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黑战争与美俄欧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波黑论文,美俄论文,战争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摘要】波黑战争是冷战后地区冲突的典型,也为美俄欧诸强争夺势力范围提供了机会。美国从“隔岸观火”到积极插手,表现出冷战后唯一超级大国的强权姿态。俄罗斯由于国力下降而在解决世界热点问题上力不从心,但它不甘心充当西方的小伙伴。欧洲诸强以欧盟为依托,加强了同美的抗衡地位,提高了其在欧洲和世界事务中的发言权。波黑战争中的大国关系表明,它们互相争夺又相互依赖,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摆脱他方而独家主宰世界事务。
【关键词】波黑战争 美俄欧关系 地区冲突
冷战结束后,两极化的世界旧格局被打破,新的格局尚未形成,世界正向多极化方向发展。后冷战时期国际关系的主要特征是,东西方关系缓和,西西矛盾突现,南北矛盾加剧。
东西方关系的缓和,虽然使世界免受大战的威胁,但旧格局下被制约和掩盖的地区性民族矛盾和领土争端如“雨后春笋”般频发,它对地区和平与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也给后冷战时期大国关系提出了新的课题和挑战。波黑战争的爆发及其解决过程就是其中的典型。
波黑战争是二次大战后欧洲土地上爆发的规模最大、最为残酷的种族战争,也是美欧俄等大国卷入程度最深的地区性冲突。由于它伴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等一系列重大国际事件而产生,人们对它带来的国际影响缺乏足够的认识,对解决后冷战时期新出现的地区冲突也缺乏必要的机制。因此,国际社会面对这一危机显得犹豫不决,仓促上阵。
一、美国从摇摆不定到显示强权
冷战时期,在欧洲这块美苏争夺的主战场上,维持南斯拉夫的独特地位对美国具有双重战略意义:政治上可以作为东欧国家对苏联“离经叛道”的榜样;军事上可以起到两大军事集团之间“缓冲带”的作用。因此,在前南危机出现之初,当时的布什政府仍然采取沿用了40年之久的传统政策,支持南斯拉夫的独立、完整和统一,不赞成其分裂。
然而,世界毕竟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主要发生在欧洲,东欧国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向资本主义,华约集团的解散也使东西方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大大减小。欧洲政治地图的改变导致南斯拉夫战略地位发生质的变化,加之南斯拉夫本身的分裂势头难以遏制,迫使美调整对南政策,承认新独立国家即前南分裂的既成事实。
美国承认前南分裂并非意味着它积极参与解决这场危机,相反,从1992年4月(美承认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波黑)至1994年3月(美撮合波黑穆、克两族组成联邦),它基本上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美态度消极有着多重的原因和考虑:首先,冷战后前南的战略地位大大下降,这里既不蕴藏丰富的石油资源,也无以色列这样的密友需要保护,根本不值得去冒风险;其次,冷战的结束使美国国内的孤立主义思潮抬头,此时正值海湾战争刚刚结束,两任总统交接,克林顿上任伊始,希望更多关注国内问题,不愿陷入巴尔干“旋涡”;第三,苏联解体和华约集团的消亡改变了俄罗斯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俄无暇也无力填补“真空”;第四,欧洲形势变化使西方联盟出现裂痕,西欧大国表现出强烈的自主意识,要求掌握欧洲事务的主导权,美国正好“顺水推舟”,将前南危机这个“烫手的土豆”交给欧共体。
美国的消极政策主要表现在坚持不向波黑地区派遣军队,因为波黑战争不同于海湾战争,前者矛盾的复杂性大大超过后者,美当局唯恐陷入另一个越南式的泥潭。至于对波黑战争本身,美国自有一番考虑:一是鉴于波黑战场形势混沌不清,短期内难以解决,美的参与尚欠“火候”。二是在对冲突三方的态度上,美始终采取扶穆压塞的政策,这并不表明它对穆斯林有什么特殊好感,却能收到“一箭三雕”的效用:打击塞族,削弱南盟,使前南地区力量趋于平衡;讨好伊斯兰世界,为其主导中东和平进程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利用伊斯兰制衡欧洲,使西欧盟国难以摆脱对美依赖。三是对美而言,真正的危险不是波黑战争本身,而是它可能蔓延至东部的马其顿和科索沃地区,引发巴尔干战争,威胁北约南翼。因此,美国早在1992年就采取预防措施,派遣300名士兵(以联合国维和部队名义)驻扎马其顿。这支部队虽然数量很小,但同其对波黑不发一兵一卒的情形相比,足见美国用心之良苦。
波黑战争久拖不决激起国际舆论的强烈不满,美国内舆论也对克林顿政府在此问题上无所作为提出批评,由共和党控制的国会则乘机猛攻政府。在强大的内外压力下,美国终于“出山”。作为当今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在处理冷战后的热点问题上处处摆出“领导世界”的姿态,表现其强权政治的一贯作风。它的战略意图是通过建立地区力量平衡,确立巴尔干的稳定结构,实现将整个地区纳入以美国为主导的北约安全体系的目标。
从上述目标出发,美国一方面大力扶持克罗地亚,强迫波黑穆斯林和克族联合,另一方面加大对波黑塞族的打击力度,离间南盟与塞族的关系。美国的努力产生了明显效果,前南地区力量对比此消彼长,南盟被国际制裁严重削弱,克罗地亚军力增强,1995年两次军事行动收复了绝大部分塞控区,波黑战场形势也随之发生逆转,塞族开始走下坡。美国正是抓住了战场形势变化、力量基本平衡以及南盟急欲取消制裁而求和的大好时机,适时地施加高压,力促冲突三方回到谈判桌,通过软硬兼施终于迫使他们达成全面和平协议——代顿协议。
二、俄罗斯由软转硬谋求大国地位
苏联解体和华约集团消失使俄罗斯国内政局动荡不定,经济形势持续恶化,也给外交带来了混乱。起初,美国等西方国家宣扬东西方关系已从过去的战略对抗转变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俄罗斯也沉浸在同西方的“蜜月”中。在处理重大国际问题如前南等热点问题时,美国经常盛气凌人,“挟天子以令诸侯”,贬低甚至撇开俄罗斯而独断专行,而俄在政治和经济上有求于西方只得忍气吞声。综合国力的下降使俄外交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在解决世界热点问题上更是表现得力不从心,少有作为。
但是,俄罗斯外交的软弱状态引起了国内民族主义的强烈反弹,以日里诺夫斯基为代表的极端民族主义势力明显上升,国家杜马也频频加以抨击,要求外长科济列夫下台。他们不甘心俄大国地位的丧失,不愿充当西方的小伙伴,决心重振大国雄风。叶利钦政府借此机会进行调整,使外交战略重新定位,以谋求与西方平起平坐的大国地位。调整后的俄外交政策明显趋硬,它一面巩固在独联体的势力范围,反对北约的东扩计划,一面加强在前南问题上的外交攻势。
巴尔干地区历来是俄罗斯同欧美列强争夺势力范围的重要战场,而塞尔维亚又是它在该地区的传统盟友,俄决不会轻易放弃这场角逐。俄支持塞尔维亚(包括克罗地亚和波黑境内的塞族)争夺领土,抵制欧美势力向东渗透和扩张,而塞尔维亚则利用俄缓和强大的国际压力。俄处处以塞尔维亚的保护人自居,不时在安理会唱反调,呼吁缓和并取消对南盟的国际制裁,对北约空袭波黑塞族作出强烈反应。它积极参与五国联络小组制订波黑和平方案,又同美国、欧盟等四方代表就解决克罗地亚境内塞控区问题紧张斡旋,竭力维护两地塞族的利益。正当美国特使霍尔布鲁克在前南地区穿梭访问,为代顿谈判作准备时,叶利钦亲自邀请米洛舍维奇和图季曼赴莫斯科谈判,意在先下手为强,独揽解决前南危机的主导权。代顿协议达成后,俄又在进驻波黑的多国实施和平部队指挥权问题上,同美进行了数轮激烈较量。虽然俄罗斯的上述行动大部分并未得手,但这足以向世界显示其奋力抗争的决心,同时证明俄仍然是当今世界舞台上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
对俄罗斯外交的调整和定位,美欧大国自然表现出疑虑和不安,担心俄未来政局为极端民族主义势力左右,重新对西方构成威胁。出于长远战略和安全的需要,西方对俄政策也作出相应调整,强调在解决重大国际问题中与俄的协调和合作。近两年,在解决前南危机的多次外交行动中,俄作为重要一方被吸收参加,表明它的大国利益和尊严得到了西方的承认。
三、欧盟大国为争取“平等伙伴关系”而抗争
二战后,美国成为西方世界的盟主,西方国家都听命于美国。冷战结束后,西方的主要威胁——苏联和华约集团消失,美国国力也被削弱,联盟的内聚力锐减。随着欧洲经济力量的壮大以及联合和一体化进程的推进,欧洲不愿继续甘当美国麾下的小伙计,要求同美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欧洲诸强以欧盟为依托,加强了同美的抗衡地位,提高了自己在欧洲和世界事务中的发言权,在处理重大国际问题时屡屡向美国的盟主地位提出挑战。
在解决前南危机过程中,欧美之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表现得淋漓尽致。双方在对待对方参与的问题上,都存在一种自相矛盾的心理:前南危机和波黑战争属于欧洲事务,理应由欧洲人主导解决,但欧盟自觉是“经济的巨人,军事的侏儒”,无力独揽主导权,他们希望美国参与又不想放弃主导权。美国既想看欧洲人的笑话,又想继续独执欧洲事务之牛耳而不愿真正为欧洲人卖力。在前南危机发展的前半段,欧共体担当斡旋和调解的主角,和平建议和方案不断花样翻新,调解人像“走马灯”一样频繁撤换,结果所有这一切努力均告失败,危机进一步加深,冲突愈演愈烈。美国人起初对欧洲“城池失火”冷眼旁观,对欧共体和联合国派出的“消防队”不但未提供帮助,反而不时地,“火上浇油”。他们时而强烈要求单方面取消对波黑穆斯林的武器禁运,时而力主对塞族实施空中打击。西欧大国指责美国政府不负责任,自己不派地面部队到波黑,而把英法派驻波黑的维和人员的生命安全当儿戏。美国对穆斯林的支持实际上是对欧洲的牵制,对欧洲调解起破坏作用,1993年8月,欧文和斯托尔滕贝格的“三分波黑”方案接近达成协议,但穆族自恃有美国撑腰终使该方案“胎死腹中”。
在前南危机问题上,欧俄之间的共同利益多于欧美,至少在维护欧洲的安全与稳定方面,欧俄有着或多或少的共同利益。为了与美抗衡,西欧大国都程度不同地主张西方应支持俄发挥大国作用,于是美欧俄“三足鼎立”,在巴尔干演出了一场20世纪末的“三国演义”。
围绕前南危机的产生及其如何解决问题,西欧大国之间也暴露出重重矛盾。德国统一本身就已引起欧洲国家的普遍恐惧,而前南解体又为德向南扩充势力范围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它自己率先并胁迫欧共体同时承认两个新独立国,咄咄逼人之势更引起英法的强烈戒心。英法联手以维和名义向前南地区派驻军队,既是向美国显示决心,也是为了阻遏德国的扩张势头。由于历史的原因和现实的考虑,德国更多地倾向于波黑穆克两族,而英法较为同情波黑塞族。美国为了分化和离间欧洲,逐渐疏远同英国的“特殊关系”,而明显加强同德国的“领导伙伴关系”,导致五国联络小组中以美德为一方,俄英法为另一方的不和谐局面。
四、前南危机仍需大国协调合作解决
由于世界的不平衡发展和冷战的消耗,形成了后冷战时期“一超多强”的多个力量中心。随着世界经济继续向国际化和区域集团化方向发展,必将进一步推动多极化世界格局的形成。目前处于转型期的大国关系的主要特征是,既互相竞争又相互依存,既有矛盾和争夺也需合作和协调,谁也压不倒谁,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摆脱他方而独家主宰世界事务。
前南危机的爆发及其久拖不决,既是内部矛盾的极其复杂性所致,也与各大国纷纷插手而不能协调合作有关。在长达4年多的时间中,欧美俄三家都曾力图排斥其他两方而按自己的意志解决问题,但他们的图谋均以破产而告终。其实,大国在该地区除了有各自不同的利益外,也有他们共同的利益关系:战乱不止不仅给前南各国人民带来深重灾难,使巴尔干局势动荡不定,也严重威胁整个欧洲的安全与稳定。一旦波黑战争失控,真正的巴尔干战争在所难免,其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各大国都不愿看到的情景。再者,对美国而言,北约是维系大西洋两岸战略联盟关系的主要纽带,也是美妄图控制欧洲进而主宰世界的重要杠杆,而美对波黑战争不论是“隔岸观火”还是“越俎代庖”,都会严重削弱美欧联盟,破坏其世界战略。实践使他们逐步取得共识,共同利益驱使他们走向合作和协调,五国联络小组的成立及其和平方案就是美欧俄协调的尝试和妥协的产物。
波黑和平努力屡次失败表明,大国对强迫冲突各方接受方案缺乏一致的决心和有力的手段。1995年夏季欧美俄开始协调行动,先是美法联合组建快速反应部队开赴现场,接着以美英法为主的北约空军对波黑塞族军事目标实施持续大规模的空袭,而俄国对此采取“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默许态度。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战场形势发生逆转,塞族被迫回到谈判桌,接受被自己多次拒绝的和平计划。
从波黑和平谈判的准备、谈判过程到协议的执行,大国对冲突各方始终保持强大的压力,他们软硬兼施,恩威并举。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自然需要强大的军事机器和经济实力为后盾,大国的相互配合更是不可或缺,如组建6万大军监督实施和平协议,为战后重建筹措50多亿美元巨资以及中止直至取消对南盟的国际制裁,都不是一国所能办到的。
波黑和平协议的达成及其基本得到执行,以及前南地区形势得以缓和向世人表明,后冷战时期的世界热点问题必须通过大国的合作才能解决,互相拆台于事无补,谋求主宰更不现实。另一方面,当前的事态结局较客观地反映了大国力量对比的现状,美欧俄发挥的作用并非“平分秋色”,美国充分显示了“一超”的综合国力,在代顿谈判中起了主角作用,而欧盟和俄罗斯也在各自的领域内发挥了与其实力相称的作用和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