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间性:当代设计审美价值透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透视论文,当代论文,价值论文,异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J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60X(2004)04-0039-04
设计审美是当代社会典型的审美范畴,其中蕴涵着丰富独特的审美价值——异质间性的符号创造思维及社会文化意义。由对此审美价值的深入解析,我们可以把握人类造(事)物方式的不断演进、当代社会生活与审美文化的崭新特点及当代性质。
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认为,当代社会是一个由“物”系统构成的消费社会,在这个社会中“物”成为社会生活的中心。“物”的符号系统既控制着社会的经济活动,同时又塑造着大众的消费行为与文化心理。因此,“物”的消费具有特殊意义:人只有通过对“物”的消费才能进入其所象征的社会意义系统,才能被整合进社会——“物”成为人与社会的中介。因此,当代设计这一消费社会语境中的造“物”形式,即承载着社会活动中的特殊意义。“泛设计化”、“泛审美化”等当代社会现象,即折射出设计作为一种特殊文化生产力对社会生活的巨大渗透和影响及其审美价值与当代社会审美文化心理结构的内在关联。
独特的活动性质及思维方法,标志着当代设计从现代设计的飞跃,也使当代“设计美”从传统审美范畴,如“技术美”、“艺术美”中凸显而表现出其独立性。我们对当代设计审美价值的透视,即由此关联与对比切入。
一
1.比较中的呈现。相对于技术的理性符号思维与艺术的情感符号思维,我们认为当代设计是一种异质间性的符号思维。所谓异质间性,指系统中对立或矛盾要素之间的互动与张力。“异质”表明设计的对象与要素始终是不同质的矛盾的两极,如功能与形式、物质与精神;“间性”则强调当代设计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非指向“以一驭万”、以一方“同化”另一方的同质化状态,而是追求异质多方的充分展开及相互间的最大互动与最强张力。“‘张力’是从物理学中借用的概念,它是指液体在一定的条件下,其内部两个部分之间互相牵引的力。”[1]即在设计过程中,目标既不是单向的物质精神化,或精神物质化,而是物质精神化与精神物质化双向牵引与牵制之间的“和”而不同的状态。在结果上,要实现的不是单一的实用审美化或审美实用化,而是实用审美化和审美实用化双方渗透与交融之间的大而“化”之的存在。为此,异质要素间必是在这种张力语境中的解构与重构,在这种牵引和张力关系中异质各方都必然超越各自的特殊性质而进入更大系统、更高意义的运动关系中,在互动、碰撞、交融中升华为具有新特质的新形态,从而实现“物”的符号化、意义化、系统化。由此异质间性,实现了“当代”的设计,也生成了当代设计之美的独特价值。
技术的理性思维与艺术的情感思维尽管价值内涵不同,但却有着相同的发展逻辑,即在运动过程中以其核心价值(“理”或“情”)为主导而不断排斥、整合异质要素,“以一驭万”而指向同质化的结构体系。如“技术美”的理性逻辑对不合理因素的排斥、整合与同化,指向“合目的”的合理美;“艺术美”的超现实性对功利因素的排斥、整合与同化而指向“无目的”的合情美。因此,我们将“技术美”与“艺术美”称之为同质间性的审美符号结构;技术的理性思维与艺术的情感思维也可称之为同质间性的符号思维。而异质间性——多元性的终极价值指向与异质化的运动过程,即当代“设计美”凸显于传统“技术美”与“艺术美”之同质间性符号思维的价值所在。
2.发展中的生成。当代设计“美”的异质间性,又是从现代设计脱颖而出的历时性生成过程。20世纪初德国包豪斯的“艺术与技术的新统一”的观点,不仅表现了现代主义先驱们对设计问题的思考,更蕴涵着对一种不同于传统手工艺的现代造物方式的自觉,以及不同于传统同质化审美范畴的、异质化的崭新审美类型的敏感和把握。现代设计向当代设计的发展过程,可以说即是这种审美价值不断生成,并由潜在到显在的呈现过程。如果说工业时代生产社会背景下的现代设计旨在制造一件“产品”:代表了新时代理性智慧的、标准化、大批量机器生产的结晶;那么后工业时代消费社会中的当代设计,则意在创造一个“符号”:一个产品—商品—文化象征的附加价值系统。这种多层次的附加价值系统,将人与物的关系由单一的使用拓展为全面系统的社会行为。因而,如果现代设计的审美还可归属为同质间性的(技术)理性美,那么这种审美视野及价值在当代设计显然已被大大超越。正是现代设计“技术与艺术结合”的异质共存的天然基因,历经一个多世纪的实践而不断成长才演化为当代设计具有极大包容性与开放性的系统运行机制,多元价值共生共融的异质间性的理念和方法。
二
如果说以“功能”为核心价值构成了现代主义设计“物”的符号结构,那么在当代消费社会,如鲍德里亚所说,几乎所有的个人都是通过消费和展示商品而获得社会身份、地位和威望的。因而“物”的意义就不仅在于其实际用途,而在于其对某种社会价值的代表与象征,即对“物”的消费是对意义而不仅是对功能的消费。因此,当代设计与其说是思考造物本身,不如说是在创造人与物的种种价值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人是在不断地与自身打交道而不是在应付事物本身。”[2](P33)而这种人与物的意义化的价值关系可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具有无限可能,从而就必然生成当代设计造“物”方式的多元化、形式的多样化、价值的多维化。也就是说,现代主义设计的“物”是“形式追随功能”的、能指与所指统一的同质化的符号结构;当代设计由“物”之意义的不断延伸及发散,就导致了其符号结构中能指(实体)与所指(意义)的分裂、错位及不断的变异,“能指只能在所指的岩层表面‘自由飘移’,而始终达不到两者的统一。这样,本文中的语词符号就不再是明确固定的意义实体,而是一片‘闪烁的能指星群’。”[3](P813)纯粹与统一不是当代设计的典型状态,绝对与同化也不是当代设计的本真语言。因此,当代设计多元意义关系目标中包含的复杂的矛盾运动,多维的价值取向决定了当代设计的过程充满了矛盾力量的相互牵制;或者说,当代设计正是在创造这种矛盾要素若即若离、异质互动、恰倒好处的牵制与张力中的价值关系。
当代设计的矛盾运动,是内在于其异质间性的符号思维之中的。“隐喻”与“转喻”则是充满了异质间性运动与魅力的这种符号思维的基本形式,其对应、引发、生成了当代设计的基本运动——显在与表层的结构“物”系统的运动;潜在与深层的解构“物”系统的运动。这种双向运动一方面通过”物”的系统化,实现对社会与大众行为及心理的渗透与整合;另一方面,则不断通过对“物”系统的突破,实现对社会现实的不断超越。由此显在及潜在层面、或表层及深层运动构成当代设计整体开放的运行机制,既不断构成“物”系统,以作用与满足社会发展;又不断解构“物”系统,以突破“物”的异化对社会与人造成的全面控制。
1.隐喻:——“物”之结构。以隐喻的符号思维,实体总是指向意义,意义又表现为实体。“本体和喻体的关系,比之明喻更为贴切。明喻在形式上只是相类的关系,隐喻在形式上却是相合的关系。”[4]当代设计以符号的隐喻思维生成“物”的意义正犹如光影照亮物体,并如影随形,密不可分,——当代设计框架中的物,必是意义之物。也就是说,在此符号结构中,必然是事物和意义双方的共存共生。而这种“同时在场”不是双方的并置或同化——“二合一”,而是我们所谓的异质间性——双方相互包含和相互隐喻的牵制与张力,“二而一”。
“物”从无到有,即是形式化的过程,同时也是符号化的过程。当代设计扬弃功利目的的直接实用性和工具理性方法的单维封闭性,以其充满隐喻与转喻的符号思维将现实功能需求形式化为合乎人性、承载意义的“物”。通过将现实生活中的个别经验和需求加以分析综合、提炼概括,找出具规律性、实质性的内容,将其设计为具有普遍意义,并满足技术、生产、市场、社会、文化等等科技与人文的、理想的人机关系,这种关系的形式化,即是“物”。因此,“物”的设计与创造是对日常生活经验和客观事实材料的提炼,是现实需求的升华;物质与精神等基本异质要素如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和”而不“同”,其过程充满了抽象——提取普遍意义、整合——寻找最佳平衡、游移——创造价值关系;这是异质要素间充满张力的碰撞过程,也是设计符号思维精彩的隐喻游戏过程。由此,“物”即意义与价值关系的形式化载体,因而形式化即符号化。由此形式符号,创造了新的行为方式,创造了新的意义价值,同时也创造了超越生活的距离关系——美。异质间性的符号思维,使当代造“物”活动具有了极大的开放性及多义性,在不断追寻“物”的可能方式及无限意义的设计中不断实现生活与审美在“第二自然”——人造物王国中的联结,即“生活审美化”、“审美生活化”。“物”的形式化与符号化,实现了当代设计显在层面的“物”的结构运动,并直接介入社会生活而产生极大的影响。由于这种影响的广泛与深入,“物”的意义也在不断的演变,正是对物的象征与意义的需求,才是当代意义的对物的真正“消费”。因此,物越来越是一个“意象”而不是一个实体。这种意象要不断纳入社会文化的总体性结构才能取得其社会意义——具有价值,及大众认同——时尚流行。“隐喻”即不断将造物过程指引向这一社会文化总体性系统的方式与路径。
2.转喻——“物”之解构。物系统在作用于社会经济文化生活的同时也表现出其负面影响——人在对物的追求与消费中失去了主体性而异化;物系统成为对社会的控制与统治力量。当代设计作为社会大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必然与系统运动的各种变量产生互动。在与社会系统协调与对话的同时,异质间性的符号思维以其深层——潜在层面的“转喻”思维,不断生成其对系统活动的否定与超越,以对既成行为模式游离、背离、以至解构的运动,促使设计活动不断突破因系统惰性而积淀的保守性、封闭性,以保持系统的开放性、创造性,以及和社会生命有机体生生不息的能量交换。转喻是隐喻的强化及动态发展,两者即表现出相反相成的异质间性运动。如果说“隐喻”思维“似乎在能指播撒的某一点上停下来,宣称此处是终极,是所指或意义的结构”,那么“转喻”则强调“由能指所指内在分裂必然导致的能指之间自由的无目的的互相意指的无限可能性或无始无终开放的意指活动过程”,其“意义因此是不断的游移、播撒、自相矛盾乃至倾覆”。转喻的过程即是“开放的无穷无尽的象征活动”[5](P814)。转喻思维的无目的的无始无终的对无限可能性的追寻,是当代设计中潜在的深层冲动。当代设计及其审美是一个不断结构并不断解构“符号”的运动过程。异质要素之间的张力也由此展开。通过牵引与牵制两种形式,表现为不同层次、不同方向的合力与抗力的互动。牵引是异质要素间的吸引力,一种趋向目标的向心力。牵制是异质要素间的制衡、制约力,一种抵制同化与失衡的离心力。这两种力的相反相成、此起彼伏、此消彼长,展开设计运动的复杂过程,并生成当代设计丰富多彩、千变万化的形式与风格。当代设计的合理是“合情理”,这种“合情理”正是工具理性的逻辑思维向异质间性的符号隐喻-转喻思维的飞跃。而某些“反功能”、“无形式”、“非设计”的设计,不能坐的“椅子”,不能住的“房子”等,更是能指与所指、意义与实体相互错位、游离、自相矛盾乃至颠覆的转喻思维的典型表现。这些“转喻”思维的概念设计,代表了当代设计审美的独特价值。国内有学者将当代西方建筑美学思维概括为非总体性思维、混沌—非线性思维、非理性思维、共生思维等[5],即揭示出其反中心、反体系、反基础主义、反理性逻辑等同质化内涵及亦此亦彼、异质间性的思维方法。由强调转喻思维张力的“反设计”,从两个方向对既成“物”形式及其系统进行解构与颠覆:一方面指向其形而下——回到事物本身,即回到事物尚未被形式化、观念化的自然与无意识的层面——当代设计的原点;另一方面,同时指向其形而上——突破消费、大众文化的浅表性,建立与精英文化的内在关联——当代设计的血脉。无论是形而下或是形而上,都是由有形到无形,由结构到解构。在无形与解构中进入更大的意义系统。
三
当代设计异质同性之审美价值根源,存在于人的本性之中。作为符号动物的人“更多地生活在对未来的疑惑和恐惧、悬念和希望之中,而不是生活在回想中或我们的当下经验之中。它在人类生活中引入了一个相异于一切其它生物的不确定成分。”[2](P68)这种关于未来的理论观念“是人的一切高级文化活动所非有不可的先决条件,它与其说是一种单纯的期望,不如说已经变成了人类生活的一个绝对命令”[2](P70)。人类对意义的无限追求是其一切活动最内在驱动力及最高价值,这是我们透视当代设计审美价值的基本坐标。对意义的追求,人类创造了“物”及“物”系统,对更高意义与更新价值的追求,人类反思物系统,解构物系统,在否定中生成新的创造。无论是结构还是解构,其指向都是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可能与意义。这种永远面向未来的意义化冲动,驱使当代设计永远运行在创造同时也突破、结构又不断解构的否定之否定的矛盾运动中,创造满足人类需求和理想的形式和方式,又带给我们充满矛盾运动、“是其所不是,不是其所是”(萨特语)的巨大张力之美。
脱离了这种异质间性的交融视域,当代设计及其审美价值、当代设计与社会的关系等都不能从根本上得以阐明。看不到当代造物活动的这种深层否定运动,看不到“物”系统自身蕴涵的革命力量及其运动的辩证性,其结果只能是物系统本身的异化及对社会与人的全面统治,这正是鲍德里亚的忧虑所在。而以异质间性的交融视域,我们在忧虑中似乎还看到美与希望,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在技术的本性中根植着和成长着拯救”[6]。
收稿日期:2004-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