雅里着手编撰一本书,他选了一千个阿拉伯、波斯、罗马故事,每部分自成章节,彼此互不联系。他收集了四百八十个故事,每夜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每个故事约五十页(转引自郅溥浩9)。 《一千零一日》的故事是否也取自上述典籍,仅是推测假设,尚无法确证。对于《一千零一夜》的思想内涵,中外学者大多认为,它的思想是双重性的或者多元的。《一千零一夜》全书的框架故事或引子讲,国王山鲁亚尔因其王后与黑奴私通,心里充满了对所有女性的忿恨,就每夜娶一女子,第二天清晨就杀了她,以此报复渲泄。宰相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女子,前往宫中,每夜讲故事吸引国王,讲至一千零一夜,终于使国王感悟,放弃错误念头及行为,并娶山鲁佐德为妻。全书引子的故事表现出厌恶女性、贬低蔑视女性的思想基调。虽然全书中有些故事描写了一些善良智慧的女性,但总体上对女性是带有偏见和蔑视、厌恶态度的。如开篇故事中引用诗人的诗句说:“别信任女人——千万!/也别相信她们的诺言!/因为她们喜怒哀乐完全与她们阴户相关。/她们外表虚情假意,/内心却被背信弃义充满。/要当心她们诡计多端,/要以优素福的故事为鉴。/君不见,正是由于她们,/魔鬼才会使亚当被逐出乐园”(《天方夜谭》8—9)。

视女性为十恶不赦的魔鬼是《一千零一夜》全书相对统一的思想。而《一千零一日》引子故事则与《一千零一夜》对待女性的态度相反,赛阿黛公主曾夜有一梦,男子在梦中给她留下了可怕的印象。从此以后,她便认为天下所有男子,无不奸诈、自私和背信弃义,她立志终身不嫁。后经老保姆讲故事启悟,消除了她对男子存有的憎恶和仇恨,终于使她同意出嫁。总体上,《一千零一日》全书对女性是持肯定和赞美态度的。

《一千零一夜》和《一千零一日》表现出的思想观念是男权中心与女权中心、厌女心理与厌男心理的二元对立。无论是山鲁亚尔国王,还是赛阿黛公主;一个据亲眼所见,一个据梦中所见,都产生了某种偏执的心理疾病。讲故事实际上就是一种精神分析式的心理疗法,从这两部书中我们看到了精神分析学说的东方思想渊源。

更为有趣的是,《一千零一夜》第五卷《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中哈娅图·努夫丝公主同样因梦而产生怨恨男子的心理(《一千零一夜》24)。《一千零一夜》第二卷《叔尔康、臧吾·马康昆仲和鲁谟宗·孔马康叔侄的故事》中套有宰相丹东讲给臧·吾马康的故事之一“塔智·木鲁可和朵妮亚的故事”,其中,朵妮亚不愿结婚的原因,也是梦见雌鸽救雄鸽,而雄鸽见死不救。这两个梦和《一千零一日》引子里赛阿黛公主的梦如出一辙:“赛阿黛公主做了这样一个梦:公羚羊身陷猎人布下的罗网,它的伴侣母羚羊立即飞奔过去,在猎人动手捕捉公羚羊之前把它救了出来。时隔不久,母羚羊也陷入了猎人的罗网,它马上向公羚羊求救,公羚羊不肯救它,丢下它逃之夭夭”(《一千零一日》,朱梦魁 万曰林译2)。《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中一个相对独立的完整故事,哈娅图·努夫丝公主消除她对男性的偏见,不是靠讲故事,而是借助画廊修改梦境达到的。

作为一部多民族文学交融而产生的民间文学巨著,《一千零一夜》表现出双重或多元的思想是正常的。这也是这部书没有确定作者或无法考证其作者的原因之一。同样,《一千零一日》的故事来源及构成也有同样的性质。《一千零一日》中文全译本这部书的有些故事,可以确切无误地找到它的印度来源。如:

《一千零一日》第一卷《神奇八哥的故事》中的“蒂拉克胡奇的故事”,即一个机智的妇女躲过老虎和豺威胁生命的故事,是古代印度故事集《鹦鹉故事七十则》中的故事(季羡林327),整卷的框架故事也与《鹦鹉故事》大致相同。可以断定,《一千零一日》第一卷《神奇八哥的故事》即是印度《鹦鹉故事》的改(缩)写本。略有差异的是,《鹦鹉故事》讲述七十夜,即七十个故事;而《神奇八哥的故事》讲述了约七十五日,九个故事。《一千零一日》第五卷《国王和魔鬼的故事》同样是印度《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的改(缩)写版。《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收入印度现存最大的故事集——《故事海》中,因此,同样的故事在《故事海》中也有叙述。

收入《故事海》的印度整本故事集还有《五卷书》。《五卷书》是全世界广为流传的一部印度故事书。《一千零一日》第五卷《国王与魔鬼的故事》中第九个故事——四个造狮子的人的故事,即是《五卷书》第五卷第三个故事。另外,《一千零一日》第六卷《黄金城的故事》中“贞洁之花的故事”是《故事海》第二卷第十三章的故事。第十卷《月亮公主的故事》中有三个故事来源于《五卷书》:第一个故事“蛇的新娘”来自《五卷书》第一卷第二十三、二十四个故事;第三个故事——“獴的故事”源于《五卷书》第五卷第一个故事;第四个故事“不自量力的狐狸的故事”源自《五卷书》第四卷第四个故事。

《一千零一日》第六卷《黄金城的故事》中有一个名为“机智的玛呼达萨”的故事,讲述智者玛呼达萨裁判二妇争子的故事。这是一个在全世界多个民族中间流传的故事。黄宝生先生的“《本生经》浅论”一文依据已有的研究资料指出这个故事的多个变体或异文。如中国汉族故事《聪明的国王》,中国少数民族傣族故事《召莫和西塔》是这个故事的异文;中国古代典籍《风俗通义》,汉译佛经《贤愚经》、元曲《包待制智赚灰阑记》以及布莱希特受此启发创作的戏剧《高加索灰阑记》等都是这个故事的变体;《旧约·列王纪》中“所罗门以智断案”的故事和这个故事大同小异。巴利文《本生经》第五百四十六《大隧道本生》有相似的故事记载(黄宝生426—428)。关于《本生经》中记载菩萨智断小孩的故事,是否是这个故事最“原始”的形式,还是《圣经·列王纪》的故事最“原始”,以及谁影响谁的问题,目前学术界尚无定论。但是,确定的是《一千零一日》中《智者玛呼达萨的故事》最接近《本生经》中这个故事的原貌,也即是说《一千零一日》中的故事取自《本生经》,至少受其影响启发。不过,《一千零一日》中这个故事已没有了佛教色彩,它被波斯化或阿拉伯化了。

《一千零一日》第七卷《法官与海盗》中第四个故事“小伙子与鹅的故事”是一个有趣滑稽的故事,讲一个名叫阿尔康的人的儿子找“鹅”的故事。印度大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有一则关于鹿角的传说,其内容和《一千零一日》中“小伙子与鹅的故事”较为相似。莫·温特尼茨指出:“这个传说在印度其它的文学作品里也有不同的翻版,尤其见于《罗摩衍那》、《莲花往世书》和佛教的故事集。……佛教的《佛本生经》里保存了这种原始幽默的形态。这个故事在西藏、中国和日本都有不同的形式,甚至在西方的独角兽故事里也有它的痕迹。”② 中国民间也有相似的“老虎不吃人”的故事。薄伽丘的《十日谈》中第四天的故事开头有一个小插曲,和《一千零一日》中“小伙子和鹅”的故事相似,故事中称女人为“绿鹅”。③ 史诗《摩诃婆罗多》中鹿角仙人的故事很可能是这类故事的“原始形式”。

《一千零一日》中的印度故事,主要取自史诗《摩诃婆罗多》、《本生经》、《五卷书》、《故事海》、《僵尸鬼故事二十五则》、《鹦鹉故事七十则》等印度的故事。根据这些印度典籍的成书年代,不难推知,《一千零一日》中的印度故事最早应不早于公元六世纪,最晚的故事应在公元十四世纪,其中的大部分印度故事成书于十一世纪。

从《一千零一日》中的印度故事来源看,这些故事共计二十六个,占全书故事的四分之一,数量还是比较可观的。而从《一千零一日》完整的故事结构方式、全书框架故事或引子故事及整部书表现出的以一贯之的思想性,即信任女性、肯定女性、赞美女性的观点,说明《一千零一日》的成书过程中,很可能有一个确定的编订者,不妨大胆推测:这个编订者是一位具有同情女性的思想意识的男性编者或者就是一位女性编订者。她曾接触过《一千零一夜》这部书或者读到过《一千零一夜》中的某些故事,但对其中表现出恶意攻击女性的思想表示不满和义愤,决心编撰一部还女性以清白的真实面目的书,这部书即是《一千零一日》。她根据许多故事书当然也包括《一千零一夜》民间流传的故事以及自己创作故事,最终编撰成《一千零一日》这部既模仿《一千零一夜》,又批判其思想性的大作。进一步推测,这位女性编订者从《一千零一夜》的“艾尔德施尔和哈娅图·努夫丝的故事”或者“塔智·木鲁可和朵妮亚的故事”中选取了哈娅图·努夫丝的梦境片断作为《一千零一日》的框架故事或引子,又从其他典籍中选取了印度、波斯、阿拉伯,甚至中国、日本、欧洲等民族的故事,经过筛选、归并、扩展、加工,最终完成了《一千零一日》这部思想性迥异于《一千零一夜》的民间文学又一巨著。

综上所述,作为阿拉伯“白天”和“黑夜”的《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一部是为女主人公赛阿黛公主讲故事,另一部是为男主人公国王山鲁亚尔讲故事;以男性为中心的《一千零一夜》是“黑夜”,而以女性为中心的《一千零一日》则是“白天”。当代西方学者朱迪斯·洛伯(Judith Lorber)认为:“社会性别作为现代社会制度之一,它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建构一个相对于男性群体而言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群体。每一个被放入‘女人’这一地位的人的生活都是相对男人生活白天的黑夜(night to his day),相对于男人白色的黑色(black to his white)——一直都只是一种幻象。被隔离于男人的空间之外,女人被压迫以确保系统功能的持续”(洛伯278—9)。男人代表白天,女人代表黑夜。这样的隐喻方式从世界古代各民族的神话中就能看到,例如,“太阳神”与“月亮神”就分属男性和女性。这种远古的神话观念积淀在现代人的意识中,“白天”和“黑夜”自然就隐喻了男性和女性或者男权和女权,成为社会性别的社会建构模式之一。“白天”和“黑夜”隐喻着具有文化意味的两性抗争,而《一千零一日》和《一千零一夜》就是这种两性抗争的戏剧性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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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 参见朱梦魁

万曰林译:《一千零一日》第一卷(兰州:甘肃少年儿童出版社,1993年)1—3。

② 参见季羡林

刘安武编:《印度两大史诗评论汇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343—346。

③ 参见方平 王科一译:《十日谈》(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349—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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