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与漂浮的幽灵(7世纪东北亚民族文化)_颉利可汗论文

墨与漂浮的幽灵(7世纪东北亚民族文化)_颉利可汗论文

靺鞨与流鬼(7世纪东北亚的民族文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北亚论文,民族文化论文,世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前言

《资治通鉴》卷195唐纪11载:太宗贞观14年(640)3月, “流鬼国遣使入贡,其国去京师万五千里,滨于北海,南邻靺鞨,未尝通中国,重三译而来。太宗以其使者余志为骑都尉。”关于流鬼国之使者及译者从遥远的地方来长安朝贡之事,《新唐书》卷220东夷传、《唐会要》卷99流鬼国条及《通典》200边防16 北狄条中有更详细的记载。然“滨于北海,南部靺鞨”之“北海”究系何海,“靺鞨”又为何指,流鬼之国在何处,流鬼又为何种民族。围绕7世纪中叶这些有关流鬼朝贡的记载, 解明流鬼之居地及其民族之谜,今天仍是北方诸民族之历史与文化研究中有争议的问题。

7世纪中叶,靺鞨的势力扩展到松花江和黑龙江流域,并臣属于西方之突厥。那么靺鞨是如何臣属于突厥的呢?1950年代起,在苏联阿穆尔河(黑龙江)中游流域发现的7 世纪前后的复合型文化遗迹,称为“靺鞨文化”;近年在中国黑龙江省、吉林省发现的7世纪前后的复合型文化遗迹,称为“同仁文化”。 这两种文化都认为是靺鞨族的单一文化,只是苏联与中国对这种文化的称呼不同而已。需要指出的是,靺鞨文化之遗物与突厥民族之遗物有许多共同点。那么,突厥的物质文化是如何借助它在兴安岭以东的统治而在黑龙江、松花江流域传播的呢?迄今为止的研究、在多大程度上揭示了流鬼朝贡的7世纪东北亚历史与文化的面貌呢? 笔者试以突厥与靺鞨,靺鞨与流鬼的关系为题略陈已见。

一、突厥与其东方

西魏废帝元年(552),柔然汗国统治下的突厥民族的一支, 突厥部阿史那氏的酋长土门攻破柔然阿那环可汗。从此,阿史那土门自号伊利可汗,建立了突厥汗国。突厥在木杆可汗(553—572)时,西破哒,东逐契丹,北服契骨、其疆域东自辽海(辽东湾)、西至西海(巴尔喀什湖),南自〔戈壁〕沙漠、北至北海(贝加尔湖),将东西万里,南北五、六千里的辽阔地域纳入其统治之下。其国的疆域与富强,竟超过了当时之中国(《周书》卷50突厥传)。7世纪初,始毕可汗( 609 —618)统治时,正值隋末大乱,中国人亡命突厥者数众,突厥遂渐强盛,势凌中国(《隋书》卷84突厥传)。其结果,东自契丹、室韦,西至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属突厥(《旧唐书》卷194突厥传)。 其兵力近百万,这在戎狄(中国周边之异民族),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强盛(《新唐书》卷215突厥传)。颉利可汗(619—630)即位, 正值中国李渊建立唐朝(618),突厥兵强马壮,欲乘势以侵凌中国(《旧唐书》卷19 4突厥传)。颉利可汗使其侄始毕可汗之子什钵芯居东方以控制契丹、靺鞨两部(《新唐书》卷215突厥传)。 建国初期内政稳定之后,唐朝即转入对突厥的攻势;太宗贞观4年(630),李靖遂率十万大军袭击颉利可汗并擒获之。突厥亦终于灭亡(《新唐书》卷 215突厥传)突厥领土被唐设置的都督府所统治达50 年之久。 永淳元年(682),骨咄禄叛,并自立为可汗,意欲复兴突厥汗国。继骨咄禄的默啜可汗(691—716)时期,其兵力几乎与颉利可汗时一样,领土纵横达万里。在东方征服了契丹及奚等。复兴的突厥汗国于天宝三年(744), 为回纥的骨力裴罗所灭,其土地尽归回纥(《新唐书》卷215突厥传)。

公元6—8世纪,就在突厥向南及东西扩展其势力时,位于突厥东方地域之诸民族与突厥的关系如何呢?

二、契丹、室韦、靺鞨

突厥在始毕可汗统治时期,乘隋末大乱扩大势力。东方的契丹、室韦都服属于突厥(《旧唐书》卷194突厥传)。

颉利可汗又使其侄什钵芯统治东方的契丹、靺鞨(《新唐书》卷215突厥传)。由此可知,七世纪初契丹、室韦、靺鞨都臣服于突厥。

契丹是居住在辽河上游西拉木伦河流域的蒙古族系的游牧民族,五胡十六国时期曾为前燕之慕荣所破(377)事见《北史》卷94 契丹传,北魏登国三年(388)又为北魏军队所破,事据《魏书》卷100契丹传。这样,自4世纪后半叶以来,契丹的情况方为中国所知。 契丹自北魏世祖太武帝太平真君年间(440—451)以来一直向北魏朝贡。显祖献文帝时(466—471),莫弗的纥何辰作为朝贡使者被派遣至北魏(《魏书》契丹传),又太和三年(479)迫于高句丽的进攻, 莫贺弗的勿于率部众万余人来降北魏(同上)。其后,突厥兴起,契丹为突厥所迫,又倒向高句丽。隋开皇4年(584)诸莫贺弗来降隋,拜谒高祖,翌年(585)悉其众来求降服(《隋书》卷84契丹传)。契丹部落人众渐多,遂北移游牧,突厥沙钵略可汗(581—587)派吐屯(突厥的官号)潘垤对契丹进行统治(同上)。然而,契丹杀吐屯后遁逃(《北史》契丹传)。

这样,契丹在突厥勃兴时受其压迫、而寻求高句丽的庇护。隋朝兴起后则后又向隋朝降服,如前所述,乘隋末大乱突厥始毕可汗使契丹臣服,颉利可汗又派遣什钵忒芯统治契丹。据《新唐书》卷219 契丹传,契丹之“君长大贺氏有精兵四万,分八部而臣属突厥,〔八部长各被突厥〕任为俟斤”。然而,自突厥于唐太宗贞观4年为唐军所灭, 正如史书所载:“贞观4年8月,突厥既亡,营州都督薛万淑遣契丹酋长贪没折说谕东北渚夷、奚、室韦等十余部皆内附(《资治通鉴》卷193)。”其后,契丹就服属于唐,贞观22年(648)其蕃长窟哥从唐朝受赐国姓李氏(《旧唐书》卷199下契丹传)。

关于契丹与突厥的关系,如上所述。始毕可汗,颉利可汗(619 -630)统治时期,契丹服属于突厥, 其诸部之酋长还接受了突厥的俟斤称号。而且,这个酋长也象前述率部众一万余人,降魏的莫贺弗勿于及作为朝贡使节被派往北魏的莫弗纥何辰一样,带有莫贺弗及莫弗称号。莫贺弗、莫弗显然是表示契丹诸部部长的称号,前述有关来隋降服的记事中对此有明确地说明。如开皇4年契丹率渚莫贺弗来降, 及与此相应的《隋书》卷1高祖纪中的记载“开皇4年5月癸酉, 契丹主莫贺弗遣使请降”等。除契丹外、莫贺弗这一称号,在被中国认为是契丹同类的室韦(《旧唐书》卷199下,室书传)中, 也用来表示部长或相当于此地位的称号。另莫弗这一称号,也不为契丹所独有。室书的一部乌罗护部的前身魏朝的乌落侯(《魏书》卷100乌洛侯传)、 被突厥灭亡的柔然(《魏书》卷103蠕蠕传),突厥的前身高车(《魏书》卷103高车传),还有室韦(《旧唐书》室韦传)和东方的靺鞨(《隋书》卷81靺鞨传)等,也都以莫弗来表示部长或相当此地位者的称号。总之,突厥勃兴之前,莫贺弗、莫弗等称号作为部长或相当于此地位的称号流行于契丹、乌落侯、柔然。高车等部族之中。只是室韦和靺鞨的莫贺弗、莫弗称号见于《隋史》、《北史》、《旧唐书》、《新唐书》,其是否存在于突厥勃兴以前尚不明确。

莫贺弗、莫弗等称号自白鸟库吉博士解释以来、田村实造、内田吟风、受岩松男都认为是蒙古语、土耳其语,是勇者之意的 baghatur ,batur的音写,从勇者转而为部长或与此类似的有力者的称号。 田村实造就契丹的莫贺弗、莫弗进一步推测、认为这是突厥授与契丹部长们的官名。然而,如前所述,在突厥勃兴之前契丹就已有了这一称号。这个称号已见于《魏书》契丹传,显然这不是突厥所授,而本来就是契丹部长的称号。在《旧唐书》卷194突厥传、《新唐书》卷215突厥传、《清书》卷84西突厥传、《旧唐书》卷194西突厥传,《新唐书》卷215西突厥传中,可以看到与莫贺弗类似的莫贺咄这一称号或敬称也见于突厥。白鸟库吉博士推定这个莫贺咄的原语为baghatur,又推定莫贺弗的原语为baghaput,莫贺是表示勇猛、勇健意思的词根,咄(tur)和弗(put)为词尾,并且指出莫贺咄和莫贺弗三词在原意上几无差异。另外莫贺咄一词中夹在两元音间的 gha , 在蒙古语、 土耳其语中不发音, 故baghatur讹为batur。与此相关联, 白鸟库吉博士以见于《魏书》乌落侯传、契丹传的莫弗为例证,指出此莫弗称号已存在于突厥勃兴之前的东胡民族中,因而,莫贺弗这一敬称并不是从突厥传到其邻近诸民族中去的。莫如说是从东胡民族传到突厥去的。

然而,如前所述,高车有莫弗称号。北魏太祖道武帝统治时期,受到太祖的攻击高车破败,高车的姪利曷部的莫弗敕力犍,于天兴三年(400)服属北魏并受封为扬威将军,次年(401)高车解批部之莫弗的幡豆建服属北魏受封扬威将军(《魏书》高车传)。高车的这个莫弗正是部长的称号。天兴五年(402),柔然的社仑攻高车、合并其诸部,自号抹丘豆伐可汗并建国(《魏书》高车传、蠕蠕传)。社仑称可汗之弟有何称号尚不清楚。另一方面,社仑之前解律继位后,天永兴三年(411)入贡北燕冯跋并请下降公主。《晋书》卷125冯跋传把柔然可汗解律写作“蠕蠕勇解律”“柔然”系自称,“蠕蠕”乃北魏对柔然之蔑称。此“勇”字正如内田吟风所解释的,是莫弗(baghatur)的意译勇者之意。恐怕解律或其兄社仑即位前、都以莫弗为称号或敬称吧!

从这些高车,柔然的关于莫弗的用例可以知道,莫弗这一称号在突厥之前确已存在。从而可以推测,莫贺弗、莫弗的称号不是从乌洛侯或契丹等东胡民族传到突厥的,而是突厥从其前身高车,或曾受突厥支配的柔然那继承了莫贺弗,莫弗的称号。只是在突厥传、西突厥传中没写作“莫贺弗”、“莫弗”,而是表记为“莫贺咄”、“莫贺”或“莫何”、“莫弗”。

如上所述,从始毕可汗到颉利可汗统治时期,契丹一直服属于突厥,其部长莫贺弗、莫弗接受了突厥的“俟斤”称号。并且,莫贺弗、莫弗称号、蒙古族系的契丹、乌落侯、柔然、土耳其系民族的高车在北魏时代就已存在了。

下面我们再看室韦与契丹的关系。室韦是居住在黑龙江上游流域及其支流石勒喀河、阿尔丹河流域,及东部流入松花江的嫩江流域的农耕畜牧业民族,是契丹别种的蒙古系的民族。室韦为中国所知,始自东魏孝静帝武定二年(544)入贡东魏之后(《魏书》卷100失韦传)。室韦其后仍入贡东魏,北齐代东魏后则入贡北齐(《北齐书》卷4 文宣帝纪,卷7武成帝纪,卷8后主纪)。又隋兴后,于开皇13年(593)和大业6年(610)向隋入贡(《隋书》卷2高祖纪,卷3炀帝纪)。唐代隋后,于武德8年(625)入贡(《唐会要》卷96室韦传),贞观3年(629)以降频繁入贡(《旧唐书》卷199下,室韦传;《册府元龟》卷970外臣部朝贡了)。

关于室韦,《隋书》卷84室韦传有这样的记载:“室韦、分为五部、不相总一,所谓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未恒室韦、大室韦。并无君长,人民贫弱,突厥常以三吐屯总领之。”如前所述,据《旧唐书》突厥传可知,突厥始毕可汗值隋末大乱,强盛起来并使契丹、室韦臣属于已。然而室韦臣属突厥,却并非始自始毕可汗统治时期及隋末大乱之际,而是更早于隋末大乱。《隋书》记载突厥曾以三吐屯统治室韦,这表明隋朝时的室韦曾在突厥的统治下。如前所述,突厥沙钵略可汗(581-587)派遣吐屯潘垤统治契丹,恐怕对室韦也有过同样的举动。即突厥常以三吐屯统治室韦至少可认为是在沙钵略可汗统治时期。如前所述,契丹在杀死吐屯潘垤后逃向高句丽并得到庇护,始毕可汗统治时再度服属于突厥,并且契丹的部长们被突厥任命为俟斤,据此,室韦恐怕自沙钵略可汗以来也曾受到吐屯的统治。

据《旧唐书》室韦传载:“其国无君长,大首领十七人,皆莫贺弗,世袭统治,附属突厥。”这里称大首领为莫贺弗,与契丹之称部长为莫贺弗相同。《隋书》室韦传载“室韦分为五部”,其五部中之南室韦“渐分为二十五部,每部有馀莫弗瞒咄,犹酋长也”。另其五部中之北室韦,“分为九部落。其部落渠帅号乞引莫贺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此南室韦各部酋长的馀莫弗瞒咄称号中的莫弗,似与契丹,乌落侯、柔然、高车一样都是部长或类似地位者的称号。另北室韦各部中辅佐渠帅的莫何弗,亦与契丹部长的称号“莫何弗”及前揭《旧唐书》室韦传的“莫贺弗”相同。把“莫贺弗”写做“莫何弗”之例仅见《隋书》室韦传。作为与“莫贺弗”或“莫弗”相同却写做“莫何”的例子可以举出《魏书》蠕蠕传所见之“莫佑去汾比拔”、“莫何的去折豆”,《魏书》高车传中的“莫何去汾屋引叱贺真”等名称。与“莫贺咄”或“莫贺”同义却写做“莫何”的例子,《隋书》卷84铁勒传和《旧唐书》卷199下,铁勒传中有“易勿真莫何可汗”, 《隋书》突厥传中有作为沙钵略可汗称号的“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和作为处罗可汗别称的“莫何可汗”。由这些例子推测,可以把北室韦的“莫何弗”与“莫贺弗”看成同一用语。

然而,北室韦的莫贺弗仅是九部各位渠帅(酋长)的辅佐,而是有三名莫贺弗。因此,莫贺弗不是部长或类似此地位者的称号,而是指地位更低些或有力者的尊称。进而可做如下推测,相当于部长的称号是乞引莫贺咄,这个莫贺咄相当于《旧唐书》室韦传中“大首领十七人,皆号莫贺弗”的大首领莫贺弗。白鸟库吉博士推测此“乞引”及形容莫贺咄之嘉言,意为“力”。若“乞引”为“力”之意,那么,“乞引莫贺咄”的意译正是“大首领”一词。

另一方面,南室韦25部各部酋长的称号是馀莫弗瞒咄。白鸟库吉博士根据见于“靺鞨”传的“大莫弗瞒咄”这一类似例子,认为“馀莫弗瞒咄”这一称号中的“馀”乃“大”的误写;而且,“瞒咄”音ban— tut , 与莫贺咄同样为“勇猛”之间的 batur 的转音, 及baghatur的对音。另外,日野开三郎则推测“馀”与南室韦的乞引莫贺咄的“乞引”一样,都是表示高于一般莫贺弗之意的词,而“瞒咄”则是流行于当时东北诸夷间的酋长的称号。若说把“大”误写成“馀”,恐怕难以理解,“馀”与“乞引”一样大概同是形容之词。另一方面,“瞒咄”若为“勇猛”之义的batur的转音、baghatur的对音的话, 那么“莫弗瞒咄就是bahgatur baghalur,即勇者勇猛,是同义词的重复。可为什么要这样使用同义词重复的称号呢?“瞒咄”的语义不明,恐怕这是南室韦固有的词,其义与勇猛有别。而且,也许正好日野开三郎推测的那样,是酋长的称号吧!

“瞒咄”称号被记录下来的中有南室韦与靺鞨这表明南室韦与靺鞨具有指示共同的叫“瞒咄”的酋长的称号。

据《魏书》“失韦传”:失韦之国有大水,其名捺水。津田左右吉博士、白鸟库吉博士都把捺水比定为嫩江。另外,南北朝时已为人所知的失韦(室韦)的住地就是嫩江流域。隋时,兴安岭西方的诸族都被称作室韦,《隋书》室韦传中出现了以南室韦为首的五部名称。其中之南室韦一般认为即相当于魏朝的失韦。持同样见解的日野开三郎认为:这个南室韦即“本来的室韦,即以嫩江流域为中心者,是融合了通古斯血缘的蒙古种,其生活不是游牧而是狩猎兼农业,是与生活方式相近的一支。”正如这些前辈所论,我们推测南室韦以北或以西的黑龙江上游流域,石勒喀河流域、阿尔丹河流域的北室韦、大室韦及其他室韦诸部均为蒙古系,唯南室韦是通古斯系与蒙古系融合的部族。《魏书》室韦传载:其国“颇有粟、麦及穄,唯食猪鱼,养牛马, 俗又无羊”《隋书》室韦传载南室韦习俗“无羊,少马,多猪、牛”,《旧唐书》室韦传载“家畜常养犬豕,并食之。”《新唐书》室韦传载“其家畜无羊少马,有用而不使,有大豕并食之。”以上都是叙述南室韦习俗之词。南室韦的这种习俗颇似靺鞨。《魏书》勿吉传云“其国无牛有马,有粟及麦,多猪无羊”,此习俗几乎与南室韦相同。另《隋书》靺鞨传载“其土地多粟、麦、其家畜多猪”。《旧唐书》靺鞨传载“其家畜常饲猪,富者所有猪数百头,食其肉、衣其皮”《新唐书》里黑水靺鞨传云:“家畜多豕、无牛羊、有马,有粟麦。”其习俗无羊有猪的特征,正表现了失韦,即在北魏朝已为中国所知并从隋代开始被称为南室韦的嫩江流域的室韦之习俗。《新唐书》室韦传记载“其语言为靺鞨语”,这表明南室韦不仅习俗与靺鞨相同,连语言都与靺鞨一样。也许正因为这样,南室韦与靺鞨习俗、语言都相似或相同,所以才共同使用“瞒咄”这一表示酋长的称号,即“瞒咄”乃语,是通古斯系的靺鞨使用的称号,南室韦也在与靺鞨的密切关系中使用了这个称号。我们知道:魏代时蒙古系的蠕蠕即柔然有莫弗、莫何的称号,土耳其系的高车有莫弗、莫何的称号,蒙古系的契丹有莫弗、莫贺弗的称号,被推断为蒙古系的乌落侯有莫弗的称号。其次到了隋代,土耳其系民族突厥的莫何、莫贺、莫贺咄的尊称已为我们所知,而被推断为蒙古系的北室韦的乞引莫贺咄及辅佐的莫何弗称号都被记录下来了。另一方面,在与通古斯系的靺鞨有密切关系的南室韦中,馀莫弗瞒咄称号也得到了记录。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呢?这正是基于突厥对室韦的统治产生的现象。在被推断为蒙古系的北室韦中,大概自魏代既已有了莫何弗称号。为突厥统治之后,大突厥吐屯的统治下,作为比莫何费更高的职位设置了乞引莫贺咄称号。同时,南室韦在其东部的靺鞨影响下,原来就有了表示称为瞒咄为酋长的称号,一纳入突厥的统治,就在其酋长的称号上重叠使用了“馀莫弗”称号。

下面再看靺鞨与突厥的关系如何?据《旧唐书》卷 199下“靺鞨传”:“靺鞨东至海、西接突厥,南与高丽(高句丽)界、北与室韦为邻。其国凡数十部,各有酋帅,或附属高丽,或臣属突厥,”靺鞨的领土以松花江流域为中心,北起黑龙江中、下游流域南至长白山脉、东自日本海沿迄辽河。698年,振国即渤海国前身自靺鞨领土南部兴起,据守北边的黑水靺鞨在辽代被称为生女真。在生女真中完颜部的势力逐渐抬头并于1115年建立了金朝。女真是通古斯系的民族、因而可以推断作为其祖先的靺鞨也是通古斯系的民族。靺鞨于天河清2年(563)朝贡北齐(《北齐书》卷7武成帝纪,《册府元龟》卷969外臣部朝贡2),其名始为中国所知。隋兴后,靺鞨于开皇元年(581)入贡(《隋书》卷1高祖帝纪),自此,靺鞨的详细情况才为人所知。《隋书》,卷1靺鞨传载:靺鞨由粟末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 白山部等7部构成。

如前所述,据《新唐书》突厥传,突厥颉利可汗(619-630)曾使什钵芯居东方以统治契丹、靺鞨两部。上述《旧唐书》靺鞨传中所云靺鞨传中或有臣属突厥者,即指此颉利可汗时期。正史的靺鞨传和突厥传中,明确表明靺鞨与突厥这一关系的仅此一例。颉利可汗统治时期, 为突厥统治的以土耳其系的薛延陀为首的诸部族于贞观元年(627)年, 联合后叛颉利可汗。颉利可汗使什钵芯(汗名突利可汗)伐之,其军溃败。贞观3年(629),薛延陀的夷男受唐朝的真珠毗伽可汗称号, 并统治了东方曾受治于突利可汗的靺鞨。贞观4年(630),颉利可汗为唐李靖军所败、突厥国亡。与唐结盟的薛延陀,在夷男贞观19年(645)死后,受到唐的进攻、第二年(646)完全平定了北方草原(《旧唐书》卷199下铁勒传)。这些记录表明,突厥传,靺鞨从颉利可汗统治的619年到薛延陀灭亡的646年间,一直臣属于突厥及从突厥的统治下兴起并代替突厥的薛延陀。然而,并不是靺鞨所有诸部都在突厥的统治下,有的附属高句丽,有的臣属于突厥、薛延陀。

《北史》卷94勿吉传去“勿吉国在高句丽北,一名靺鞨”《旧唐书》靺鞨传载“靺鞨后魏称之勿吉”。据此可解释为靺鞨之前身是勿吉,靺鞨与勿吉同义。然而,津田左右吉博士早已指出了勿吉与靺鞨的差异,认为勿吉失去势力后,勿吉中一部兴起的势力才以靺鞨之名为世所知。就勿吉势力的衰退,日野开三郎认为,是突厥压制并占有勿吉的结果。并且其时间在勿吉断绝入贡中国(东魏)的武定5年(547)以后,到突厥进攻高句丽的天保元年(550)之间。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突厥早已在反叛柔然,土门号伊利可汗552 年以前就进出于兴安岭以东,征服了勿吉并将其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然而,在柔然还保持着强大势力的时候,在柔然以西的突厥要在柔然的东方对兴安岭东面的勿吉实行统治,恐怕是难以想象的,突厥对靺鞨实行统治。是在它灭掉柔然、征服契丹、室韦之后的事, 故应认为勿吉之衰亡与突厥无关。

《隋书》靺鞨传载:“靺鞨在高丽之北、邑落俱有酋长,不相总一……所居多依山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东夷中为强国。”《旧唐书》靺鞨传载:“父子相继承世代为君长。”这里将邑落长写作酋长、渠帅、君长,但都是同义词,靺鞨é称之为“大莫弗瞒咄”。《隋书》靺鞨传载靺鞨é凡七部,并举粟末以七部之名称,但却未记载这七部中相当于部长地位者的称号,而且也不知道这七部是否有统辖各部之长官。《旧唐书》靺鞨传却载:“其国凡数十部,各有酋帅。”这酋帅是指分成数十部的各部之长。又《新唐书》卷219黑水靺鞨传载:靺鞨“分而为数十部,酋各治之。其酋曰大莫弗瞒咄,世代继承为长,”即所谓邑落长,是分为数十部的各部之长,并被写作酋长、渠帅、君长、酋帅、酋等种种。靺鞨称之为大莫弗瞒咄。这个称号,因在《隋书》靺鞨传中有记载,说明隋代既已使用。

如上所述,南室韦有馀莫弗螨咄的称号,同样的称号在靺鞨则用大莫弗瞒咄来表示。前面曾谈到“馀”是形容莫弗的词、 与乞引莫贺咄一样,馀莫弗是大酋长之意的称号。前面还谈到“瞒咄”一词也许是表示酋长的称号。即可以推测分成数十部的部的各部之部长原来就有用靺鞨语言表示长官意义的“瞒咄”称号。在靺鞨纳入突厥统治的过程中, “瞒咄”这一称号不同于原来的意义,是用来表示更高一级地位的称号,各部的长官都称为“大莫弗瞒咄”。也可以推测类似的情形在与靺鞨有密切关系的南室韦也发生过。只是南室韦称之为“馀莫弗”,靺鞨却写成“大莫弗”。若“馀”是形容“莫弗”之词,那么“大”也同样可以认为是形容“莫弗”的靺鞨语的对音。或者,“大莫弗瞒咄”这一称号中的“大”,也许是靺鞨语“大”之意的汉泽。

那么,在为突厥所统治的过程中,何以发生这种名称的变化呢?也许这恰恰表明室韦与靺鞨曾接受突厥的统治。我们举例来看“莫何”、“莫贺”、“莫贺咄”的使用。如,沙钵略可汗的称号莫何始波罗可汗,处罗侯叶护可汗的别称莫何可汗,颉利可汗做可汗之前的称号莫贺咄设,默啜派往唐朝的使者莫贺达干及表示西突厥阿史那弥身一门地位的莫贺咄叶护等,在突厥,“莫何”、“莫贺”、“莫贺咄”已非表示特定地位的称号,只是作为形容可汗、设、达干、叶护等官号的词来使用的。进而由突厥的这些用例推测,馀莫弗和大莫弗乃是突厥的统治到达南室韦和靺鞨时,模仿突厥的用法在“瞒咄”称号上重叠使用的形容性的尊称。若果真如此,由于“大莫弗瞒咄”称号已见载于“隋书”,所以突厥之统治靺鞨隋代既已开始。前面曾认为突厥之统治靺鞨在颉利可汗统治的619年以降, 但这更早可上溯至隋代,或可于沙钵略可汗(581—587)统治时期求之。室韦如上所述,已于隋代受到突厥3位吐屯的统治, 突厥利用吐屯对室韦进行统治与沙钵略可汗派吐屯潘垤契丹实施统治是同一时期,即沙钵略可汗统治时期,突厥曾派吐屯统治契丹和室韦,同样的统治也似及于靺鞨。若此说成立,那么突厥对靺鞨之统治自沙体略可汗时代就已开始。

三、黑水靺鞨与流鬼

可以认为自隋代至唐初,突厥的统治已及于靺鞨,然而臣属突厥者,是靺鞨7部或数十部中的哪些部尚不明了。 但是,其“西接突厥,南与高丽(高句丽)界,北与室韦为邻,或附属高丽(高句丽),或臣属突厥。”(《旧唐书》靺鞨传),故靺鞨中凡南边诸部臣属高句丽,北边诸部中“黑水靺鞨在最北方:(同上)故可认为黑水部是臣属突厥的。 关于黑水部的住地,池内宏博士认为在牡丹江与松花江合流的三性(今依兰)以东,至与黑龙江合流处为止的松花江沿岸。日野开三郎也持同样见解。对此,白鸟库吉博士立足于黑水即指黑龙江这一论据,认为“黑水靺鞨的本土从松花江与黑龙江汇合处起,东至哈巴罗夫斯克以北。”和田清博士也作了大致同样的推测,他认为“黑水靺鞨在今天的黑龙江江与松花江汇合后,到达东苏里江之间”。综上所述,关于靺鞨之居地的主要分岐是:池内说、日野说都认为是在到与黑龙江汇合处为止的松花江流域。而白鸟说、和田说认为是在与松花江汇合处起,至与乌苏里江汇合处为止的黑龙江流域。

据《新唐书》黑水靺鞨传:黑水靺鞨除原来的黑水部外,还包括与其相邻的几个部落。即:“黑水西北又有思慕部,益北行十日得郡利部,东北行十日得窟说部,亦号屈设,稍东南行十日得莫曳皆部。又有拂涅、虞娄、越喜、铁利等部。其地南距渤海,北、东际于海,西抵室韦,南北袤二千里,东西千里。”此所谓其地南北二千里、东西千里即指黑水部与其相邻诸部组成的全体黑水靺鞨。渤海国建立(689年)后,靺鞨之大部均纳入渤海统治下,唯黑水部独强未属渤海并分成十六部,前之即指此时的黑水靺鞨的领土。原来的黑水部与相邻诸部组成黑水靺鞨大概始自渤海国建立之前。与前引文内容大致相同的文字亦见于《唐会要》卷96“黑水之西北有思慕靺鞨,正北偏东行十日有郡利靺鞨。东北行十日有窟说靺鞨,又称之屈设。东南行十日有莫曳皆靺鞨,今,黑水靺鞨之界南与渤海国显德府(接),北至小海,东至大海,西至室韦、南北约二千里,东西约一千里。”诸部之中的思慕部、郡利部、窟说部、莫曳皆部的住地比定在何处的问题,则因上述引文标点的不同各部之关系也不同。此四部的位置都是以黑水部为中心的方位与距离呢?还是仅以思慕部黑水部中心呢?其他为郡利部距思慕部,窟说部距郡利部、莫曳皆部距窟说部的方位和距离呢?或者更为错综复杂?因此,对此四部住地的此定池内宏博士,白鸟库吉博士也各持异论。这里仅举出各位先贤诸说中最为具体及四部住地的和田清博士的见解试作讨论。

和田清博士认为黑水部之中心乃东北之误起,并在此基础上推定各部之居地:思慕部在哈巴罗夫斯克下游一带,郡利在马林斯科一带,窟说部在黑龙江口一带。并将其与19世纪中叶的民族志相对照,认为思慕即萨玛基尔人,郡利即基里亚克人、窟说则为阿伊努人。即,思慕乃萨阿基尔的略译,郡利乃金、元以降的吉里迷、乞烈迷(Gillemi), 即基里亚克,窟说是相当于元代之骨嵬,明代之苦兀、苦夷,清代之库野、库叶、库页的桦太阿伊努人。剩下的莫曳皆部即是北海道阿伊努。并进一步推测,“皆”可能为“虾夷”之别译。依据和田清之说,那么,在唐代郡利即基里亚克居住在黑龙江下游流域,窟说即桦太阿伊奴居住在自黑龙江口到萨哈林(桦太)一带,莫曳皆即北海道阿依奴居住在北海道,它们都是靺鞨的一部分。

与此相关联的,即是和田清博士举出的《通典》卷200“边防” 16“北狄”条关于“流鬼国”的记载。“流鬼在北海之北,北至夜叉国,三面皆抵大海。南去莫设靺鞨船行十五日,其国无城郭,散居海中之岛。靺鞨中有渡海至其国交易者,因陈国家之盛状,于是其君长孟螓遣其子可也余志,以贞观14年(640)三译来朝贡。 ”与此大致相同的记载也见乎《新唐书》卷220“流鬼传”。 “流鬼去京师一万五千里,黑水靺鞨之东北直少海之北,三面皆阻海,其北不知究所,人散居于岛,南与莫曳靺鞨邻、东南航海行十五日即至。贞观14(640)年, 其王遣子可也余(志)(贡)皮更三译来朝。”

关于流鬼的居地,过去一直是堪察加半岛说较为有力,白鸟库吉博士却将之比定的萨哈林(桦太)。对此,和田清博士最初也同意白鸟说,但后来改取堪察加说,推定流鬼为堪察加半岛。这样,《通典》中的“莫设靺鞨”、《新唐书》中的“莫曳靺鞨”都堵前述《新唐书》“黑水靺鞨传”所载的“莫曳皆靺鞨”,流鬼经由堪察加半岛舟行15日路程的莫曳毕靺鞨居住的北海道,逆黑龙江口而入贡京师长安的。进而招和田清博士认为,唐朝在它最强的时期毫无疑问已完全了解了窟说即桦太阿伊奴、莫曳皆即北海道阿伊奴及流鬼即堪察加半岛的情况。

和田清博士推定莫曳皆靺鞨为北海道阿伊奴、“皆”为“虾夷”的别译,这就接触到了“虾夷”。距流鬼入贡19年后,唐显庆4年(659)、齐明天皇5年,倭国第4次遣唐使与虾夷同行入贡长安。《通典》卷186“边防”1“东夷”条虾夷传载:“虾夷国乃海岛中之小国,大唐显庆4年10月随倭国使人入贡。 ”同样的文字也见于《新唐书》卷220日本传:“(日本国)使者,与虾夷人共朝。虾夷亦居海岛山。 ”和田清博士认为这个“虾夷”即莫曳皆靺鞨。若果真如此,那么7世纪中叶,北海道阿伊奴民族一方面经由北线的萨哈林(桦太)、黑龙江口的靺鞨之一部的皆莫曳这一名称为唐所知,另一方面经由南线的倭国(日本国)以“虾夷”之名称为唐所知,而且唐朝已了解“莫曳皆”即是“虾夷”。而且,7世纪中叶,由于靺鞨人越海至遥远的堪察加半岛、并传达了唐的国家盛状,终致流鬼入朝,这表明莫曳皆靺鞨的居住的北海道是其通贡道路。

7世纪北方民族这一宏大动向的情景, 作为历史事实是如何被证实的呢?在讨论和田清说之际,我们来介绍一下以今天考古学研究的角度上是如何看待7世纪的黑龙江流域、萨哈林(桦太)、北海道、 以及堪察加半岛的情况的。

四、靺鞨文化、同仁文化、鄂霍次克文化

1950年代起,在苏联阿穆尔河(黑龙江)流域及滨海地区(我国通称为沿海洲),发现了4-8世纪的遗迹群,靺鞨居住遗址和墓葬并得到了发掘。认为靺鞨为这类考古文化的复合体中的主体为靺鞨文化,并命名为靺鞨文化,特别是阿穆尔河中游的遗迹与黑水靺鞨有关。同样自1950年代,在前苏联东部的鄂嫩河、石勒喀河上游流域发现了2-8世纪的布鲁号朵矣文化遗迹,其中的墓葬得到了发掘。这种文化的主体被认为是室韦。靺鞨文化与布鲁号朵矣文化之遗物有许多共同点,可以推测两者的文化起源是同一的。其中被推定为7-8世纪的马具、装饰品的共同点尤多,而且这表明其文化受到了土耳其民族(突厥)的影响。

在中国,松花江中游的哈尔滨郊外的遗址1930年发现的有关靺鞨遗物也已公开发表。然而却迟迟没有开展研究,直到1970年代,发掘调查工作总算有了进展。现在,在中国方面发现的有关勿吉、靺鞨的遗迹为数众多,它们被命名为“同仁文化”,推定为5 -11世纪。

苏联称靺鞨文化、中国称为同仁文化的这两个文化遗迹(图24)、现在虽为国界所分并被赋予了不同的文化名称,但无论苏联或中国对这种文化的主体是靺鞨的结论却是一致的。根据陶器(图25、26)及青铜制装饰品(图27)可推测这两种文化是同一的。在这一点上称这两种文化为单一的靺鞨同仁文化才是合适的。

1930年代,从萨哈林、北海道的鄂霍次克海沿岸及南千岛的遗址(参照图24)发现了没有绳文的独特的陶器,称之为鄂霍次克式陶器,其文化复合被命名为鄂霍次克文化。围绕着这个以渔猎和海兽狩猎为中心,又以猪和狗为家畜饲养为特征的文化,学术界发表的观点主要有:阿伊奴说,黑水靺鞨渡来说,基里亚克说等。鄂霍次克文化遗迹发现的牙制如人像(图28)被认为与突厥有关,其陶器中,江之浦式陶器(参照图29)被指出与靺鞨文化的陶器有关,而且其陶器的一部分,青铜制装饰品被论证为是与靺鞨文化的接触后所带来的。鄂霍次克文化的存续年代,虽未确定,但大致推断其文化的存续时间应有3-13世纪,其年代正与布鲁号朵矣文化,靺鞨文化、同仁文化的年代相对应。而且在突厥将其势力伸展到东方的室韦及靺鞨的6-7世纪,这些文化的分布区域是相互邻接的(图30)。正是由于这种时代的,地理的背景,鄂霍次克文化的遗物才显示出与突厥及靺鞨等文化存在着一定的关系。

其时,在北海道有续绳文文化(1-7世纪)和擦纹文化(8-13 世纪),其文化主体被推测为阿伊奴民族。续绳纹文化初期的遗迹在萨哈林(桦太)南部虽有发现,但其以后的续绳纹文化遗迹和擦纹文化遗迹则全然不见于萨哈林(桦太)。从而可认为阿伊奴民族在续绳纹文化和擦纹文化时期并未居住在萨哈林(桦太)。另外,在续绳纹文化和擦纹文化的遗物中,几乎没有能表示与鄂霍次克文化有过接触的遗物,仅在部分陶器和铁器中能见到略有接触的遗物。特别是续绳纹文化,擦纹文化与鄂霍次克文化的居住遗址的形态、埋葬方法、陶器的器型及纹饰等均有显著差别,基于此可以认为续绳纹文化、擦纹文化的主体与鄂霍次克文化的主体是文化传统不同的民族。

当时,堪察加半岛的情形尚不明了,近年来随着堪察加半岛南部遗迹调查的进行,属于阿伊奴文化的遗迹的发现相继得到了报导。一般认为这些主要表明在16、17世纪以降,阿伊奴民族移住了堪察加半岛。另外,北千岛发现了与鄂霍次克文化遗物相似的遗物。

而且,今天对流鬼在靺鞨的伴随下入贡唐都长安,虾夷随倭国的遣唐使入朝之时,即七世纪时东北亚与其相邻地域的民族和文化各方面的情况、近年的考古学研究已做了虽然很少但却稳妥的解释。那么,靺鞨渡海至其国交易、并传播了唐之盛状的流鬼之国家究竟在何处?流鬼之南,舟行十五日的莫曳皆靺鞨之住地又在何处,流鬼与莫曳皆靺鞨之住于又在何处,流鬼与莫曳皆靺鞨是什么民族呢?这都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流鬼国是在堪察加半岛呢?还是在萨哈林(桦太)岛呢?作为流鬼国“在北海之北”的《通典》与作“直少海之北”的《新唐书》的记述究竟哪个正确呢?附带说一下。与《新唐书》大致相同的记述也同时见于《唐会要》卷99流鬼传,后书记为“少海之北”。就此处的“北海”与“少海”正如白鸟库吉博士已经指正的那样。唐代所谓之北海,当指贝加尔湖,故此处应为“少海”。《新唐书》流鬼传,《唐会要》流鬼传俱云。“流鬼黑水靺鞨之东北,直少海之北”,故此“少海”只能是间宫海峡。与此相应的记述见于《唐会要》靺鞨传;“黑水靺鞨之界北至小海,东至大海。”黑水靺鞨领地北限的小海当是间宫海峡。东限的大海无疑是日本海。小海与少海相同这也是不言自明的,《通典》误此为北海。故流鬼传被编入与北海相关诸国之列。即《通典》卷200边防16 流鬼条之首所记地豆于,乌落侯、驱度寐、拨悉弥及记于流鬼条之后的迥纥、骨利斡、结骨、駮、鬼国等都是位于北海、即贝加尔湖之东、东南、南、 西之诸国。《通典》之编者因立足于流鬼国“在北海之北”的判断。故将其置于贝加尔湖周边之诸国一并记述。若假设此“北海”不是贝加尔湖,则《通典》之编者就不会将流鬼传置于拨悉弥和迥纥之间。又若假设此“北海”为鄂霍次克海,就不该以与贝加尔湖同名的北海命名之。据以上论据,所谓“在北海之北”的《通典》的记载是错误的,作“直少海之北”才是正确的。而且,少海即是北海等于间宫海峡这是不容置疑的。

和田清博士以来,佐藤达夫、天野哲也从考古学的观点出发发表了流鬼之国为堪察加半岛说,然而,既使根据考古学的研究认为流鬼之住地为堪察加半岛也是毫无道理的,对此笔者曾有论述,此不赘述。笔者基于至今为止的考古学研究成果,认为流鬼的住地当在萨哈林(桦太)而非堪察加半岛。又如上所述,从1930年代起,萨哈林(桦太)和北海道的鄂霍次克海沿岸及南千岛都发现了鄂霍次克文化的遗迹。1970年代起,苏联研究者对萨哈林(桦太)的鄂霍次克文化遗迹的调查进行得十分活跃。从这些在萨哈林(桦太)发掘调查的资料和研究成果来看,流鬼入贡唐朝之时,即7世纪中叶, 萨哈林(桦太)的考古学上的文化显然就是鄂霍次克文化。这样,十世纪中叶存在于萨哈林(桦太)的文化是鄂霍次克文化。七世纪中叶流鬼的住地就是萨哈林(桦太)。这一考古学上的结论与史料的记载正相一致。从而可以认为鄂霍次克文化的主体是流鬼。那么,做为鄂霍次克文化的主体。萨哈林(桦太)居民的流鬼是什么样的民族呢?

明确流鬼国即是萨哈林(桦太)的白鸟库叶博士推断流鬼就是桦太阿伊奴;白鸟库吉博士逐一探讨了流鬼之各种习俗,同时在他的论点中例举了其习俗中与萨哈林(桦太)的基里亚克民族和阿伊奴民族之习俗的相似点,特别从流鬼为被发的发式特征认定其为阿伊奴,并从“流鬼”这一名称语义的考察, 推定此乃基里亚克民族称号桦太阿伊奴的(laerkuye)的音译,然而,若据近年萨哈林考古学研究成果,则全然不见证明7世纪阿伊奴民族居住在萨哈林(桦太)的资料。 那么阿伊奴民族之居住萨哈林(桦太)始自何时呢?笔者对此正有论述,在此只略述结论。《元史》卷5《世祖本纪》载:至元元年(1264)11 月征骨嵬,先是吉里迷内附,言其国东有骨嵬、亦里于两部、岁来侵疆,故往征之。“这里的骨嵬等于阿伊奴。吉里迷比定为基里亚克。由于阿伊奴民族压迫吉里迷即基里亚克民族。辖治黑龙江下游流域基里亚克民族的蒙古军渡海去征伐骨嵬。骨嵬即阿伊奴民族之移住萨哈林(桦太)的部分,其移住的时间当为自13世纪中叶。如上所述,从考古学的研究来看,鄂霍次克文化、与推测甚主体为阿伊奴民族的擦纹文化的差异十分显著,因擦纹文化之遗迹全然不见于萨哈林(桦太),故可认为13世纪中叶以前阿伊奴民族尚未居住在萨哈林(桦太)。另一方面,《金史》卷24《地理志上》载:“金之壤地封疆,东极吉里迷、兀的改诸野人之境。”可以认为这个吉里迷就是基里亚克。此时,萨哈林(桦太)与吉里迷关系如何尚不明确。然而,一般认为基里亚克民族曾居住在黑龙江下游流域和萨哈林(桦太),故可推断金朝的12-13世纪,基里亚克民族也居住在萨哈林(桦太)。13世纪中叶,骨嵬即阿伊奴民族移住萨哈林(桦太)、被压迫的吉里迷就是这些的基里亚克民族。因此,基里亚克民族之居住萨哈林(桦太)的时间可能更要早些,我认为鄂霍次克文化的主体,应属于基里亚克民族。

如果确定阿伊奴之居伊住于萨哈林的时间为13世纪以后,则不能将流鬼比定为阿侯奴民族。另一方面,基里亚克民族自13世纪以前就居住于萨哈林(桦太)、而且鄂霍次克文化主体者就是基里亚克民族。

如果认定流鬼之居地为萨哈林(桦太)的话、那么流鬼就是基里亚克。然而,流鬼之南的莫曳皆靺鞨的住地又在何处呢?先哲们多认为《通典》的莫设靺鞨,《唐会要》和《新唐书》的莫曳靺鞨都相当于《唐会要》靺鞨传的莫曳皆靺鞨及《新唐书》黑水靺鞨传的莫曳皆部,即认为莫设、莫曳乃莫曳皆之误记。和田清博士认为莫曳皆靺鞨的住地在北海道,莫曳皆即北海道阿伊奴。然而如前所述,据《新唐书》黑水靺鞨传,黑水靺鞨之地“北、东际于海”,《唐会要》靺鞨传更详细地记载:黑水靺鞨之界“北至小海,东至大海”所以,黑水靺鞨的领域始终没有越过小海即间宫海峡,和大海即日本海。就是说,对于黑水靺鞨诸部之一部的莫曳皆部的住地必须始终在大陆一侧寻找。

在这一点上,白鸟库吉博士把莫曳皆部的住地比定在日本海沿岸的Tumdji河(现俄罗斯沿海洲的图姆宁河)流域或Imperator 湾(现苏维埃湾)一带的见解是极有力的。就莫曳皆的住地与流鬼国的位置及其关系。《通典》载:“(流鬼国)国去莫设靺鞨船行十五日。”又《唐会要》载:“南与莫曳靺鞨接”。唯《新唐书》记载较详:“南与莫曳靺鞨邻,东南航海十五日行,乃至。”从而,流鬼国、以莫曳皆部的住地为参照而得到认识,这也表明流鬼与莫曳皆部有过来往。然而,虽说流鬼之国南与莫曳皆部相邻接、可却与自莫曳部东南行至流鬼国的记述方面不相致。这一点使比定莫曳皆部住地更为困难。白鸟说的图姆宁河流域是在萨哈林(桦太)正西而非南,而且自此东南船行十五日之地未必是萨哈林(桦太)。白鸟库吉博士这种比定的根据:是“打开地图就能直接了解面临日本海的滨海地区沿岸,Tumdji河流域是最适于民族居住之地。可是,今日在萨哈林很近的日本海沿岸。发现的靺鞨文化遗迹自南依次有札鲁布利那亚河附近,鲁豆那亚河下游,阿姆贡河,贡布河口四处。白鸟库吉博士所举之图姆宁河虽在贡布河之北,或许今后图姆宁河流域也会发现靺鞨文化的遗迹。这些日本海沿岸的靺鞨文化遗迹中,哪个是莫曳皆部的住地呢;基于这些在日本海沿岸地域靺鞨文化遗迹的调查,莫曳皆部的住地或能够到更确切地比定。

如果莫曳皆部的住地在日本海沿岸,并与萨哈林(桦太)的流鬼在有过往来,那么《通典》中“靺鞨中有乘海至其国交易者”的靺鞨、或可解释为是指莫曳皆部。然而,因靺鞨“陈唐国家之盛业”、流鬼之君长派遣朝贡使节的记载,却表明这个靺鞨并非莫曳皆部,这是因为《新唐书》黑水靺鞨传所云:“莫曳皆不能自通。 ”莫曳皆部并未列入曾入贡长安的靺鞨诸部之例。另一方面,《唐会要》靺鞨传载:“贞观14年,黑水靺鞨遣使入贡。”因此贞观14年流鬼也入贡了。所以流鬼正是伴随着黑水靺鞨的朝贡使节入贡的。当然这里的黑水靺鞨不以盾做是指黑水靺鞨诸部核心的黑水部。

这样,流鬼之国就不是堪察加半岛,而是萨哈林。流鬼既不是堪察加的土族也不是桦太的阿伊奴,而应是基里亚克民族。而且莫曳皆的住地也不是北海道,应为大陆一侧的日本海沿岸;莫曳皆部不是阿伊奴民族,而是靺鞨即通古斯系的民族。阿伊奴民族之穆佳萨哈林是13世纪以后的事。故窟说部不能比定为桦太阿伊奴。同样,白鸟库吉博士把流鬼看成桦太阿伊奴,基于此认为阿伊奴在唐代已在中国所知,记阿伊奴为虾夷的不是日本人,而是唐人的说法也要遭到否定了。另外和田清博士把莫曳皆看成北海道阿伊奴,认为莫曳皆之“皆”或许就是“虾夷”的别译,虽暗示了北海阿伊奴在唐代表记为虾夷的可能性。但其观点也必须否定。即7世纪时, 阿伊奴民族经由萨哈林(桦太)、黑龙江入贡并为唐朝所知的假说是不能成立的。

结语

使靺鞨臣服之后的突厥,在贞观4年(630)为李靖所率十余万大军攻灭,原突厥统治下的薛延陀的夷男代之而起,接受唐朝的可汗封号,扩张势力并纳靺鞨于治下。然而,薛延陀夷男子贞观19年(1645年)死后,第二年,唐进攻薛延陀,进而平定了整个北方草原。流鬼正是在这种情势下于贞观14年(640)入贡。黑水靺鞨于贞观5年遣使朝贡,接着贞观14年(640)又遣使朝贡(《册府元龟》卷970外臣部朝贡)。黑水靺鞨之朝贡也许表明了其入贡唐朝正由于黑水靺鞨摆脱了突厥的羁绊而薛延陀的统治未及于靺鞨这一事实。可能其黑水靺鞨了解了唐朝国家的盛业,在其伸张势力的过程中,至流鬼国进行交易,从而引发了流鬼朝贡使节到长安的。

流鬼的考古学文化,即鄂霍次克文化的遗物中,发现了与靺鞨考古学文化,即靺鞨——同仁文化遗物相同或类似的东西。这正反映了靺鞨与流鬼的上述关系。

王禹浪 孙文译:哈尔滨市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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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与漂浮的幽灵(7世纪东北亚民族文化)_颉利可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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