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水平与当代科学理论的变革_本质主义论文

法律水平与当代科学理论的变革_本质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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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21.4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326(2010)04-0040-08

当代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是争论的王国,各种新的观点与学说层出不穷;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正在进入一个新的领域,正在发生一场世界观的根本变革。这种根本变革与其说是从客观世界趋向人类主体的生存方式自身,从而发生从本体论向生存论的哲学转向、语言哲学转向等等;毋宁说人类认识已经进入到客观世界的更深层层次,以至于人类自身的生命活动已经逐步客观化了——成为客观过程的组成部分,成为客观规律的载体,成为一种强制世界、并反过来强制自身的客观力量。正是基于这种人类生存方式的转变,整个人类科学正在经历一场变革,从外在性地描述事物表层规律的科学,转变为内在性地建构事物生成过程的科学,而且人类自身也历史地成为这种建构世界的力量——简言之,即从对客观世界的表层规律走向深层规律。这是淹没在当代形形色色的理论论争背后的时代精神。对时代精神的这种领悟,不仅使我们能够高屋建瓴地透视发生在各个科学领域的理论论争的本质,走出形形色色的理论阴霾,而且能够引导我们走向人类科学的更高境界。

一、表层规律:客体的构成论规律

要研究客观世界的规律,必须有一个前提预设:客观世界是什么?以个人主义为本位的西方世界对此的答案是:世界是一个个既有客体的集合体,正如社会是个人的集合体一样。至于这些既有客体为何物,唯物主义者认为是物质质料,而柏拉图则认为是精确化的理念(form,即形式),乃至“逻各斯”。这些观念在论争中逐步融合,使原始的朴素的唯物主义得到逻辑化,产生了形而上学的旧唯物主义。它将这种既有客体解读为机械性的“物质客体”,世界仅仅是物质客体的集合,科学的任务就是要发现这些物质客体的规律。这是对现代自然科学乃至整个现代社会影响最为深远的哲学。牛顿力学、经典原子论等近代自然科学,正是以发现这种规律作为其理论目标的。社会科学也是如此:个人人权理论以及建立在其上的各种政治法律学说、古典经济学(后来发展为新古典经济学)、冯特的心理学等,都是建立在这种世界观基础上、以客观描述事物构成的规律为目标的。这类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既然认为世界是既有物质客体的集合体,于是就都包含着关于事物个体性质及其组织结构的以下几个方面的客观规律。

第一,各类事物本性规律与分类规律。世界是物质客体的集合体,于是人们用各种方法对客体进行分解,最后得到了某种被认为是不可再分解的单纯事物。它们具有某种既定本质与属性,我们称其为构成事物的基本成分或元素、要素(element)。科学上还用数量来标志其具有的各种属性(质)的等级,由此使事物的规律得到了量化的表现形式。以这些元素、要素作为基本单位,比较它们之间性质上的异同,得到事物的分类图谱,从而得到关于事物分类的规律。这些分类规律构成了重要的科学成就,如林耐的植物学分类图谱、化学元素周期表等。这是人们对客观世界最基本客观规律的认识,是认识事物的客观规律的第一步。这种规律表现在逻辑学上,即概念的外延与内涵的关系的规律。具有某种同一共性的事物组成一个“类”,用标记这个“类”的概念来表示,而其共性是该概念的内涵,其包含的事物范围则是概念的外延。外延越大,内涵就越抽象、越少;反之,外延越小,内涵就越具体、越丰富。

第二,关于事物组成单元及其组织结构的规律,也即解剖学规律。除了对事物进行组织成分的分解,从而得到关于事物的分类体系之外,还有另一种分解方式:对事物组成部分进行分解,从而得到事物的解剖结构。世界既然是由一个个客体组成的,因此人们就对各种客体的组成部分进行分解,于是对每个层次上的物体,相应地具有一种在这个层次的意义上不可再分解的组成单元,如细胞、分子、原子等等,从而得到事物的组织结构。如哥白尼、开普勒发现的太阳系结构,道尔顿发现的原子—分子结构,卢瑟福发现的原子的“类太阳系结构”,等等。这些相当于事物的解剖学规律。事物的差异性,被理解为由无差异的共同砖块的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也即不同的结构)所致。那么,导致这种结构的原因是什么?为此必须研究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

第三,关于事物之间外部联系的规律。世界是由一个个既有的客体组成的,这些客体本身是完全相互独立的“自我存在”,具有与其他事物无关的“固有本性”。即使世界上其他事物消灭了,它与其他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没有了,该事物的质料与固有本性依然存在。因此,在这种世界观看来,事物的变化乃是不变事物在组织方式上的变化,归根到底是具有不变本性的事物间的“外部相互作用”所致。所谓“外部相互作用”,是事物在相互作用中保持各自独立的存在,不进入其他事物的内部而发生的相互作用,它使两个独立事物之间发生相互运动。自然物质的“外部相互作用”说到底就是独立物体之间的外表接触与碰撞、引力与电磁力作用,它们形成独立物体之间的机械运动。万有引力定律与电磁力的规律是这类规律的著名例证。经济学上的人们之间的买卖,金钱与物品、物品与物品之间的相互交换,也是一种外在联系,因为只是固有物品在人们之间的流动。

第四,事物的运行规律。与事物组织结构密切相关的是事物结构的运行规律。事物的结构服务于事物的功能,而这个功能正是由事物内部的运行过程来完成和实现的。例如,牛顿在发现了太阳系的结构的同时,也发现了太阳系各个行星的运行轨道及其周期;哈维在发现了人体的血液循环结构的同时也发现了血液循环系统的运行规律;宏观经济学努力研究各种宏观经济流量(需求、供给、投资、储蓄等等)的运行规律。运行规律是作为客体的事物的最高级客观规律。

以上四个层面的规律构成了完整的“客体规律”,它们描绘了作为客体的事物(也即“客观存在者”)的完整的图像:关于事物本性及其分类的规律给出了所研究的客体世界总体上的“分类图”,关于事物外在关系的规律给出了事物间基本关系的“外部相互作用图”,结构规律给出了各类事物的“结构图”,而运行规律给出了相关事物的“运行图”。这些图综合在一起,构成了“客体世界”的完整图像。如海德格尔所说,“世界在这里乃是表示存在者整体的名称。”[1](P898)从构成论的世界观看来,一旦认识到这些规律,也就绘制了关于世界的完整的图像。

那么,上述这些表层规律是不是客观世界本身的规律?表述这些规律的理论是不是真理?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在某个时刻点来看,客观世界的确是事物的集合体,由此得到的上述各方面的理论都是对事物现实的判断,它告诉我们世界的构成方式。牛顿力学等等经典科学所反映的正是这个层次的规律。即使在当代社会,科学与技术的重要研究任务,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揭示这一层次的规律。西方经济学正是经济系统中旨在反映这些表层规律的理论,因而是有一定科学价值的理论。

然而,如果我们把这些“客体的规律”绝对化,认为它们是客观世界规律的全部,不承认它们的局限性与表面性,那就完全错了。因为这些规律所描述的客体及其性质等等都只是“物质世界历史运动”产生的结果,而不是产生它们的客观世界之根;只是“事物的集合体”,而不是产生事物的“过程的集合体”。如果我们仅仅承认世界的客观规律就是这些“客体的规律”,那么就不能解释这些客体及其规律本身是从何而来的,只能将它们信奉为既定存在物,而不能进一步探索它们产生的根源。正因如此,这种“唯客体论”必然具有先验论色彩:组成世界的一个个客体是给定的,其本质与性质是给定的,所遵循的规律(包括辩证发展的规律)也是给定的。把客体及其本质和性质、其所遵循的规律作为给定的先验性存在,这种不加解释的给定的“先验存在物”,类似于宗教的“创世说”。因此,这种以“直观客体”为基质的唯物主义,是武断的唯物主义、肤浅的不彻底的唯物主义,最后将坠入“创世说”的窠臼,因为它用武断的信仰取代对事物根源的理性探究。

这种将表层规律绝对化为事物的本质规律的观念,将会形成一种改造世界的方法论原则——建构主义:由人类按照对实体规律来重新构造客体事物,使所造之事物世界符合自己预先制定的图景。如海德格尔所说,“‘图象’(Bild)一词意味着:表象着的制造之构图”,“图象在这里并不是指某个摹本,而是指我们在‘我们对某物了如指掌’这个习语中可以听出的东西”。[1](P904)牛顿力学建立之后,年轻的康德在他的Allgemeine Naturgeschinchte und Theorie des Himmels(《一般自然法则与天体理论》,中文译本为《宇宙发展史概论》)一书中曾经充满信心地宣称:“只要给我物质,我就给你们造出一个宇宙来!”[2](P15)新古典主义经济学家则相信只要我们制定公平的自由贸易法则,就会让“看不见的手”来制造出一个没有过剩性经济危机的“一般均衡态”。而一些空想社会主义者也想按照“人类理性”构造出一个理想社会。苏联式的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企图按照生产系统的“客观规律”来建立社会主义经济结构。一些政治学者鼓吹应当按照人权原则来设计出一套民主制度模型(典型的是西方多党制、议会制与普选制)来建构世界各国的政体。所有这些建构主义的乌托邦式理想,验证了海德格尔的说法:“现代的基本进程乃是对作为图象的世界的征服过程”。[1](P898、904)这种建构主义方法论对于个别事物(特别是机械性事物)是成功的,因为这些事物在相对稳定的时间区间内的主要规律是上述表层规律。然而一旦把它应用于处于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事物(特别是社会经济系统、政治系统和文化系统),必然会遭遇失败。

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看来,在这些“客体的规律”(也即“构成论的规律”)的背后,还有更深层的规律,这就是“生成论规律”——客体及其规律本身如何生成的规律。对这一层次规律的理性探究,使上述四个层面的客体的规律(即构成论的规律)得到根源性解释。正因如此,我们在承认客体及其规律存在的同时,应当反对“唯客体论”,反对将客观规律仅仅理解为“客体的规律”。在经济学上,我们在承认西方经济学具有一定的科学性的同时,反对将其视为经济学理论的唯一科学形态。事实上,它只是社会经济现实的浅表性理论,在其背后存在着把握社会经济现象更深层本质与根源的伟大理论,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

二、表层规律产生的根源:事物内在相互联系

那些把世界仅仅看成既成事物的集合体的人们,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这些既成事物是从何而来的?我们如何能够判断这些事物本身的客观存在(原像)与我们对它们的主观感觉(镜像)是否一致?正是在这个问题上,旧唯物主义走进了死胡同,直接导致贝克莱否认物质客体世界的存在性,而休谟主张我们无法知道物质客体世界是否存在。他们从反面证明了旧唯物主义在逻辑上必然导致主观唯心论。

马克思发现了旧唯物主义理论困境的实质:这就是它把客观世界仅仅理解为既有客体的存在,而忽视了人最直接地生存于其中的客观存在——这就是人类实践,这就从根本上丢失了真正的客观存在。人在实践中“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因为人和自然界的实在性,即人对人来说作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对人来说作为人的存在,已经成为实际的、可以通过感觉直观的”。[3](P92)实践是人类的存在方式,是人类直接生存于其中的客观物质活动。人正是在实践活动中确证了世界的物质存在。旧唯物主义者力图撇开人类感性活动,以得到与人无关的“物质本体”(客体本身),把世界“本来面目”设想为这种“物质本体”的集合。然而他们在如此做之时,却将最根本的客观存在——人类与世界的感性互动的实践过程——排除在客观存在之外,因而不可能得到关于世界“本来面目”的认识。正因如此,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4](P54)实践正是世界向我们展现它的本来面目的出发点与窗口,而且社会现实正是在这种实践活动中生成的。物质生产劳动则是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是全部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出发点。由此发展出完全不同于旧唯物主义的“新唯物主义”。与孤立地“自我存在”的客体不同,以物质生产劳动为基础的人类实践活动是人与客体的内在联系过程。因此这种“新唯物主义”是以实践为基础的、以事物间内在联系作为客观世界发生源的唯物主义。

劳动首先是人与自然界的内在联系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与“自然”不是封闭的“不可入”的物质客体,它们存在的基本前提是“可入性”——通过对方来实现与表达自身的存在。人的生命——他的思想意志和力量必须通过自然事物才能实现和表达出来,使他制造出的劳动产物成为他的作品与他的现实,才能存在。马克思指出,“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3](P88)同样,自然界必须渗透到人的生命中,表现为人的生命的物质的和精神的材料,才可能向人展示它的存在,从而成为社会生活中现实的自然界。“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3](P89)因此,人与自然事物在实践中的存在方式,不是孤立的“自我存在”方式,而是彼此渗透到对方中,通过对方来表现自身的存在——这就形成了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又称“辩证联系”,它是事物的存在方式。自然界与人类社会正是在这个实践过程中生成的产物。就人所面对的自然界来说,“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4](P76)同样,人的自然特征也不是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在自然界的实践中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劳动)的结果。

劳动不仅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内在联系过程,同时也是人与人的内在联系过程。这种内在联系过程即劳动过程:人类通过分工条件下的社会劳动,不是生产自我服务的产品,而是生产为对方服务的产品。由此建立了通过物与物的关系来实现的“人的生命之间”的内在联系:“在我个人的生命表现中,我直接创造了你的生命表现,因而在我个人的活动中,我直接证实和实现了我的真正的本质,即我的人的本质,我的社会的本质。”[5](P37)这是掩藏在物与物的关系背后的人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而在由物质生产活动建立的这种人类生命间的内在联系的基础上,人们通过社会文化也建立了彼此之间的精神性内在联系:通过语言符号系统人们使自己的内心活动渗透到他人的内心中,以力图得到表达与理解,引起人们之间的冲突和协调。每个人都不是孤立的“自我存在”,每个人都必须通过他人的生命来实现自身的存在。因此,“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4](P56)

因此,以物质生产劳动为基础的实践活动,作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内在联系的过程,本身就是最直接、最本真的客观实在。人类正是通过劳动实践创造了历史,创造了人类自身,“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3](P92)马克思其后的著作不断将这一思想具体化、现实化,将人类历史理解为由物质生产劳动生成生产关系,进而生成上层建筑的“自然史”。由此,马克思创立了他的历史唯物主义。

这种以实践过程为基础的新唯物主义,逻辑上还存在两个问题:这就是实物外的物质世界的客观性问题,以及物质客体与创造物质客体的相互作用的谁先谁后的问题。而这两个问题之所以成为问题,是因为先验地假定超越相互联系的物质的存在。而通过对它们的分析,我们得到了真正彻底的唯物主义。

第一,实践外的物质世界的客观性问题。马克思以实践活动作为新唯物主义的出发点,那么,实践之外(包括人类实践出现之前,以及至今仍然是人类实践所及范围之外)有没有物质世界?有没有人类实践之外的“自然辩证法”?对于这个问题,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仍然可以基于实践来做逻辑上最彻底的回答。人类实践首先确证了实践所及的物质的客观存在性,然而,实践本身作为自然物之间的内在联系过程(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也绝不是“既成的事物”,而是由历史过程所生成,是先前自然物之间内在联系的长期进化的产物。于是以实践为基础的“历史唯物主义”自然地延伸为以自然界事物间内在联系为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这种主张整个世界通过事物的内在联系而生成、人类社会通过实践活动而生成的“新唯物主义”,马克思称之为“实践的唯物主义”,它必然展示为“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这些不同名称的实质内涵完全一致,只是偏重点有所不同。与忽视客体生成之根——物质间的内在联系过程——的旧唯物主义不同,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立足于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整个物质世界的内在联系过程,事物正是这些内在联系的产物。这是人类思想史上最彻底的唯物主义。

第二,“物质实体”与实体间“内在联系”的关系问题。任何内在联系都是已有的“物质实体”通过内在相互联系——即渗透到作为对方的“物质实体”之中,通过对方来实现和表达其存在的过程,因此必须先有“物质实体”,然后才有“物质实体”之间的“内在联系”。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旧唯物主义于是将“物质实体”的先定存在作为一切过程的前提,就是基于此理。然而这些物质实体又是从何而来的?它们决非先定的存在物,而是在事物之间内在联系过程中诞生的。那么,究竟是先有作为物质实体的事物,还是先有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解决这个“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迷局的根本出路,就是事物发展的历史进程:已有的作为物质实体的事物是历史上事物之间内在联系的结果,同时也是正在进行的事物内在联系的基础与原因。这两者之间不断循环积累,形成了事物的历史发展过程。科学的任务只在于揭示这个历史过程,而不是追溯在这个历史过程之外的原始形态,因为这种历史过程之外的原始形态本身就不存在。这个历史过程本身就是最完整的客观物质世界。世界正是这个不断循环积累的历史过程本身。这种唯物主义是最彻底而完整的唯物主义。

关于这个历史过程的规律,即事物生成过程的规律,它是客观世界的深层规律。而前述四个方面的表层规律,实质上是在事物内在联系中生成的,是内在联系规律的外在结果与表现。

三、深层规律:事物的生成过程

从根本上说,深层规律就是事物通过内在相互联系而生成的规律。内在联系的规律是根本规律。我们通常用“对立统一规律”来刻画这种内在联系过程。如前所述,实践辩证法是它的最典型的表达形态:在实践中,人通过对象物来表现自身,对象也通过人来表现自身,因此感性并非关于对象事物的“映像”,而是对象在人身上的表现的存在。这种内在联系必然是以事物的“可人性”为基础的,即一个事物必须通过其他事物才能实现和表达自身的存在,由此生成它的建立在这种联系基础上的性质。这样就产生了事物之间的运动,使这种内在联系外在地表现出来,形成了事物之间的外在联系。如事物之间的引力相互作用和电磁相互作用本质上应当是事物的内在联系:某事物的引力质量、电荷及其运动等等,通过引力子、光量子等形式进入其他物质之中,被其他事物所吸收,由此产生了独立事物之间的外部相互作用,如相对运动、接触与碰撞等。事物的内在联系规律是事物外部联系的根源。与表层规律的根本不同之处在于:深层的内在联系规律不仅能够解释现有事物的外在联系,而且还能够进一步刻画这种外在联系的历史演变过程与未来的变化趋势,将各种各样的外在联系统一于事物的历史发展过程之中。

而在以这种内在联系为根源来解释前述表层规律之时,将会使这些表层规律获得极为丰富而深刻的内涵,由此衍生出关于事物发展的历史过程的规律。

第一,对表层规律中事物性质的规律与事物分类的规律进行发生学的追溯,将会发现掩藏其后的深层规律——关于事物性质的生成规律与事物谱系的发展规律。事物本性不是自身固有的“孤立的自我实在”,而是通过事物之间内在联系来实现和表达出来,并且通过内在相互联系而生成和发展的。对这种内在联系过程的具体分析,我们可以得到关于各种性质如何生成的规律。例如,对社会劳动过程的分析,可以得到商品的交换价值如何生成的规律。狭义相对论告诉我们:物体质量、空间尺度与事件的时间间隔必须在特定的坐标系的测量过程中才能生成,由此得到用洛伦兹变换式表达出的规律。而由这种内在联系过程所产生的事物性质,一旦成为事物的分类根据,于是就得到了这种分类在相互联系过程中的历史发展轨迹,也即得到了事物谱系的发展规律。最典型的例子是达尔文进化论。在达尔文之前人们已经发现了当代生物的分类体系。而达尔文进化论则揭示了各个种类生物如何在内在相互联系过程中生成:正是通过生物与自然环境的内在联系、生物之间的相互作用,生成了各个生物种群及其性状,从而产生了当代生物的分类体系。今天的世界物质分类乃是历史上事物内在相互作用的历史积累的结果,是历史过程的凝固。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历史过程的时间转化为事物的空间分布,形成了具有各种本性的事物的分类系统,从而使静态的分类规律转化为宏大的历史演化规律——生物进化谱系的规律。

第二,对事物的组织结构规律的追溯,将会发现掩藏其后的深层规律——关于生成元的规律及其历史积累所形成的系统结构演化规律。表层规律通过对事物结构的空间解剖找出了组成事物的基本单元(“砖块”),并且通过这些砖块间的外部相互作用来解释事物的结构。而在生成论规律观看来,这些基本单元及其结构都是事物内在联系过程不断积累所生成的结果。因此,对这个不断积累的生成过程进行分析,我们将会找到最基本的生成过程——生成元,它实质上就是作为过程单元的事物的内在联系过程。而生成元的反复迭代,不断积累,于是形成了事物现在的关系及其结构。正如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卡丹诺夫(L.P.Kadanoff)说的:在自然世界中观察到结构的丰富性并不是物理定律复杂性的结果,而是极其简单的定律多次重复应用而产生的。揭示事物过程的基本单元——生成元的规律,成为深层规律的极其重要的内容。黑格尔哲学中的“否定之否定”可以理解为哲学上的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生成元。而对于具体事物的具体过程,则需要具体分析以得出其具体的生成元。马克思对简单资本扩张过程的分析,也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生成元”。在现代自然科学中,则有“分形几何”与“系统动力学”中的各种用数学公式或数学操作表示的生成元,它生成了自然界各种丰富复杂的几何图形与系统结构,这些结构正是这种历史过程的循环积累的结果。这个结论具有普遍意义:生物结构能够通过生物体的DNA与外在环境的相互作用(这个过程由基本的生成元所构成,如DNA的复制、蛋白质的生成等等)来解释,而DNA本身的结构也可以通过生物进化过程中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来解释。中国社会结构、西方社会结构都能够通过该社会中人们实践过程中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内在联系来解释,因为这些结构是在实践过程中生成的。与表层的结构规律的根本不同之处在于:深层的内在联系规律不仅能够解释现有事物结构如何生成,从而得到事物结构的科学,而且还能够进一步刻画事物结构如何生成的历史演变过程与未来的变化趋势,形成关于事物结构历史发展的科学。

第三,对事物结构的运行规律的追溯,可以得到关于事物运行方式的历史发展的规律,例如各种周期律。结构与功能本来就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结构是功能所依附的实体,而功能则是结构的运行方式。因此事物间内在联系在生成事物结构的同时,也必然同时生成了该事物结构的功能,其规律即是这些结构的运行规律。事物的运行方式的规律,与事物的结构一样,都是作为相互作用生成元作用的历史积累,因而处于不断发展过程中。这种历史积累必然造成事物运行方式的周期性变化,即形成事物运行过程的周期律。封建社会内部矛盾所产生的生成过程,造成了其运行过程的周期律——农民周而复始地起义,封建社会结构及其运行方式周而复始地毁灭与重建。资本主义运行过程的历史积累,则造成了资本主义经济系统的周期性危机。这些深层的运行方式变化的周期性规律,由最小的过程单元——生成元的历史积累而成,从而成为这种生成元的宏观展现。我们将此种现象称为系统的“自相似性”。

因此,事物的内在联系(或辩证联系)是事物的规律之源,是规律的规律,并且在找到规律根源的同时,还指出了表层规律的历史变化与未来发展趋势。正因如此,“对立统一规律是宇宙的根本规律”。所谓对立统一,即事物的内在联系——事物通过内在联系,任何事物必须通过人为对立面的他物来实现与表达自身,从而实现了不同事物之间的内在统一,并且在这种内在联系中不断发展变化。它不同于黑格尔式的封闭的自我否定规律,而是一种不断向外界开放的规律——因为任何事物必须突破自身,通过其他事物来实现和表现自身,从而造成自己和他物的共同发展,这种发展表现为事物的自我否定,表现为量变与质变,而这种自我否定和量变质变乃是内在联系所产生的结果。因此,深层规律的原始起源是事物间的内在联系规律,而其最高产物则是事物及其系统结构与功能的生成和发展规律。

四、两层次规律的统一与科学的转型

既然事物具有两层次规律——表层的“事物实体的规律”和深层的“内在联系规律”,前者是后者生成的结果与外在表现,因而以发现事物客观规律为主旨的科学,以其发现的规律的层次不同,而分为不同类型。这就导致20世纪科学一种十分引人注目的现象:几乎在每一门科学领域,都发生着从经典科学向当代科学的转变,而这种转变正是从表层的“构成论规律观”向深层的“生成论规律观”的转变。这种转变使每个科学领域都存在着两类相互对立的科学理论。

发生在20世纪上半叶的物理学革命,是自然科学领域的变革中最激动人心的事件。以牛顿力学规律为基础的经典物理学发生了向爱因斯坦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转变。经典物理学研究的是“自我存在”的物质实体(用它们的与他物无关的质量、电荷等物理属性来描述)在既定的时间和空间中的运动规律,它们之间发生着外在相互作用(如相互作用力与距离平方成反比等等),由此产生了物体的机械结构与运行图,构成了物理世界的清晰图像。然而这个清晰的图像内部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因为它把事物间通过内在相互作用所生成的东西当作永恒不变的先验的“存在者”。爱因斯坦相对论横空出世,指出了时间、空间以及物体的质量、能量都是在事物通过光的传播过程(事物内在联系过程的一种物理表现)中生成的,某个事件的时间与空间必须在这个实在的物理过程中(也即在具体的坐标系中)才获得现实表现,标志事物本性的物体的能量与质量等等必须通过这个实在的物理过程(即相对于具体的坐标系)才生成出来,因而同一事物在不同的坐标系中(也即在不同的相互联系过程中)具有不同的物理量。物理世界通过内在联系而生成,相对论的深刻哲学意义正在于兹。经典力学与量子力学的根本区别也在于:前者把各种物理量看成既成的实体的“本来面貌”,而后者则将它们看成是事物的内在相互作用(在实验中表现为测量仪器与被测量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中生成的东西,因而具有不确定性。

在几何学领域,与两个层面的规律相应,人类创造了两种不同的几何学——欧几里德几何学和黎曼几何与分形几何。欧几里德几何是关于既定的点、线、面、体各种几何图形外在关系的科学,最典型的表现是两点间距离平方等于这两点的直角坐标差的平方和。这种几何学在宏观静止图像上是正确的理论。而黎曼几何则是变化着的几何学,两点间距离平方等于这两点的坐标差的二次函数,而该函数的各项系数组成“度规张量”,它刻画着空间的性质。广义相对论进一步指出:这个度规张量是在物体间引力相互作用过程中生成的,不同的引力相互作用强度将会产生出不同的度规张量,从而使空间具有不同的属性。到了1967年,美籍法国数学家B·B·曼德布罗特(B.B.Mandelbrot,1924—)在世界顶级杂志《科学》上发表文章,创立了“分形几何”,研究几何图像是如何通过生成元而生成的,对各种自然几何图像(雪花、山峦、树叶等等)的生成过程进行了数学上的分析。

20世纪的社会科学领域,两个层次的规律更是在不同领域中产生了相应的理论。例如在语言学领域,较早诞生的语法理论的主要任务是分析各种语言成分结构的规律,由此得到了关于单词与句式的结构规则,这些是语言的结构性规律。而乔姆斯基则创立了有别于此的另一种语言学——“转换生成语法”,一种关于语言的生成论规律。乔姆斯基的语法并非是由各个语法成分如何组织在一起的结构规则,而是“‘一种装置’(device),这种装置能产生所研究的对象语法的许多句子。‘装置’一词,这里不是通常所说的电子装置……而是抽象意义的‘装置’”。人们正是用有限的法则生成无数句子。他还将句法结构分为“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深层结构说明语义,表层结构则说明语音。语言的含义主要通过深层结构中的语义说明规则得出;语音则通过表层结构的语音学规则得到。这样一来,语言不仅是一种静态结构,更是一个生成的过程。如《句法结构》的中文译者所说,乔姆斯基“对语法应提出两点要求,其一是它必须简单明了,其二是它必须具有生产能力,也就是说,依据一种语言的语法,能够生成并且只能生成这种语法的无限多的句子。要想使语法简单明了,就必须用数学的方法,归纳出一套公式,乔姆斯基把这套公式称作转换规则,根据这些转换规则,可以生成实际的话语,这也就达到了他对语法提出的第二点要求。”[6](P4、2)

而在经济学领域,则出现了西方经济学所描述的经济规律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所揭示的经济学规律之间的对峙。西方经济学所描述的是社会经济生活的表层规律,因为它建立在下述的社会图景之上:社会是已有的既成事物——个人的集合体。每类事物都有其自身本性,对于个人来说,这个本性即抽象人性,“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自然地联系起来的普遍性”。[4](P56)这种抽象人性论正是新古典经济学的思想出发点:组成社会的个体的人都是“理性经济人”,时刻按照其心理感觉比较其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以实现个体利益最大化,最终形成个体间的利益均衡状态——这就是市场均衡态。正像牛顿力学的任务是描述物体间的力的关系一样,经济学的任务只是描述个人所拥有的商品和要素的外在的价格关系,由此建立了关于既成事物及其外在关系的描述性理论——以供求关系为中心的价格理论。经济思想史的事实也的确如此:古典经济学创立者的确深受英法哲学的影响,有意识模仿牛顿力学体系来建立经济理论。[7](P194)而马歇尔的局部均衡模型、瓦尔拉斯的一般均衡模型简直可以说是牛顿太阳系模型的经济学翻版,以事物间外在联系形成的均衡态作为事物的目标状态。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则是社会经济系统的深层规律的科学。它首先分析了人类如何通过社会劳动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这就是劳动价值:凝结在产品身上的人的生命,它结成人与人之间的内在联系。然后分析了内在联系如何生成社会生产关系结构,如何生成新的社会关系力量——这就是资本,在此基础上,一步步生成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关系结构,生成各种商品与要素的价格体系,生成了社会经济系统的历史运动。因此,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经济学都是力图揭示社会经济现象规律的科学,然而它们所力图揭示的规律属于不同的层次,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伟大历史使命是力图通过经济活动过程中人与人的内在联系过程,揭示市场经济体系的深层的历史运动规律。

因此,从哲学上说,西方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反映的是同一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不同层面的规律的科学。马克思主义反映深层的资本扩张与积累的本质,西方经济学反映表层的价格现象。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应当在坚持劳动价值论与剩余价值论的基础上,解释并吸收西方经济学的价格理论,从而建立将本质与现象统一起来的更加伟大的科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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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水平与当代科学理论的变革_本质主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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