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神星的宋诗精神开启了清初宋诗派_查慎行论文

查神星的宋诗精神开启了清初宋诗派_查慎行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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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1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11)05-0085-05

查慎行(1650-1727),字悔余,号初白,是清代诗歌史上一位非常重要的诗人。论及查慎行在清初宗唐与宗宋诗风演变之中的贡献与作用,则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与徐世昌《晚晴簃诗汇》二家之说较有代表性。前者云:“明人喜称唐诗,自国朝康熙初年窠臼渐深,往往厌而学宋。然粗直之病亦生焉。得宋人之长而不染其弊,数十年来,固当为慎行屈一指也。”后者云:“国初诸老渐厌明七子末流科目,至初白乃专取径于香山、东坡、放翁,祧唐祖宋,大畅厥词,为诗派一大转关。”本文即从“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这一视角切入,以窥查慎行“宋诗精神”诗学观全豹之一斑。

一、典型的“宋诗精神”

查慎行诗云:“自笑年来诗境熟,每从熟处欲求生。”[1](正集,卷20)又云:“搜奇抉险富诗料,然后所向无矛锬。”[1](正集,卷19)这里面包含了查慎行所推崇并已成功付诸实践的两个非常重要的诗歌创作原则,即“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当然,“搜奇抉险”基本上也可视为“熟处求生”之一种,为论述的方便,本文姑且并置。张维屏对于查慎行上述论诗之语极为叹赏,尝有评语云:“熟处求生,尤为甘苦深历之语。”[2](《初编》卷19,引《松轩随笔》)此言甚是。众所周知,创新是艺术的生命,诗歌作为一门语言艺术,自然也不例外,而查慎行所尊奉和倡导的“熟处求生”,所体现的就是这样一种面对前人和自己已有的诗歌创作努力追求创新和陌生化的精神。这种精神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宋诗精神”,因为宋诗之所以在盛极难继的唐诗之后还能够做到另辟蹊径,成为中国诗歌史上与唐诗双峰并峙的两大典范之一,倚赖的正是这种精神。对于这种“宋诗精神”,学术界多有肯定,并且往往从比较宋诗与明诗的角度持论。如钱钟书即云:

瞧不起宋诗的明人说它学唐诗而不像唐诗,这句话并不错,只是他们不懂这一点不像之处恰恰就是宋诗的创造性和价值所在。明人学唐诗是学得来惟肖而不惟妙,像唐诗而又不是唐诗,缺乏个性,没有新意,因此博得“瞎盛唐诗”、“赝古”、“优孟衣冠”等等绰号[3](《序》,P10—11)。

缪钺《论宋诗》一文亦云:

唐代为吾国诗之盛世,宋诗既异于唐,故褒之者谓其深曲瘦劲,别辟新境;而贬之者谓其枯淡生涩,不及前人。实则平心论之,宋诗虽殊于唐,而善学唐者莫过于宋,若明代前后七子之规摹盛唐,虽声色格调,或乱楮叶,而细味之,则如中郎已亡,虎贲入座,形貌虽具,神气弗存,非真赏之所取也。何以言宋人之善学唐人乎?唐人以种种因缘,既在诗坛上留空前之伟绩,宋人欲求树立,不得不自出机杼,变唐人之所以能,而发唐人之所未尽。其所以如此者,要在有意无意之间,盖凡文学上卓异之天才,皆有其宏伟之创造力,决不甘徒摹古人,受其笼罩,而每一时代又自有其情趣风习,文学为时代之反映,亦自不能尽同古人也[4](《论宋诗(代序)》,P2—3)。

就查慎行而言,他的这种继承了“宋诗精神”的“熟处求生”与求新求变观念,与其亲族师友的影响密切相关。如查慎行的族伯查继佐即“以悟力超绝一时,诗文不肯蹈袭前人一字”[5](卷3),“生有异才,诗文词曲,皆作未经人道语”[6](卷29,《人物志·文苑)。查慎行在自己的诗词作品中,曾多次生动地描述自己与一位名叫查容的从兄交往唱和的具体情形。有一首诗写道:

兄诗工而迟,顾我速以拙。篇成必传示,瑕颣互指摘。我赏兄不疑,兄颔我蹙额。丹砂百炼金,点铁随手掷。文从字怪发,往往到击节。绩学兄贯穿,悬河泻胸膈。陈言务扫荡,妙解生创辟[1](正集,卷1)。

由“陈言务扫荡,妙解生创辟”之语,则兄弟二人以创新精神互励之情形亦可想见。又,姚椿《樗寮诗话》尝记查慎行的岳父陆嘉淑与客论诗语云:“诗文须觉此时必有此集,方足传。盖李、杜变六朝,故不可无李、杜;韩、白变李、杜,故不可无韩、白;宋之苏、黄、陈、陆皆然。”[7](P639)陆嘉淑又有《与王阮亭》诗云:“风雅历绵祀,遗芳一何繁。无论汉唐彦,变化难具言。扬波挹其澜,岂必卑宋元。鲜妍杨诚斋,沉至虞道园。吾家老放翁,笔力差澜翻。盛明起诸子,才力洵绝伦。欲使百家废,坐令群论喧。”[8](卷3)以上两则议论的要义,皆在于一个“变”字。而从变化的角度,陆嘉淑认为宋、元、明诗亦各有其创新之处,故皆不可轻易卑视之。应该说,这确是极通达的观念。查慎行的老师黄宗羲在为宋诗辩护时有云:“即唐之时,亦非无蹈常袭故充其肤廓而神理蔑如者,故当辨其真与伪耳。徒以声调之似而优之,而劣之,扬子云所言伏其几、袭其裳而称仲尼者也。[9](第10册,P50-51,《张心友诗序》)在这里,黄宗羲从反对“蹈常袭故”的角度肯定了宋诗的变化和创新,并且含蓄地批评了明七子式的因袭模拟。至于黄宗羲的弟弟黄宗炎,其“专学宋人”的原因乃在于“厌时流诗派之熟”[7](P551)。还有查慎行父亲的老友钱秉镫,其为诗初以宗唐为多,明亡后乃脱略前人轨迹自成一家。朱彝尊品评钱氏之诗有云:“幼光禁网潜踪,麻鞋间道,或出或处,或嘿或语,诗屡变而不穷。要其流派,深得香山、剑南之神髓而融会之。”[7](P370)据此可知,作为诗人的钱秉镫亦为善“变”者。这段文字中提到的香山、剑南,还曾出现在有关钱氏的一则轶事中。纳兰性德《原诗》有云:“近时龙眠钱饮光以能诗称,有人誉其诗为剑南,饮光怒;复誉之为香山,饮光愈怒;人知其意不慊,竟誉之为浣花,饮光更大怒曰:‘我自为钱饮光之诗耳,何浣花为?’此虽狂言,然不可谓不知诗之理也。”[7](P370)这一则轶事生动地表现了钱氏不甘为前贤所囿,必欲创新求变,自成一家的强烈愿望。对于诗歌创作来说,这自然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观念意识。上述诸人与查慎行皆曾有较为近密的交往,故其创新求变观念对查慎行之影响俱不容忽视。

二、理论要义:通变

因为强调创新,所以查慎行在诗中多次表达过对于沿袭雷同的不满,如“词客吊兴亡,动云清泪潸。探怀发深趣,此事天宁悭。如何雷同声,万口若是班”[1](正集,卷8);“方今侪辈盛称诗,万口雷同和浮响”[1](正集,卷11);“古人乞言重名义,今人乞言重势位。数篇排比达官名,满幅雷同锦屏字”[1](正集,卷16)等,皆是此意。相关研究表明,“人类的思维同时具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保守倾向,它对于保持事物发展的相对稳定和文化的积累是不可缺少的,也是构成创新意识的基础。另一种是创新倾向,它促使人打破现存事物的状态和思维格局,推进事物的发展”[10](P102—103)。相应地,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的审美心理亦同时存在着保守与创新两种倾向的需求。沿袭雷同虽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人类保守倾向的审美心理需求,但却无法满足人类创新倾向的审美心理需求,从而最终导致人类审美心理的疲劳和厌倦。同任何事物一样,文学艺术也需要在变化中创新以实现自身的发展,同时满足人类这种创新倾向的审美心理需求,正如梁代萧子显在《南齐书·文学传论》中所指出的:“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当然,新变离不开传统,创新离不开继承,所以比“新变”更准确,更具普适意义,也更切合“熟处求生”之本义的提法是“通变”。

综观唐、宋两代,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上述通变精神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开创了诗歌发展的新局面。

杜甫堪称对宋代诗人影响最大的唐代诗人,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杜甫在诗歌创作中所表现出来的卓越的通变精神,以及宋人对这种通变精神的赏识、效法与贯彻。杜甫诗的通变精神,主要体现在他的如下论诗之语中:一是《戏为六绝句》其六中的“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一是《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中的“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宋人的诗学观念,如“广备众体,出奇无穷”,“包括众作,本以新意”[11];“以俗为雅,以故为新”[12](卷6);“点铁成金”[12](卷19);“夺胎”“换骨”[13](卷1)等,皆可视为对杜甫诗通变精神的效法与贯彻。

查慎行对于通变精神在杜甫诗歌创作中的表现亦是颇有会心,这从《初白庵诗评》[14]中收录的查慎行基于其“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观念对杜诗所作的相关评点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查慎行评方回《瀛奎律髓》“论诗类”即云:“老杜‘为人性僻耽佳句’一首宜选冠此卷。”评杜甫《戏为双松图歌》诗“白摧朽骨龙虎死,黑入太阴雷雨垂”二句云:“寻常比拟,总非意想所及。”评杜甫《江村》诗“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二句云:“眼前语却未经人道。”由上述评点可以看出,杜甫在炼字措辞、使用比喻、化用前人诗句等方面表现出的深厚功力以及生、新特点让查慎行审美心理中的创新期待屡屡得到满足,故而博得了他的频频赞叹。

博得查慎行赞叹的还有杜甫诗中的“奇”,如他评杜甫《高都护骢马行》诗云:“前身作马通马语,奇绝横绝。”评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诗云:“奇幻峭健,发端奇横。”评“反思前夜风雨急,乃是蒲城鬼神入”二句云:“尤奇。”显然,杜甫诗中的“奇”与查慎行“好奇”的审美心理产生了共鸣。至于杜甫诗章法结构之灵动变化、令人莫测,亦堪称一奇,也博得了查慎行的赞赏。如他评杜甫《渼陂行》诗云:“风作风止两层写得变幻不测,大意只三层,始而风,既而风止,既而月出,总由笔势排宕,令览者无从捉搦耳。”值得注意的是,查慎行所好之奇有自己的一定标准和限度,如他评杜甫《玄都坛歌》“子规夜啼山竹裂,王母昼下云旗翻”二句云:“使昌谷为之,便堕鬼趣。”由此可知他对于李贺诗“鬼趣”之奇即不甚与之。

三、对唐、宋两代诗歌创作的相关评点

中唐诗人面对盛唐诗人所创造的空前的诗歌艺术高峰,更是需要解决一个以通变精神推动诗歌艺术发展的问题。事后看来,他们交出的是一份不错的成绩单。清人赵翼在其名著《瓯北诗话》中,即对于中唐韩、孟、元、白诸诗人在诗歌艺术上的开创之功予以了充分的肯定。至于在赵翼之前的查慎行,亦有许多从其“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的观念出发对中唐诗人的创作所作的评价。查慎行曾以“溯源杜韩氏,变化出榘矱。……自我畦径开,傍谁樊篱托”[1](续集卷1)这样的诗句推许他的朋友徐茶坪的诗集,则其视“变化出榘矱”、“自我开畦径”为杜甫、韩愈诗之共有特征的用意甚明。在《初白庵诗评》中,查慎行又评韩愈《岐山下二首》诗“谁谓我有耳,不闻凤凰鸣”二句云:“奇崛。”评韩愈《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侍》诗“山楼黑无月,渔火灿星点。夜风一何喧,杉桧屡磨飐。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六句云:“写独宿景象,出鬼入神。”以上论评韩愈诗,既赞其新,复誉其奇,似已无可訾议,其实不然。除上引诸例外,查慎行又评韩愈《秋怀诗十一首》其十“诘屈避语阱,冥茫触心兵”二句云:“语阱、心兵,大似东野语。”评韩愈《醉赠张秘书》诗“险语破鬼胆,高词媲皇坟”二句云:“又作东野语。”评韩愈《游青龙寺赠崔大补阙》诗“光华闪壁见神鬼,赫赫炎官张火伞。然云烧树大实骈,金乌下啄苍虬卵”四句云:“形容太狠。”细味此三例语意,可知查慎行对于韩愈与孟郊类似的斧凿刻露之奇及“形容太狠”之奇亦皆不甚与之。但需要注意的是,查慎行虽不喜“形容太狠”之奇,却并不意味着反对一切语过其实的艺术夸张,如方回《瀛奎律髓》评张祜《金山寺》诗有云:“此诗金山绝唱。孙鲂者,努力继之,有云:‘天多剩得月,地少不生尘。过橹妨僧定,归涛溅佛身。谁言张处士,诗后更无人。’其言矜夸自大,然溅佛之句,或者则谓金山岂如此其低耶?”查慎行则对此有不同见解:“惊涛句措辞太粗狠,未免近俗则有之,若论作诗法,则形容模写处往往有过其实者,执此论天下无诗境矣。”即此可知,查慎行所好之奇确有自己的一定标准和限度。

如果说中唐诗人面对盛唐诗人所创造的空前的诗歌艺术高峰已经深刻感觉到了创新求变之艰难,那么宋人面对由唐代诗人整体创造的诗歌艺术高峰,其创新求变之艰难就更是可以想见了,故清代诗人蒋士铨有如此感叹:“宋人生唐后,开辟真难为。”[15](卷13,《辨诗》)从宋人突破此种困境的努力效果来看,虽如钱钟书所言:“宋人能够把唐人修筑的道路延长了,疏凿的河流加深了,可是不曾冒险开荒,没有去发现新天地。用宋代文学批评的术语来说,凭借了唐诗,宋代作者在诗歌的‘小结裹’方面有了很多发明和成功的尝试,譬如某一个意思写得比唐人透澈,某一个字眼或句法从唐人那里来而比他们工稳,然而在‘大判断’或者艺术的整个方向上没有什么特著的转变,风格和意境虽不寄生在杜甫、韩愈、白居易或贾岛、姚合等人的身上,总多多少少落在他们的势力圈里。”[3](《序》,P11)但就宋代诗人群体所交出的这份成绩单而言,已经可以算是颇令人满意的了。

从《初白庵诗评》中收录的查慎行基于其“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观念对宋、金诗人所作的相关评点来看,他对宋、金诗人尤其是苏轼在这方面的表现也是相当赞赏的。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查慎行对苏轼《聚星堂雪》诗“众宾起舞风竹乱,老守先醉霜松折”二句的评语:“向非禁体物语,此等妙句亦未必出。”这里的“禁体物语”源于苏轼为此诗所作的叙:

元祐六年十一月一日,祷雨张龙公,得小雪,与客会饮聚星堂。忽忆欧阳文忠作守时,雪中约客,赋诗禁体物语,于艰难中特出奇丽,尔来四十余年莫有继者。仆以老门生继公后,虽不足追配先生,而宾客之美殆不减当时,公之二子又适在郡,故辄举前令,各赋一篇,以为汝南故事云。

又,苏轼此诗有“当时号令君听取,白战不许持寸铁”之语。细揣其意,当是以“白战”(即空手作战不用兵器)喻“禁体物语”(即咏物而不用体物语),故其后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九即径将“禁体物语”称之为“白战”。至于对欧阳修与苏轼先后提倡的“禁体物语”以及苏轼此诗中提及的“白战”究竟应作何种理解,笔者比较认同周裕锴的说法:

程千帆、张宏生将“白战体”视为诗歌从体物到禁体物的尝试和开拓,似有道理。但根据苏轼《聚星堂雪》诗引,“赋诗禁体物语”,其目的乃在“于艰难中特出奇丽”(《苏轼诗集》卷三十四)。可见,“白战”的规则是不能使用前人咏物诗中常见而成套话的诗歌语言,诗人必须在赤手空拳、无所凭依的艰难情况下,自选奇字、生字、难字,创造出奇丽的境界,从而表现出“出入纵横,何可拘碍”的艺术功力。值得注意的是,欧、苏的咏雪诗,虽禁体物语,但并未禁体物,二者不可混淆,欧诗如“驱驰风云初惨淡,炫晃山川渐开阔”,苏诗如“模糊桧顶独多时,历乱瓦沟裁一瞥”,都描形摹状,绘声绘色,不可谓之“禁体物”。事实上,“白战”体的精神乃在造语的避熟就生,通过非传统咏物语言的使用,“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并“因难而见巧”。这是对唐诗经验的超越[16](P498—499)。

关于这段话中提及的“因难而见巧”,周裕锴注云:

“因难见巧”是宋人极推崇的诗艺。如黄庭坚《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一六《胡宗元诗集序》云:“至于遇变而出奇,因难而见巧,则又似予所论诗人之态也。”苏诗所云“于艰难中特出奇丽”也是此意。其所包涵当不止造语一端[16](P499)。

确实,无论是“禁体物语”、“白战”,还是“于艰难中特出奇丽”、“因难而见巧”,乃至查慎行的“熟处求生”、“搜奇抉险”,从诗歌艺术批评的立场上来看,所关涉的都是包括章法、句法等艺术表现手段变革在内的一切试图超越前人和本人已有创作的艺术创新,以及一种努力实现陌生化的诗歌创作发展方向。不过,判断具体的诗歌创作是否有创新因素,以及创新是否成功,是否使用了“禁体物语”,显然并非唯一的衡量标准。如查慎行在《初白庵诗评》中评苏轼《雪后书北台壁二首》诗其二“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眼生花”二句云:“乃二篇之警策。”又在《苏诗补注》中注引《石林诗话》云:“诗禁体物语。欧阳公与客赋雪,举此令,往往皆搁笔。然此亦无定法,郑谷‘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非不去体物语,而气格如此其卑,若苏子瞻云云(即‘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眼生花’二句),超然飞动,何害其言玉楼银海。”[17](卷12)所以,问题的关键乃在于具体的诗歌创作是否有创新因素以及创新是否成功,而不在于是否使用了“禁体物语”。当然,由于“禁体物语”或曰“白战”毕竟体现了一种“熟处求生”的努力方向,所以,查慎行对此还是颇为认同的,在自己的诗中也多次提及“白战”二字,如“白战聊成咏,惭无故事征”[1](正集卷33);“花下清尊殊跌宕,雪中白战也风流”[1](正集卷36)等。

查慎行在《初白庵诗评》中对宋、金诗人“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的努力多有肯定,但亦有不满之处。首先,他认为有些作品基本上重复了他人或自己,未能做到熟处求生。如评王安石《旅思》诗云:“杜诗:‘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五、六(‘看云心共远,步月影同孤’)乃似掩袭。”总的来看,查慎行认为,这些诗句虽未做到“熟处求生”,但基本上都属于王安石与古人无意中的暗合,而非有意的袭取。至于从“熟处求生”的角度来看王安石的集句诗,查慎行虽然肯定了《送吴显道五首》其三的“天然一色,无擘绩痕”,但同时又对《胡笳十八拍十八首》作出这样的评价:“此种诗不作可也。集句虽工,何所取义?”

其次,查慎行认为有些作品虽有意“熟处求生”,然而效果不佳,甚至过火。在他看来,有些“熟处求生”性质的挑战难度太大,若强为之,则难免不济。如评苏轼《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诗云:“《次韵前篇》。两篇曲折清真,自作风格,不知汉魏,何论六朝三唐,与《定惠院海棠》各极其妙,即在先生集中亦不易多得,后人不自揣量,乃有次韵追和者,无羞恶之良者也。”评王安石《读眉山集次韵雪诗五首》诗云:“诗到绝唱,自不容继和。以半山之才尚窘于学步,后人乃欲追叶尖义,可笑不自量耳。”另有一些作品,在查慎行看来为“熟处求生”过火之弊。如评宋祁《春宴行乐家园》诗“技痒新禽百种啼”句云:“‘技痒’二字着得生硬,禅家所谓恶趣,学诗者宜以为戒。”评李中《春日野望》诗“暖风医病草”句云:“‘医’字乃好新之病。”评杨万里《山茶》诗“簇饤朱红菜椀心”句云:“不成语。”又,方回《瀛奎律髓》评僧齐己《题真州精舍》诗有云:“第二句(‘那岸是繁华’)‘那岸’二字有深意。”查慎行对此则有不同意见:“第二句有何深意?但觉其俗。”由以上评语可知,为“熟处求生”而流于“生硬”、“恶趣”、“浅俗”、“无趣味”、“不成语”、“俗”、“恶俗”,皆为查慎行所不取,也正因此,他对江西派与杨万里皆有微词。不过,对于俚俗他并非一味反对。如评杜甫《城西陂泛舟》》诗即云:“此先生应酬之作,有意入俗者也。”可见,他对这种基于应酬需要的“有意入俗”持包容、理解的态度。又如评刘后村《问友人病》诗“术庸难靠医求效,俗陋多依鬼乞怜”二句云:“虽近俚而颇近情。”细体味之,则言下不无认可之意。

即使是自己一生瓣香心折的大诗人苏轼在诗歌创作中出现了“熟处求生”的过火之弊,查慎行也会态度鲜明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如苏轼曾创作一首《西山戏题武昌王居士》诗,诗前有苏轼所撰引言云:“予往在武昌,西山九曲亭上有题一句云:‘玄鸿横号黄槲岘。’九曲亭即吴王岘山,一山皆槲叶,其旁即元结陂湖也,荷花极盛。因为对云:‘皓鹤下浴红荷湖。’坐客皆笑,同请赋此诗。”其诗则云:“江干高居坚关扃,犍耕躬稼角挂经。篙竿系舸菰茭隔,笳鼓过军鸡狗惊。解襟顾景各箕踞,击剑赓歌几举觥。荆笄供脍愧搅聒,干锅更戛甘瓜羹。”诗中同声母字的使用如此之繁多而且密集,读起来如此拗口,虽不可不谓“熟处求生”,然已流为纯粹的文字游戏,严重偏离了诗歌艺术的自性特征。故查慎行颇不与之,且有评曰:“何苦为此!”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查慎行在理论上所阐述的“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固然注重在诗歌创作之“技”层面的表现,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道”的层面,即它是查慎行倾力追求的一种创作理念和创作精神。本文前面说过,这是一种典型的“宋诗精神”。正是这种“宋诗精神”首开清初宗宋诗派,在清初宗唐与宗宋诗风演变中的贡献与作用不容忽视。关于查慎行在诗歌创作上“熟处求生”与“搜奇抉险”的具体表现,笔者拟专文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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