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暴力之选手暴力:微观社会学理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暴力论文,微观论文,选手论文,学理论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80-0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90(2015)03-0025-12 在1997年一场美国职业篮球赛中,丹尼斯·罗德曼在争抢篮板球时,被一摄影师绊倒并跌出球场,随后他猛踹对方裆下。此时,比赛激战正酣,卫冕球队芝加哥公牛队和明尼苏达森林狼队打成71比71平,后者刚刚重振旗鼓,在主场连追11分。摄影师被担架抬下,比赛因此中断七分钟。比赛突然中断,森林狼队因此气势不再;公牛队再次拉开比分,最终以112比102获胜,豪取八连胜。罗德曼,人称防守专家,为中止对手接连得分,不惜暴力伤人。尽管罗德曼踢伤了无辜的旁观者,严重违背运动道德,但赛后队友和教练皆声援罗德曼,甚至有队友指责摄影师诈伤。公牛队球星斯科蒂·皮蓬说:“球场是我们的。你要是离球场这么近,那你就是欠踢。”(《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1997-01-16)此伤人事件,乍看来与比赛无关,毕竟这并非双方选手的冲突。然而,正如选手间的暴力,这发生在比赛最关键的时刻,并成为整场比赛的转折点。 运动暴力最少有三种。首先,选手为何要在比赛中打斗?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最好先问问他们是在比赛什么时候打斗的。这样,我们就会知道,正是那些让比赛最富戏剧效果的因素,促成了选手的暴力。其次,如何解释观众的暴力?观众在这戏剧化的时刻,同样极为投入——君不见剧情跌宕,高潮迭起。如此,观众与选手间的暴力和选手之间的暴力,可谓唇齿相依。最后,还有场外观众或粉丝的暴力:他们何时互相攻击,打砸车辆,袭击警察?运动流氓是场外暴力的极端表现形式,并逐渐变得和比赛本身的节奏毫无关系;即便如此,用赛场内的戏剧结构,依然有助于解释赛场外的暴力行动。 我将直接观察行动,力求细致入微,以此为本章之研究方法。我关注的重点不是选手或粉丝这些背景角色,而是情绪失控时整个事件的过程。我主要通过电视来观察这些比赛,另外我还访谈了有过此类经历的粉丝。从1997年到2004年,为了收集运动暴力的新闻和图片,我还做了剪报夹。我借助以上方法,以抽象出一般性的理论。近年来,在所有的社会行动中,运动被记录得最好。因此,查看运动暴力的冲突后果,可比查看其他类型的暴力容易多了。 1 运动:精心设计的戏剧冲突 人们精心设计运动项目,制造紧张刺激的比赛,以供娱乐。在比赛中,具体会发生什么,是不可预测的;而会发生哪种类型的事件,则被事先选定的程序所控制。在所有冲突中,比赛是最富戏剧色彩的:比赛就是戏剧,戏剧就有戏剧冲突。人们制定规则、修订规则,以确保戏剧按照特定的轨道运行。人们有意识地改变规则,借此让比赛的戏剧色彩更加鲜明:棒球比赛降低投手丘的高度以提升击球率;橄榄球引入前传;篮球比赛增设三分球和三秒区①。运动才是真正的生活,运动让人如痴如醉;同时,这真正的生活却被人为的规则所控制。运动比生活还要广阔:运动冲突种类繁多,在比赛中集中呈现;与日常生活相比,比赛剧情跌宕,让人欣然满足。 情绪体验居于运动的中心。观众观看比赛,以体验戏剧性的瞬间:比分领先,全场欢腾;敌方进攻,嘘声四起;奋力扳平,激动人心;终场绝杀,极尽疯狂。当然,你支持的一方并不会屡战屡胜;取平均数,有半数比赛将会失利。然而,如果比赛的戏剧色彩足够鲜明,即便失利,观众仍然心满意足,日后还会再来。虽然运动游戏中的戏剧要素既简单又难免重复,但依然变化多端。不同的运动项目有着不同的戏剧时刻,并构成各自的时机模式:棒球就在选手悉数上垒,跑动得分蓄势待发之时;足球就在场面持续被动,转而一脚入球石破天惊之时;美式橄榄球就在四档进攻终于拿下10码,进攻得分峰回路转之时;篮球就在即将终场哨响,比分接近,争夺最后一投(篮板,抢断)绝杀制胜之时。 文学叙事贵在扣人心弦:常是主人公为求人生真谛,毅然扬帆远行,沿途险象环生,幸有贵人相助,难免遭遇挫折欺骗,最后还得直面终极劫难(经典描述可见Propp 1928/1968;试比较Elias和Dunning 1986)。无论是冒险故事,爱情故事,还是喜剧,主人公终将赢得最后的胜利;另外一些戏剧相对复杂,其中不乏悲剧与失败。但是,就算未能赢得外在的目标,主人公依然大可享受道德上的胜利——或因勇于战斗,虽败犹荣;或因自我牺牲,有如英雄;或因修得睿识,超凡脱俗。运动,尽管很难拥有如此复杂的戏剧元素,但其情节同样为文学叙事的基本结构所推进。 为了充分享受比赛,你得实时经历这些悬念重生的时刻。如果只是看看比赛录像,只是读读新闻报道,你会错失太多让人情绪起伏的瞬间。一旦缺了酝酿情绪的过程,又很难体味胜利的喜悦;如果比赛输了,这当然令人沮丧,但观众为了享受可能的胜利,宁愿付此代价。况且,这是群体性的情绪体验:助威声回荡在整座球场,现场观众互相感染,激情澎湃,希望己方重振旗鼓,上演逆转好戏——就算最后无法实现,这体验仍然让人愉悦;假如球队当真逆转获胜,则更让这胜利时刻铭记一生。为了看场期待已久的比赛,观众挤满球场,临场体验才是原因所在——即便现场座椅破旧,视野还不如看电视。与观看比赛相比,观众更追求戏剧性的情绪体验,又因身处全场疯狂的球迷中,个体的体验愈加难以磨灭。 比赛会让人短期紧张兴奋。不仅如此,比赛还提供其他娱乐刺激。紧张和期望的情绪在一系列比赛中不断累积:从联赛开始时各支球队的历史地位,直到最终联赛(或杯赛)冠军尘埃落定。获胜当然是最重要的,但在胜负之外,某些项目的选手还志在创造纪录,这样他们就能荣膺击球王或得分王,并让其大名永载史册——此类项目在美国尤多②。一场比赛还有不少精彩的炫技时刻——棒球游击手作了次精彩的守备;篮球选手来了次飞身扣篮——不过这都没法预测,处于比赛张力的框架之外;尽管炫技可以取悦观众,但处于戏剧冲突的边缘。选手的个人经历同样颇有戏剧看点:新手与老兵;受伤与康复;球员转会与冤家聚首;队友不合与师徒反目。学识渊博的粉丝置身于实时上演的连续剧——终其一生的肥皂剧中;这些体坛八卦既让新闻拷贝永不停歇,又构成了粉丝社会交往的话语资本。所以,就某选手的职业生涯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这对粉丝而言意义非凡,而外行却觉得毫无意义。是故,一国运动项目的爱好者,常对别国的项目提不起兴趣。 现场观战,群情激昂,比赛剧情变幻,观众情绪也随之起伏不定,这共同的情绪体验,让他们团结一致、万众一心。比赛选手的情绪波动要更为复杂。就团体项目而言,要想打好比赛,全体队员得情绪共享、声气相投,整支队伍才能合作无间,精力十足;队员还得精诚合作,具有俗话说的“气势”或“化学反应”(Adler 1984)。无论是团体项目还是个人项目,选手与其对手也都进行着情绪互动。比赛当然是技术与态度的比拼,但情绪对抗同样贯穿始终——造就强大的气场至关重要。互动仪式理论有“情绪能量”(情能)这一术语,比赛双方争夺情能,此消彼长。情能消长之时,便是比赛的转折点。 这三种情绪动力机制——现场观众感受戏剧张力,情绪不断积累,以至全场沸腾;队内情绪之共鸣;选手间情能之比拼——构成了运动暴力爆发的背景③。 2 比赛动力机制与选手暴力 暴力在何时发生?下面,我将定格在比赛中最有可能发生暴力的瞬间。现在,比较思考这两个问题:运动的哪些特性让其暴力更加频繁?运动的哪些特性又让其暴力更为严重?(这两个问题可以互相关联,也可以彼此独立。) 对某些运动项目而言,暴力本就不可或缺。拳击选手互相击打;美式橄榄球选手用尽全力擒抱对手;冰球选手同样用身体阻截。即便在比赛规则内,人身伤害也频频出现。我们仅在规则所禁止的意义上使用“运动暴力”这一术语,尤其指那些导致比赛中断的暴力行为。规则内的暴力和规则外的暴力也有部分重叠,赛场内的某些暴力多少也为规则所承认:体现为对犯规、无谓暴行、非法撞击的处罚。从为规则所承认的选手暴力行为,到犯规,再到导致比赛中断的打架,构成了连绵不断的整体;在这持续的暴力行为中,群情愈发激昂。 可将运动项目大致分为三类:戏台争斗类,比赛双方互有攻守;平行竞赛类,参赛选手朝向同一个目标努力;技能展示类,参赛者征服裁判组以征服锦标。运动暴力多发于戏台争斗类项目中,或者在其子集中。想一想原因所在,我们就会明白:冲突的结构,要比运动暴力的背景重要得多。 大家往往用男性特质来解释暴力——无论是从倾向攻击及主宰天下的文化符号,还是睾丸激素及肌肉发达之生理特性。不过,那些肌肉最发达、最富男子气概的运动员乃是从事铅球、铁饼及链球项目的田径选手——但在这些比赛中,打斗几乎闻所未闻;举重可谓展现纯粹肌肉力量之终极项目,但举重比赛的情况也与之类似。这些项目属于平行竞赛类,并无直接的攻防对抗;尽管这些项目也紧张刺激、竞争激烈,但不能推进暴力对决之戏剧形式④。体操等技能展示类项目离戏剧冲突更远;男性体操选手肌肉发达,但他们较量的方式却不是对决。涉足此类展示项目(无论是作为竞技体育项目,如冰上舞蹈;还是作为音乐娱乐项目,如芭蕾)的男性选手,常被认为不太有阳刚气,尽管他们也同样展现了很高的力量水平,以及强大的身体协调能力。 攻守交替的运动项目尤其具有戏剧效果:这些游戏以一幕幕的剧情不断制造悬念,又能让任何一方在刹那间扭转乾坤,主宰赛场。双方既要稳住防守,又要伺机进攻。在比赛中,无论是化险为夷,力挽狂澜,还是攻城拔寨,气势如虹,都让人紧张过瘾,如有戏剧电影。而看一方竭尽全力,依然功败垂成,又让人于心不忍,惆怅不已。攻防对抗,你来我往,悬念重生,情绪转折往往也由此而来。 戏台争斗类项目暴力频发,但暴力也不是仅仅局限在戏台内。最接近真实打斗的项目是拳击和摔跤。不过此类项目极少引发比赛主线以外的打斗;在霍利菲尔德/泰森咬耳朵事件中,违规暴力不断升级,彻底打断了比赛。拳击本身就和打斗互相交织,难以分割,故无法升级暴力以生发戏剧表达。其他项目,若选手打斗,那就意味着贯穿游戏本身的模拟打斗升级为真打;而拳击本身就是真打,而不是模拟打斗。因此,在拳击的戏剧结构中,戏剧化的空间相当有限,这反而让拳击无所谓打斗升级。就算拳手争执不下,怒火冲天,比赛也大致正常,极少发生类似的咬耳朵事件⑤。 摔跤,在避免比赛主线以外的暴力方面,体现得更为明显⑥。摔跤老手贴身肉搏,手脚并用,又推又踢,这些动作本身就相当暴力,无法进一步升级。摔跤运动员要把对手摔倒在地,再用腿夹住对手,反压在其背上,让对方无法回击。就是新手也知道用腿锁住对手,让其动弹不得。此类比赛常演变为肌肉耐力竞赛。摔跤的戏剧形式相当简单,没有剧情渐进以积累戏剧张力并最终呈现戏剧高潮,而往往体现为一方慢慢占据优势,有时比赛类似僵局。技艺高超的摔跤手会猛地发动一击,再迅速躲避;这样更难伤害对手。因此,摔跤,作为采用运动形式的打斗,就是最直接且长时间的肌肉对决,但因为受限于自身的形式,只能将打斗局限在比赛的主线上。 尽管打斗事件一般发生在个体之间,但是选手暴力多见于有攻防对抗的团队项目,而非个人项目。这符合一般的规律:暴力有赖于团体的支持。暴力与如下两大要素息息相关:暴力行为或暴力威胁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了比赛本身,规则保护选手免遭何种程度的伤害。 就选手暴力主题,鲜见系统的数据⑦。鉴于缺乏其他源于直接观察的统计来源,以下的数据源于新闻报道、电视直播以及访谈有过相关经历的粉丝:职业冰球比赛,打斗大约每场一次;每个周末约有十五场橄榄球比赛,其中有一到两次打斗,但更集中于赛季末的时段⑧;棒球每周有九十场职业比赛,发生频率为每周一次;篮球比赛中打斗较少,低于1%⑨;足球选手间,打斗则更为鲜见。 如何解释上述现象呢? 其中,有些项目的主要比赛方式就是直接用身体阻挡对手的进攻。如美式橄榄球,其正常比赛本就充满暴力:阻截、阻挡、突破阻截,都免不了身体冲撞。冰球比赛中,身体阻截、将对手猛撞向板墙,更是家常便饭;打篮球时,要争夺位置免不了互相推挤,在上篮或争抢篮板球时,撞人犯规或阻挡犯规也时有发生。棒球规则也容许某些形式的冲撞或阻截,尤其当接球手在本垒近距离触杀跑垒员时。看来,正常比赛中的暴力也可能让一方愤愤不平,从而引发打斗并使比赛中断;或者,因为正常比赛中的暴力会带来紧张感和挫败感,进而导致爆发在比赛主线之外的暴力事件。不过,就算承认选手暴力行为多发于身体接触类项目,但还难以解释不同项目出现暴力的频率,也难以解释爆发暴力事件的特定时刻。 那些严防对手进攻得分的运动项目,其内在结构便催生打斗。其他不用防守对抗的项目,便很少发生打斗。某些项目看似缺乏防守对抗,实则不然。高尔夫属于平行竞赛类项目:一小群选手竞相攻克同样的球洞,选手既没有身体接触,比赛也显得平静祥和。不过,在高尔夫球场,打斗也时有发生。我个人所见识的高尔夫暴力,并不是发生在高尔夫选手比赛的时候,而在球手练习的时候。此时如果排在他们前面的人耽误时间,他们便会火冒三丈,有时还会用球砸那个慢性子,或当面警告他。这个对抗的例子,也属于该运动项目的范畴,只是没发生在实际比赛中。总体而言,高尔夫球手热爱和平,倒不是因为他们比其他运动员更懂礼貌,也不是因为他们多出身于社会上层,而是因为该项目本身的戏剧结构难以造成选手间的对抗。 网球与之类似,尽管按传统,网球选手多出身上层教养阶层,但他们有时也难免怒气冲天(无论男女)。网球比赛就是攻守对抗,比赛双方都全力防止对手得分。不过,双方选手的身体被球网隔开,比赛又要让球远离对手,而不是用球击打对手。当然,在比赛中一鼓作气上演逆转好戏,或因戏剧性的失误而与胜利失之交臂,都会让人情绪激动;不过,球员一般是向裁判发泄这些情绪,而不是向对手发泄(Baltzell 1995)。光凭怒气,还不足以让人大打出手。 要想避免暴力,规则至关重要。橄榄球比赛中,以下无谓的暴行将会被罚踢:如背后绊人撞人,或击撞对手的脆弱部位,如膝部;又如特意撞击对方的弱势球员,如四分卫;再如撞击还没接到球的传球手或防守方,等等。罚踢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比赛胜负;然而,鉴于比赛双方都爱暴力犯规(尽管暴力犯规会被罚踢,但其他犯规,如越位,也会被罚踢,两者没区别),所以两队犯规被判罚踢的比例也大致平衡。球员不会为避免罚踢而收敛暴力行为。与之类似,冰球对各种违规暴力,如举杆过肩,用球杆勾人,以及极端暴力的身体冲撞,处罚不一。暴力犯规,然后被罚,继续暴力犯规,然后再被罚,这本身就是正常的比赛过程。犯规被罚(在受罚席坐几分钟)影响最终的胜负,也同时影响攻守策略(当对方因犯规而少人,攻方可以“以多打少”;但受罚方也有破解“以多打少”的策略)⑩。篮球比赛中,粗暴行为被处以罚篮;但考虑到篮球的得分率很高,偶尔几次罚篮一般也不会对比赛胜负造成太大的影响。当然,如果罚篮很多,累积起来,得分也很可观;若在比赛的关键时刻,罚篮也事关胜负。因为罚篮在篮球比赛中屡见不鲜,于是,在比赛中就有了专门的罚篮战术。就算是好球员(或好球队),也得精通这些基于犯规的战术打法。篮球比赛总摆脱不了这些可控的暴力。罚篮就意味着暴力,场上每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罚篮既显现了暴力行为,又限制了暴力行为,还有助于减少双方对决时的紧张情绪。 与有着严厉罚球制度的项目对照,我们才能明白罚球对比赛的影响。因为足球有守门员和有利于防守的越位规则,故与球门大开或禁止挡门的项目相比,足球比赛一般得分不多。足球有着严厉的规则,即在禁区内犯规将被判点球,这常常决定比赛的胜负;更有甚者,球员被罚下场后不可替换,被罚一方只能以少敌多,场上局势大为不利。处罚如此严厉,必将震慑比赛中的边缘暴力;而在这种比赛氛围中,出格的打斗更少之又少。 尽管如此,如果该项目中轻微暴力本就司空见惯,就不能很好地说明选手暴力。冰球、橄榄球以及篮球,都有让违规暴力日常化的判罚机制;不过,冰球比赛中暴力频繁,橄榄球暴力频率中等,篮球选手则极少打斗。此外,棒球没有太多让违规暴力日常化的判罚机制(而代之以严厉处罚打斗的规则——将犯规队员驱逐出场,有时还要罚款,或让其被罚停赛——这些处罚类似足球),但也频繁发生各种各样的打斗。因此,必须考虑打斗所涉及的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当打斗事件发生时,选手将受到何种程度的保护。 冰球选手穿着重重护甲,还有头盔和手套;尽管他们带着球杆,可以拿着当武器,但现实中无人用球杆打斗——当然,举杆过肩或用球杆勾人有时会引发打斗。冰球比赛中的经典场面就是双方丢下球杆戴着手套拳击肉搏(译注:冰球打架时双方一般会脱去手套,但也有戴手套打架的情况。与作者核对,作者确认“戴着手套”)。护具既可在比赛时保护自己,又能减少打架所造成的伤害(11)。此外,打架的选手通常很快就被其他球员围观,围观限制了打架选手的空间;这些围观的球员有时也互相推搡,加入混战,这样一来,就更限制了打架选手的空间,让他们难以充分施展拳法。冰球选手还脚踏冰刀,立足不稳。所以,在冰场上演拳击比赛,攻击效果自然不尽如人意。 橄榄球选手同样护甲重重,他们还戴着有面罩的头盔。尽管这些人在比赛中经常出拳打人,但造成的损伤甚微。因为和这类护具相比,拳头作为武器,威力实在太小。因此,打架还不如打球时正常冲撞所造成的伤害大——球员受伤多源于后者(12)。在橄榄球选手所携带的武器中,最危险的就是他们的头盔:戴上头盔的选手全力冲撞,全身有如枪身,头盔有如矛头,高速刺向对手,杀伤力极大——这场景只能在比赛顺利进行时出现。当球员挤在一起时,观众和裁判都无法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这时用拳打人并不鲜见,甚至会发生咬人或戳眼事件(13)。尽管有些选手背地里打球手段肮脏,但这些小动作影响有限,不会影响正式比赛中公开、明显、并更富戏剧效果的暴力。和这项游戏的常规暴力相比,这些背地里的暴力不过是小儿科。 篮球选手没有护甲。篮球比赛也很少发生打斗事件——即便发生了,他们通常也只是做做姿态,佯装要打,但很少挥拳重击。因此,另一项给球员最充分保护的游戏,也即冰球,打架最多;而篮球选手防护设备最少,而篮球在对抗类项目中,打斗同样最少。其他并非重装上阵的项目,如足球,也很少发生暴力事件。如此,我们便发现了让选手暴力行为走低的几重原因(14)。 据我估算,橄榄球的打斗没冰球那么多,但也算是相当频繁了。这两项目的选手都穿戴重重护甲,在保护选手的程度上,可以说没什么区别;这两项目也均用判罚规则来规范暴力侵犯(你当然可以说冰球打架更在规则之内)。不过,橄榄球选手打斗的机会更多——这打斗还被规则所承认,因为这就是正常的比赛本身;粗暴冲撞只是冰球比赛的一部分,而每个橄榄球选手在每场比赛中都免不了要去阻截、擒抱、强突。橄榄球选手多数在正常比赛中受伤,而不是在打架中受伤;如果哪个选手怒气冲天,想要去伤害对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场继续比赛。橄榄球的比赛规则给了选手足够的空间去展示暴力:如何以游戏的形式承载最多的暴力?答案或许就是橄榄球。况且,除了规则所能允许的最多暴力,此游戏剧情丰富,悬念重生,绝无冷场,更让人欣然满足。 规律如下:参赛者受到的保护越多,比赛中的打斗也越多。与橄榄球类似,冰球选手若在赛场打架,他们的情况类似小孩打架,附近的大人都能把他们拉开;打架的选手当然更高更壮,但考虑到他们穿了护具,再考虑到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造成的损害实际上也很有限。在Mensur这项德国学生格斗竞赛中,情况同样如此:要看看彼此的勇气如何,就得打上一架,不过开打之前,从腰到脖子都要给选手裹上护具,选手还要戴上金属护目镜,且只能用钝头剑(剑头是个圆点);法国决斗者就不这么打扮,他们的身体保护比德国人简单得多,但他们在用剑或手枪决斗时,距离比较远;德国学生精力十足,在近距离突刺劈砍对手,以便留下一些荣誉的伤疤;法国人的决斗,既能满足好夸口的虚荣心,又精确计算,以尽量避免受伤。冰球选手、橄榄球选手很像裹得严严实实的德国学生,他们参加的比赛就像后者格斗(温和的刑罚)的加长版;其他对抗性项目的选手则不然,他们更像法国决斗者。 在棒球比赛中,我们会发现选手受到社会的保护更甚于物质的保护(15)。棒球不是项身体接触的运动(也有少量例外的情况),你不能指望在棒球场看到多少打斗事件。棒球选手一般也没有防护设备:他们有防守用的手套,但打架时又经常不戴手套;击球员戴着头盔,但头盔保护不了脸部;他们有时会戴护肘和护胫,但这些护具和打架也没什么关系。只有接球手受到重重保护,护胸、护胫、面罩,一应俱全(主要用来防止己方投手的伤害)(16)。 几乎所有的棒球打斗,都始于投手投球砸中击球员;到了下一局,对方投手通常会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对手。被砸的人不免火冒三丈,他朝投手大喊大叫,恶语伤人,甚至挥拳相向。其他球员,包括板凳球员,也都冲入场内。这时常会出现一些轻微暴力行为:两队球员互相推搡,那些情绪激动的球员,还当即在地上扭打了起来。不过,如果是在地上纠缠,那么双方施展拳法的空间也不算大。 与其他项目相比,棒球多以混战的形式发生冲突;篮球场上若发生冲突,多是个人对决而非混战(17);橄榄球、冰球比赛中,打架的人通常只限于场上队员,而且比赛时他们与谁靠得最近,一般就与谁打。为何棒球比赛混战多,而其他项目单挑多?因棒球投手报复而引发的打斗,乃是意义清晰的电码(尽管正式规则是禁止打斗的,这和正式法律禁止决斗的情况类似);全队上下怎么也得作出相应的姿态,以显示球队团结一致。(18)板凳球员冲入球场,因为他发现队友这么做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这么来,就会让队友失望。球场内的球员常会拉扯对手——这么做既是向对手示威,又可保护队友免遭对方黑手——他们也会拉住本方球员,防止事态扩大,这多半是希望球队不要因打架而受罚。 姑且不论避免处罚这一明显的动机,微观社会学认为:棒球中的打斗乃是愤怒的球员为捍卫荣誉而进行的仪式性的复仇;离事发地较近的球员既要表现得同仇敌忾,又要拉住当事者;其他球员拉拉扯扯,乱作一团,犹如一场盛大的身体接触仪式。仪式现场混杂着双重的情绪:本方的团结,敌对的愤怒。球员很少在这类混战中受伤;在实战中,所有人都不会动用最危险的武器——击球员的球棒;事实上,一旦打斗开始时,球棒就会被丢在一旁(19)。总之,在危险程度大致相当的那些项目中,棒球的位置有些不同寻常:被球砸中有时会致死或致残,跑垒时也不乏粗野动作(尤其是在接球手在本垒阻截跑垒员时,或跑垒员在二垒放倒守备员以实现双杀之时),虽说身体冲撞没橄榄球或冰球那么频繁。与被球砸中相比,粗野的跑垒动作不大会引发打斗,倒也不是因为球员被砸就报复,而被撞就不报复。原因是跑垒时偶尔才会出现近距离冲撞,而且谁都无法精确预测冲撞将在何时发生;而投手如果愿意,可随时砸中击球员,以展开一场对决。如果引发暴力的动机明确,那暴力事件就会戏剧感十足:好戏总在万众期待且万事俱备的时刻上演。 例外或历史变迁又一次帮我们确定了规则。在1920年之前,跑垒可比现在粗暴多了,那时候棒球的看点一是本垒打,二是击球员与投手之间的对决。直到1897年改变规则,盗垒还被算在击球队友的名下。又过了两年,整个赛季的盗垒纪录是77个。在1909至1915这七年中,竞争愈加激烈,有6位球员差不多能打破记录,其中这几人成功地创造了新纪录:81(Eddie Collins),83(Ty Cobb),88(Clyde Milan),直到96(还是Cobb)(Thorn等,2001:543,547)。在这段时间,Cobb在高速铲垒时,直刺对手,动作暴力,经常让防守球员挂彩。这让他声名远扬,威震四方,对手常常未战先怯。Cobb明察对方投手的动作,让自己在技巧和时机上都尽善尽美。在这段竞争期后,记录一直保持到1962年;偷垒不再是大家关注的焦点;Cobb及其他竞争者的年偷垒数大为下降,因跑垒而起的打斗也最终销声匿迹(20)。 为了说明问题,不妨做一项思想实验。足球比赛中,双方你来我往,拼抢激烈,很少出现比赛主线以外的打斗。不过,只要做两项修改,就能把足球变成一项打斗激烈的游戏:一、给球员戴上更多的护具(如轻盈的合成护甲),这样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受伤;二、改变点球规则,这样粗暴行为就不会戏剧性地主导比赛胜负。可以采用类似橄榄球或冰球的判罚规则,这样粗暴行为只会招致短时间的隔离处罚(如此就能减少犯规方以少打多的时间);或当犯规球员被驱逐出场时,允许替补球员出场。经过如上的思想演练,我们就会明白,正是诸如此类的结构特征,而不是什么特定项目的内在精神,主导了场上球员的暴力行为。 3 实践中的获胜技巧:保持在情绪能量上的优势 鉴于在现实生活中,打斗通常耗时不多,戏台争斗类项目也很少转变为长时间面对面的搏斗。要想赢得比赛,在每场较量中,选手都得运用技巧,才能压倒对手,统治赛场——短期来看,是体力的较量;长期而言,则是情绪的对抗。橄榄球内锋冲锋在前,对方防线节节败退:若全队团结一心,气势如虹,那么击溃对手自然不在话下。就像两军激战正酣,相持不下时,胜负的关键就看谁能在情绪能量(情能)上占有优势。如果此时一方集中精力,全力猛攻,打得对方张皇失措,阵脚大乱,那胜利自然唾手可得;武装劫匪气焰嚣张,故能抢先一步控制受害者,其中的道理也都一样。在运动领域,情况有所不同,除了规则对暴力有着种种限制,比赛双方显然是为了取悦观众而争夺优势地位。江洋大盗往往会在抢劫中先声夺人;士兵则为打破僵局,突发行动以震慑敌军;而运动员常常竭尽全力,却只能求得暂时或局部的优势——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以下的情形,即一方逐渐积累优势,气势越来越旺,最终漂亮地扭转了场上的局势。 情能是群体性的能量,这体现在几个方面:情能贯穿起整支球队,而球队的情能又高低不同。要把话说得更明白些,那就是,在一支球队内,某些选手可能更加声气相投;不同球队的情绪凝聚力也有高有低;时间不同,情能也有所不同:球队打过的每一场比赛构成了球队的内在历史,并将决定球队情感互通的水平。如果球队上下共享情绪体验,或者说彼此情感共通,那么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如果大家都信心十足,奋勇争先,那就很好;如果大家都情绪低落,感觉胜利遥遥无期,那就很糟。当队内情绪低落到谷底之时,球队往往会爆发内讧,队友互相埋怨,争吵不断(21)。 在对决中,如果一方赢得情能,那么另一方就会丧失情能,双方互动,此消彼长。当双方情能转换之时,常有人认为是因防守一方体力不支所致;但将体力不支作为理由还远远不够,毕竟进攻一方也在场上耗了同样的时间。体力不支是因为丧失了情能——若球员在情绪上失掉了冲劲,其身体便也随之俯首称臣。换句话说,就好比一方在打架时被打得气势全无。又因与彻头彻尾的暴力相比,比赛还有着诸多限制,所以在比赛中,这一点还体现得更为明显。在运动场上,比在体力上拖垮对手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击垮对手。 无论是阻截、突破阻截,还是将对手放倒,让他接不到球,这些小动作既为赢球所必需,又是这项游戏的一部分。这些暴力对抗的技巧有着双重的意义:一来攻击对方的身体以掌控比赛;二来提升本方的士气,打压对方的气势,以让球队在情能方面保持优势(22)。 这类冲突很容易从规则内的暴力,演变为比赛主线之外的暴力——也即选手之间的打斗。橄榄球中最猛烈的暴力就发生在正常的比赛中,因此,如果一方已在情能方面赢得了优势,那么打斗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其情绪占据统治地位的外在表现。其他项目,特别是棒球,打斗就是游戏的高潮及转折点。 棒球比赛中的重头戏便是投手与击球员的正面交锋。双方的较量同时也是猜谜游戏:击球员想猜准对方会投出什么样的球,还想猜出球的速度和方位;同时,投手会变换投球方式,好让击球员猜错(23)。这里当然有纯粹体力的因素:如果投手大力投球,球速飞快,那么击球员往往挥棒不及,自然一筹莫展。此时,投手便可凭借体力优势控制击球员。尽管如此,投手要想所向披靡,还不只是让球的时速达到90英里那么简单,投手成功的关键是在连续几次投球中建立起自己的节奏。如果想让对方三击不中黯然出局,投手唯有掌控节奏,方能击败击球员。 如果投手连续投球导致对方连续出局,解说员往往会用“这位投手控制了节奏”这一习惯表达。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投手建立起了自己的节奏,难道击球员就不会预测来球,并逐渐适应对方的节奏?话虽这么说,但击球员只能随投手节奏而动,处于被动的位置。在其他领域,也有类似的情况(在Collins 2004:122-124中得以讨论)。在游泳或其他竞速类比赛中,一旦争冠选手建立了节奏,其他人只能被动调整,以跟上节拍。如果用互动仪式理论的方法来分析竞速类项目,我们会发现正是那统治赛场的选手变成了全场的焦点——赢家的目标是获胜,而输家的目标则是跟上赢家。Chambliss(1989)就特别强调赢家与输家在认知方面的差异。不过,情绪在此也占有一席之地,他称之为“俗世中的卓越”——赢家泰然自若,超然于世,将注意力集中于动作细节,相信这足以为其带来胜利;输家则紧张不安,感觉比自己成绩好的选手都有神力相助,而自己却无缘共享。掌握好节奏并让他人追随自己的节奏,这正是赢家获胜的技巧,也许这就是赢家获胜时最重要的技巧。 通过微观社会学,我们还可以在其他领域发现证据。例如,对话交流时的精妙节奏。如果互动是高度协同的,对话者将陷入相同的短期节奏中。某些互动的实例表明,对话者在争夺对话节奏的设定权。录音资料显示,对话中既有争夺设定对话节奏的情况,同时也有一方将对话节奏的设定权拱手相让,另一方随之占据主导地位的情形(Collins 2004)。投手击败击球员从而主导比赛节奏,这种情况与之类似。 现实中还有不少复杂的投球方法。比如,投出比击球员预期更慢的变化球,或者弧线诡异的曲线球,从而扰乱击球员挥棒。要投出好球,一来要靠欺骗,所谓兵不厌诈;也要通过球速,去建立纯粹体力上的优势;当然投球也可能就是明目张胆的恐吓。投手投球时,无论是投向垒的内角(尤其在该击球员是敌队薄弱环节的情况下),还是迫使击球员后退,都让击球员难以击中下一轮的外侧球。近身球,就是那种直接掷向击球员,迫使其跳起或趴下以免被砸中的球,投近身球是投手达成上述目的的标准技巧。投近身球还有恐吓效果,会造成击球员与投手间的情能转换(24)。 在与投手较量时,击球员摆出了一副戈夫曼式的面孔。击球员知道:如果自己看上去被吓倒了,那就为投手增添了信心。况且,控制自己的外在表现,也有助于控制自己的内在情绪。被近身球砸中的击球员经常会火冒三丈,但让其发怒的根本原因是他害怕自己被砸伤,这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他最好把自己的恐惧掩饰在愤怒的面具下,反过来作出恐吓投手的姿态(虽说通常无效),以抢占戏剧冲突的前线(25)。 那些咄咄逼人的投球,用意多是虚张声势,吓唬对手,而不是当真要上演暴力大戏——尽管有的击球员也会因此而受伤。如果投手借此赢得情能并控制了比赛,那便算计谋得逞,因为这会让击球员表现糟糕——随情能优势而来的,便是投手体力上的优势。当击球员情绪激烈地回应投手的挑衅时,棒球场上的打斗往往也就此开场。不过,与击球员相比,投手的怒火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说明,怕受伤归怕受伤,愤怒归愤怒,这两种情绪也不总是息息相关。 赛场上难免会有矛盾冲突,但矛盾冲突也不会全都升级为打斗。面对复杂的关系,如果只考虑单一变量,这会让我们身陷歧途。尽管棒球打斗多源于投手与击球员之间的冲突,但当我们统计下投手故意往击球员脑袋上扔的棒球数量,我们会发现后者的数量要比前者多得多。例如,在八天105场比赛中,有64次球砸人事件(其中42场比赛至少有1次近身球,另有22场比赛有多次球砸人事件),但这只引发了2场打斗。也即,40%的比赛发生了球砸人事件,但只有3%的事件引发了打斗(源于统计《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和《洛杉矶时报》2004年8月25日到9月3日的数据)。所以,还得有额外的戏剧元素,才能将球砸人事件转变为打斗。 在冰球比赛中,暴力多发于一方突破,另一方阻挡其突破,双方争夺球权之时。在球门后的角落里,此类争夺尤为激烈:防守队员认为这是他们的私人领地,而进攻一方遭遇阻击,要想克敌制胜,他们的动作还得更猛才行。双方不仅争夺球权以求胜,同时也处于高水平的情绪对抗之中。有位冰球选手如此解释: 我就知道这家伙要去角落。当他跑到角落里,你就知道这家伙要来找你麻烦。你看好,他就要上房揭瓦了。[访谈者问:那么就是说角落很重要了?!]那当然,你进去拿胳膊肘好好地扫他一顿,让他知道你的厉害,说不定下次他就老实了。可能他还会跑到角落里,但他就不会像上次那么拼命了,不然他嘴巴还得换我一肘子。也许你会被罚,但他在比赛中就会因此而缩手缩脚,所以就算被罚,我觉得也挺值的……我会肘击他们,你知道,我会狠狠地干这些家伙。既然我不能用球杆打他们的头,我就去冲撞他们,把他们也撞得够呛。这就是你的工作。你看好,就算他还会来角落,但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么勤了。 你得小心这家伙,他会绕回来从背后撞你,砰的一声,把你撞得鼻青脸肿,然后这家伙就一直待在角落里要把球勾出来。到了下个回合,你就得提防他,你对他颇有了几分敬意,因为你知道他还会来撞你。但事实上,下回他就不来了。(Faulkner 1976:98-99) 怎么就算是正常的比赛,怎么就算是犯规,其中的界限在哪里?要划定这些标准,只能靠球员在比赛中的感觉。球员自能明辨哪些犯规很好,哪些犯规又很坏。好的犯规不仅直接有利于比赛,而且还能向对手传达明确的信息,也即自己将主宰赛场。大家都鄙视那些稀松平常的招数,因为这些招数还不够暴力。这位冰球选手解释道: 要吓倒对手,你就得去敲他。那些是人都会的犯规可真不怎么样,比如勾人、绊人、抱人。好的犯规意味着,你打了他,他也知道你打了他,比赛局面也随之改变。如果你去绊人,这伤不了对手,这都不能算是给对方找麻烦,他根本不在乎。如果你只想去绊人,那你就实在太蠢了。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才要去绊人,就是在对方已经把你甩在身后;或者是因为你丢了球,才不得不去踢他的脚。这事也实在不怎么样,因为这说明你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就是说,对方击败了你,你才不得不去勾他或抱他,来减慢他的速度。如果你把他吓倒了,他根本就不会在第一时间就位。(Faulkner 1976:99) 比赛的过程,就像选手的竞技生涯,都得靠不停地较量以累积情绪上的优势。“我们都知道,一些球队里就有那么些人,只要你教训他们一两次,让他们知道你才是老大,好了,他们被你打得受不了,他们就会对你毕恭毕敬。到比赛的时候,他们就出工不出力,在那儿光看不干,你就能毫无悬念地赢下比赛。”(Faulkner 1976:99) 要打冰球,就得估量对手争强斗狠的决心有多大——这是冰球这项游戏本身所必需,而不只是展现男性特质那么简单。如果谁不争强斗狠,谁的表现就会很糟糕;在日常比赛中,也会让对手占到便宜。这位冰球选手继续说: 我们队里有那么个伙计,我们都知道他胆子小。他胆子就是小。我们告诉他:别担心,其他兄弟会保护你。但这家伙还是怕得要死:你把传球给他,他故意不接球,然后赶紧逃离那是非之地,他那场球打得一塌糊涂。上周比赛,我们把球推过蓝线,发起进攻,对方上来防守,我们把球传给他,我们这位老兄居然故意把球漏了过去。好了,对方队员截住球,长驱直入,把球打入。该死!那真是要多糟有多糟!我和我的防守搭档坐上板凳,他说:“你看那个该死的胆小鬼。”遇到这码事,你真要崩溃。这家伙最好能转变自己的比赛态度,或者其他什么人告诉他也成。(Faulkner 1976:101) Faulkner还提到,有些队友会上来叫你保护他们,有了这些为队友所信任的经历,他感觉自己在拿球时,自信心也增强了不少。仪式性的打斗会增强全队的情能,提高全队的表现。打斗不是与世隔绝的独立行为,也不是只为张扬男性特质而与比赛获胜无关的行为: 其他球队也都知道,我们这儿无论哪位球员有难,其他球员都会前来帮忙,所以我们全队上下全都信心十足。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球队怕我们,像S队,他们队里每人都怕我们。如果有谁想从背后出黑拳打我们队员,我们就会有人用球杆阻挡他。我们总是互相照顾,这样,我们队就越来越强。你不会让你的队友被打,因为这会影响整场比赛:要是对方有人老欺负我们队友,那他们队其他人就来劲了,如果我们不出手让他老实老实,我们所有人就都会跟着完蛋。(Faulkner 1976:105) 冰球中的暴力演出,就如同一场高度浓缩的互动仪式。这有助于球员树立共同的目标,并产出情绪能量。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抱怨,即冰球打架抢了冰球比赛的戏。其实,也不尽然(虽说射门和扑救是比赛的高潮)——打架往往最能激发队员共同的能量,有助于增强球员之间及球员与球迷之间的联系。 还有位球员这样说: 只要有人被撞向挡板,只要有人开打,你马上就能听到欢呼声——全场观众都站起来为之欢呼,特别是当两球员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好多人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如果现场不来点火爆的,那他们不就太闷了吗?我曾私下里问过他们,问他们如何看暴力对冰球的影响。在我看来,他们就是要看暴力秀,他们越爱看,暴力就越多。我是说,当你把人撞上挡板的时候,背后那么多人都在向你欢呼,老实说,这真让你热血沸腾,你还想多来几次,多撞几个人,如果那能让全队都热血沸腾,你还就真该那么做。现场球迷的助威绝对会给球场上的暴力火上浇油。(Pappas,McHenry,and Catlett 2004:302) 冰球需要各种各样的技巧,实施暴力的技巧只是其中之一。有些球员擅长射门,打架时就很少看到这些球员(还有门将),他们甚至在比赛时都很少有粗野动作(26)。还有些球员被称为“重型”,另外还有些其他类型的球员,比如有些被称为“警察”。“警察”恐吓对手,回应对手的挑战,时刻准备着加入战斗,去拉回交战的队友。有些“警察”认为,他们的角色就是保护那些滑得快、技术好的得分手。“好的警察”以赢得比赛为重,因此要避免在比赛的关键时刻被罚;其他那些打架过于鲁莽的,则被称为“呆匪”。对手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的恐吓太出格;队友也不喜欢他们,因为这让他们卷入太多没有必要的群架之中。冰球的劳动分工让我们知道,不能简单地将冰球中的暴力理解为男性特质,甚至也不能说暴力的目的只是为了取悦球迷;暴力其实是冰球特定位置球员所必备的技巧(参见Pappas等2004;Weinstein,Smith,and Wiesenthal 1995;Smith 1979)。每支球队确实都需要一两个“警察”,但并不是要所有的球员都去当“警察”(27)。门将的定位比得分手还要明确,大家都认为门将是技艺高超的专家,你不会指望他上去打架。如果门将在门前被对手侵犯,防守队员会聚在他身旁保护他,有时还会为他大打出手。极少数情况下,即当两队上演全武行时,两位门将也会在冰面中央对垒,象征性地打打。可见,即便在全面爆发的打斗中,球队的特别机构依然对暴力有所保留。 4 选手暴力的时机:挫败之打斗和转折点打斗 现在,我们不再关注那些充满暴力和恐吓的游戏项目,而去审视两种不同类型的打斗所爆发的时间点。这两种打斗,又会在比赛何时爆发呢? 有一类选手打斗是因为挫败。挫败之打斗在比赛较晚的时候出现。这在橄榄球比赛中体现得最为明显,时间差不多就在一方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赢球的时候。打斗,也就是承认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打斗就是苟延残喘的抵抗,就是选手最后的拼搏。挫败之打斗,往往和暴力(橄榄球比赛中的常规动作)一样没有效率,似乎也从未再让球队气势再起(28)。 还有类选手暴力,这类选手暴力是如此戏剧性地改变了情绪的局势,以致最终决定了比赛结果。得等到比赛进行了一段时间,对抗的张力才能慢慢累积。因此,转折点打斗往往在比赛最后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时段才会出现。 在2001年8月10日,有场棒球比赛爆发了一起大规模混战,当时板凳球员也悉数入场交战。这场大战与众不同,因为最初开打的球员愤怒异常:那位击球员把自己的头盔掷向投手,把他摔倒在地,然后就地用拳暴打。其他球员也在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殴,两队板凳球员也都冲入场内。投手想要逃跑,肇事者追着投手不放,在本垒附近将他绊倒,再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接收头盔一方的经理声称:“我以前还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事。”混战持续了12分钟方告结束,肇事者被罚下,两队还各有一名教练被罚下。这次打斗不同寻常,因为双方出拳总量惊人,尽管也有围观者张着双臂、大吼大叫着要把他们拉开。(《洛杉矶时报》,2001-08-11)。 这场打斗说来就来:堪萨斯皇家队的一垒手兼第四棒击球员Mike Sweeney向裁判告状,他说底特律老虎队的投手Jeff Weaver离开了投手丘上的白色塑料板,说这样会干扰击球员的视野。当他第二次找裁判评理时,投手说了些什么,以下引自Sweeney事后所接受的采访:“他说:‘你个(咒骂),(咒骂)你’(诸如‘你个混蛋’‘干你’之类)个人而言,我宁愿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我叫了出来。”Weaver身高1米95,是个彪形大汉。Sweeney是第四棒击球员,也是个魁梧壮实的汉子(身高1米85,体重超过90公斤)。据报道,大家都认为Sweeney这个人性情温和——所以打架并不是他的个性使然,而是几条互动仪式链上积累的张力使然。 首先是长期的挫败和期待。这两支球队,赛季前均被寄予厚望,但是整个赛季的表现却都非常糟糕,在八月中旬这段时间,他们都在为触底反弹奋力一搏。皇家队在美国联盟中区排名垫底,半个赛季结束,位列第19位;老虎队排名领先四位,位列第15位——不过,老虎队的排名还在继续下滑。皇家队此时场面占优,他们希望在这次正面对决中抓住机会,赢下双方系列赛中的首场比赛。此外,皇家队还是在主场作战,现场还有22000名支持他们的球迷。 其次,在比赛过程中积累的紧张关系。皇家队开局不利,老虎队在第一局开始时就遥遥领先,前四个击球员全都一击即中,连续两次跑动得分。皇家队在第一局快结束时扳回一分,靠的就是Sweeney击出的一记高飞牺牲打;不过那位老虎队投手随后的表现稳定可靠:在四又三分之二局中,既没让对手击出安打,也没有保送对手上垒。所以,当Sweeney在第六局末端上场击球时,场上的局势很紧张:他们队打了五局(比赛时间超过一个小时),总共才跑动得分一次。终于,在两名球员出局后,皇家队有位跑垒员因一记二垒打就位,跑动得分近在眼前。Sweeney觉得自己扳平比分的重任在肩;他倒也有理由这么想,或者说,他也有这么做的情能——既在长期的情能方面,因为他的打点数(82)和击球率(.311)均为全队第一;也在短期的情能方面,他在本场比赛首次击球时,就通过一记牺牲打成就了本队唯一一次跑动得分。但是,他还没有为比赛献上一记安打。在另外一边,Weaver是老虎队的最佳投手(此时,共10次胜投10次败投),从第一局开始,他就一直在赛场上巡航,只是在对手已有两位球员出局的情况下,让对手击出了一记二垒打。对他来说,现在也到了关键的时刻。显然,他就想通过摆弄投手丘中间的塑料板,好让击球员心神不定,并在Sweeney向裁判告状的时候,故意嘲笑他。 这样就打起来了,既有击球员怒气的特别加长版本,也有击球员追打投手的加长版本(虽说当双方滚在地上交战时,拳脚也并不是很利索)。注意看那位投手,尽管他嘲笑击球员以挑起打斗,尽管他体型更大,还素有猛男之称,他倒显得很被动:他想要逃跑;他还有好几次被摔倒在地;他还无力抵抗,只能打不还手。 第三,双方在情能方面转换了地位。打斗结束后,Sweeney被罚下场;投手依然在场上。不过,Sweeney已经赢了,他把投手打得丢盔弃甲,连连后退,在气势上完爆对手;此人愤怒无比,情能满满,赢得战斗。接下来,投手的表现就一塌糊涂了:Weaver先是保送了一个击球员(之前那么长时间,他都没保送过一个对方的球员);然后他又送给下个击球员一个一垒打,这导致对方球员跑动得分,比分就此被扳平(这也让他自己的胜投不复存在);之后他面对下一个击球员,又丢了个质量很差的球,这让跑垒员从二垒前进到三垒;他投出了下一个球,又让击球员打着了。这样,一个接一个,垒包全都被站满了。 然后,底特律全队的情能也紧跟着一蹶不振。Weaver被一位后援投手替下,这位投手让下一位击球员击出了一记接球难度不大的高飞球;不过底特律队的中外野手接球失误,这让对方球员三次跑动得分。投手又面对下一位击球员,对方击中两次,导致两次跑动得分。皇家队气势高涨,多了六次跑动得分——全部发生在打斗之后(而当老虎队只需再得一分时,连续六名击球员都无法成功,其中只有两位击出安打)。主队球迷经历了这一切,从打斗一开始,他们就一直喊声震天(从Sweeney上场前的二垒打开始,球迷就一直在积蓄能量)。之后,球迷的情绪略微平静。在第七局开头,老虎队有一次反击得手。后面的比赛没有大起大落,皇家队最终以7比3获胜。接下来两天,皇家队势如破竹,两次击败老虎队,席卷系列赛。 赢下转折点打斗对赢得比赛至关重要,因为这两种胜利都与建立情绪优势息息相关。反之,当比赛处于风口浪尖时,就很可能爆发打斗事件。不过,如果双方连打架也都打得难分胜负,那任何一方也都打压不了对方的气势。 再来看个来自橄榄球的例子:在2003年电视转播的国家橄榄球联盟季后赛第一轮的四场比赛中,只有一场发生了打斗事件(有两场比赛一方赢得轻而易举;还有一场比赛的比分咬得很紧,落后的一方后来打出气势,反败为胜)。 这场比赛是旧金山淘金者队(49人队)对纽约巨人队。第一节双方你来我往,每队各有两次达阵,打成14比14平。(译注:美式橄榄球射门成功得3分,达阵得6分。达阵后还有一次追加进攻的机会,可追加射门也可追加达阵,追加射门成功得1分,追加达阵成功得2分。)在第二节以及第三节的大部分时间里,巨人队一直占据优势,以38比14领先淘金者队——巨人队连续发起四次进攻,淘金者队根本招架不住,更无力还击。巨人队在整整十四分钟的比赛时间里都打得气势磅礴,控制了场上的局势。而且,因为中间还隔着半场休息,所以他们控制比赛的时间显得更长。随后场面突变,淘金者队气势重回,他们发动了两次进攻,两次达阵得分,然后又两次追加达阵得分,这段时间巨人队的进攻举步维艰。比分变为38比30。淘金者队再次进攻,但对方加强了防守,淘金者队只得射门得分,比分变为38比33,此时比赛还剩八分钟结束。连续十一分钟,淘金者队都占据了场上的优势。淘金者队马不停蹄,持续进攻,抵挡对方三次进攻之后,巨人队队员神情疲惫,气喘吁吁。当然了,这两支球队参加攻防的球员人数都一样,其实体力消耗也没什么差别,巨人队队员之所以疲惫不堪,是因为情绪不振,或者说是因为丧失情能所致。 好不容易挨过淘金者队的猛攻,巨人队得了球权,却在五分钟里一分未得。淘金者队重获球权,他们还有三分钟的进攻时间。淘金者队发动了最后一次进攻,但巨人队只有中卫Shaun Williams拼命防守,延缓了对手的达阵。不过淘金者队最后还是传球达阵得分,淘金者队以39比38反超比分;达阵的是明星接球手Terrell Owens,他个头很高,气场强大。我们知道他在达阵后总爱大肆庆祝。这次,他嘲笑巨人队的中卫Shaun Williams,后者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这两位球员都被判犯规;对巨人队队员来说,这么做尤其不理智,因为他们正要把球拿到中线开球,如果那个防守队员不理会对手的挑衅,那么只会处罚对手,那他们的开球点还会向前移15码,这样还会更接近射门范围。不过,因为双方都犯了规,处罚被抵消了,所以也就没法给球队带来一点好处。 这时淘金者队打算追加达阵,如果成功,他们会再得2分,如此将以3分领先对手。这样,就算巨人队射门得分,最多也只能扳平比分。这时,有个巨人队后卫截了对方的球,还想带球往回跑(这是违反规则的,因为这样一来,对方就没法追加达阵得分了)。Owens跑过去把那个巨人队后卫推出边线——这又是一次恶意犯规,不过巨人队队员再次反击,只见有个巨人队后卫打了Owens。此外,之前犯规的那个巨人队中卫Shaun Williams,又出拳打了淘金者队一名身材高大的内锋,这名内锋比Williams还要重45公斤,他本来是上去拉架的。这两位选手大打出手,因为双方都犯规,处罚又一次互相抵消了——淘金者队本来给了对方罚球的机会,但又因为对方的报复行为,罚球被取消了。巨人队赶快把球拿回场内;其间两队又爆发了一次小冲突;然后巨人队想射门得分,但射门不中,时间耗尽。淘金者队获胜。 上面所说的这场比赛战况激烈。两队气势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气势开始在巨人队一方,后来又到了淘金者队一方。在淘金者队队员得分炫耀后,最想帮球队赢回气势的巨人队防守球员出拳打人。在淘金者队胜利在望的局面被破坏后,球队的明星球员怒不可遏,攻击对手;巨人队的防守领袖也随之反击。那些情能水平最高、个人魅力最大的球员,或者挑起战事,或者当场反击。打架的那些球员最想让球队气势再起,赢下比赛(29)。不过,巨人队球员可没打赢:打斗没有改变双方的气势,反而巩固了对手的气势。当情能消散后,球队也就不再努力争胜。 张力在一系列比赛中逐渐累积:张力可能来自于宿敌对决时的紧张情绪,可能来自淘汰赛时的压力,也可能来自比赛中发生的那些恐吓事件(30)。有些打斗是比赛的转折点,打斗便会成为这些比赛戏剧性的中心。在职业棒球队或职业篮球队打季后赛时,这一点体现得最为明显。对球队和粉丝来说,之前的对决都还历历在目,他们全都憋着一股劲。每当双方开打,无论是打赢还是打输,都会对之后一系列的比赛产生决定性的影响(31)。 某些项目,尽管没有身体接触,但同样存在转折点。这些项目的转折点源于比赛情绪的变化:双方在比赛情绪方面进行对抗,情能此消彼长。在2004年的温布尔登网球赛女单决赛中,玛利亚·莎拉波娃对战卫冕者塞雷娜·威廉姆斯。莎拉波娃已经赢下了第一盘;第二盘双方你来我往,莎拉波娃在第一次发球时迎来转折点:她正手击出一球,就落在角落底线之前,威廉姆斯在接球时滑倒在地。威廉姆斯坐在地上,表情痛苦,这时莎拉波娃瞪了她一眼,攥紧了拳头。莎拉波娃随后发球,又击出一记ACE球。之后的比赛,对莎拉波娃来说,就很轻松了(《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2004-07-04)。在转折点,输家在身体和情绪上遭受了双重的打击;而赢家从此便充满自信,昂首阔步地赢下比赛。无论选手是男是女,他们都会争取控制比赛,这是由游戏的戏剧后果所决定的。我们能图片中看到:无论是女子垒球投手,还是男子棒球投手,他们在让对方三击不中时,都作出了同样的姿态:下颚猛然向前,握拳振臂高呼。 篮球比赛中的打斗,常常发生在一队痛失好局气势尽失之时,此时球员沮丧(挫败感)到了极点。不过,虽然这时球员的动作往往会变得很大,但打破局面的打斗却很少发生。在2004年NBA东部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中,印第安纳步行者队在上半场就领先对手14分,但底特律活塞队慢慢追上了比分,并在比赛还有4分钟结束时扳平了比分。此时,步行者队的最佳后卫Ron Artest,把活塞队的最佳得分手Richard Hamilton击倒在地——后者比前者矮小得多,他被对方用前臂击中了腮帮子。Hamilton自己爬了起来,成功罚入两球。此后,他的球队就再也没落后过。之后他们更一路凯歌,先是赢得东部冠军,最后更赢得NBA总冠军。在这起暴力事件中,在身体对抗中获胜的球队却没有戏剧性地赢下比赛,反而在气势上落后了对手,最终输了比赛(《洛杉矶时报》,2004-06-02)。 何时选手暴力不会爆发?要回答这个问题,还得就选手暴力的动力机制多说几句。毕竟只有少数比赛出现了打斗,无论是输球挫败之打斗,还是转折点打斗——尽管在多数比赛中,都会有个时间点,到那时,一支球队的球员就会意识到他们难免要输球了。我曾提出“一个地点,一次打斗”或“戏剧后果”的结构性原则:即聚焦的空间有待情绪将之充满。如果将这一模式用于预测,便可借此知道何时就不会发生打斗:等过了戏剧的高潮,也就没有那么多情绪去支持更多的打斗了。基于这个原则,当洋基队与红袜队在2004年美国联盟冠军赛的第六场爆发冲突时(洋基队明星Alex Rodriguez对红袜队投手Bronson Arroyo)(32),我就成功地预测到:无论在剩下的第七场比赛,还是在以后的冠军赛中,都不会再有更多的打斗了。 说明与致谢:本文译自柯林斯《暴力:微观社会学理论》(Violence:A Micro-sociological Theory,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为此书第八章《运动暴力》。分“选手暴力”与“观众暴力”两部分刊出。原文中有若干新闻图片以辅助说明,译文从略。柯林斯为美国社会学会(ASA)会长(2011-2015),此书荣获美国社会学会2011年杰出学术著作奖。感谢柯林斯教授授权本人发表此章汉译稿并细致解答本人在翻译中的若干问题。中英文摘要及关键词为译者所加。 ①运动项目在其早期,规则变动甚多,有时甚至重塑了某些项目(Thorn,Palmer and Gershman,2001:79-103)。近几十年,规则也有相当多的变化。比如,职业橄榄球变更罚球规则以保护四分卫及接球人,从而鼓励更有创造性的传球。 ②人们对这些附加竞赛兴趣浓厚,有时甚至超过对比赛结果的兴趣——但这些附加竞赛应该和运动暴力关系不大。美式游戏自有一套繁复的戏剧模式。我们不妨称之为发明让运动更有娱乐效果的美式传统。某些历史更为悠久的运动项目,如赛跑及其他各种田径项目,同样强调打破纪录。但对这些项目而言,破纪录本身一般不会改变比赛的戏剧结构:创造百米纪录同时意味着赢得比赛,而不是比赛的附加演出。 ③社会科学研究者常将运动暴力置入这个更宽泛的问题,即为何观众爱看暴力秀。Goldstein(1998)回顾了以往的观点,认为尚无理论能完满地解释暴力娱乐何以引人入胜。McCauley(1998)认为目前没有心理学理论能解释为何虚构的暴力引人入胜,而真实的暴力(实验以屠宰场或暴力伤人之写实影像对照)却并非如此。其实,之所以有上述差异,正因为虚构的暴力拥有紧张的戏剧情节。 ④有些平行竞赛类项目同样不乏攻守元素。赛跑选手也会在比赛中阻挡对方,选手甚至会因此摔倒;顶尖选手也会因困于人群而无法冲向终点。这些情况主要发生于中长跑项目:选手不处于隔离的跑道上,此外由于选手密集,短时间内无法冲出人群。这会导致苦涩的失败,有的选手会一直耿耿于怀:最著名的事件莫过于1984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女子1500米比赛,美国选手Mary Decker Slaney被南非选手Zola Budd绊倒,导致这两位明星双双出局;之后Slaney对Budd一直怀恨在心。不过,赛跑时的阻挡一般不会引发打斗。赛跑的确相当激烈;对贫穷的非洲马拉松选手而言,比赛奖金非同小可,他们会向对手的补给台丢掷水瓶以拖延对手;但打斗则从未发生。赛跑比赛自身的结构预示了这一点:花时间打斗将会输掉比赛。不过,有赛车维修人员打斗的实例。在美国国家赛车联合会在芝加哥的比赛中,Kasey Kahne一直在比赛中领跑,直到受Tony Stewart所驾驶赛车的影响,打滑失控,撞上了墙(但未严重受损);Stewart继续前进,最终获胜(《洛杉矶时报》,2004-07-14)。Kahne的维修人员冲向Stewart一方,言辞激烈,互相推搡。不过,打斗不是发生在司机之间,而是发生在他们的助手之间,而这些助手没有驾驶赛车,且挑起争端一方的赛车已经退出了比赛。总之,如果选手参加的是竞速类项目,他们不会在比赛中打斗而浪费时间。 ⑤拳击在所有项目中独树一帜,因为双方有时在赛前就开打。其他项目,打斗得等到戏剧张力逐渐积累,以致戏剧冲突爆发之时,而不会比赛一上来就发生冲突。职业拳击比赛,在仪式性的称重环节中,双方怒目相向,以供媒体拍照。双方怒目相向、言语攻击,这有时会引发简短的打斗;但打斗一般也就止于推搡,有时会打翻什物,随同人员也跟着起哄。此时双方倒很少互相饱以老拳,不是真打,目的是虚张声势,吓唬对手。主办方有时故意设计这些情节,以煽动观众的情绪,使其关注随后商业化的擂台赛。这打斗模式中的一切,都为了迎合观众,供其娱乐。即便双方积怨甚深,赛前的暴力也相当节制,焦点还要落在正式比赛中。其他运动项目,教练及多数选手多不愿赛前口吐狂言,以免激怒对手。我们也知道,橄榄球赛前,双方口水战甚多;教练也不反对这么做,因为这能打造强大的气场,赢得心理优势——若你默不作声,人们便认为你是在向对手示弱。 ⑥我指的是竞技摔跤,那才是真正的比赛,如学校摔跤比赛或业余摔跤比赛。与之不同,职业摔角和竞技摔跤的规则和技巧基本无关,而是高度舞台化的表演。职业摔角手经常跳出擂台打打杀杀,并公然使用非法的武器和攻击技巧,以彻头彻尾的暴力征服观众。在我看来,就算是业余的竞技摔跤选手,也能轻而易举地放倒这些招摇过市的职业摔角手,并让其动弹不得。相扑手也从不在规定的时间外打斗。相扑手在比赛就位前,确实要花不少时间摆姿势以及行跺脚仪式;这些行为也意在扰乱对手的注意力,尤其当一方站起来,带着轻蔑的神情离开土俵片刻。人们打心眼里尊重这些行为;比赛组织方为高级相扑手提供更多的时间举行赛前仪式;观众更常为选手表现出的戏剧才能而欢呼雀跃(源于本人在2005年5月在东京相扑竞技场所见及比赛宣传册)。 ⑦有研究者问过北卡罗来纳州的竞赛主管,让他们估算三个项目中发生暴力事件(含言语及肢体恐吓,以及公开施暴)的频率(Shields 1999)。他们认为:橄榄球中暴力最为频发(这些学校没有冰球队);足球中的言语恐吓略低于橄榄球(这有些出人意料,可能因为真正的暴力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恐吓就成了唯一的武器)。篮球的言语及肢体恐吓频率居中,而公开施暴的频率和足球差不多一样低。恐吓有其先后顺序:有45%的言语恐吓转变为肢体恐吓(即推搡或扭打);另有42%的肢体恐吓转变为公开的暴力。当然,这些数据不可全信;毕竟这并非源于比赛统计,而是竞赛主管单凭印象而作出的简短陈述。 ⑧高中竞赛主管也认为:与常规赛相比,季后赛或决赛有着更多的恐吓和暴力(Shields 1999)。 ⑨在NBA1987到1997赛季这十一个赛季的季后赛中,严重的打斗共有六次,每次均导致联盟暂停比赛。其中三场比赛,有一场是因为一球员挥拳击打对手(并非出于报复);这三场比赛都有球员争执,但每场比赛都只涉及两位球员,其他人当时都站在篮下等待罚球(《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1997-05-16)。每个赛季的季后赛有八十场左右,故其中0.7%的场次有打斗。据我估算,常规赛中,发生打斗频率会低一些。研究业余篮球队及学校篮球队的社会学家确认了我的观点,他们认为这些比赛中暴力行为极少(Reuben A.Buford,个人交流,2005年8月);Scott Brooks(个人交流,2003)告诉我,内城(贫民区)的黑人青年确实在乎个人名誉,但在他们打篮球时,他们也不是非要为此大打出手。Wilkinson(2003)收集了黑人混混和西班牙裔混混的打斗事件;尽管这些人也打篮球,也玩其他休闲运动项目,但他们提到的打斗全都发生在打橄榄球时。 ⑩因此冰球规则用不同的处罚来应对:一般的犯规,两分钟小罚;严重犯规,四分钟大罚;如果两队员打斗超过十秒或二十秒,裁判会先把他们分开,再把他们罚出场。不过,鉴于两位打架的都被罚出场,比赛也允许替补出场,事实上也没哪一方能占到便宜。 (11)冰球中最严重的暴力伤害,并不是让比赛中断的打斗,而是发生在比赛过程中的阴险撞击。比如某球员为了报复对手,在无球情况下猛撞对手头部。 (12)在1980年到1988年的国家橄榄球联盟比赛中,平均每队每年有六十五起严重的受伤事件,差不多每队每场比赛都会发生三次(《洛杉矶时报》,1997-01-24)。每周都大约有10%的球员受伤。在二十世纪前后,橄榄球是一项极其暴力的游戏:1905年,大学联赛就有十八名球员丧生(当时还没有职业橄榄球)(Rudolph 1962:373-93)。那时候球员受伤创历史纪录,原因之一在于当时的防护设备效果不佳:与1950年后结实的塑料和海绵垫所制成的护甲相比,当时的皮革头盔和皮革护甲真是很薄,更不要说到了二十世纪后期,球员还穿上了军队的防弹衣,在头盔上加装了防护面罩。在1940年代后期球员普遍使用硬质头盔以前,球员是用肩部去阻挡对手进攻,而不是去全力冲撞——就像拳击时一拳擦身而过,而不是迎头重击(Underwood 1979:93-109)。虽说如今橄榄球选手比过去更高更壮,受伤致死的事件也更少了,但球员的训练水平也提高了,球员还举重、服用类固醇,好让块头越来越大。毫无疑问,现在橄榄球的冲撞要比早年猛得多。这说明,有了更好的护具,才能将暴力维持在更高的水平且不失控。如今若有球员死亡,一般只发生在残酷的训练中。 (13)当球员压在一起时,那些在底下的球员想从对手那里把球抢下来,他们使用的伎俩包括:咬人,戳眼,用指甲抓人,踢对手睾丸等脆弱部位(《体育画报》对运动员的采访,2005-01-31:38-39)。有位球员说:“球一般只会易手一次。你被压在下面,上面那么多人,你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什么持球空间了。一般只有一个人能把球偷走,然后这事就结束了。”这些肮脏的较量在规则之外,裁判看不见,更管不了。只有当人堆散了后,裁判才能判定谁拥有球权。不过,这些秘密的打斗只在当时有效,当双方继续投入比赛后,之前的小动作并不会引发后续的打斗。 (14)全世界的足球赛(11人制),从青年联赛到职业联赛各个级别,男子比赛大约每场有两三次的受伤事件,女子比赛减半。球员受的伤多为撞伤、腿抽筋、脚扭伤,而骨折、脑震荡则很少见。职业足球比赛平均每场有一次球员受伤离场,并将缺席下场比赛(Junge等2004)。和美式橄榄球相比,足球受伤的情况可谓相当轻微了,橄榄球队员只在受伤导致下周比赛都打不了时,才会上报伤情。 (15)第二章结尾,我在标题为《害怕什么?》的段落中认为:当士兵或其他什么人在进行生死对决时,他们都不会太在意自己肉体上的伤势。作为人类互动失败时基本的副产品,对决时的紧张/害怕主要是象征/情绪上的伤害。就田径运动员而言,当自己处于赛场的中央,迎接全场观众的目光时,尤其需要镇定自若,知道自己的方向。 (16)这些护具有时也的确与棒球打斗有关。主要的打斗方式就是互相推搡;我们也都能看到接球手,接球手还穿着护胸,戴着面罩,他正按着对手的下巴和脸颊,把对手推得两臂张开、跌跌撞撞。看来,接球手的装备可以不仅用于防御,也可以用来进攻。不过,因为当接球手去按对手脸颊时,他的拳头还在手套里,所以他也没法严重地伤害对手。亦见《洛杉矶时报》,2002-07-29。 (17)在街头篮球赛中,此规律同样成立。有个学生用民族志的方法描述了一次打斗:在几天的对抗中,两位球员之间火药味越来越足;当他们最终开打时,其他的球员都站在一旁观战。 (18)有位球员回忆了自己在职棒大联盟第一天的经历:“爆发了两次争吵,都让板凳上空无一人。我不过是和别人一样走出了休息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那是我的第一天。我已经很紧张了。”(《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2001-08-13;亦见Adler 1984)。 (19)不过,在街角斗殴或拦路抢劫时,有些人会拿棒球棒作武器(例如,Felson,1994:32;Morrison and O'Donnell,1994;Fisher,2002)。 (20)尽管Cobb事后被人称作“疯子”,但与其将他疯狂的行为归为个人原因,还不如说是当时竞争的大环境所致:是棒球这项运动造就了他的个性。 (21)无论是在情绪上失去了主导地位,还是丧失了凝聚力,球队的士气都将因此而备受打击。Eric Dickerson是单赛季带球跑动距离保持者,他在接受采访时,记者问“你怎么就能看出球队防守出问题了?”他回答:“那就得看球员在什么时候互相埋怨:如果一个先来句‘你们在前面的几个怎么不阻截!’,对方就会反唇相讥‘你们在后面的怎么不阻截!’”(《洛杉矶时报》,2003-12-27)。 (22)在此,有必要区分长期的情能流与短期的情能流。在我先前提出的互动仪式链(Collins 2004)理论中,我认为情能易于累积,既会在积极的方向累积,也会在消极的方向累积。当两队遭遇时,情能高的一方将会击败情能低的一方,这种情形将在互动仪式链中循环往复地上演。若干场遭遇后,两队在情能方面更会出现阶层固化的现象。在竞技比赛中,此种模式会导致比赛还没开始,大家就能预料到结果,这当然会使比赛缺乏戏剧元素,让人提不起兴趣。即便两队在先前的比赛中势均力敌,但若有一方力压对手登顶,这种优势日后还会延续下去。不过,人们设计规则以防此类情况出现:就算在历史战绩中处于劣势,也得让他们有重夺情能(或气势)的机会。因此,游戏给运气留有空间(例如,一球着地反弹的方向不同,有时顺利得分,有时功亏一篑,完全得看运气),尽管就在毫厘之间,却让比赛结果大为不同。一球掷出,稍有差池,就将造成三击出局、界外球、本垒打等不同的结果。况且,运动作为人造游戏,还让观众有其他的期许:日常生活往往谈不上是公平的,风水也未必会轮流转——豪强总是恃强凌弱,受气包也难得翻身做主人;而在运动中,则未必如此,如在数年的对抗中,一队可能总是处于下风,若一日逆袭成功,才更让人心满意足,大呼过瘾。 (23)值得注意的是,击球员和投手很少对视,甚至很少看对方的脸。他们好像扑克玩家,在猜谜游戏中诡计多端,兵不厌诈。还有种情况,即直勾勾地盯着对手看:和言语攻击一样,眼神接触也会引发打斗。这儿就有个例子:在美国职棒大联盟一场比赛的赛前练习中,有位球员走向对手并为之前比赛中的事件道歉,对手用眼神挑衅,就此引发了一场持续四分钟的打斗(《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2004-07-28)。这与本人有次看到的一场近似打斗的情形相契合(2006年8月):当我们排了很长的队,依次通过机场安检时,有个男的警告一个吵吵闹闹要插队的人:“你给我滚开!”那个插队的随后不敢再有眼神接触,这架也就没打起来。 (24)有些投手,比如Roger Clemens,或者如历史人物Bob Gibson,他们最为人所知的,就是他们那种咄咄逼人的球风,正是这些投手创造了出局记录或防御率记录,不过其他创造纪录的投手倒也并没有这种挑衅的风格。所以,作为比赛技巧,恐吓确实有助于成功,但也不是不可或缺的。 (25)有些击球员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尽量靠近本垒,甘冒被球击中的风险,并将之作为自己的技巧,以扰乱投手的节奏。因此,有位球员被球砸中的次数好几年都在联盟中领先。有种说法与我观察的结果相符:此类球员若被球砸中,既不会火冒三丈,也不会成为混战的急先锋。正如有的投手靠欺骗对手行走江湖,也有的靠公开统治赛场而取胜;在成功的击球员中,既有头脑冷静的,也有热血沸腾容易情绪激动的。(举些最近的例子,前者有Barry Bonds,Ichiro Suzuki,还有Tony Gwynn;后者如Manny Ramirez。)爱打架的只是后一类球员。与之类似,我们也能料到,那些靠大力快速球取胜的投手,要比那些靠欺骗对手或靠精确落点取胜的投手,更爱打架。因此,当大力投手面对击球迅猛性子暴烈的击球员时,最容易发生打斗事件。 (26)Wayne Gretsky是职业冰球历史得分榜选手。他在对手间有“脸皮厚”的名声,因为他不愿和对手打架,而是娴熟地直奔球门而去——这常让对手吃惊不小。 (27)球队对这类球员的需求有限。可见一则有关费城飞人队的报道标题:“Fedoruk作为执行者大打出手,不过飞人队可能供不起两位这样的猛汉”(《费城问讯报》,2001-09-28)。 (28)我有位线人属于学识渊博的粉丝,他说:冰球比赛中,当一方显然会输球时,双方最有可能开打。输家会挑起战事,以证明他们在赛场上还有一席之地——尽管对他们来说,赢球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29)我在第7章主张“一个地点,一次打斗”的原则:当人们群情激昂地聚在一起时,就很容易爆发冲突。就像这个例子所示,一场比赛中可能会有多次打斗。不过,这些打斗也都从属于双方参演的同一场戏剧;就像某些发生在十字路口的打斗——这些打斗互有联系:某一打斗事件的主谋及协同者,还会在其他的打斗中客串表演。 (30)我有个总体的判断,也即转折点打斗一般发生在比赛较晚的时候。不过,如果比赛双方是曾经交手过多次的宿敌,他们有时在赛前热身时就会开打,这也会为之后的比赛定下基调。在2002年橄榄球常规赛决赛中,匹兹堡钢人队在坦帕湾海盗队的主场交手,前者还在争夺美国橄榄球联合会(AFC)北区冠军,后者已经获得了他们所在区的冠军。坦帕队后卫,明星擒抱手Warren Sapp,这是位爱打嘴仗的彪形大汉,他在赛前热身中全场游走,煽动场上球迷。匹兹堡队有位高大的跑卫,Jerome Bettis(因他体型巨大,故得绰号“公交车”),上去冲撞推搡Sapp。“去年他们在热身时就不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半场”,Bettis说道,“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我们自己的主场,我们会好好地欺负他们。”此时两队各有几名球员彼此冲撞推搡。比赛开场不过4分钟,钢人队便以14比0领先,最后以17比7获胜。匹兹堡钢人队一直保持着控球优势;Sapp全场比赛没有一次擒抱,没有一次助攻,也没有一次擒杀:他完全被匹兹堡防线所封杀。(《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洛杉矶时报》,2002-12-24)。 (31)还有个例子:2003年美国联盟冠军赛,纽约洋基队对波士顿红袜队(《洛杉矶时报》,2003-10-10至2013-10-13)。红袜队之前85年都没能获得世界大赛冠军,他们满怀希望,认为这是他们多年来最好的机会。开始两场比赛在洋基球场进行,两队打得天昏地暗,双方投手都不断地拿球往对方击球员的头上砸,然后红袜队返回主场,进行关键一役,两队都派上了自己最好的投手:Pedro Martinez和Roger Clemens。第四局刚刚开始,洋基队就重振旗鼓,以4比2领先红袜队。当时Martinez挺生气,他把球直接砸在击球员头上,借此威胁对手,洋基队那边的队员就朝他大喊大叫。在这局快结束时,Clemens踏上投手丘,代表洋基队投球。裁判已经警告了他:如果他报复对手,就会被罚出场。他的队友说:当时Clemens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巨大的压力让他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下一个击球员是红袜队的明星强击手Manny Ramirez,他曾在第一局击球造就第一次跑动得分。Clemens丢了一个高球,但并不靠近内侧,尽管这球离击球员的头部还远,但Ramirez的反应却好像这球要砸向他的脑袋,他走向投手丘,向投手挥舞着手中的球棒——这危险的武器几乎从没被用于打斗。(挥棒属于恐吓,球棒从没被用于打人。)两队球员都冲入场内,这场混战持续了15分钟。等比赛刚刚恢复,Manny Ramirez就三击不中出局——尽管Clemens投的第一球离好球区还远得很,他就急不可耐地去挥棒击打。在整个打斗事件中,Ramirez的情绪一直有些失控,在后面的比赛中,他连一记安打都没击出。红袜队在打架后士气大挫,最终以4比3的比分输掉比赛。洋基队在比赛快要结束时又发动一次攻击,他们踢打了一名主队的球场管理员。情绪爆发完了,剩余的比赛中就没什么打斗了。两队交手,互有胜负,比分都很接近,红袜队再次错失世界大赛。 (32)在2004年7月,两队又爆发了一场混战。人们普遍认为那年7月的打斗体现了两队戏剧化的宿怨:两队都想在美国联盟中取得最好的名次,并重现了上赛季末的打斗。7月的打斗后,红袜队全队高歌猛进,打入季后赛,再次与他们的宿敌一决高下。体育暴力中的参赛者暴力:微观社会学理论_橄榄球论文
体育暴力中的参赛者暴力:微观社会学理论_橄榄球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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