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广记》在两宋的流传,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太平广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有关《太平广记》的成书过程,学界并无太大的分歧。但是,对于《太平广记》在两宋的流传情况,尚缺乏系统的梳理。笔者有憾于此,综合现有成果,加上自己收集的材料,试作说明,以飨于此有兴趣的学者和读者。
一、《太平广记》在北宋的流传
宋人王应麟《玉海》卷五四有云:
太平兴国 太平御览 太平广记
《宝录》:太平兴国二年三月戊寅诏翰林学士李昉、扈蒙、左补阙知制诰李穆、太子少詹事汤悦、太子率更令徐铉、太子中允张洎、左补阙李克勤、右拾遗宋白、太子中允陈鄂、光禄寺丞徐用宾、太府寺丞吴淑、国子寺丞舒雅、少府监丞吕文仲、阮思道等十四人,同以前代《修文御览》、《艺文类聚》、《文思博要》及诸书,分门编为一千卷。又以野史、传记、小说杂编为五百卷。……《会要》:先是帝阅类书,门目纷杂,遂诏修此书。兴国二年三月,诏昉等取野史小说,集为五百卷。五十五部,天部至百卉。三年八月书成,号曰《太平广记》。二年三月戊寅所集,八年十二月庚子成书。六年诏令镂板。《广记》镂板颁天下,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收墨板藏太清楼。二书所命官皆同,唯克勤、用宾、思道改他官,续命太子中允王克正、董淳、直史馆赵邻几预焉。
“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收墨板藏太清楼”;那么,北宋的时候有没有刊刻《太平广记》呢?首先,现在所知有宋本依据的版本有三种,即明人沈与文的野竹斋钞本、清人陈鱣据宋刻所校的许自昌本,清人孙潜用宋抄所校的一个谈恺刻本;从它们避讳的情况来看,三本所据以校勘的宋本都是南宋的刻本和抄本。如此看来,北宋是否刊刻过《太平广记》似乎还必须打上一个问号。尽管我们找不到北宋刊刻过《太平广记》的确切记载,但是,从现有的材料来看,《太平广记》在北宋有所流传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一方面,钱钟书的《管锥编》第二册《太平广记二一五则》提供了很多材料。笔者通过爬梳搜觅,又进一步作了一些补充。
人们早就注意到宋人书目和目录学著作中有关《太平广记》的记载。《太平广记》最早的著录见于北宋仁宗庆历元年(1041)编成的《崇文总目》。接着,出生于徽宗宣和年间的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中著录:
太平广记五百卷 右皇朝太平兴国初,诏李昉等取古今小说编纂成书,同《太平御览》上之。(袁本前志卷三下小说类第一)
鹿革事类三十卷 鹿革文类三十卷 右节《太平广记》事实成一编,曰《事类》,诗文成一编,曰《文类》。蔡蕃晋如所撰。晋如博学,通音律,能属文,与十父相友善。(袁本后志卷二小说类第四)
晁氏所谓“同《太平御览》上之”自然是误记,《太平广记》成于太平兴国三年八月,《太平御览》成于太平兴国八年十二月。并非同时告成上奏。
南宋尤袤的《遂初堂书目》著录有《京本太平广记》,程毅中先生认为“它以‘京本’为标榜,大概是东京汴梁书坊翻刻的版本,不会是指馆阁刻印的本子”。也有人认为是南宋临安的刻本。笔者比较倾向于程先生的意见。
宋人袁文所著《瓮牖闲评》卷五有云:
唐太宗特工书,闻右军兰亭真迹,求之,得其他本。知第一本在广州僧处,难以力取,故令人诈僧,果得之。其说如此。而宋景文公《鸡跖集》亦云:“余幼时读《太平广记》,见唐太宗购兰亭帖,盖谲以出之,辄叹息曰:兰亭若是贵耶!……”
宋景文公即宋祁。宋祁生于公元998年,即仁宗登基之年。其“幼时”亦即仁宗前期。宋祁在仁宗前期已经能读到《太平广记》,可见《太平广记》并没有长期禁锢在太清楼。虽然“言者以《太平广记》非学者所急”,但《太平广记》还是在社会上逐渐地有所流传。当然宋祁“幼时”看到的是抄本还是刻本也还不能肯定。
稍晚,生于仁宗天圣九年(1031)的王辟之在其《渑水燕谈录》卷九《杂录》中提及:
元丰中,高丽使朴寅亮至明州,象山尉张中以诗送之,寅亮答诗序有“花面艳吹,愧邻妇青唇之敛;桑间陋曲,续郢人白雪之音”之语。有司劾:“中小官,不当外交夷使。”奏上,神宗顾左右:“青唇何事?”皆不能对,乃以问赵元老。元老奏:“不经之语,不敢以闻。”神宗再谕之,元老诵《太平广记》云:“有睹邻夫见其妇吹火,赠诗曰:‘吹火朱唇动,添薪玉臂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雾里花。’其妇告夫曰:‘君岂不能学也?’夫曰:‘汝当吹火,吾亦效之。’夫乃为诗曰:‘吹火青唇动,添薪墨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鸠槃茶。’”元老之强记如此,虽怪僻小说,无不该览。
王氏所谓“青唇”的故事即《太平广记》卷二五一《邻夫》一条。谈本注此条出自《笑言》,明钞本注出《笑林》。赵元老对《太平广记》如此熟悉,可见《太平广记》当时在社会上流传的情况。又《苏轼文集》卷六八《题跋·书鬼仙诗》有云:
又记《太平广记》中,有人为鬼物所引入墟墓,皆华屋洞户,忽为劫墓者所惊,出,遂失所见。但云“芜花半落,松风晚清”。吾每爱此两句,故附之书末。
文中所说故事,特别是为这位北宋大文豪所激赏的“芜花半落,松风晚清”两句,即出自《太平广记》卷三三九《崔书生》一则。是则有云:
忽一日,一家大惊曰:“有贼至!”其妻推崔书生于后门。才出,妻已不见。但自于一穴中,唯见芜花半落,松风晚清。
这是北宋人亲身读到《太平广记》的直接例证。
叶梦得(1077-1148)《却扫篇》卷下有云:
予所见藏书之富者,莫如南都王件至侍郎家。其目至四万三千卷,而类书之卷帙浩博如《太平广记》之类,皆不在其间。虽秘府之盛,无以踰之。……宣和中御前置局求书时彦朝已卒,其子问以镇库书献。诏特补承务郎,然其副本具在。建炎初,问渡江,书尽留睢阳第中,存亡不可知,可惜也!
王仲至即王洙之子钦臣。王钦臣,字仲至。“南都”在河南商丘县南。大中祥府七年(1014)建为南京,即所谓“南都”。秦时名睢阳,以在睢水之北得名。隋开皇时改名宋城。金则复名睢阳。叶氏谓王钦臣家藏书四万三千卷,像《太平广记》那样“卷帙浩博”的类书还没有统计在内。徽宗宣和年间,王仲至的儿子彦朝的后代以镇库之书献给朝廷,而家中保留了副本。南渡时,无奈之下,藏书尽留河南家乡,存亡难卜,不知落入何人之手。即是说,王仲至家在南渡前,家里藏有《太平广记》。
以上材料足以说明,《太平广记》至少在仁宗以后已开始在士大夫间有所流传。至于流传的是抄本还是刻本,这一点并不是太重要。
二、《太平广记》在南宋的流传
从现存的陈鱣校宋本,可以得知,南宋初高宗时刻过《太平广记》。南宋以后,有关《太平广记》的记载也愈来愈多。张嵲(1096-1148)《紫微集》卷九有《读〈太平广记〉诗三首》:
禁苑茫茫尽日吹,桃红李白只真枝。
唯余阿醋偏骄妒,不畏封家十八姨。
月下来过征士门,可怜桃李尽能言。
其如苦畏春风暴,可为东墙直降幡。
梦里空惊水月长,觉时追忆始堪伤。
十年煊赫南柯守,竟日欢娱审雨堂。
第一首指《太平广记》卷四七四《崔玄微》故事,第三首兼指《太平广记》卷四七四《卢汾》、卷四七五《淳于棼》二条典故。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三有云:
建炎改元(1127)冬,予闲居扬州里庐,因阅《太平广记》,每遇予兄子章家夜集,谈记中异事,以供笑语。
洪适(1117-1179)《盘州文集》卷四有诗《还李举之〈太平广记〉》:
稗官九百起《虞初》,过眼宁论所失巫。午枕黑甜君所赐,持还深亏一瓻无。
洪适弟弟洪迈(1123-1179)的《容斋随笔》提到《太平广记》:
《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五笔》)
若牛奇章、李复言之《玄怪》、陈翰之《异闻》、胡璩之《谈宾》、温庭筠之《乾巽子》、段成式之《酉阳杂俎》、张渎之《宣室志》、卢子之《逸史》、薛渔思之《河东记》耳,馀多不足读。然探赜幽隐,可资谈暇,《太平广记》率取之不弃也。(夷坚志癸序)
吴曾的《能改斋漫录》中有十多处提及《太平广记》,为宋人著作涉及《太平广记》数量之最。卷一的《庾词》、《脍残鱼》、《唐突》,卷三的《女婿乘龙》、《蒸壶似蒸鸭》,卷四的《唐参军簿尉不免杖》,卷五的《褦襶子》,卷七的《金盘玉杯》,卷八的《服药不如独卧》,卷十四的《战死自有冥数》、《源乾曜舒元舆葬》等条,从《太平广记》中转引了大量小说和杂说,如《刘宾客嘉话录》、《洛阳伽蓝记》、《周秦行记》、《启颜录》、《神仙传》、《洽闻记》、《博异志》、《戎幕闲谈》等。
《太平广记》的影响并不局限于文人,宋末罗晔所著的《醉翁谈录·舌耕叙引》提到说话人所需要的文化修养时说:
夫小说者,虽为末学,尤务多闻。非庸常浅识之流,有博览该通之理。幼习《太平广记》,长攻历代史书。
这些话当然不无商业性的夸张成分,但是,我们看宋元话本的本事,很多与《太平广记》有关,就不难明白其中的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