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乾卦“龙德”的潜态之美
丁汝雄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成县 742500）
摘 要： 乾卦是《周易》六十四卦的首卦，为纯阳之卦，其六爻以龙设象，自初及上，从潜龙到亢龙，以其“龙德”之美动态再现了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其中乾卦“龙德”的潜态之美是“龙德”之美的一部分，是龙在潜态下的自处之美，彰显的是阳刚之美、独善之美、处下之美和勿用之美，从不同角度展示了事物发展变化初起阶段的特征，启示人们为人处事应初心不改、审时度势、能屈善忍、无为而为。
关键词： 《周易》；乾卦；龙德；潜龙；潜之美
《周易·乾卦》六爻以龙取象，从初爻开始到上爻，历经“潜”“见”“惕”“跃”“飞”“亢”六种态势，其中龙在初爻为潜态，象征事物发展变化的初起阶段；龙在二爻为见态，象征事物发展变化的成长阶段；龙在三爻为惕态，象征制约事物发展变化的主客观条件；龙在四爻为跃态，象征事物发展变化的关键期；龙在五爻为飞态，象征事物发展变化的鼎盛时期；龙在六爻为亢态，象征事物发展变化的衰败期。以上六龙所取之象，既是对事物发展变化态势的预见，也是对君子以德配时的比附。《文言》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1]（310-311）据此，本文以“龙德”名乾卦之象。
一、“龙德”释义
何谓“龙德”？历代《周易》注解中有关“龙”的解说可谓众说纷纭，大体有四种：其一，认为龙是自然世界里的真实物种。马融“物莫大于龙”、沈驎士“龙之为物，能飞能潜”[2]（2）、高亨“古代龙为习见之物”等皆持此说[3]（188）。其二，认为龙是具有阳刚性质的一类事物。该爻小象辞“阳在下也”[1]（213）、《子夏传》“龙所以象阳也”[2]（2）、王夫之“龙，纯阳之物也”等皆持此说[4]（246）。 其三，认为龙是善于变化的一类事物。孔颖达“龙者变化之物”即持此说[5]（21）。其四，认为龙是对圣人君子的比附。此说所持者众，是在前三种解说基础上的引申，被认为是《周易》惯用的比附方法。
《子夏传》谓“元亨利贞”为乾卦的四德，《文言》也说“君子行此四德”。以此推演可知，在《周易》话语体系中，“德”一般解释为“特性”。因此“龙德”就是指龙的特性，阳的特性，变化的特性，圣人的特性。
“龙德”所包含的内容据乾卦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元亨利贞”，一类是“潜”“见”“惕”“跃”“飞”“亢”。“元亨利贞”是乾卦固有的功能，是内在的，稳定的，不受时空的限制，是永恒的也是有限的。换言之，龙所具有的“元亨利贞”的特性，是不因时空的不同而改变的，无论其在初爻还是上爻，都不失《文言》所揭示的“善之长”“嘉之会”“义之和”“事之干”[1]（309）四种特性。 “潜”“见”“惕”“跃”“飞”“亢”是乾卦的功能在不同时空中所发挥的具体功效，它是变化的，也是无限的。比如，乾卦初九“潜龙勿用”，“初九”是时空的限制，“潜龙”是受限之后的应然状态。所以称之为“潜龙”，以其虽“潜”却不失“元亨利贞”的固有“龙德”也。
此外，《乾卦·大象辞》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1]（213）“天行”就是天性，就是“健”，对人的启示就是“自强不息”。“自强”是天的特性，“不息”是天保持特性的根本途径。而龙正是对天性的完美体现，龙德就是龙性，就是“健”，就是“自强”，就是“不息”。这一点同上文关于龙的四种解释是高度契合、一脉相承的。
“潜龙勿用”，“勿用”就是“无用”，就是“无为”。周易成书缘起于占卜，往往于卦爻辞中夹杂断语。此处“勿用”就是因“潜龙”之象而得到的启示和断语。“勿用”有无用、无为、无不为三层含义。“无用”表明潜龙虽然是龙，但由于“潜”，所以不能正常展示龙的特性，发挥龙的作用，似乎成了一条无用之龙，这是就时空的限制而言的。“无为”是“无用”的延续，既然“无用”，自然不必积极作为，这是就潜龙自身所持的态度而言的。“无不为”是对“无用”和“无为”的反思，诚然“潜龙”因潜态而“无用”，因“无用”而“不为”，但龙毕竟是龙，它不会因为潜态而失之无用，反而会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这是就龙德本质特性而言的。“勿用之美”，不在“勿用”的状态，而在于识时知止的眼光和心态。人贵知止，当止则止，潜龙不以为龙而自恃，泰然自处，以尊侍卑，安然待时，无为而无不为。
“潜龙”的含义对应上文“龙”的四种解释。其一，表示自然之“龙”的潜藏。崔憬“潜，隐也。龙下隐地，潜德不彰”、高亨“潜龙隐而不现，静而不动之象”皆持此说。其二，表示阳气在节令中的状态。干宝“阳在初九，十一月之时”、孔颖达“起于建子之月，阴气始盛，阳气潜在地下，故言初九，潜龙也。此自然之象”皆持此说[5]（45）。其三，表示事物运动变化的状态。黄寿祺“第一爻是事物的发端，位卑力微，需养精蓄锐”即持此说[6]（2）。其四，表示圣人君子不逢其时的境遇。干宝“圣德在愚俗之中。此文王在羑里之爻也”即持此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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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潜龙”释义
“龙德”的核心就是“阳”和“变”，二者是一组对立统一的矛盾体。“阳”为静，“变”为动；“阳”为体，“变”为用；“阳”是“变”的基础，是“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阳”在不同时空的生存状态；“变”是“阳”的集中体现，是“阳”赖以永葆刚健的根本途径，是“变”在不同时空状态下的不变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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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潜龙”是乾卦初爻之象，是古代圣贤给后人描绘的一副寓意深远的图画。其之所以深远，在于真理的昭示，在于意象的朦胧，在于叙述的留白。
意象的朦胧在于龙本身所具有的幻化之美。正如《说文》所言，龙“能幽，能明，能大，能小，能短，能长”[8]（321）。这种幻化的本能给人以无尽的遐想。世事纷繁，人生多彩，惟其有龙的特质，才能从容应对。
真理的昭示在于其本身逻辑的自恰。“潜龙”无论作何解释，都无不指向事物的初起和人生的顺逆。首先，“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7]（800）。先后的顺序是不以人之意志而随意改变的，既不可变，就只有理性而冷静地去适应。其次，人生的顺逆是不可自选的，顺境固然宜人，可逆境同样精彩。“潜龙”的状态就是“龙”之逆境，也是人生的应有之意。
“潜龙”的阳刚之美决定于龙的特性，即乾卦的“龙德”。《说卦》曰：“乾，健也。”[1]（326）“健”即“龙德”，“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其具体表现为“元亨利贞”。《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元亨利贞”[1]（309-310）。 可见，只有同时具备了这四种德行，才能真正体现“龙德”之“健”，“龙德”之阳刚美。
三、“潜龙”之美
“潜龙”处于乾卦的初爻，虽然不失为龙，但为时空所困，故而曰“潜”。就爻位而言，初位一般预示着事物的初起阶段，往往同艰难、苦难、忍让、等待、平静、蛰伏、收藏、弱小、势单、力薄等意相关，是儒家自“修身”以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功夫。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正是“潜态”下所应有的修为，即独善之美。孟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独善”和“兼济”是不同境遇中君子所持的安身立命法则。龙在初爻，“潜”的生存状态就是“穷”的生存状态，是客观条件不足以支撑“龙跃”“龙飞”的现实状况，而“独善”就是针对这种现实而做出的理性应对，是迫于形势的理性之举、权宜之计。
（一）阳刚之美
易道广大，以乾坤为门户。乾以纯阳，坤以纯阴。因此坤象取牝马（母马），乾象取六龙。龙属阳，六龙皆阳，潜龙亦然。《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1]（322）可见阴与柔相对，阳与刚相应。而潜龙所处的位置，卦为阳，爻为刚，因此其必然具备阳刚之美。
叙述的留白在于文字的简约。上古之民结绳记事，伏羲画卦，既是文字诞生之前的创新之举，也是无文字可用的无奈之举。故而《周易》先有象后有辞，辞是对象的诠释。但由于象的内涵极其丰富，故而辞的表达以简约为上。如此客观上造就了其留白的特点，而这又为后人的发挥创造提供了无限的可能。
（二）独善之美
“美”字是一个古老的汉字，甲骨文中已经出现，就其字形来看，既有象形的成分，也有会意的成分。就象形而言，美和外在装饰有关，类似一种羊型头饰，重点在外形。就会意而言，羊大为美，而羊的象征意义一般都是好的，既有外形的原因，也有滋味的原因，重点已经开始向内。可见美是需要兼顾内外的。而本文主要讲“潜龙”的内在美。美也是一个美学概念，是引起美感的对象所具有的一种性质。本文主要从其引申义“好”“善”的角度阐发其哲思。
“潜龙”的“独善”之美包含两层含义，首先，“独善”是正面意义上的“独善”，而不是消极的回避，也不是自私的退却；其次，“独善”并不是目的，而是“潜态”下的对策，一旦出潜见龙，“兼济”才是“龙德”的归宿。东汉末年，诸葛亮躬耕南阳，以“卧龙”自诩（卧龙即“潜龙”），待刘备三顾，便三分天下、鞠躬尽瘁。这是对“潜龙”“独善”和“兼济”的最佳诠释，与“龙德”的阳刚之美交相辉映。
（三）处下之美
龙在初爻，初爻是一卦六爻中最先开始的一爻，所以处下。处下是时空使然，处下也是龙在潜态下的应有之美。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9]（22）就是对处下的形象表述。而“龙德”为阳、为刚，如何处下？其实这里所讲的处下和老子所讲的处下、“不争”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首先，老子所言处下是主动作为的结果，而“潜龙”之处下乃为形势所迫，而非主动作为；其次，老子所言处下的立足点是阴和柔，而“潜龙”处下的立足点是阳和刚；再次，老子所言处下是以退为进、不争而争，偏向于战术层面，而“潜龙”之处下是待时而进、顺势而为，偏向于战略层面；最后，从时空的角度来看，老子所言处下是时时处处的修为，而“潜龙”之处下是一时一地的修为。可见，“潜龙”的处下之美是在保持其阳刚之美的前提下，以“独善”的策略，积极应对时空限制的方法，具体表现为身份和心理的认同。身份认同是龙不忘本来、却又实事求是的理性写照；心理认同则是龙甘于等待、却又待时而动的真实写照。
（四）勿用之美
式中,Pi为土壤中重金属i的单项污染指数；为土壤中重金属i的实测含量，为重金属i的评价标准含量，mg/kg。以《土壤环境质量标准》(GB 15618—1995)[16]二级标准作为土壤质量参比，并对应各个土壤点位的 pH 选择不同的二级评价标准。Pi的污染分级标准：Pi≤1属于无污染，1
四、“潜龙”之美的启示
《周易》通篇以天地之道比附人事，归根结底是指导人生，为人服务的。人有趋吉避害的本能，天时地利却又变化无定，顺逆穷达悲欢离合，无穷无尽，让人应接不暇。于是圣人设象教化，导人以趋吉，“龙德”之潜亦然。人是社会中的人，社会又是人的社会。人在社会中要能安身立命，无外乎把人做好、把事做好。而“潜龙”之四美，对人们为人处事就有四点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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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为人处事初心不改
“潜龙”之美首在阳刚。这取决于“龙德”，是龙之初心。“潜龙”虽处潜态，可初心不改，不失“龙德”。古人善以文王居羑里而演《周易》之事来解释此爻，居羑里就是潜态，文王就是“潜龙”，演《周易》就是初心不改的具体表现。为人处事就当效法这种“潜龙”之美，无论顺境逆境，做人的本分不能丢，处事的雄心不能丢，人生的理想不能丢。尤其身处逆境，也就是龙在初爻的潜态时，悲观消沉的因素很容易滋生，这时只有不忘初心，才有可能赢得明天。
（二）为人处事审时度势
审时度势是“潜龙”“独善”之美给我们的启发。为人处事受制于主客观条件，古人所强调的天时地利人和，也是这个道理。虽然人的能动性可以产生无穷的力量，可天时地利的限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此审时度势，就是人们为人处事时对客观条件的顺应。龙在初爻，虽然初心不改，但受限于时空，不得已而潜之。“潜”就是龙审时度势后所采取的具体措施。
（三）为人处事能屈善忍
“潜龙”的处下之美，美在处下的心态。形势所迫，固然不得已而为之，但也不能虚与委蛇。“潜”是一时一地的状态，龙终归是要腾飞的，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龙在初爻，能屈善忍为上。能屈就是要认清形势，摆正姿态，调整心态；善忍是对能屈的更高要求，侧重于意志的坚定和内心的平和。为人处事遭遇困苦，审时度势不易，能屈不易，善忍最难。审时度势而不作为者，能屈能伸而不自如者，比比皆是，更不要说善忍了。总之，能屈是“潜龙”处下之美的外在表现，善忍是潜龙处下之美的内在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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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为人处事无为而为
“潜龙”的“勿用”之美的实质是“无为而无不为”，也就是“无为而为”。“潜龙”在初爻，“无为而无不为”，“无为”是对潜态的顺应，“无不为”是龙不改初心，即创造条件、待时而动。为人处事处于困境，也应如此。首先，要做到“无为”，“无为”就是不乱作为，就是不犯片面夸大主观能动性的错误。在基础不牢靠、条件不具备、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无为”是最佳的选择。其次，“无为”也不等于什么都不做，超越阶段的事不能做，但阶段内的事却可以做，这就叫“无不为”。基础不牢靠，可以继续夯实基础；条件不具备，可以积极创造条件；时机不成熟，就静静等待时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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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 G1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9161（2019）02-0004-03
收稿日期： 2019-01-04
作者简介： 丁汝雄（1982-），男，甘肃徽县人，硕士，讲师，主要研究领域：思想政治教育、中国古代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