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中的本体论问题:演变、困境及出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本体论论文,出路论文,困境论文,西方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哲学往往以其对世界本原的解释和逻辑起点的寻求而打上本体论的深刻烙印,古今中外的哲学概莫能外。然而,由于哲人们面临极为不同的生存境遇和时代问题,使得他们对本体论问题的解决,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和特点。哲学史就是一门问题史,千百年来,关于本体论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向无定见。本文试图从哲学发生学的角度,以整个西方哲学为参考系,探讨一下本体论问题的发展、演变、困境和出路,以就教于同行方家。
一、本体论问题究竟是什么?
本体论是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哲学的起点和基石,从这个意义上说,哲学不可能没有也不可能回避本体论问题。那么,本体论问题究意是指什么呢?我以为,至少包括两方面的含义。
第一,从哲学发生学意义上说,本体论是关于世界本原的学说,也是关于普遍东西的学说,关于存在的学说。这一点在古希腊亚里斯多德的哲学表述中尤为明显。世界万物纷繁复杂,变动不居,它的本原和基础是什么,其变中之不变者即第一原因是什么,从古希腊开始哲学家们进行了艰难的探索。问题是本体论并不完全等同于本原论,本体论当然要研究本原问题。在古希腊哲学家那里,本原与本体乃同义语。但随着时代的变化,人类思维的发展,本体论问题应该包含愈来愈丰富的内容。本原论只研究世界之起源,而本体论不仅要研究本原问题,更重要的是要研究世界怎么样即存在状态怎么样。在哲学研究中,一旦超越本原论的基本层次之后,本体论的研究就不仅仅只研究世界之起源。
第二,从逻辑发生学的角度看,本体论寻求的是哲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因此它又是关于存在的逻辑学,是一种从逻辑起点推演出来的思辩体系。这一点在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黑格尔那里表现得尤为突出。本体论范畴,它首先是一个逻辑范畴,而不是实在范畴,也不是完全的本原范畴。更不是本原实体。当然,任何一个严谨的哲学学说,必有一个自身展开的逻辑起点,叫做本原范畴,并且这一初始范畴无需借助外在因素,而按照自身的内在逻辑逐步展开,最后达到一个与本原范畴同一的终极范畴,这个逻辑循环的总体就叫做哲学的本体论〔1〕。 那种否定本体论存在的观点,是没有把本体论看作是哲学所固有的独特的存在方式本身。哲学不能没有本体论,本体论是哲学的根本存在方式。没有本体论,哲学就不能在逻辑上离开客观实在,就不能在体系上完成自我同一。这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也不例外。
二、本体论问题的发展演变
泰勒斯以“水”是万物的本原的命题揭开了西方哲学本体论演进的帷幕。这是真正的哲学意识的觉醒。在此之后,哲学家们提出的“气”为本原、“四根”为本原、“数”为本原都是这种本体意识的展开。但在早期希腊,哲学本体的演替是以矛盾的外貌表现出来的:一方面,哲学的本性要求它探讨普遍的东西与存在本身,要求在变幻莫测的感觉世界中寻找确定的永恒的本原;但另一方面,在古希腊时期,人类思维方式还带有朴素直观的特点,因而又不得不求助于可见的具体事物。当人们试图一劳永逸地把握住永恒的本原时,却一次又一次地归结到具体质料,这决定了当时哲学不能摆脱原始朴素性。
在古希腊哲人中,第一个将世界本原升华到抽象的哲学层次的是巴门尼德。他将自泰勒斯以来的本体思想统统斥为“意见”,认为哲学既不能关心具体质料,也不能拘泥于抽象的感性形式,而应研究不生、不灭、不变唯一的存在。对哲学本体论作明确规定的则是亚里斯多德。在他那里,不仅哲学一词有了确切的含义,而且哲学作为一门学科有了明确的对象和任务。他指出:“有一门学问,专门研究‘存在’本质,以及‘存在’本身凭自己的本性而具有的各种属性,这门科学跟任何其它所谓特殊科学不同,因为它们没有一个是讨论‘存在’本身的。它们从‘存在’割取一部分,研究这个部分的属性;例如,数学就是这样的。现在,既然我们是在寻求各种最初的根源和最高的原因,那么,显然必须要有一种东西借自己的本性而具有这些根源和原因。”〔2〕他把这门学问称之为“第一哲学”。亚里斯多德对哲学及其研究对象的规定,是早期西方哲学对本体论问题最为明确的表述,他把哲学和其它学科明确区分开来,强调哲学和研究存在的具体形式的其它特殊科学不同,哲学以整个世界为对象,它研究“存在之为存在”即“本质的存在”,研究因果系列的“起始”或终结为对象,也就是研究世界本原和各种科学赖以存在的基础。这一观点为以后的西方哲学普遍认同。
古希腊罗马时期是人类思维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它提出了本体论问题,但却局限在本原论的层面上,拘泥于外在的客观规定上,主要以客体为研究对象,只见物不见人;看不到世界的存在与人类主体的实践关系,并未进一步深入到主客体的关系问题。
西方哲学走出中世纪跨入近代所面临的一个首要问题是挣脱神学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重新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因此,自文艺复兴开始,对外部世界的诘问转变成对人的自我反思,哲学本体论的重心开始向主体转移。在近代哲学家看来,哲学最终当然要讨论存在本身。然而,世界呈现为千姿百态的具体事物,而人的认识却是一般的概念与结论,这种不一致的症结何在?显然,如果将世界本原问题扩展开来,其实是一个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亦即主体如何认识把握客体的问题。如果说古代希腊哲学是从自然对象入手直接地探讨世界本原问题,那么,近代哲学则是从主客体关系入手间接地寻求世界本原问题。
应该说,这一问题是近代西方哲学家所面临的共同问题,但有意思的是,他们的解决方法是不同的,所得出的结论甚至是针锋相对的。以培根、霍布斯、洛克等人为代表的英国经验论者,唯感觉经验是从,断言:哲学不可能深入抽象的“存在”,只能描述主体的感知范围。换言之,感觉经验是人们探索外部世界及其本原的唯一通道,哲学思考必须以人的感觉经验为最终的源泉和出发点。这就造成了现象世界与本质世界的分离。欧洲大陆唯理论者则认为,在主体认识结构中,感觉经验是不可靠的,只有理性才能真正把握世界的本原。笛卡尔就提出了思维在理论中对于确立外在世界的意义,认为我思是绝对真理的原点,并由此导致二元论的哲学体系。可见在近代各派哲学家那里,追求世界的本原,解决本体论问题,仍然是他们从事哲学研究的终极目标,无论感性经验,还是理性都不过是达到这个本体论目标的具体手段和途径。
休谟的怀疑论意味着近代哲学的终结,他不仅否定外部对象的存在,而且怀疑主体的认识世界本原的能力。这种赤裸裸地怀疑论固然是英国经验论哲学发展的逻辑终局,但它从根本上摧毁了哲学本体论赖以存在的基础。
主体问题成为哲学本体论的核心课题,是近代哲学发展史上的一大进步。在近代,由于哲学思考重心的转变,由于哲学家对主体结构深入、细致的探究,克服了古代哲学的原始朴素性和狭隘视野。但由于他们仍局限在主体领域,从而使主体研究具有明显的局限性和难已克服的内在矛盾,即便是休谟,充其量也不过是取消了传统本体论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德国古典哲学应该说是西方哲学家认真解决本体论问题的新尝试,他们的努力可以说为一门真正的哲学本体论的建立准备了基础。康德第一个感受到休谟怀疑论所导致的灾难性后果。他不得不放弃长期信奉的沃尔夫的形而上学“独断”体系,并寻求走出“本体论困境”的新途径。康德从休谟的破坏性结论中看出近代哲学研究的一个致命缺陷,这就是先假定认识对象是自在存在的,然后再规定人的认识必须符合这种不依赖于人的认识的自在之物。显然,这是个在逻辑上难以自园其说的问题。看来,需要开创一条新的途径,重新探讨科学知识以及科学的形而上学如何可能的问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康德提出了“先天综合判断”,这是将主体与客体统一起来以解决本体问题的一个尝试。在康德看来,与其假定认识必须符合于对象,还不如说对象必须符合我们的知识结构更恰当一些。因为,纯粹理性在认识自己的对象时,能够运用自身所具有的直观形式与先天范畴去整理杂多的感性材料,从而将理性先天具有的普遍性赋予现象界,这样一来,主体便成了认识对象的设定者,先天的自然科学的可能性基础便因此而确立起来。然而,本体论问题并未因此得到真正的解决。康德指出,人们的认识只能局限于现象界,物自体与其说是个认识对象,还不如说是个信仰对象。这就表明,康德并未真正解决本体论问题,他将本体论从人类认识中排除出去,使之成为一个在道德中加以“实践地”解决的问题。
和休谟一样,康德的结论也是破坏性的,但它毕竟为后来的哲学提供了足够的思想材料,从这方面看,黑格尔哲学有其历史的必然性,他不仅在总结整个西方传统哲学思想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包罗万象的本体论体系,而且,它还作为整个西方传统哲学的终结而成为现代西方哲学本体论产生的契机。
在黑格尔看来,既然休谟、康德已从不同角度揭露了传统理性的局限,那么,后来的哲学就应该努力克服这种局限,找寻一种新理性,最终解决世界本原问题。这种新的理性,便是作为黑格尔哲学的逻辑起点与终极归宿的“绝对精神”,黑格尔赋予它以实体与主体的双重属性:一方面,绝对精神是唯一客观独立存在的实体,是宇宙万物的本原和基础,它构成宇宙万物的内在本质与灵魂;另一方面,绝对精神又是不断运动、发展、变化的主体,宇宙万物,无论是自然的,社会的以及人类思维的现象,都是绝对精神自我认识,自我实现的辩证过程的外部表现,都是绝对精神的产物。可见,把实体理解为主体,理解为内部过程,理解为绝对的人格,这种理解的方式就是黑格尔的基本特性。
但是,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带有唯心主义的思辩性质,“绝对精神”被说成是产生万物的神秘原因,这从本体论上重蹈了上帝创世说的覆辙。而且,康德提出的人的主体性思想在黑格尔那里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发展,绝对精神就是一切,人成了绝对精神的载体而丧失了主体的资格,他的泛逻辑主义与庞大的唯心主义体系,完全窒息了科学理性与人的自由个性,决定了黑格尔哲学根本不可能挽回整个西方哲学日趋衰落的趋势,黑格尔哲学实际上标志着西方传统哲学的终结。
康德、黑格尔构设本体论的努力,虽然都是以主观精神为基础去寻求主客体的统一,但它的意义是深远的。他们一方面以最宏伟的形式总结了全部哲学的发展历程;同时又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这个体系的迷宫而达到真正地切实地认识世界的道路。
三、本体论问题的困境
从古希腊哲学到德国古典哲学,哲学家们虽然都为本体论体系的建立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但他们的本体论都没有真正取得成功,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主体和客体处于分裂状态,从未达到真正的统一。
在古希腊时期,哲学本体论以客体为研究对象,哲学家们虽然触及到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矛盾,但却没有提出并解决主客体的关系问题。在相互直观的认识中,思维与存在还处于原始的对立状态,找不到统一的契机。在十七世纪以后的近代哲学中,由于主体自我认识的深化,哲学、自然科学的分化与独立,人们才从认识本身的矛盾入手,将主客体的关系这一根本问题展现出来。通过探讨主体自身与客观对象的关系去认识客体,把握客体,以及外部世界的实在性与真理性。然而,这种尝试的前提,是预设一个脱离世界而独立存在的主体,因而同样造成了人与世界之间、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分裂,本体论问题仍然没有找到真正根基。
德国古典哲学家明确而又全面地提出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这一哲学根本问题,并把它作为哲学的中心课题加以自觉的解决,力图寻求二者统一的基础,比如康德用绝对精神的自我矛盾,自我运动来寻求从绝对精神达到外在对象的桥梁。但是,他们所设定的基础是错误的。由于他们过份强调主观精神、逻辑思维的作用,使外在对象消融于主体的结构中,结果也没有解决本体论问题。
西方现代哲学都是从维护黑格尔式的体系和反黑格尔主义的较量中开始的。当历史步入十九世纪下半叶时,那些饱受黑格尔哲学体系桎梏的哲学家与科学家纷纷揭竿而起,一时间,西方哲学舞台上呈现出论战迭起、群雄逐鹿,一派混乱而又兴旺的景象。西方现代哲学的这一局面,从形式上看,乃是西方哲学发展到现代所出现的本体论转折,而按其本质而言则是对达到巅峰的黑格尔式的传统理性唯心主义的一种反叛。
西方现代哲学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哲学自身的分化,不同哲学流派之间日益疏远,失去了思想的联系,特别是对什么是哲学,哲学的根本问题是什么等问题,各派哲学根本不再有统一的见解。不同的哲学家往往不在同一哲学层面甚至不在同一个哲学问题上展开争论,在一些哲学家那里,对手的哲学存在和“哲学家”标鉴都存在疑问。这样,在西方现代哲学中,本体论问题便呈现出一派光怪陆离的外貌。大致说来,有以下几种形式。
一是重建传统本体论的努力势头风起云涌。在德国,黑格尔哲学解体之后,建立体系的尝试不但没有根绝,相反却大有泛滥之势。恩格斯形象地指出:“最蹩脚的哲学博士、甚至大学生,不动则已,一动至少要创造一个完整的体系。”〔3〕这些人模仿康德和黑格尔的模式建立各种哲学体系,并自封为绝对真理,这其中有复兴康德的新康德主义、有费希纳的泛心论的形而上学体系,以及奥依肯的泛神论的形而上学,杜林的包罗万象的“世界模式理论”。在英国,以布拉德雷为代表的哲学家,打着复兴黑格尔哲学的旗号,试图建立一种研究终极实在、终极原理以把握大全和绝对的形而上学,这在经验主义盛行的英国哲学史上占有一席独特的地位。在法国则有以富耶和居伊等人为代表的生命本体论。在意大利等国,甚至有以复活托马斯、阿奎那哲学为宗旨的新托马斯主义神学本体论。上述哲学在观点上各不相同,但却持一种基本一致的立场,即力图维系传统的哲学观,维系形而上学的传统。这样的努力,无疑“旧瓶装新酒”,换汤不换药,终究难逃失败的命运。
其次是科学主义思潮试图抛开哲学本体论问题,将本体论视为没有意义的形而上学。在他们看来,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充其量不过是思维王国的文字游戏,现在已成为科学发展的阻力。法国哲学家孔德尖锐地指出:整个传统理性主义本体论,无论是笛卡尔的“天赋观念”,还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都是从某个绝对观念出发推导至善至美的哲学体系的游戏,虽然这也曾为某些追求时髦者所宠爱,其实是过时的东西。因为科学家在他们实验室里感兴趣的是实验科学材料,而不是什么物质本原和精神本原。真正的科学基础乃是感觉经验和实验材料,它代表了一种时代特征。孔德断言,随着实证科学时代的到来,中世纪神学本体论以及黑格尔的形而上学都将退出哲学舞台。用拒斥形而上学的口号来抛弃黑格尔包罗万象的本体论体系,否定哲学基本问题,这是现代西方哲学对待本体论的态度之一。这在当时戳穿了“科学之科学”的神话,确立了现代自然科学独特的地位,对科学发展起过一定作用。但若因此而全盘否定本体论问题,回避对哲学与人生的根本问题的回答,同样也是不足取的,因为这为哲学的发展设置了一道障碍。
此外,在现代西方哲学中,人本主义思潮对本体论问题则持另一种态度。他们并不是一般地否定哲学本体论问题,但却对其理性基础大加攻伐。他们指出,虽然对理性的信仰成为西方人的精神支柱,但仔细剖析,则会发现其基础脆弱,空泛无物,抽象得很。唯意志主义哲学家叔本华断言,世界本原是生存意志,本体论理应关心人类的生存问题,而不能变成包罗万象的抽象体系。尼采则用权力意志取而代之,对他来说,传统本体论把万物之源归结为抽象的实体,从而忽略了人的价值与意义,这不仅是不能接受的,而且也是欧洲文明病痛的根源。与他们相比,柏格森的生命冲动更有特色,他认为,真正的东西只是纯粹意识的泛变——绵延,因为它变化无穷,川流不息,而又相互交融联成一体,可以成为主客体得以统一的基础。这种用非理性因素构造主客体统一桥梁的做法构成人本主义思潮的一个基本特色。如果说黑格尔的思辩哲学偏向于人的理性、逻辑思维,不能全面真正地理解人,那么,人本主义思潮则因拒斥理性而走向反面,由揭示理性主义哲学的欺骗性,到批判一切理性主义哲学家,进而置常识于不顾,全盘否定理性思维的存在价值,同样不能全面地理解人,同样没有解决好本体论问题。
本体论问题并不是哲学史中一个可以随意取消和妄加曲解的内容。因为,哲学一旦回避本体论问题,会使哲学丧失自身的独立性,而曲解亦无助于问题的真正解决。
纵观西方哲学本体论演化历程,我们不难发现,传统本体论所存在的明显局限。
一方面:从传统本体论的理论体系看,它缺乏理论内在的自足性和严密性。作为一种“自然本体论”,它把物质归结为自然、自然的某种属性或实体,进而以这种无主体的自然来解释丰富多彩的人的世界,这种本体论是抽象的,僵化的,因为他们所说的自然界是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它同人、同人的社会实践无关。传统本体论的内在局限最突出地表现在它的两个最基本的原则上。其一是客观性原则,传统科学思维力求排除主观性或认识主体方面的特殊性,追求按照现实的本来面目去认识客观对象,认识外在世界,从而揭示和获得“纯客观”的知识,其二是整体性原则,按照传统观点,哲学是一种具有最高普遍性的学说,它的对象只能是作为整体的世界或世界总体。然而,世界总体无论何时均无法构成科学、实践或认识活动的直接对象,因而,世界无限性的命题就构成整体性原则的基本内涵。现代科学在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两个方向上的拓展,深刻地改变了人类认识的特征,现代科学充分表现,传统科学所追求排除主体性的对客体的“纯客观”的把握,只是一种永远不可企及的理想目标;而且,世界无限性的预设更难以确定。显然,建立在这种原则之上的本体论是不可能走出本体论困境的。
另一方面,从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看,传统本体论缺乏使二者统一起来的契机。传统本体论的本质特征是对世界“是什么”的描述,这种描述往往是朴素的,直观的,不能把握世界与人的活生生的灵魂。从本体论的角度看,“是什么”的问题应为“是如何”的问题取而代之。因为哲学的根本任务不在于去解释世界,而更重要的在于改变世界。
现代本体论试图克服传统本体论的局限性,作为对传统本体论的反动,现代本体论力求升华到人的高度,强调属人的自然,强调主体的重要性,从不同的方面研究人,试图在理论构架中克服主客体的分裂,把二者统一起来。但是,现代本体论同样夸大主体意识,尤其是非理性意识的作用,忽视了客观世界,因而,也没有真正解决主客体的统一问题。现代本体论所面临的危机,使对本体论加以新的界说成为必然。
四、本体论问题的出路
本体论发展到今天,出路究竟何在?只有既承认离开哲学本体的客观实在,又承认本体自身的逻辑规定性;既能克服传统本体论的局限,又能体现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实质,才是现代本体论的出路所在,这便是“实践本体论”。的确,至今还没有在理论上完成融汇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于一体的,体现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的本体论专著,但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就可以不要本体论概念及其逻辑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到今天,最能体现其精髓的本体论应为“实践本体论”。
在现时代,唯物主义之所以被冠以“实践”,是因为“实践”能最好地概括和体现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实质,而人们在今天之所以要用实践唯物主义代替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其目的也在于按照马克思的原意,重新建构马克思主义哲学。那么作为这一哲学体系的理论基础就应该是实践本体论。而且,从人的存在出发重建本体论,就应当把实践作为整个哲学的逻辑起点,建立一种实践本体论体系。也只有这样,实践才能真正从狭义的认识论范畴解放出来,变成一个广义的本体论范畴。
何谓实践本体论?我以为:实践本体论就是以实践总体的分裂和统一运动为本体的本体论。它的提出是现代科学发展和本体论自身发展的要求:
第一,实践本体论的提出,来源于传统本体论的启迪。纵观哲学发展史,可以看到,各派哲学家都力图将某个本原或本体作为认识的起点,并由本体的运动演化出种种认识现象。然而,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和进步,从根本上支援了所谓精神本体或超越于人的物质本原推导出人类认识的传统理论,要求人的认识建立在主客观统一的实在基础,这样,实践这一本体的提出成为必然。
第二,实践本体论的提出,是现代科学发展的要求,哲学发展之所以衍生出三流派盖出于它们各自崇信某个统一的本体:朴素唯物主义相信自然界的根本规律的统一;客观唯心主义相信观念世界——绝对精神的统一;主观唯心主义相信感觉、情绪、理性统一。在科学发展还不够完善的时代,这种统一确曾达到过。但是,本世纪以来,现代科学有了长足的进步,有关物理世界运动规律的分裂,数学系统不完备的发展,乃至意识过程自身的困惑,却不是沿着强化这种统一的方向,而是沿着造成分裂的方向发展。
现代科学的发展,也使传统哲学的物质定义发生了困难,其一是实物的地位已让位于场;其二是曾经赋予物质实体的第一性质,按照相对论的观点,物体的广延性、持续性等均成为依赖于参考系的相对运动的变量,并非是与测量操作无关的不变属性。其三是相互作用的机制也有了新的理解,这说明从科学上已不可能确定某些绝对的实在及其不变属性。在今天要使唯物主义真正战胜神学和唯心主义,必须与传统哲学划清界限,从分析现代科学的哲学涵义出发,把实在理解为人——自然的统一,而人与自然的统一的基础正在于实践。
第三,实践本体论的提出,是本体论自身发展的需要。自古到今,本体论问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理解。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象征,必然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那么,作为哲学基础的哲学本体论,必须也要随时代的发展而发展。因为在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人们面临着与人生攸关的非常不同的问题,因而,本体论也会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具有相对独立的思想内容。只有不断发展,本体论问题才会有新的源泉,才会不断赋予与时代合拍的现实意义。将本体论视为过时的古董是错误的。而拘泥于传统本体论的巢臼,不求发展更会扼杀它的生命。
实践本体论是传统本体论发展的新形式。因为它丝毫不低估自然对人及其社会的重要意义和作用。实践本体论同传统本体论的区别在于:传统本体论把存在或物质只看作是外在于人的自然存在,而实践本体论则认为,这种存在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自然并不是在人和人的活动之外,在社会实践过程中,自然内部不同部分发生相互作用,即“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在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所处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存在”〔4〕。由此可见, 实践本体论只是否定了以往自然本体论的抽象性及其永恒不变的“本原”意义,而在把实践作为社会本体的意义上,又内在地包括并发展了自然本体论。
本体论应该既蕴涵分裂,又克服分裂。实践本体具有这种功能,人的世界的一切都是在实践总体中生成、演变、分裂和统一,实践绝非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本体。作为存在方式,实践构成人之存在的本体论结构,为人的活动提供了框架。这样,作为人的本质活动和存在方式的实践的最本质性就在于对既定性的否定和扬弃,在于对人自身和人的世界创造和再创造。因此,实践成为人的全部感性世界的基础,是属人的世界的总体,是人理解自身及世界分裂与统一的契机。
实践本体论的特征在于突出人的存在和人的活动的本质意义,把实践作为建构哲学体系的唯一可能的逻辑前提。其意义在于它不仅可以科学地理解和解释人的本质内涵,而且有助于科学地理解人和世界的关系及其时代特点。因此,以实践作为哲学本体论的基础,不仅可以破除陈旧僵化的哲学模式,寻求出对马克思主义进行的新的理解的途径,而且可以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总结新形势和现代科学的新成就,使之更加丰富,更加发展,提供广阔的前景。我们相信,只要我们坚持实践的与唯物的,历史的与逻辑的观点认真研究本体论的对象和内容,就可能在这个领域上取得成就。
注释:
〔1〕参见《东岳论丛》1993年第5期第78页。
〔2〕《形而上学》,见《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82年第1 版,第234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3月第1版,第8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9月第1版,第 20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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