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遗民与清初明史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遗民论文,明史论文,清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019(2003)-01-0009-06
一
明清易代之际,面对社会的陵谷迁变,那些曾是明朝臣子的士大夫,不可避免地要进 行新的社会角色选择。从大的方面讲,他们要在生与死之间表明立场,不少人看到故国 沦亡,家园罹难,国恨家仇,使他们举起“复明”的旗帜,奋起反抗,乃至为国捐躯, 如陈子龙、黄道周、瞿式耜等,都牺牲在抗清战场,做了千秋雄鬼。也有的人吟咏着“ 惭无半策匡时艰,唯有微躯报主恩”、“洵知世事难争讨,愿判忠肝万古留”的绝命诗 句,自尽而亡。他们都以“死”表达了对大明王朝的耿耿忠心。
更多的人则选择的是生。在清廷成为中原实际统治者的现实情况下,由明入清的人无 论是否愿意,都在客观上沦为清朝的统治对象了。然而他们的政治立场并不一致,有的 人甘为顺民,出仕新朝,做了所谓“贰臣”;有的人则坚守气节,不仕新朝,以“遗民 ”自居。这就是当时士人所谓“出”与“处”的不同。
清初遗民之多,堪比元初,这是因为清与元都是以异族入主中原,长期接受以儒家思 想为核心之传统文化教育的士人,华夷之辨的观念根深蒂固,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外族入 侵的民族意识。同时宋明理学的兴盛,也造就了士人的忠君思想。而明崇祯帝的自缢“ 殉国”和清初实行的残酷的民族压迫政策,使由明入清的士人忠君思想和民族意识更为 强烈,因此,明遗民也就格外的多。
清初明遗民高蹈不仕,有许多避世之道。有的隐身山林,如王夫之隐姓埋名,“窜身 瑶岗,声影不出山林”,直至身死。有的闭门独处,如徐枋栖身乡间,“前二十年不入 城市,后二十年不出户庭”。有的祝发为僧,屈大君有诗云:“今日东林社,遗民半入 禅。”还有的人佯狂作痴,使酒骂座,如归庄抗清失败后归乡,佯狂终身;屈大君“使 酒谩骂,若不可一世”。
明遗民无论采取何种立身行世之道,无非都是要坚守气节。为此,他们绞尽脑汁,不 惜一切代价。吕留良自谓平生最畏惧贵人、名士和僧人,但为了躲避清庭的征召,却毅 然削发为僧,称自己是僧乎不僧、俗乎不俗之人。阎尔梅说那些佯狂骂座之人,“海内 误传能骂座,听来原是哭思陵”。正道出遗民即要全躯自保、又要坚守气节而迫不得已 才采取迥异于一般士人的行世之道的苦衷。
明遗民隐居不仕绝非不关心政治,他们吟诗作赋、研经著史,以各种形式抒发政治情 怀,寄托政治理想。顾炎武著《日知录》“意在拨乱涤污,法古用夏,启多闻于后学, 待一治于后王”[1](《亭林文集》卷六《与杨雪臣》),代表了当时许多遗民学者的治 学目的。他们积极从事经世致用之学,其中,研治明史是主要内容之一。明遗民的明史 研究从大的方面可以分为两种形式:一是私撰明史,一是襄助官修明史。
二
明遗民私修明史著作的体裁丰富,体例多样,如谈迁的《国榷》、彭孙贻的《平寇志 》、李清的《南渡录》等为编年体,查继佐的《罪惟录》、王夫之的《永历实录》、李 世熊的《狗马史记》等为纪传体,叶轸的《明纪遗编》、邹漪的《明季遗闻》、邵念鲁 的《东南纪事》和《西南纪事》等为纪事本末体,卢宜的《续表忠记》和《二续表忠记 》等为传记体,黄宗羲的《明儒学案》为学案体,李清的《三垣笔记》、费密的《荒书 》等为笔记杂录体。除了这些专书之外,明遗民还以撰写明代人物的神道碑、墓志铭、 小传、行状,为有关明史著作写序作跋,以及作咏史诗等形式,记载和评论明史。在不 少政论性著作中,如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唐甄的《潜书》中,也不乏探讨明史的 篇章。
明遗民的明史研究最为明显的特征是重视明季史。清初的著名遗民学者,几乎都有明 季史著作,顾炎武有《圣安本纪》、《熹庙凉荫记》,黄宗羲有《行朝录》,王夫之有 《永历实录》,孙奇逢有《甲申大难录》。翻开谢国桢先生的《增订晚明史籍考》,皇 皇巨制达二十卷,其中清初产生的明季史著作,绝大多数出自遗民之手。这是因为他们 不仅要通过撰写明史,寄托故国情感;更重要的是,作为遗民他们耳闻目睹了国亡君死 、异族入侵,亲身经历了剃发、易服、圈地等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创巨痛深,激发了 他们强烈的民族意识,更激发了强烈的历史反思精神,他们要究明昔日庞大的明帝国何 以被农民起义所推翻,要探讨清何以兴、明何以亡,这促使他们关注明万历以后的衰亡 过程及其原因。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明遗民的明史研究成就不在历史编纂学上、也不在治史方法上, 而是在历史评论上,更具体地说,是在对明亡问题的探讨上。他们的评论主要围绕下列 几个问题展开。
1、关于崇祯帝与明亡的关系。
崇祯帝在农民军兵临城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缢于煤山,并在其龙袍上书有:“ 皆诸臣误我”等语。据此,一些遗民史家大肆渲染,称:“烈皇之英明勤敏,自当中兴 ,而卒致沦亡者,以辅佐非人也。”[2](《幸存录 门户杂志》)又称:“从来死国之 烈未有过于烈皇,亡国之痛未有痛于烈皇也。”[3](《居业堂集》卷十八《先府君行实 》)这种论调,讳言君之过,一味强调“有君无臣”,为崇祯帝推卸亡国之责,反映了 一部分遗民的封建愚忠观念。
更多的遗民史家,在称颂崇祯帝“亡国之正,千古一人”的同时,也客观地指出其在 治国方略上的种种失误。如张岱指出:崇祯帝“焦于求治,刻于理财,渴于用人,骤于 行法,以致十七年之天下三翻四覆,昔改朝更”[4](《石匮书后集》卷一)。沧江漫叟 《东江遗事序》也指出:“读史者谓明之亡也,有君无臣,以思陵非亡国之君也。然其 所以亡有三道焉:急于求治,率于用人,闇于度事。”唐甄、谈迁等还具体分析 了崇祯帝在用人问题上的缺失:面对文武群臣,无“择人之明”,以致使贤奸并进,甚 至乱臣当权;即或使用了几位贤才良将,却又好疑多猜,使之难以施展才能。这些分析 说明崇祯帝在明亡问题上难辞其咎。
更有秉持批判精神的遗民,如戴笠就毫不留情地论列崇祯帝的亡国之责,如“好察而 不明,好佞而恶直,好小人而疑君子,速效而无远计,好自大而耻下人,好自用而不能 用人”等等。
这些评价出自对明朝怀有深厚感情的遗民之口,体现了他们“不虚美,不掩恶”的直 笔精神。
2、关于明季大臣的亡国之责。
遗民对于明季大臣多持尖锐批评态度,认为文臣贪武臣骄是明亡的重要原因。其论点 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不学无术,无济世之才。唐甄指出,明季大臣“无定乱之才,无致治之学”, 以致奏疏建言,如蝉鸣般夸夸其谈,“言虽忠直,实蜩螗沸羹也”[5](《潜书 格君》 )。戴笠指出,明臣的亡国之责就在于“善因循而不善改辙,善大言虚气而不善小心实 事”。[6](《怀陵流寇始终录 自序》)
第二,贪污贿赂,玩忽职守。潘耒说:“明之末造,政以贿成,亲民之官,莫肯留心 抚守,但知剥下媚上以取升迁,民不胜诛求,则群起而为贼,贼日多而民日少,以有驱 之者也。”而由于大吏玩愒,人不知兵,以致面对农民起义,初而“蔑视为不足平” ,继而了无长策,“争言招抚”[7](《遂初堂集》卷六《寇事编年序》)。所以他把“ 守令贪残”、“大吏玩愒”列为明亡的重要原因。
第三,朋党相争,排斥异己。王世德指出,明季大臣“惟知营私相倾轧,致疆场日蹙 ,中原盗贼蜂起,环顾中外,一无足恃。……虽有一二可用之才,而门户牢不可破,如 其党即力护持之,误国殃民皆不问;非其党,纵其才有可用,必多方陷之,置之死,而 安危所不恤”。[3](《居业堂集》卷十八《先府君行实》)对于党争之害,遗民深恶痛 绝,所以不仅严厉谴责阉党,对东林党也痛加挞伐。有人称张岱《石匮书》“此书虽确 ,恨不拥戴东林”,张岱解释说:“夫东林自顾泾阳(宪成)讲学以来,以此名目祸我国 家者八九十年,……朋党之祸与国家相始终。盖东林首事者实多君子,窜入者不无小人 ,拥戴者皆为小人”[8](《嫏嬛文集》卷三《与李砚翁》)故无拥 戴可言。
上述分析抓住了当时腐败政治的主要问题,是切中肯系的。
3、对于明亡原因的深层反思
明遗民对于明季君臣亡国之责的探讨,实际就是在探讨明亡的原因,但是仅仅将目光 集中在一位君主或者几位大臣身上还很难说是深刻的反思。事实上遗民的认识水平也不 止于此,他们从更广阔的背景上进行综合考察。如戴笠作《怀陵流寇始终录》,从建都 失策、朋党角立、科举失人、将不知兵、军饷扰民、大吏贪残、任将非人、君王敛财、 塞言者之口以及对农民军剿抚失策等多方面,展现了明季大厦之将倾、病入膏肓而无可 救药的一幅百弊丛生的景象。特别是书前《自序》以洋洋五千余言,分析明亡原因,举 凡崇祯帝的失德、内外大臣的庸奸、政策的失误等论列达四十八项,最后指出:“国之 致亡,祖宗功德、天时人事皆有之。”这样的分析,与那种恨“流寇”者即曰“流寇亡 国”,憎宦官者既称“阉竖亡国”的作法相比,要全面、客观得多。
遗民对明亡原因的深层反思还表现在注意到制度方面的问题。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 》中,对明朝的官制、兵制、赋税制、科举制等认真剖析,指出其对明朝覆亡的影响。 如,《置相篇》认为,历朝“天子传子,宰相不传子,天子之子不贤,尚赖宰相传贤足 相补救,则天子亦不失传贤之意”;而明朝“天子之子一不贤,更无与为贤者矣,不意 并传子之意而失者呼”?黄氏认为明代废除宰相制,失去了对君主的监督限制机制。他 还指出,取代宰相制的内阁办事制度,使大学士“事位即轻”,宦官乘机代行了许多原 属宰相的权力,指出“有宰相之实者,今之宫奴也”,“使宫奴有宰相之实者,则罢宰 相之过也”。这揭示了明代宦官擅权的原因乃在皇权的强化。在《兵制篇》探讨了从卫 所制到招募制再到大将屯兵制的变化。指出卫所制度使“官军三百十三万八千三百皆仰 食于民”,百姓不堪其重负;招募制度则使士兵素质地低下,削弱军队的战斗力,“得 兵十万,而不当三万之选”;大将屯兵又造成将帅拥兵自重。这些弊端使军队在面临外 侵内乱时,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所以黄氏说:“有明之所以亡,其不在斯三者呼?” 在《田制篇》指出明末赋税不断增加,特别是崇祯时期将新饷、练饷并入两税,农民不 堪重压以致铤而走险,黄氏强调“岂知其所以亡天下者之在斯乎”!这揭示了导致明末 农民起义乃至明王朝被推翻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取士篇》指出,明代取士只有科举一 途,其弊端在于“严于取,则豪杰之士老死丘壑者多矣;宽于用,此在位者多不得其人 也”,致使“功名气节人物不及汉唐远甚,徒使庸妄之辈充塞天下”。此论从用人制度 上说明了明季大臣为什么多庸劣之人。黄宗羲的这些分析都不仅指出现象,而且追根寻 源,深入探究产生弊端的原因和背景,确是一种深层反思。
三
遗民对于清朝的官修明史,有一个从漠然视之到积极襄助的过程。
清廷于入关第二年(顺治二年,1645)即宣布撰修《明史》。中国素有为前朝修史的传 统,诏修前朝史,即意味着宣布前朝已运祚倾移,天命告终,同时也就体现了本朝大命 攸归的正统地位。清朝在资料和人员都未作好准备的情况下如此仓促兴事,无非也是出 于政治上的策略。而此时社会正处于动荡之中,多数士人对清朝尚无认同意识,他们对 光复故国尚抱着莫大的期望,有的人还在躬身戎武,从事反清斗争。因此,他们对于这 时的官修《明史》活动既存戒心又无兴趣。
康熙十八年(1683)清廷大举诏征博学鸿儒,要求各地官员和朝中大臣荐举“学行兼优 ,文词卓绝之人”,对遗民极尽拉拢、利诱之能事。面临新的形势,遗民的思想和立场 也在发生着变化,遗民队伍渐行分化:一部分遗民应征博学鸿儒,出仕清廷,改变了自 己的身份。另一部分遗民则坚拒出仕,想尽各种办法,躲避征召。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 者,都与官修《明史》发生了联系,前者如潘耒、汪琬、朱彝尊等因应召入仕,清廷将 所征博学鸿儒悉数充明史馆,所以都成了《明史》撰修官;后者如黄宗羲、顾炎武、梅 文鼎、万斯同、刘献廷、王源等仍保持遗民身份的人则以不同的形式参与了《明史》撰 修。
遗民对官修《明史》从漠然视之,到积极合作,是由他们既坚持民族思想,又承认清 为天下之主的既成事实,这一特殊的政治态度决定的。一方面,当时社会局势已基本稳 定,随着经济的恢复和发展,以及残明势力的绝响,清朝对中国的统治已成客观现实, 作为长期接受传统文化教育的士人,在淑世济民的抱负和关心“天下生民之休戚”的责 任感驱使下,回到社会现实中来,回到政治舞台中来,已为大势所趋;另一方面,民族 思想仍在不同范围内以各种方式影响着士人,眷怀故国,高蹈不仕,被看作坚守民族气 节和忠义伦理的高尚行为。这两方面构成了遗民的特有心态:既不能远离社会现实,又 不能与清廷合作得太直接、太露骨。参修《明史》正符合这种心态,因为参修《明史》 虽然是一种与当局的合作,但它还有另一层意义,即为保存故国之史尽力。如不食清朝 俸禄的万斯同,在史馆总裁的官邸襄助《明史》撰修二十余年,自称就是要“以任故国 之史报故国”。他说:“吾所以辞史局而就馆总裁者,惟恐众人分割操裂,使一代治乱 贤奸之迹,暗寐而不明耳!”[9](《潜研堂集》卷三十八《万斯同传》)出于同样心态, 黄宗羲虽拒绝清廷的征聘却积极为使馆提供史料和审定史稿;顾炎武向其外甥史馆总裁 徐元文提出修史的有关建议,却又表明“此虽万世公论,却是家庭私语”[1](《亭林文 集》卷三《与公肃甥书》)。其实他们把成就故国之史的希望寄托于清朝,这已表明承 认了清朝的统治地位。当然,他们始终没有与清朝正面合作,也确实是保持了名节,是 当之无愧的遗民。
遗民对清代官修《明史》的襄助,主要表现在如下四个方面。
其一,受聘与修。最具代表性的是万斯同,他曾被征博学鸿儒,“力辞得免”[10](《 鲒埼亭集外编》卷二十八《万贞文先生传》),后于康熙十八年底受聘于《明史》 总裁徐元文,“以布衣参史局,不署衔,不受俸”[11](《清史列传》卷六十八《万斯 大》附万斯同传);诸纂修官所交史稿,皆由其复审。徐元文罢职后,继任者张玉书、 陈廷敬、王鸿绪,皆礼聘其客居官邸,继续刊修史稿达二十余年,直至康熙四十一年死 于职中。因此,有人称其“隐然操总裁之柄”是明史的实际主编。清人杨椿曾说:“明 史成于国初遗老之手,而万季野功尤多”[12](《古微堂外集》卷四《书明史稿一》)。 此外还有如刘献廷为万斯同所转引参史事,王源为徐元文延至其家修《明史兵志》等, 也是遗民直接参修《明史》的事例。
其二,提供史料。史馆开局后,清廷立即采取措施广泛征集史料,各纂修官也积极向 民间搜集史料,毛奇龄曾向明史专家张岱征集藏书[8](卷六后附《寄张岱乞藏史书》) ,叶方霭在聘请黄宗羲入馆修史被拒后,又请朝廷派人专程到黄家誊抄其所著明史著作 。遗民对史馆的工作也积极配合,万斯同赴史馆时,黄宗羲让他带去了其父黄尊素所著 《大事记》、《时略》和他自己写的《续时略》等。王世懋的《崇祯遗录》、黄虞卿的 《千顷堂书目》、费密的《荒书》等都是这时被征入史馆的遗民明史著作。这些史料在 《明史》修撰中起了很大作用,《明史》的一些篇章就是以它们为蓝本的,如《地理志 》多取材于黄宗羲的《今水经》,《食货志》滥觞于王原的《明食货志》,《艺文志》 则是对《千顷堂书目》的剪裁增删。
其三,提出建议。史称:黄宗羲“虽不赴征书,而史局大案必咨于公”[13](《鲒埼亭集》卷十三《梨洲先生神道碑》)。顾炎武也常被“史局咨之”[14](《顾亭林先 生年谱》)。他们与史馆人员往复书札,讨论有关问题,提出建议和主张。如黄宗羲有 《移史馆不宜立理学传书》,认为道学无以为名,《宋史》立道学传乃元儒之陋,《明 史》不宜立理学传。他的主张受到史馆的重视,当时,总裁徐元文倡立理学传,史官朱 彝尊等表示反对,汤斌出示了黄氏的信,史馆“遂去之”[13](《鲒埼亭集》卷十 三《梨洲先生神道碑》)。此外,“本纪则削去诚意伯撤座之说,以太祖实奉韩氏者也 ”;“党祸则谓郑鄤杖母之非真,寇祸则谓洪承畴杀贼之多诞”等,史局皆依黄说[13 ](《鲒埼亭集》卷十三《梨洲先生神道碑》)。顾炎武向徐元文建议:“此番纂述 ,止可以邸报为本,粗具草稿,以待后人,如刘昫之《旧唐书》可也。”[1](《 亭林文集》卷三《与公肃生书》)在与史官潘耒的信中,顾炎武也重复了这个主张[1]( 卷三《与次耕书》),他的建议也被史馆采纳了,据朱彝尊说,徐元文主持编《崇祯朝 长编》,即“止据十七年邸报,缀其日月”[15](《曝书亭集》卷三十二《史馆上总裁 第六书》)。
其四,审核史稿。康熙十八年以后,史馆借助遗民之力审核史稿甚多,除万斯同长期 从事此工作外,许多志稿还请在某一方面有精深造诣的遗民学者把关。如“天文志为吴 志伊所修,徐敬可、刘继庄各有增定”[16](《雪桥诗话续集》卷二);吕留良也曾受托 审定天文志,择出难解者八十二纸[17](《明史例案》卷八,吕留良《答谷宗师论历志 书》)。黄宗羲审定吴任臣等所撰历志后,梅文鼎又以自己所撰《历草通轨》补订黄稿 ,摘出舛误五十余处[18](《明史历志拟稿提要》)。
以上四项,足见遗民对《明史》的贡献和影响之大。遗民史家大都具有广博的学识和 精深的专业素养,顾炎武、黄宗羲等都具有丰富的明史著述,因此才能在史局问难时, 答疑解惑,纠谬补正。万斯同更是公认的明史专家,他“于明十三朝实录几能成诵,其 外,邸报、野史、家乘无不遍览熟悉,随举一人一事问之,即详述其曲折始终,听者若 悬河之泻”。其助手与其审定史稿时,凡有史事未明出处者,向其质问,他讯即以纸条 作答:“在某书某卷某叶”,助手“检书查阅”总是“不爽辎铢”[19](《学箕初稿》 卷二,《万季野先生斯同墓志铭》)可见其于明史之熟悉程度。此外如审定历志的梅文 鼎是当时著名的历算学专家。这些人的专业知识,无疑会对《明史》的质量起到把关作 用,可以说《明史》至今被认为是比较可信的著作,与这些专家当时的努力分不开。
明遗民在朝代更替、社会动荡之际,秉承传统文化的精神,既保持气节,不仕异代, 又不胶执、颓废,他们把经世致用的思想落实在研治明史上,于文化有所贡献、于社会 有所贡献,这是值得肯定的。
收稿日期:2002-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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