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方工人阶级的现实状况和社会地位_工人阶级论文

论西方工人阶级的现实状况和社会地位_工人阶级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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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D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14)07-0048-07

       战后数十年来,关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状况、地位及其变化的讨论与争论一直延续着。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结构与阶级结构的变化以及其他诸种变迁,这样的讨论与争论有时凸显激烈些,有时又平静沉寂些。曾出现过工人阶级“消失”论、“被同化”论、“被替代”论以及工人阶级“中产阶级化”论,也出现过为工人阶级的存在和地位辩护的诸种观点。21世纪初资本主义危机发生后,由于西方社会各领域和各阶层生活状况发生的新变化,诸如“占领运动”及各种社会抗议活动的发生发展,对工人阶级状况和地位的讨论再次复苏起来,比如出现了关于“中产阶级的再无产阶级化”的观点,工人阶级运动呈现“激进化”趋势的观点等。关于西方工人阶级还是不是社会变革主体的讨论也逐渐热烈起来,特别是在左翼理论家的著述中。根据西方国家政治经济形势新变化,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和方法正确分析工人阶级的现实境况和社会地位,成为当前研究西方资本主义和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重要课题。

       一、工人阶级究竟到哪里去了?

       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如果工人阶级没有消失,工人阶级还是作为独立的社会阶级存在并发挥作用,那么这个阶级的成员都是哪些社会群体呢?其分布又是怎样的呢?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所谓“中产阶级”占绝大多数的社会,工人阶级又到哪里去了?这是必须首先要回答的问题。

       必须明确的一个前提是,在当代社会如何界定工人阶级?如果将工人阶级仍然看做是过去的那种在大型工厂内从事体力劳动的群体,即蓝领工人,那么可以说“工人阶级消失”就是事实,因为这一群体的人数一直在减少,现在仅占劳动力的很小部分。所以这里要明确的是,现代社会的工人阶级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广大的雇佣劳动者群体,“‘无产者’在经济学上只能理解为生产和增殖‘资本’的雇佣工人”。[1](P709)工人阶级的界定根本标准,从马克思主义来看就是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和在生产中的地位。恩格斯曾经指出:“无产阶级是指没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因而不得不靠出卖劳动力来维持生活的现代雇佣工人阶级。”[2](P31)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工人阶级的界定标准,虽然存在着生产劳动和服务劳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熟练劳动和非熟练劳动、核心工人和边缘工人等的分工和区别,但无论如何,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的庞大的雇佣劳动者群体,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工人阶级。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工人阶级不但没有消失,而且人数不断增多,日益成为社会的绝大多数。

       根据上面界定划分的工人阶级的标准和范围,工人阶级作为广大雇佣劳动者,他们客观上“一直存在着”,“哪里也没有去”。同时我们必须看到,在资本主义经济结构、社会结构和阶级结构发生复杂变化的情况下,工人阶级的构成也发生了复杂深刻的变化,工人阶级不是那种片面、表象上理解的整齐划一、利益相同、完全均质化的社会群体,而是成员复杂、内部分层、具体个人利益复杂甚至冲突的庞杂的社会群体。

       在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阻碍人们认清社会的阶级结构,从而对工人阶级群体在社会中占绝大多数的客观事实难以判明和认同,从而提出“工人阶级到哪里去了”等这类问题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中产阶级占绝大多数”表象的遮蔽。数十年来,西方政治家、媒体和一些理论家不遗余力地渲染西方社会是“无阶级的社会”,同时又宣扬这个社会“中产阶级占绝大多数”。比如1996年时任英国首相的约翰·梅杰就宣称:“我们现在都是中产阶级了。”西方社会长期普遍流行的说法,就是中产阶级覆盖了这个社会绝大多数人。而在这个社会的上层,是人数很少的富有群体,比如像福布斯、洛克菲勒、盖茨、特朗普那样的企业大亨和超级富豪,也有像乔丹、杰克逊那样的体育明星或歌星;而在下层,也是人数极少的“边缘化群体”,被称为“底层阶级”(underclass),媒体渲染他们另类、懒惰、受伤害、不正常、扭曲,与社会格格不入。这样的话,大多数人口享受着“中产阶级安逸舒适的生活”,上层阶级或下层阶级只是人口的少数,中产阶级成员只要辛勤奋斗和打拼,维持舒适富足生活不成问题,少数可以跻身上层,特殊情况才跌落下层。总之,这就是西方的“中产阶级梦”或“中产阶级社会”神话。这个神话的存在,遮蔽了社会的真实阶级划分,造成“工人阶级已经消失”的假象。

       二是全球化条件下工人全球流动和全球分工的影响。在全球化条件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全球范围内扩展,工人阶级也逐渐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而在全球范围内形成。随着全球产业的转移,特别是劳动密集型、附加值低的产业从发达国家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工人阶级出现了巨大差异与分化,甚至对立。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产业结构的变化,白领工人人数迅速增加,从事服务业的工人人数不断增加,经历着所谓的工人阶级“白领化”和“服务化”、“中产阶级化”的过程。而在发展中国家,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以及传统制造业的广泛移入,则经历着工人阶级再形成的过程,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移入,造就了人数众多的工人阶级。在发达国家,雇佣劳动者的“白领化”被认为是工人阶级的转移和消失,一些人甚至认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传统工人阶级已经转移到了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不存在整体的工人阶级了”,而大多数是生活富足、体面的中产阶级成员。

       三是工人阶级构成和工作方式变化的影响。在当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的存在不再像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那样,以在工厂中组织起来进行群体性生产的男性体力工人为主,其内部构成和工作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工人阶级内部出现了分层差异和分化,出现了核心工人和边缘工人的分化。核心工人一般是核心大企业的雇员,他们的技术水平好,收入比较高,福利比较好,就业比较稳定。而就业于边缘部门的工人,其技术水平较低,收入水平低,就业不稳定。再如工人阶级内部还有标准化工作工人和非标准化工作工人,前者一般从事全日制工作,薪资收入、经济福利与就业有保障和稳定,而后者从事兼职工作或是临时工、合同工,流动性强,工作不稳定,收入和福利没有保障。再如从工人阶级内部构成看,女性工人的人数越来越多,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占了劳动力总数的一半,有的国家甚至达到60%左右。同时,外籍移民工人的数量也不断增加,他们大多从事繁重的非技术的体力工作或低级的服务性工作,工资低,失业率高,生活条件差,成为发达国家工人阶级的下层群体。总之,工人阶级构成和工作方式的分化和分裂,使得工人阶级出现很大的异质性和分散化,这种分化和分散曾被描述为“组织化工人阶级的终结”,这不利于人们认清和认同一个整体性工人阶级的存在。

       二、“再无产阶级化”趋势及具体表现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2012年8月22日发布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自2000年以来,美国中产阶级规模呈缩小趋势,个人收入和资产也相应缩水,其中85%中产阶级人士认为想要维持一定生活水平比起十年前更难。皮尤研究中心将家庭收入在全国中位数三分之二至两倍区间内的成年人定义为中产阶级。根据这一标准,美国2011年51%成年人属于中产阶级,而1971年这一比例为61%。变化的情况是人数向两端分散,高收入阶层从1971年14%升至2011年20%,低收入阶层占比也从25%提高至29%。研究显示,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给美国中产阶级带来一定冲击。目前有49%的美国成年人认为自己属于中产阶级,比2008年危机爆发前53%的比例有所下滑。[3]美国“中产阶级”的规模不是像主流媒体一直渲染的那样不断扩大,而是逐渐缩小,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平也不是逐渐提高,而是不断恶化,在经济危机中甚至难以维系正常水平。“中产阶级的工资现在不再能维持其生活了,而一个新的全球超富阶层在离岸避税区却领取11万亿多的收入……40年前,一个熟练工的工资足以维持他自己、妻子和家庭的生活。现在,即使是一对中产夫妇的双份工资也难以保障家庭收支平衡了”;“对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的工薪阶层来说,1945~1973年是他们的黄金时代。那时候,普通工人的工资占GDP总额的最高份额。但自那时起,中产阶层和工人阶级的实际工资就再未见涨,甚至是有所下跌了,而富人的收入则直线上涨,超富阶层也同样如此。”[4]

       与关于“中产阶级神话”相反,一些学者认为近30年来,西方社会的所谓“中产阶级”正在经历着“再无产阶级化”(re-proletarianization)的过程。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雇佣劳动者的数量在持续上涨,这实际上就是工人阶级数量的绝对增长。与此同时,工人阶级在经历了所谓的“中产阶级化”过程后,又经历着新一轮的“无产阶级化”。这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

       第一,被纳入“中产阶级”范围的广大雇佣劳动者,在劳动方式上越来越“去技能化”(de-skilling)。也就是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化,特别是生产自动化和所谓“精益化”的发展,广大白领雇员的劳动经历着昔日工厂工人经历的“去技能化”过程,变得更加机械、单调、紧张、乏味,没有什么技能水平和创新而言。大多数白领工人被关在无数的办公大厦或写字楼中,他们的工作内容和节奏像过去工厂流水线的工人那样被严格地限定和监视,计算机或其他机器工具决定其工作方式和程序,这方面他们同体力工人从事的机械劳动越来越一致,比如整天机械地敲打键盘,履行着一成不变的电脑设定的程序,没有任何的工作自主性和创造性。昔日“白领工作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早在20世纪70年代,哈里·布雷弗曼在《劳动与垄断资本》中就揭示过白领工人的这种“去技能化”。“留给工人的只是一种经过重新解释的非常不完全的技能概念:特别纯熟灵巧,有限而重复的动作,‘速度即技能’等等。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这种技能概念也跟着劳动的退化而退化。而且用以衡量技能的尺度也缩短到这种程度,因而只要男女工人的工作需要几天或几个星期的训练,他或她就被认为掌握了一种‘技能’;几个月的训练期被认为是非常高的要求;需要学习半年或一年的工作——如使用计算机——就会引起人们敬畏之感。”[5](P398)布雷弗曼认为,随着机械化、自动化水平的提高,工人的劳动技能在退化,工人丧失对劳动过程的控制,沦为生产过程中的一个零件,越来越多的从事简单乏味、精确到秒的机械动作。资本及其代理人通过机器控制工人,物化劳动控制活劳动。他驳斥了资本主义经济学家关于白领工作“技能提升”的谎言,指出资本主义越是发展,越是“依照资本的简单要求来训练工人:在经理们的心目中,现代工业社会学年鉴中大肆宣扬的技能升级,其秘密就在于此。工人可能仍然是一个既无知识也无能力的动物,只不过是资本用以做它的工作的一个‘人手’,可是,只要他或她能够适应资本的需要,这个工人就不再被看作或被称为无技能的”。[5](P401)

       布雷夫曼在30多年前揭示的白领工人“去技能化”趋势,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可以说是更加普遍和严重。随着科技的发展,自动化和信息化的发展,极大地增强了资本对劳动的控制和支配。计算机的广泛应用,使办公室的工作越来越变成机械、半机械的工作,雇员的工作变成重复的、程式化的操作,不需要太多的技能,许多计算机数据处理工作也是不需多少技能的工种。办公室的工作又被进行细化分工管理,大部分中下等的脑力劳动被程序化和常规化,成为完全被严格控制的机械性操作,大多数办公室白领雇员变成被动地按照自动化机器程序而进行机械操作的“流水线”工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多数白领工人变成了与传统体力工人从事性质相同的工作,同样没有工作自主性,完全受资本和机器控制的雇佣劳动者。美国学者朱迪·考克斯(Judy Cox)描述了这种变化:“直到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前,政府雇员和银行工人在所在社区中还是有些突出的人。……今天,银行工人和政府雇员多是由年轻人、妇女和黑人担当,而不是过去那种刻板拘谨、高傲自满的人了。这一过程可以被描述为白领工人的‘无产阶级化’。”“他们大多数是报酬低的办事员和行政性职员,还有服务性领域。……大多数的白领工人同矿工和码头工一样,都是工人阶级。”考克斯甚至作出这样的判断:“白领工人,他们同体力工人一样,失去的只是锁链。”[6]当然,白领工人“无产阶级化”的现象,是复杂的问题,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深刻的社会变化和阶级结构变化的产物,需要我们认真考察和研究。

       第二,被纳入“中产阶级”的广大雇佣劳动者,发生了白领雇员“蓝领化”趋势。这种趋势,与二战后发生的蓝领工人数量不断减少、白领工人数量不断增多的变化趋势逆向而行。我们这里说的白领雇员“蓝领化”,并不是指现在的白领雇员重新变为过去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工人;从绝对数量上看,蓝领工人的不断减少是资本主义生产发展的必然结果。白领雇员“蓝领化”,是指“中产阶级”的成员,也就是越来越多的白领雇员,其劳动条件、技能水平和工资待遇等越来越接近传统的蓝领工人。

       从工资水平看,1973年经济危机后,从事各种职业的工人的工资就呈下降趋势。但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实际工资停滞和下降的工人群体主要是蓝领工人、服务工人、年轻工人和低学历雇员。而90年代中期以后,除了所谓一段“新经济繁荣”期,无论蓝领雇员还是白领雇员的实际工资,大部分时间里是停滞和下降的。据统计,在美国,“包括工厂工人、建筑工人、各种服务人员在内的生产和非监督工人,1979~1989年间小时实际工资年均下降0.6%,1989~1995年间,年均下降0.1%;之后到2000年间则转为每年增长1.4%;2000~2003年生产和非监督工人的实际小时报酬年均增长0.9%,这一比率大大低于1995~2000年间的1.4%,从1979~2003年的长时间来看,小时工资从14.86美元上升到15.35美元,年均增长仅仅0.1%”。[7]在1973年7月以前,美国私人部门普通生产性工人和非管理类雇员的实际工资是不断上升的,当月达到每小时9.37美元。此后则不断下降(中间曾出现波动),直到1994年8月降到每小时7.75美元。90年代后期经济扩张,劳动力市场相对紧张,工人实际工资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但美国工人的实际工资仍未恢复到1973年的水平。[8]

       从就业情况和失业率情况来看,因为白领工人已经成为雇佣工人的主体,所以其失业率总体上看低于蓝领体力工人,但其下层人群,比如日常销售人员、辅助性管理人员(办公室职员等)的失业率基本上和蓝领工人持平,在经济危机时期,前者还高于后者。20世纪70年代末以前,在历次经济危机期间,失业者中的绝大多数是蓝领体力工人,主要是黑人和非熟练工人。而从80年代开始,白领工人失业人数不断增加。随着制造业规模的减小和服务业规模的扩张,越来越多的白领工人进入失业大军行列,一些中层白领雇员也遭遇了失业的命运。到了90年代中期,美国官方统计的失业人数中,白领工人的失业人数比蓝领工人多出数万人至十余万人。有学者指出这是美国劳工历史上“破天荒的事件”。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工人阶级的就业出现的一个重要趋势,是从高薪领域向低薪领域转移,越来越多的白领工人被迫从事工资低、福利待遇差的工作,大量专业人员和大学生难以就业。[8]白领雇员的失业人数占失业总人数的大多数。

       综上所述,从工人阶级构成来看,大多数中下层白领工人在实际工资、就业情况、福利待遇、工作条件和生活水平等各方面,与蓝领体力工人越来越接近。在经济危机时期,中产阶级“再无产阶级化”的现象更加突出,进一步说明了西方工人阶级均质化趋势的加剧,也表明工人阶级社会地位和整体阶级利益在经历淡化和分散化的同时,也存在着另一种走向均质化的趋势。这有利于工人阶级意识的复苏和整合,也有利于工人阶级作为社会变革主体地位的逐渐觉醒和显性化。

       三、西方工人阶级现实地位及面临的挑战

       美国研究阶级和工人阶级问题的左翼学者茨威格(Michael Zweig)深刻揭露了“美国是无阶级社会”神话的虚伪,认为这是政治家们、媒体和大资本所有者欺骗广大民众的毫无根据的断言,是掩饰和遮蔽美国严重社会不平等和阶级分化的一句口号而已。实际上,工人阶级在美国社会仍然占人口的大多数,这是美国统治者和权力精英、资本精英长期来“藏得最好的秘密”。“一旦我们透过阶级的棱镜去观察,我们会立即对一系列重要问题产生完全不同的认识”。阶级对政治有着巨大深刻的影响,特别是对选举政治和整个社会中的权力竞争影响深远。在21世纪开始的时候,“我们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政治力量是按照阶级来划分的”。[9](P2)

       茨威格基于人们在工作场所的权力和权威来界定阶级。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第一阶级是资本家阶级,第二阶级就是工人阶级。“美国人的绝大多数形成了工人阶级。他们是熟练的和非熟练的工人,在制造业和服务业领域,是各个种族、民族、宗教的男男女女。他们开卡车,写日常电脑程序,操控机器,侍候进餐,分拣寄送信件,在生产线上忙碌,像银行出纳员那样地整日站立奔走,在经济的每个领域从事着成千上万种工作。尽管他们千差万别,工人阶级成员却拥有相同的生产地位,即他们对自己工作的节奏和内容几乎没有任何控制权,他们不是任何人的老板。……我们将他们的人数加起来,他们占劳动力总数的60%多。他们就是工人阶级大多数。”L9](3-4)茨威格还揭示了当前美国社会不平等的阶级根源:“我们会看到,当前不平等的增长不仅仅是媒体经常渲染的那样富者变得愈富、穷者变得愈穷的情况。我们的社会收入和财富越来越不平等,反映的是这样的事实,即资本家权力的增强和工人权力的减弱。”[9](P4)茨威格关于阶级划分的标准基于工作场所的权力和权威,反映了不同阶级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虽然与马克思恩格斯从经济关系特别是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关系上来划分阶级有所不同,但他的基本取向和判断是正确的,揭示了美国社会的阶级关系,也有力证明了工人阶级仍然是人口中占大多数的客观事实。

       可见,当代西方国家的工人阶级并未消失,而且仍然是人口的大多数。工人阶级内部构成发生了重大变化,出现了差异化、层级化和多样化。这种状况表明:一方面工人阶级仍然是西方国家推动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仍然是实现社会主义的革命主体,其历史地位和历史使命没有改变;另一方面,工人阶级潜在的社会变革主体地位要转化为积极作为的现实主体力量,从自在阶级转变为具有明确阶级意识的自为阶级,仍然面临着许多复杂问题和巨大挑战。这种挑战主要有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数量上的问题;二是革命性和组织行动能力问题。

       从数量上看,一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传统体力工人数量相对减少是客观的事实,另一方面广大雇佣劳动者的不断增多,使得整个工人阶级的队伍规模随之扩大。正确认识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不能把视野局限于传统的体力工人,不能凭“思维定势”将社会主义运动主体等同于传统的体力工人,而是着眼于西方国家数量庞大且持续增多的雇佣劳动者。这支庞大的雇佣工人阶级队伍,仍然是西方社会主义运动的潜在基础,是变革社会的主要力量。西方社会主义运动面临的重要问题,不是工人阶级是否存在和人数多少问题,而是在于工人阶级如何形成明确的阶级意识,从当前的自在阶级转变为自为阶级,开展有效的政治行动和阶级斗争。

       从革命性和组织能力来看,当前西方工人的阶级认同感、政治行动意识和能力、组织动员程度等,同过去工人阶级开展大规模政治斗争时期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

       一是难以形成明确的阶级认同和阶级意识。客观上,因为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有共同的经济、政治地位,所以他们可能产生共同的阶级意识和阶级归属感,这是他们采取阶级行动、开展阶级斗争的前提。但是形成共同阶级意识和阶级归属的可能是否变成现实,则取决于当时的经济社会情况和工人阶级本身的情况。当前,由于西方社会经济结构和阶级结构的复杂而迅速的变化,工人阶级内部发生了利益多样化、分层化和分散化,西方有的学者认为这种变化瓦解了“普遍的无产阶级生活方式”。加上工人阶级构成的多样化和复杂化,工人阶级过去曾经形成过的相对稳定的共同体利益受到严重侵蚀,工人阶级内部利益多样化,且彼此相互竞争和冲突。全球资本主义的发展,使得各国工人阶级之间也产生竞争和冲突。在这种情况下,受资本雇佣和剥削这一划定工人阶级的根本标准,难以被工人阶级明确认同且作为判断自己社会地位和阶级地位的依据,他们更多的是依据自己的职业,所属的社区、企业和行业以及国家,还有收入水平、生活方式等确定自己的集体归属。一些西方学者也不把大部分雇佣劳动者归属到工人阶级队伍中去。比如美国学者斯科特·拉什(Scott Lash)和约翰·尤里(John Urry)认为:“我们提到‘组织化资本主义’的一个特点是存在于劳资之间的一个巨大职业群体的迅速增长。因此,尽管这些社会普遍存在阶级对立的社会关系结构,但这一不断增长的受雇群体很少属于工人或属于资本家。”[10](P209)这样,尽管工人阶级中许多人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条件不满意,但他们还是倾向于认同和归属于既存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自认为资本主义体制内的成员,其不满、冲突甚至大规模的抗争也基本上局限于资本主义体制之内,难以形成反对和彻底改变现存资本主义制度的整体阶级革命意识和行动。如何使在阶级地位上客观上属于工人阶级的广大雇佣劳动者形成较强的共同阶级意识、阶级归属感和政治主动性,是目前发达国家共产党与社会主义运动面临的最为艰巨的任务。

       二是难以形成强大的集体组织和行动能力。马克思主义认为,伴随着现代大工业产生和发展的工人阶级,是最有组织、最有纪律的阶级,也是革命最坚决、最彻底、最有集体行动能力的阶级。在19世纪,西方工人阶级在自己的政党的领导下,开展了有组织、大规模的集体性政治斗争,推动西方社会主义运动深入开展。而到了二战后资本主义和平发展时期,随着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形势发生的变化,特别是由于工人收入水平、就业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化,集体主义价值观逐渐被个人主义价值观所侵蚀,工人参加工会的比例不断下降,工人阶级政党在动员工人开展集体性政治斗争方面遇到了很大的困难。20世纪下半叶,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到新的阶段,以大工厂、大规模生产为基础的工人阶级不再占据主导地位,而这经常被认为是社会主义运动赖以开展的基础。而新的工人阶级,其中大部分自认为是“中产阶级”成员,自认为成为“消费资本主义”中“分享”富庶的成员。他们需要更多的是本行业工会组织的经济性保护,而对那种政治性的群众性工会特别是与共产党或其他左翼政党有密切联系的工会组织失去了兴趣。工人内部的分裂和冲突也很普遍,民族国家范围内的有规模的工人运动难以动员和组织起来。

       可见,在工人阶级与社会主义事业之间原来被认为是恒定不变的联系发生了“断裂”,工人阶级的主体地位难以在现实中确立和体现出来,而“没有主体的社会主义”将何去何从呢?21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要有新的作为和发展,必须首先在工人阶级与社会主义之间建立起历史的、必然的联系,否则,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和振兴就可能沦为空谈。重建工人阶级的主体地位,成为无产阶级政党和社会主义运动的一项最为紧迫最为重要的任务。

       [收稿日期]201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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