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微观时代到后现代应用美学的互动空间:_微时代论文

从微观时代到后现代应用美学的互动空间:_微时代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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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微时代与APP时代

      文化研究,无论是理论思辨还是具体经验的研究,都无法避开这个概念所蕴涵的历史性问题。从19世纪到今天,文化研究的形形色色的理论和研究方法的产生,都和每个时期出现的文化现象以及问题有内在的关系:19世纪近代都市社会的形成,带来精英文化与无政府主义的冲突,从而产生了阿诺德对文化冲突的思考;20世纪大工业推动的大众文化发展,引起了法兰克福学派对“机械复制时代”的文化研究;“二战”后消费社会的繁荣,是伯明翰文化研究中心重点关注的现象;随着工业社会向后工业社会的转型,兴起了关于“后现代”和“后大都市”文化的研究。近十几年来,随着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和信息传播方式的革命性变化,形成了都市社会学家卡斯特所说的全球化与本土化、流动空间与社区空间之间的张力和冲突。这种变化中首当其冲的特征性文化要素,是微博、微信等“自媒体”的出现及其文化影响的迅速扩张,并且因此而产生了新的文化研究对象,即以“自媒体”或者也可以说“微媒体”造成的所谓“微时代”文化现象。

      所谓“微时代”或“自媒体”时代的概念,关注的是当今互联网移动化和大规模普及所带来的信息传播和社交的个人化对社会交往、传播的巨大影响。麦克卢汉的名言“媒介即信息”,在传播媒介发生颠覆性变化的时代似乎有了更加突出的现实意义。从这个角度讲,“微时代”可以说是文化传播形态从信息化的“内爆”(麦克卢汉语)到打破内外界限高度连锁反应化的超限爆炸时代。

      微博、微信之类层出不穷的新媒介,它们所传播的新信息究竟新在何处?“自媒体”的重点是“自”,即从互联网到个人移动终端发展起来的自发、自由、自主的个人化社会交往与信息传播形态。与传统媒体传播的有序性和等级性相比,这种“自”性的确是革命性的,尤其是在当代全球文化剧烈动荡的背景下,“自媒体”的社会影响力和作用更显得突出。

      但这并不是“自媒体”文化特征的全部。事实上“自媒体”的自由并非无限制的,而且随着网络不断扩张,用户和信息流量的暴增只会对个人的自由机会带来越来越大的挤压和限制。同时需要注意的是,人们在谈论“自媒体”这个概念时,通常把互联网和个人终端的关系抽象为简单的点与线的关系,个人终端似乎是在无限的网络交集中无条件地互通的单元,关于自媒体的自由可能性就基于这种网络关系逻辑。事实上,一方面,迅猛内爆的网络信息流量造成信息的过度密集,因而每个IP作为媒介的“自”属性在大多数情况下被无法自控的信息流粉碎成渣;另一方面,互联网的日益局域网化使得“自媒体”的自由空间大打折扣,结果是信息流量的极速膨胀和传播空间边界的封闭。这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是信息流通形态的紊流化内爆加剧,因而使得个人节点信息传播接受的自主性和有效性迅速消减,传播变成了漂流。对于很多人来说,微博最初的个人社交功能基本上废弃,只剩下作为粉丝的壁上观功能;微信也正在被朋友圈中越来越多的公众号淹没,聊天日益被转发代替,内容大半变成了出处可疑的流言蜚语、伪科学和“鸡汤文”的无意识传播。

      对于越来越多几乎随时随地使用智能手机的“低头族”移动网络个人用户来说,个人社交显然已不是最重要的使用内容,“自媒体”正在变成一个日益空洞的概念。打开任意一个智能手机的界面会发现,真正统治着今天移动互联生活内容的核心,并不是工具性的传播媒介,而是应用程序终端APP。每个手机主页界面都会在自觉不自觉、自愿不自愿的情况下被装满了形形色色的APP图标,从新闻、天气、交通、商务到购物、旅游、娱乐、锻炼、送餐甚至查找厕所等等,几乎是无微不至。对于这种大规模渗透个人节点的应用普及,如今有个充满正能量意味的术语,叫做“智慧管理”:从社会公益角度的公共服务、行政管理,到每个人的工作、娱乐、消费、安全,乃至深入个人身体内部的健康管理。如果这些应用终端的管理也算作是新媒体特征的话,那么就应当说这已不是“自”媒体了。每个作为网络终端的个体节点,虽然在不停地上传、下载数据,但这些数据中真正属于自己自觉传播和接受的信息量微乎其微,绝大部分数据流量是由应用程序供应商提供的服务。

      如果参照麦克卢汉的著名命题“媒介即信息”来概括今天由APP主导的移动互联媒体特征,更恰当的描述或许是“媒介即供应”。

      二、从网上到网下:重构空间关系

      由“自媒体”定义的“微时代”,其内涵是“微社交”,即个体化的传播与交往活动。而个人终端的主导功能从社交转到应用程序,即“微社交”转到APP,意味着这个微时代从曾经被当做互联网特征的虚拟空间转向实体化进程的开始。

      在互联网发展的早期,人们对网络的虚拟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曾有一幅漫画,标题是“在网络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这句话生动地表达了人们对一个平行于现实的虚拟世界的想象。麻省理工学院软件实验室主任尼葛洛庞帝因为写了《数字化生存》这本书而名声大噪。书中一个引人注目的观点是,当代社会正在由“原子世界”转变为“比特世界”。网络制造出来的虚拟空间似乎成为数字信息对物质世界的征服形式。波德里亚把当代文化描述为“拟像”以假乱真的世界。如此种种的观点显示出,当时人们对互联网文化特征的基本认识就是由数据处理而产生的虚拟性,似乎网络是个与物质世界平行的数字世界。尽管网络的用户是生活在物质世界中的人,但网络空间在联系、传播和信息供应方面的自足性和接入的自由性,使得这个虚拟空间可以不受物理空间约束。在PC机时代,电脑是固定的,因而用户个人与机器终端IP的关系是分离的;人与电脑通过人机界面发生联系。传统的人机界面是人/机、物质/数据二元对立的形态,通过人的操作和阅读实现人机之间、原子世界与比特世界之间的反馈和沟通。用户的操作是沟通的前提,也是进入虚拟空间的条件。用户的这种自主性和人机之间的分离性,使人们既可以通过数据运算实现许多在原子世界无法实现的梦想,又可以隐匿和化身为虚拟存在,因而确认了网络空间的自由想象。

      然而,互联网发展到移动互联的时代,情况已然不同了。智能手机以及正在衍生发展的相关个人终端,如形形色色的智能穿戴设备,带来的一个重要变化是人机界面的模糊化:声控、触屏、震动、指纹、视轴、体感、定位等日新月异的感应手段,把网络终端和用户肉身粘在一起,使之成为当代人肢体和感知器官的延伸。大数据则把一个人的所有信息汇编入相应的数据链,使现实中肉身的人被制作成数字化和全息化的信息库供无数APP调用。如今不再是“在网络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而是在网上没人可以藏匿自己的身体。当一个人打开手机时,就意味着他被整个吸入了网络空间,而满屏的APP图标就是他进入米诺斯迷宫的一个个入口。

      虚拟空间中的应用程序与物理空间中的人发生物质联系的运动模式是“O2O”——网上与网下的互动。在这种模式中,用户实际上是移动网络中的网下节点。由于这种网上网下互动形态的出现,网络的虚拟性被瓦解,网络传播从单纯的信息交流转变为信息与物质互联的特殊交流形态。美国社会学家卡斯特把当代空间称作是流动空间与地方空间的张力与结合,而应用程序通过作为网下节点的个人终端把流动空间植入了现实的地方空间。网下节点与网上程序之间的关系是相互对应的互渗关系:双方都是多向度的辐射发散,同时又都是多源信息的集束接收。个人终端的触屏化操作方式把这种互渗关系直观地展现为个人的浏览经验。尽管这种浏览看上去是在虚拟空间进行,但实际上可能和浏览者自己所处的现实空间直接联系着:你的位置、步速、身体还有你下单购买的物品,都意味着这些浏览行为的物质化。满屏的APP和链接着的无数内容制造出这种特殊的浏览经验,如同本雅明所说的那样,这里成为闲逛者的空间。与本雅明笔下19世纪巴黎拱廊街空间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是由网络和个人互渗组织起来的空间。

      当虚拟空间刚开始进入文化研究的视野时被视为是与现实空间不同的异质空间(福柯语)。所谓“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和原子世界/比特世界二元对立,都是基于这种异质性的理解。但在网上网下互动的O2O关系中,这种异质性被消解,流动空间和地方空间相互交错互渗,也可以说异质空间正在同质化或杂质化。

      三、碎片化到分形化:“后现代”之后的空间生产

      在对于当代空间的研究中,列斐伏尔和索亚的“第三空间”理论具有重要影响。索亚特别就第三空间与后现代都市空间的关系作了具体分析。在他看来,集中式发展的“福特式城市”是典型的大工业时代的产物,而后现代都市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后大都市”则形成了具有后现代文化特征的空间形态。他以洛杉矶为例,对“后大都市”的空间形态分析出六个特征①。其中有一个特征值得注意,就是“碎片化”。应当说,平面化、碎片化、意义的消解、去中心化等等,早已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关于后现代文化的描述,因此索亚的六个特征描述并非石破天惊的观点。

      碎片化意味着传统关于世界统一性的认识遇到挑战。20世纪中期以来世界文化的巨变摧毁了传统的历史想象和价值观念,叛逆、冲突、多元化、多极化、无序化成为突出的文化现实和意识。从麦克卢汉到波德里亚所说的信息传播中的“内爆”是推动文化碎片化的重要动力。爆炸性的信息无序增长制造出充满噪音、冲突和不确定性的混沌环境,这种碎片化的后现代文化形态既是对全球化时代文化霸权的反抗,也是对文化意义、价值的消解。

      但信息传播的混沌状态并不是可以持续存在的状态。在经历了20世纪最后几年互联网发展中信息爆炸的恐慌之后,21世纪迎来了信息处理的新时代:通过无数分布式处理器的协同储存和运算即“云计算”,形成从不同层面、不同维度联系组织起来的巨量数据资源处理技术,即“大数据”。

      大数据处理技术及其应用的特点在于,它不是按照信息传播的秩序运算,而是从一定关系条件入手按照信息的相似性重组秩序,从而给因“内爆”而碎片化的空间创造了另外一种秩序——“分形”(fractal)组织。“fractal”这个概念正是索亚在《第三空间》和《后大都市》中描述后现代都市特征使用的词语,在中文译本中被译为“碎片”。但“分形”不是无序的碎片。索亚在使用这个概念时首先涉及的是“碎片”性质,但这个概念的含义却不是简单的碎片或碎片化。这个词从原始的几何学意义上讲,是指由具有自相似和递归特征的碎片构成的复杂几何形状,换句话说,是看起来碎片化但却具有内在秩序的组织形态。云计算和大数据处理技术使得看起来好像失控了的信息爆炸状态通过大量分布的数据处理网络形成了新的信息秩序和空间关系——“分形”关系,即在貌似混乱的分散状态中发现各个层次的自相似特征,通过进行递归处理而形成多元复杂维度的分形秩序。网络的分布扩张使得高度集约的核心资源通过自组织分形到无数层级的节点和终端。分形是智能技术的内容化——通过O2O等各种对接模式把移动互联技术成果变成具体运用,用大量分形终端把碎片化的空间通过网上网下互联的方式重组起来,形成有意义的关联。

      从碎片化到分形化,是传统空间结构解体和重组的过程。传统的统一空间因为文化冲突而破碎,大数据和无孔不入的应用程序则按照分形规律把个体重组成为无数相互链接的自组织、自相似的不规则微空间。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微信朋友圈。作为个人社交平台,朋友圈的功能是组织熟人群体的交往空间。但实际上它是一个可以自组织与自分蘖的平台。每个朋友圈都通过个人的传递而与其他朋友圈形成链接,同时还有不断嵌入的各种订阅号;各种活动空间——政治、学术、商务、生活、娱乐、旅游、交友等等因人而异,按照自相似结构组织成相互交错重叠的不规则维度分形网络。朋友圈中的每个人看起来好像在一个共同的空间中交流,实际上却像套叠在一起不断延伸的莫比乌斯环,分不清圈里圈外;同时这种微空间的活动也是信息交流与网下活动混杂的形态。

      这种分形微空间的意义在哪里?首先当然是商业从中获益[,b]自从近年来淘宝的“光棍节”狂欢后,马云的阿里巴巴公司变成了一个新的商业神话。但这种商业效益究竟意味着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研究。传统的文化批判把商业效益的实现概括解读为资本权力操控公众消费的目的和结果。但问题在于,不同的消费形态,除了资本增值外还可能具有不同的文化意义。随着都市化的发展,当代消费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卡斯特所说的“集体消费”②,就是以公共服务为基础构建起来的集体被动消费行为,如商业、教育、医疗、交通、文化、娱乐等等方面的公共服务建设带来的地价上涨就是典型:一种看起来是公益性质的建设带来的却是个人被迫的消费行为,因此集体消费的发展不是促进社会服务的公平,而是推动着大都市消费的群体分化和公共服务的不平等趋势。后现代都市空间的碎片化不是弱化了公共服务的不平等,反而是因为空间区隔的强化而在加剧这种不平等,因而使得当代都市化进程同时也成为新的社会空间分层固化的过程。用卡斯特的话来说,这是“发达资本主义”的现象,也就是“后现代”社会的普遍问题。

      大数据运算及其应用的发展带来的网商的发展则是一个与集体消费逆行的趋势:依托公共服务建设的大型商业中心本来是都市繁华的一个核心符号,但正在被无数分形的商业空间——电脑和手机屏幕上的“购物车”替代。在手机屏上可以找到的任何一家网商,其所提供的商品服务可能超过任何一家大型购物中心。一方面是爆发式增长、一方面又被众口指摘的淘宝,就是这类由野蛮生长的消费民粹主义构成的分形商业空间群。

      网购的繁荣见证着都市大型商业的衰落和转型,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网购之后正在出现的网医、网教、网旅等等分形化的公共服务,也都是越来越扩大的对集体消费发展趋势的一种对冲。从某种意义上说,分形空间的出现和发展是发达资本主义的后现代状态之后的逆向发展趋势,或者可以说成是“后—后现代”的空间公平。

      四、“互空间性”与分享美学

      毫不夸张地说,以阿里巴巴为代表的电商网购是当代分形空间生成的基础。大都会的商业空间被瓦解,而碎片化的社会关系却在电商的消费网络中被组织起来。当然,消费活动空间只是整个社会空间分形重构的一个初级层面;在此基础上,以网上网下互通的O2O形式发展起来的服务网络正在重构生活的分形空间:办公、教育、医疗、娱乐、美食、旅游等等各种公共服务需要,正在以O2O的模式分形发展,逐步形成对集体消费构造起来的当代大都市等级化空间的对抗和消解。比公共服务更进一步的是个人生活管理:各种智能穿戴设备已经开始把个人健康纳入了分形管理体系,人们的散步、慢跑、自行车运动乃至饮食和睡眠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身体健康指征,这些本来属于个人身体的行为和状态,通过智能设备的递归、复制、链接等分形处理后,被组织进入网上网下互动的空间。而以娱乐、安全、家务、通讯为内容的家庭智能系统提供的家庭生活管理,则刚刚开始进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空间并且在改造着家庭空间。小米集团总裁雷军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只做几个核心业务,手机、电视、路由器。我极看好路由器,因为路由器是家里不多的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设备,其实我把它当成家用的服务器和家用的控制中心来理解。”③这意味着,智能管理未来可能会二十四小时无缝隙地渗透到家庭内部,把每个家庭空间通过大数据组织到分形空间中来。

      在这个逐渐走向分形化的社会空间中,人们的精神需要,特别是审美需要,也在通过种种智能技术被重组和供应。对于当代文化中审美需要的变化特征,费瑟斯通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一说具有重要影响。他在《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提到了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三种涵义:

      首先,我们指的是那些艺术的亚文化,即在二次世界大战和本世纪二十年代出现的达达主义、历史先锋派和超现实主义运动。在这些流派的作品、著作及其活生生的生活事件中,他们追求的就是消解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第二,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还指的是将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的谋划……日常生活的审美呈现的第三层意思,是指充斥于当代社会日常生活之经纬的迅捷的符号与影像之流。对这个过程的理论概括,马克思关于商品拜物教的理论提供了很多思想观点,卢卡奇、法兰克福学派、本雅明、豪格、列斐伏尔、鲍德里亚及詹明信等人,也对此作了不同的阐发。④

      简单地说,费瑟斯通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分析重点就是后现代文化对传统审美活动和美学观念的消解,这种消解包括亚文化的反经典艺术思潮、对日常生活审美价值的发现以及商业化的符号与影像消费。总的说来就是从经典艺术与经典美学的超越性追求与“灵韵”(本雅明语)美感转向日常生活化的审美需要。

      那么,当代人日常生活中的艺术趣味或审美需要的内容是什么呢?本雅明对现代工业文明影响下大众艺术趣味的描述是机械复制和“震惊”体验,即在现代文明刺激下人们的保护性体验。后现代文化背景下人们的审美需要与大工业机械复制时代毕竟不同了,波德里亚在谈到当代流行文化时说:“流行是一门‘酷’的艺术:它并不苛求美学陶醉及情感或象征的参与(深层牵连),而要求某种‘抽象牵连’,某种有益的好奇心。”⑤从震惊到好奇,或许可以看出当代人精神需要的一些演变特征。

      在互联移动化的APP时代,好奇不仅仅是一种普通人的心理状态,而且是应用程序供应商向个人终端提供服务供应的通用效果——布满手机和平板电脑触屏的APP图标背后,是无数并置的应用服务空间。为了引起消费者的注意力兴趣,制造和满足好奇心成为最重要的创意内容。大量应用程序背后的海量信息资源,为个人提供着越来越多的消费和服务,这对于消费者或需要服务的人来说肯定是好事,但实际上各种应用程序提供的消费和服务远远超出了每个人的实际需要,而且还在极速膨胀。在这种竞争环境下,APP对消费者的直接吸引力变得异常重要。种种匪夷所思的宣传和应用设计,娱乐性的段子、视频和图像,这一切使得所有的应用程序通过对消费者好奇心的满足而成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内容。与麦克卢汉和波德里亚所能够想象得到的“内爆”状况不同的是,“微时代”或APP时代的信息“内爆”以直接抵达对象的方式变成了手术植入式爆炸。

      这种爆炸的结果不是信息传播的碎片化或无序化,而是通过应用终端组织起了分形的兴趣社群。也许在同一个场景中所有的人都在低头傻笑,但他们娱乐的分享性不取决于他们当下所处的现实物理场景,而是由相互之间分享的程序空间资源决定。诗人顾城曾经写过一首小诗《远和近》:“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⑥这种近在一处却空间隔离的状态与当今分形空间的状态也很相似:无论是在挤得透不过气来的地铁上,还是在其乐融融的饭桌旁,“微空间”都通过手机屏插入了现实,造成当下现实空间的破裂与疏离。

      “微空间”与迄今为止当代文化空间形态的不同在于,它虽然是公共空间,却又是隐秘的;它是商业资本所构建的,却又是分享的和对话性的;它是以“内爆”的形式膨胀和碎片化的,却又是通过大数据运算而组织和分形链接起来的。“微空间”的这种特殊性决定了当代人生活空间的二元性:一个人可能从早到晚都在家庭、办公室和地铁两点一线的空间中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机械往复运动,而与此同时他又在海外购、饿了么、微信、优酷等APP中海阔天空地互动和浏览。这种二元性不是如网络兴起之初人们所描述的“在网络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那种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二元性,而是地理社区的封闭与微空间的分形辐射二元性。这种二元性在某种程度上制造着当代人空间意识乃至整个生活方式的混杂性。

      当娱乐与艺术活动通过微博认证号和微信公众号进入这种微空间时,一种属于这个混杂时代的“微美学”便应运而生了。所谓“微美学”是指通过APP构建的微空间艺术沙龙所重构的艺术审美态度、趣味与价值观。在费瑟斯通描述三种类型的日常生活审美化现象中,我们看到的基本特征是与经典艺术和美学的对立或分离。可以说,在前一代文化研究者看来,现代性、后现代性、商业性这些文化特征意味着与古典文化、人文精神的二元对立关系。而微空间时代文化传播的一大特征是,传统的二元对立关系因文化传播形态从碎片化到重组分形化而消解。一个世纪以来的文化批判理论,都相信现代商业社会的大趋势是商业消费性质的大众文化在排挤和消解古典的精英文化,这是由商品生产的规律决定的历史趋势;而当二元对立关系消解之后,这种直观的强势对弱势的挤压态势起了变化:在统一传播环境处于受排挤状态的精英文化、古典文化、边缘文化等弱势文化形态,在分形空间中却获得了自己的传播机会。一个公众号就可能形成一个不断分形生成的文化空间,所需要的是善于运用当今“微空间”传播的技巧——用波德里亚的话来说,就是某种“有益的好奇心”。当“微空间”特有的各种传播手段并置于消费者的视野中时,许多在人们的习惯认知中貌似疏远的文化也会通过“有益的好奇心”而触及不同接受者,形成某种植入式内爆。

      当台北和北京故宫博物院先后以“卖萌”的方式制作传播故宫文化遗产知识的创意旅游产品并建立官方微博、微信传播时,人们开始注意到古典文化进入当代趣味空间的可能性。越来越多的艺术公众号通过APP建立起了自己的美学沙龙式微空间。这类艺术微空间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沙龙化的空间形态——由主持人引入话题,而后以吸引好奇心的方式引导浏览艺术作品,并与参与者互动等等,以直接植入的方式进入朋友圈的病毒式传播环境。比如,有一个艺术APP做了一档介绍艺术家的网页,题目叫“逛妓院,我们是认真的……”⑦这个近乎恶搞的题目套用了一个很火的真人秀节目《欢乐喜剧人》的宣传口号“搞笑,我们是认真的”。接下来的段子完全是微空间的典型切口:

      现在是……/萌叔扯犊子时间……

      上午寂静无声,入夜欢声笑语。

      这地方就是妓院了吧,妓院无疑是艺术家的灵感的温床。

      今天萌叔带大家818艺术家怎么高逼格的逛妓院。

      接下来谈论的貌似艺术家的八卦,实际上却是选取了关于妓女的表现这一题材,以诙谐的语言和高清图片顺次介绍马奈、劳特累克、凡高、凡·东根、德加、毕加索等几位近代伟大艺术家的相关题材作品的背景知识和人文意义。应该说毫无恶搞或轻亵之意。

      这种以耸人听闻的噱头吸引眼球的做法往往为人所不齿,同时也可以理解为是把高雅艺术娱乐化因而浅薄化了的一种商业伎俩。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微空间的分形特征——这不是一个独立的商业噱头式作品,其实是一种分形组织艺术空间的方式。我们会在此帖前后和无数相关链接空间发现越来越多的艺术知识。比如另外一个艺术公众号的网页“万圣节,死神有话说”⑧,内容完全是关于霍尔拜因油画《大使们》的精细图像学分析,趣味横生而又细致深入,达到了专业水准。

      喜欢明星八卦和淘宝的人们会喜欢这些应用程序吗?这个问题在传统空间可能是有意义的,而在“微空间”就不是这样了。“微空间”的分形组织同时也是互渗关系,换句话说,正是以好奇心引导的服务为终端客户提供了满足好奇心的各种可能,也因此构成了各种分享关系。这种空间分享关系可以说是一种互空间性。每个终端所联系着的微空间都有一个特殊的自我标示,通过自己的命名和表达在传统的文化空间中打开新的意义发现之窗。这是一种空间入侵,或者用巴迪欧的说法是一种“介入”:“介入在于为场所中不可表达的元素命名,为了检验这个场所是事件的场所。这种命名既是不合法的(它不符合任何再现的法则),又是匿名的(从空里得出的名称必然不可区分,因为它来自空,等同于‘是场所中不可表现的元素’)。”⑨这种重新命名的“不合法”介入重构了审美活动的空间关系,使不同的空间交错渗透形成分享。

      传统的高雅文化与大众消费文化的对抗冲突在后现代的主体间性观念中被消解,霍耐特“为承认而斗争”的理论,以主体间性为前提构建了一种“后传统团结”的前景⑩。而“微空间”的时代已经与主体间性理论的统一空间预设不同,互空间性可以说是“后—后现代”特有的多空间并置互渗的关系。不同文化之间的关系从“为承认而斗争”的后传统团结诉求转向了“为介入而斗争”的后—后现代分享需要的生成和发展。这也许是美学的又一次解构和重构过程:APP客户在手机屏上看到的不再是高雅和低俗的等级差别,而是不同空间的交错并置带来的趣味冒险和分享体验。

      ①Edward W.Soja,Postmetropolis,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2000,pp.145—322.

      ②参见曼纽尔·卡斯特《发达资本主义的集体消费与城市矛盾》,载《国际城市规划》2009年增刊。

      ③http://mp.weixin.qq.com/s?_biz=MTY3NzIwMTc2MQ==&mid=201806710&idx=1&sn=b67d70e25a3e7908aa6e7d93f6c734cf&seene=2&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rd&uc_clicks=bTkwAMoNCe%2B%2BiA8Cyt4kh7KellyOLzrykGyc81O7Kz1EDUSf%2BAH%2BZA7PEIiDkNLDpiX%2BbSNewgrJP%2FQM%2BzqRGcZ4gcIRN1k8n0iw%2F9UCpXy6.

      ④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98页。

      ⑤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刚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28页。

      ⑥《顾城诗全集》,凤凰出版传媒集团2010年版,第287页。

      ⑦http://mp.weixin.qq.com/s?_biz=MzA3MzI4MjQzOQ==&mid=400139147&idx=1&sn=a7dd21080b70c4b9d653455349f50604&scene=1&srcid=1101HuC8sW6N0JVUytzBZV57&key=b410d3164f5f798ea5b205ab8a54e25018682db055abf96e374fc9731e4cb6765576aa891a3aff3c08d0856578ba398a&ascene=1&uin=MTgwMDE3MTk4MA%3D%3D&devicetype=webwx&version=70000001&pass_ticket=HDqwr2OiUn4WC67%2FTXovA7u4H29%2FD5uGYrmoZc3ZOraFe5sTmS0HNw%2FISvu3dpVj.

      ⑧http://mp.weixin.qq.com/s?_biz=MjM5OTUzNjE0NA==&mid=400885212&idx=1&sn=2c22981cef7c04849ec06952a1bb181b&scene=1&srcid=1101S87Jbz7ZqJhr72BEDEcK&uin=MTgwMDE3MTk4MA%3D%3D&key=04dce534b3b035efca6f540d65a7044f54977acdcf098859611842ac68ccc52d14cf417ec638b9e98a0c3c4e9906a458&devicetype=webwx&version=70000001&lang=zh_CN&pass_ticket=HDqwr20iUn4WC67%2FTXovA7u4H29%2FD5uGYrmoZc3ZOraFe5sTmS0HNw%2FISvu3dpVj.

      ⑨艾士薇:《通往真理的事件——论阿兰·巴迪欧的“事件哲学”的理论基础》,载《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3年第6期。

      ⑩霍耐特:《为承认而斗争》,胡继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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