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卡海边去
李一楠
1
上午九点,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朱莉和凯斯换了泳装,涂了厚厚的防晒霜,去往Canadian Hole的海边。
地方政府要结合当地产业发展的实际需求来制定高校师资队伍的建设标准和支持措施。同时,要通过政策和经费引导高校从服务地方经济出发来建设师资队伍。
他们是走着去的。凯斯背着一把轻便折叠沙滩椅,朱莉戴着墨镜,三点泳装外面套着一条宽松的太阳裙,踩着人字拖,懒洋洋的,与凯斯一路无话。前一天是周日,他们上午从弗吉尼亚州出发,傍晚到了位于北卡罗来纳州外班克斯列岛海边的度假屋。此刻,那栋房子被他们渐渐抛在身后。朱莉第一眼看到它时,眼底划过一丝久违的光亮。在晦暗的暮色里,那栋三层高的别墅屋外观是木材与板墙的混合,浅灰色,比一般独立屋显得高,有种拔地而起的凌空之感。她后退了几步,发现那凌空之感主要来自于一层的结构:十几根坚实的原木柱子,将房屋高高地撑举起来,以防海啸和飓风。这样的房子,在她和凯斯居住的北弗吉尼亚是极少见的,但这一路从外班克斯列岛开下来,12号公路两旁,到处都是结构类似的房屋,兼有专卖旅游休闲设施的店铺,店铺门窗上悬挂着的彩色飘幡的图案,不是鱼和海豚,就是灯塔。因是伫立在海边,那些青灰色或被刷成乳黄、淡绿、浅褐色的房屋之间相距并不远,但都带有风蚀雨侵的痕迹,有种飘摇的孤零感,就像朱莉眼前的这一栋。朱莉心想,地域果真如此重要,六个小时车程以外的地方,已然有了南方气象。九月,南部沿海各州已经进入了飓风期,选择这个月份到北卡海边度假一周,是有风险的,在提早几周甚至数月制定度假计划,交度假屋的押金之前,谁都不知道到时天气究竟会怎样。好在预报说这一周只有周四可能有雨,但不是飓风。朱莉继续向四下打量,见右边屋墙的一角长着一蓬白色的芦苇,芦苇前的灌木丛中,几朵玫红色的大瓣花卉,她在北方从没有见过,它们像是南方这地界特有的产物。一想到南方,朱莉的情绪微微振作,她所期待的某种不一样的新鲜感,也许在这里可以找到?无论如何,位于大西洋岸边的北卡罗来纳州,算得上是真正的南方了。
他们在度假屋门前的那条小路上走了一段,向左一拐,便踏上了一段更长的路。很快,就听到了隐隐的海潮声。海滩似乎不远了。他们这次住的这个岛叫恩维,位于外班克斯列岛南端,在恩维和巴克斯顿岛之间有一片著名的海滩,叫Canadian Hole。春秋两季,这里保持每小时十到二十五英里的稳定风速,是滑浪风帆和风筝冲浪等水上运动的最佳海域,最早因酷爱滑浪风帆的加拿大人定期到来而获此名,而这一片所在的帕姆利科海湾更是以日出和日落闻名,只是,此刻他们虽是去往Canadian Hole,却错过这第一天的日出了,但朱莉已经想好,在这里的几天,她会一个人到海边看日出或日落。
随着我国矿山开采机械化水平的提高,大型矿井和千万吨级别高产高效工作面的增加,矿井建设和矿井开拓接续问题凸显[1-3]。“十二五”期间,国家“863 计划”重点项目“煤炭智能化掘采技术与装备”的“矿山竖井掘进机研制” 课题,已开发出具有安全防护的竖井综合凿井装备——MSJ5.8/1.6D型矿山竖井掘进机。MSJ5.8/1.6D型矿山竖井掘进机是一种涉及多学科的技术密集型施工设备,主要应用于竖井井筒建设,能够实现快速机械破岩、支护,是大型现代化矿井建设机械化的发展方向,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4-8]。
又走了几分钟后,他们朝右一拐,穿过一片排列相当密集的度假别墅屋。那些房屋都静悄悄的,二层和三层配有的木质露台,几乎将房子围拢了一圈,从下面打量,房子便显得十分空阔,四面透风的样子。很奇怪的,朱莉的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些房子在飓风中被撼动、风雨飘摇的情形,她眼前的这个地方突然显得格外荒凉。她十分诧异,将墨镜拿掉,四下却阳光灿烂,天色澄明。一个奇怪的幻觉,她想。他们继续朝前走去。在那些房屋之间的空地上,覆盖着茂密的杂草,杂草丛中点缀着硕大的牵牛花和野雏菊。尽管太阳已经炽热,所有的花瓣上都还滚动着隔夜的露珠,杂草丛中通向海边的小径一看就是人的脚步硬踩出来的,再往前走,就是由细沙铺成的路面了,走起来十分艰难。随后翻过一道高高的沙丘,海滩和大海一下子就展露在他们面前。
2
这便是大西洋了,朱莉想。因是九月,度假淡季,海滩上人不多,但一眼就能看到海面上有人在驾驭滑浪风帆,也有人在玩风筝冲浪。或许由于海水的映照,海边阳光透亮,空气却有些微凉,天空中布满水波样柔润流畅的淡云,海水呈一片和气的蔚蓝色,像湖水。这样一片淡远的海景,就像一把柔软的刷子,将朱莉多日来低沉郁闷的心境轻轻一扫,她即刻就有了点羞惭感,好像再不打起精神振作一点,倒不好意思了。她朝四下望去。凯斯的表弟吉姆一家已经在那里了。吉姆住宾夕法尼亚州,这次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来到北卡,和凯斯他们共租一套度假屋。度假屋里的第三对客人是杰瑞德和卡柔夫妇,他们是吉姆夫妇多年的朋友。来之前朱莉听凯斯说,杰瑞德夫妇六岁的儿子患有唐氏综合征,他们这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他送到费城附近的一家特殊儿童看护中心,才来海边放松几天的。
吉姆全家显然已经下过水了,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湿漉漉的腿上沾着白沙,在戏逐海浪,好脾气的吉姆在一旁陪着她们。远远的,吉姆的妻子萨若戴着墨镜坐在沙滩椅上晒太阳,望向吉姆和女儿们的方向。她身上也闪着水汽,被阳光一照,金色的头发变得透明,她的脸就像被裹在一圈淡淡的金光里。朱莉想起头天傍晚她在度假屋和萨若初次见面的情形。她们握手之际,她同萨若的目光对视,就感到这是一个特别自信的女人。朱莉记得凯斯说过,萨若出生于纽约上州颇有些家底的犹太人家中,从小一路上私立学校,在新泽西一家药品公司做部门经理。萨若看到朱莉和凯斯走过去,便热情地打招呼。朱莉能感觉到她墨镜后面的一对目光在跟随着她和凯斯移动。朱莉也戴着墨镜。她对自己穿着泳装的身材是足够自信的,但在萨若那隐形目光的笼罩下,还是觉得哪里不自在。她下意识地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在中国女人里,她的肤色算不上白皙,但是光滑细腻,美国男人们都夸她小麦色的皮肤质感细腻,他们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它,就像抚弄一块丝绸,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包括凯斯。平心而论,凯斯或许是他们中间最温柔浪漫的一个了,坐他的车,他总要为她亲自打开车门,扶她上去,并替她系好安全带。他也总是搂着她入睡,尤其在温存之后的那些时刻。他说,白天,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无法负责,晚上,就是我的。这或许是朱莉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从那之后,他们就搬到了一起。可是再之后呢?朱莉微叹了一口气。
凯斯在萨若附近将沙滩椅放下来,让朱莉坐上去,他自己铺开一块沙滩巾,躺在朱莉身旁。朱莉扭头望一眼他,怔怔的。昨晚他们在度假屋安顿下来后,她走出房间通向露台的玻璃推拉门。她站在窄窄的露台上,扶着栏杆,朝四下眺望。暮色中,一片片布局和外观十分相似的度假屋在四面铺展开来,他们房子的背后,是一片干净的沙滩,连着风平浪静的内海湾,再远处,能看到与天际稳稳衔接的一线海。朱莉想,他们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就是为了看那样的一片海?起风了,带着海水气味的晚风将她的头发和裙子吹起,她抬手拢拢头发。她没想到凯斯从后面揽住了她。他左手贴在她的小腹上,右手将她撩拨头发的手握住。他粗拉拉的双腿和她的腿部皮肤紧贴在一起。她的身体一紧。但她随即将他轻轻推开。晚上在床上他想靠近她,她也将身子背转过去。此刻她望着凯斯的目光便带着一点歉意。凯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略一犹疑,他抬起身,在她的唇上印了一个试探性的吻。朱莉一愣,随即用一只手钩住他的脖子,进一步迎合了他。都戴着墨镜的两个人,身体又别扭着,要深吻是不容易的,朱莉以为他们只是为了做给旁边的萨若看,但舌尖互相探索,越吻越深入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吻并非那么简单,两副身体都开始轻微颤抖。幸亏,他们都戴着墨镜。
已近午时,海水温热,她先顺着海岸游了一阵,累了,就停下来缓冲一下,踩水。她的脚接触到了浅水处海底的细沙,海草缠上了她的脚背,她在海水浮力和波浪的协助下一次次地跃出海面,觉出了某种游戏的乐趣。凯斯这次没有随她下海。她原本也不再需要他了。跳了一阵,她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管不顾地向海的深处游去。
“昨晚睡得可好?”萨若问。
“不错,就是床比较小。”朱莉故做幽默地笑着回答。
“你是第一次来外班克斯列岛度假吗?”萨若又轻声问。她手中捧着咖啡,端直地坐着,神态优雅。
随着工业发展,水资源的需求量逐渐增加,水资源对工业发展速度和规模的决定作用也越来越明显。承德市工业增加值从1970年的1.09亿元上升到2010年的394.3亿元,是1970年的393倍。而2010年的水资源总量却是1970年的40%,万元工业增加值用水量仅是1970年的6%。
朱莉说这是她第一次来。说完这个她又有些不爽。她很想让萨若知道,她虽然第一次来北卡海边,但她去过地中海、加勒比海、迈阿密,本来还和凯斯计划好这年圣诞去夏威夷的。她在中国和美国都是名校毕业,在位于首都华盛顿地区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做项目主管,即便在IMF那炫目奢华的圣诞晚会上,她和凯斯两人盛装出现时,也引来无数的目光,她相信萨若根本不清楚他们两人的背景,她现在看到的只是两个身着泳装的男女,身上没带任何光环。这样想着,朱莉又为自己这份很有点可笑的虚荣心感到羞惭。在这片人家的土地上,她总是需要向他人证明自己的成功和骄傲吗?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不过,她早已发现她在某些事情上变得越来越敏感,她还未找出问题的症结。她朝远处望去。海边的风不大不小,海浪因此并不凶猛。吉姆和萨若的女儿杰西卡、格蕾丝始终面向大海,等候海浪,浪头一冲过来,她们就欢笑着跳起来,大张着嘴巴,将浪花吞下,仿佛吞下去的是意外的快乐,白白赚来的。朱莉突然发现她羡慕她们,如此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她自己有过吗?
海面上有两个人在驾驭滑浪风帆。离海岸较近的是一架红蓝相间的风帆,滑板上站立着一位着深色泳衣的男人,戴着防水镜,面目看不清楚。那面风帆像极了蝴蝶的翅膀,男人双手抓着横杆,微微躬身,面向帆板,人和装置在海天背景上构成的一幅极为协调的画面,漂亮而潇洒。顺着风,他的风帆从海水深处向海岸这边一气斜插过来,让朱莉想到了“势如破竹”这几个字。眼看着快要到岸边了,男人却将滑板的左端向下一压,同时将风帆朝他右前方一推,滑板立刻改变方向,他又沿着海岸线平滑起来。
重大疫情的发生是导致动物发病的重要因素,如非洲猪瘟疫情,一旦疫情控制不当,就会被大面积传播,导致疫情加重,严重影响畜牧养殖业的发展以及人们的生命健康。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姑娘才停止了戏浪,在海边玩起沙子,吉姆便走回他们三人这边。他们这才意识到,杰瑞德和卡柔没有来海边。“杰瑞德好像说他们早上要找风更小的地方划橡皮艇。”吉姆说。
“有意思,这两个人真像来度蜜月了。”萨若说。
“难怪他们。”吉姆说。
朱莉没有插话,只静静听着。海浪这一阵小了下来,有人跳入水中。她也想到海里游泳,便扭头问身旁的凯斯,想不想去海里?凯斯立刻点头。
根据国内主要输油气管线的工程设计经验,阀室供电系统通常为离网式光伏发电系统加备用蓄电池,供电电压为24 V,安防系统的后备时间通常情况下不小于3天,部分地区连续阴雨天数较多,后备时间在5~7天。为便于横向对比说明,该设计选取国内某主干管线49#阀室建设模式进行说明。各设备功耗统计见表1。
她继续在水上漂浮。突然间,她感到身边的水面开始剧烈波动,一扭头,她发现那个红蓝色的滑浪风帆已经滑到离她很近的地方。她和站在滑板上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向后背去,身形高大。她还想再看他第二眼,他的风帆已经从她身边滑了过去。
海水被早上的太阳晒了几个小时,却还是不够温热,不过游开之后,身体渐渐也就适应了。朱莉先在岸边试着游了一阵,很快就往更远处游去。凯斯紧随其后。
离海岸越远,朱莉越觉得游得畅快,她眼睛的余光里只有茫茫无边的湖蓝色海水,只有阳光。阳光直刺着海面,在她眼前砸出一团一团炫目的碎光,她有种错觉,阳光也正那样砸在她的头顶,她怕自己承受不了。但她还是尽力向前游去,不想停下。凯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游到她的前面,一个转身,面对着她。“朱莉。”他动情地叫了一声,身体朝她靠近。过去,他们热恋的时候,曾在水面下身体交缠,好几次弄得她喘着气险些呛水。而此刻,面对着同样的一个人,她却已没有冲动了。她觉得悲哀。她轻声对凯斯说:“让我一个人游一会儿好吗?”凯斯的脸色瞬间黯然。他望了她一眼,将头埋入水中,几秒钟后,从水面上抬起头来,说:“真是遗憾,朱莉。”说罢一转身朝海岸游去。
平板重力模型可以直观地反映重力作用的功效,地理教学中应用平板重力模型可以加深学生对地理区位问题的理解,对于解决地理区位问题大有裨益。
朱莉一个人继续朝前游着。她很快就感觉有些吃力了,改成了仰泳,其实就是仰躺在水面上,慢慢漂浮,闭眼享受着阳光的直刺,想着心事。刚刚她又让凯斯失望了,但她不觉歉疚。她忽然又想起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在她每周学游泳的那个青少年宫,夏天来了一个临时的男教练。他身材健美得让人羞于直视。他发现朱莉是棵游泳的好苗子,就手把手给她纠正动作,说她过去学的基本功不正确,在征得她父母同意后又给她增加了一对一的训练,是免费的。这免费的好处让她的父母没有多想。正值青春期的朱莉却在他每一次靠近她,碰触到她的身体时都像触了电一样,牙齿直颤抖。他问她怎么了?她说水太冷。到了后来,她根本不能直视他的眼睛。一次晚间单独训练时,游泳池里只有他们,他突然跳入水中,向她游过去。他一只大手从水下轻柔地托住了她的腹部,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她“啊”地叫了一声,腹部痉挛,咬着嘴唇,眼泪流了出来。她嘴唇哆嗦着哭了,哭得非常悲伤。他把她抱转身,让她平躺在他的手臂里,和她一起从游泳池的这头“游”到了那头。整整二十年过去,几乎每一次游泳时她都会想起他,他是她从十六岁起就埋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她整个青春期对于异性的所有迷恋和幻想,都投射在对他的回忆和想象中了。最近好一段时间,她情绪低落、极易伤感,他的形象又不断浮出她记忆的水面。其实,她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他的形象却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她的梦里。在梦中,他沉默地保护着她,就像十六岁时那个游泳池里的夜晚,他沉默着,但对她的保护深沉至极,表露出要毫无条件地全然呵护的坚决,像是对现实中她始终没有得到的一种默契的补偿。梦醒之后她无比惆怅。她知道他对她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她的“中国”的一部分,虽然她过去总以为她早已经不怎么需要它了。
他们一同朝海里走去。快走到海边时,凯斯轻轻握住了朱莉的一只手。这一次,朱莉没有拒绝。
3
她和凯斯在海边一直待到了午后,该吃午饭时,才回到度假屋。
日本西铁城早在1956年4月就推出了一款名为Parashock的防震器(见图9),它与一般防震器不同之处在于取消了防震器基座,以一个螺旋状的弹簧片与钻眼固定住,上方则是与托钻固定在一起的弹簧片,所以两个宝石都有与弹簧片固定,明显与Incabloc防震器、Kif防震器有所不同。西铁城为此还在日本国内举办手表高空抛下的试验,在30米高空的直升机上,将手表朝铺有软垫的地面扔下,而搭载这款防震器的手表机心仍可以正常运作。
上到二楼,路过杰瑞德和卡柔住的房间时,他们看到卡柔坐在床边。她一手捂嘴,一手拿着手机在看。她在哭。杰瑞德搂着她的肩膀。
他们一愣。
杰瑞德看到他们,走出来。把房门在身后带上。
“想上来吗?”男人问。
Q陈老师,您好!家有女宝3周岁11个月,小班。我曾经因为认字过程中她注意力不集中,或者认字不理想而发过火,造成孩子现在对学习认字特别没兴趣,她常很轻声地但带有情绪地,扭捏地或者直接说“妈妈告诉我”来应付,我该怎么做让她重新产生兴趣?
卡柔被杰瑞德说服留了下来。周二,三家人一同去了海滩,在海边一待又是几个小时。远远的,朱莉好像又看到了头一天在海上遇到的那个红蓝相间的滑浪风帆。但她并不十分确定。她一个人下到海里,朝远处游去。
“没什么,卡柔也得慢慢习惯这种分离吧,她总不能陪伴他一辈子。”杰瑞德说。
朱莉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三楼上,朱莉和凯斯在厨房里做着简单的午餐,三明治、煎鸡蛋、水果、牛奶。朱莉的眼前却老是卡柔捂着嘴抽动着肩膀哭泣的样子。她还没有孩子,她体会不出卡柔的感受。周日傍晚她第一眼看到卡柔,就觉得她的气质中有种不同于一般人的疏离感,淡淡的,却很分明。晚上大家聚在客厅,她说自己有点累了,要回房间休息。杰瑞德拉着她的手,轻声问:“你要我陪你吗?”她说:“不用,你待在这里好了。”杰瑞德却起身,把她送回他们的房间。吉姆说杰瑞德和卡柔是大学同学,“刚进大学没几天他就把她骗到手里,那时候她才十七岁,纯真的十七岁啊,想想吧!”吉姆开着玩笑,大家都笑,朱莉却恍惚陷入某种思绪。嗯,十七岁。第二天早上她很早起床,上到三楼的露台上,卡柔竟比她起得还早,正坐在露台上读一本厚厚的小说。她们寒暄了几句,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朱莉和美国人相处一向是得心应手的,她在职场内外接触过许多人,见过许多场面,一般都游刃有余、拿捏得当,但这天她情绪不高,便也无心刻意再寻找话题。萨若这时也来到了露台上。她们一起随意聊了几句。随后萨若走过去坐到卡柔的对面。卡柔放下了手里的书。两个女人扭头望了望清晨的海面和天空,便开始低声交谈。一个说,可以吃过早饭后就收拾去海边;另一个说,也许他们会去划皮艇。然后是两家的女儿上一次在共同的舞蹈课上遇到的小问题和小花絮。朱莉站在那里,即刻觉得被排除在外了。其实,她的英文好得几乎没有口音,可以和她们交流任何话题。但是她们面对面而坐,刻意压低的声音,聊着只属于她们之间的话题,瞬间就将她与她们区别开来,毫不费力。她觉得更为悲哀的是,她们应该不是故意的。一想起早上的这一幕,她就有些不知所措,想过会儿见到卡柔,她还是不用试着安慰她了。语言再好,她的安慰也注定只能停留在表面上,何必?
4
“真是抱歉。”凯斯说。
他们放开彼此后,朱莉将头仰靠在沙滩椅背上,闭上眼睛。
直到游不动了,她才反转身,躺在海面上开始漂浮。
朱莉戴着墨镜,目光聚焦在这位滑手身上。她想这个滑手在水面上滑翔的那份快感,一定很像她在山头滑雪时的情形。过去,几乎每年的冬天她都要滑雪,从起初没有上过雪板的零基础,到后来黑夜雪道上一露峥嵘的娴熟,她摔过很多次跤,但一直坚持着,因为她到美国不久,就发现老美们普遍喜爱滑雪。但后来她就发现滑雪在北美其实并不是什么贵族运动,一般的中产家庭都支付得起,新移民中的中国人和印度人也都热衷于加入每一年的滑雪季,呼朋唤友,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她顿时就对这项她原以为只属于老美的很酷的运动失去了兴趣。一度,内心的骄傲让她自以为她有必要游离于她原本属于的群体,近两年这种姿态才有所改变,但又有再度融入的困扰。她望着那个仅从身形判断就应该是老外的滑着风帆的男人,突然很想在海面上尝试飞翔,可惜他们这次没有准备任何滑水装备。
忽然,像是前一天那一幕的再现,她身边的水面开始剧烈波动,一扭头,她发现那个红蓝色的滑浪风帆已经滑到离她很近的地方了。她又看到了站在滑板上的那个男人。
“你的泳技不错啊,竟然游得这么远。”男人大声朝她说道,英文中带着一点口音。
她望着他,又回头看一眼海岸,这才发现,原来她真的游得很远了,海岸上的人都缩成了小小的黑点,凯斯、吉姆和杰瑞德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她想这就是在海上漂流的好处,一段短暂的放空,无拘无束。她一转身游到了男人的风帆旁,一只手抓住风帆底板的边缘。
他说,没什么。他们在看儿子所在的看护中心的监控视频。孩子第一次被放在家以外的地方,显然很不习惯,不明白家人为什么不在,但不知道如何表达,就老是用手揪头发,嗷嗷地叫,不吃饭。看护老师没想到会是这样,束手无策,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卡柔急得要命,她非要看视频,结果看得直哭。她说她待不下去了,要提前回去。
她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他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滑板上。
滑板很窄,原本只适合站一个人。但是他们显然都怀有一份游戏的心态,毫不在意。
他教她双手紧紧抓住帆板的横杆,身子微躬,和帆板的弧度尽量形成对称的张力,他也是同样的姿势和动作,只不过紧贴在她身后,保护着她。很快,风帆开始左右摇晃,有点失控,她紧张又兴奋地尖叫起来,他调整着横杆和风帆的方向,顺应了风势,这才快速地滑行起来。
风从她脸上划过,海面和天空都在向后流畅地退去,她重温了在山头滑雪的快感。她兴奋地哈哈大笑,他也笑,问她是哪里人。他说他是从加拿大自驾过来的,每年的九月都要来这里。他没有租房子,晚上就睡在自己越野车里,车停在海滩上,吃罐头食品和三明治,已经三天了,打算到周末才离开。
她听了大为吃惊。Canadian Hole,还真有加拿大人慕名而来。她问他为何选择这种方式来度假?他说这就是他最喜欢的方式,为什么不呢?
“随心所欲吗?”她大声地问。
“对,就是随心所欲!”他大声回答。
他们在海上滑行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完全失去了距离感和空间感,不知道究竟离岸边有多远了。她的视线里只有茫茫海水和倾斜的天空。在那么窄的滑板上,她的后背只能靠在他的怀里,但她没有半点犹疑。他雄厚健美的身体,他对她有力的全然的保护,又让她想起她的游泳教练,尽管她连身后这个人的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她全身心放松下来,享受着划过面颊的轻柔的风,将头仰靠在他的胸前,有流泪的冲动。他很好地掌握着风向,让风帆慢慢降速,让平稳无声的滑翔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有一刻,他低下头,胡子拉碴的脸很自然地贴在她丝绸般光滑的脸颊上。她没有拒绝,闭眼享受着一份久违的感觉。
5
这天的晚饭他们吃得比较早,饭后大家相约一齐到后院的游泳池里游泳,放着音乐开派对,朱莉却不想参加。她说她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她想到海边去看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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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斯已经换好了游泳裤,准备在游泳池边听着音乐喝啤酒,实在不想出门散步。他当着大家的面搂着朱莉吻了一下,提醒她路上小心,不要走得太远。
朱莉离开了凯斯和那栋房子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快走了约摸十几分钟,就到了海边。这一次,她有意避开了Canadian Hole那一片,在更南边一处有礁石的海滩停了下来。那里的岸边有大片被芦苇和水边植物覆盖的湿地,她喜欢。太阳开始慢慢下沉,她正站在那片湿地前。一枚滚圆的落日一点一点往下沉没,不疾不徐,充满了极度的耐心和庄严感,她的心也随之慢慢沉淀。从她站立的地方望过去,将海面分割成小片水域的芦苇和水草正处在背光里,颜色均由绿变暗,甚至变黑,在落日光芒的直射下,留给她的是一组静默的背影。这画面让她感到另有一个世界,正背向着她,她尚不能全然领略。太阳刚刚沉没于水中,天色就暗了下来,暮色迅速笼罩了天际和海面。
刘少奇同志是不忘初心、对党忠诚的光辉榜样,是坚持真理、实事求是的光辉榜样,是敢于担当、勇于创造的光辉榜样,是勤于学习、知行合一的光辉榜样,是心系人民、廉洁奉公的光辉榜样。
但她还不想马上离开。整个海滩上,只在远处有几个人尚在海边流连,两个女孩儿,一对成年人,像是父母。女孩儿手提太阳裙的下摆,往海水里一步步走去。他们相互招呼回应的声音,从海面上飘来。那时刻,白天的燠热已经散尽,灰蓝色的海面平静苍茫,一丝带着海水气味的凉风从朱莉身上吹过,朱莉心绪怅惘,被一份蚀骨的孤独感深深攥住。十多年来,她一直以为她在这个国度过得如鱼得水,以为自己并不怕独处,并不惧孤独,但现在她觉得她也许错了。只是她一时还想不出症结所在。碰巧,来海边度假前国内的朋友联系到她,邀请她回上海加入他们负责的一个国际能源开发项目。他们看中她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工作的背景,当然还有她的能力和个人魅力。这个机会来得突然,出国十多年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回去发展,但她好像突然醒悟,原来她还有这种选择。她陷入更大的迷茫之中。
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慢离开。
拥有悠久古老历史的城市并不少,可西安却是最有历史感的,无处不在的古意古韵不经意地就散发出一种让游人肃然起敬的气质。悠久、博大、古朴、典雅,有很多诸如此类的形容词都可加在西安的头上,可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概括,唯有厚重这个词最适合不过的了。西安太厚重,甚至厚重得失去了感觉:它见证了文王创建都城,秦始皇一统天下,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盛世“文景之治”,卫青、霍去病马踏匈奴,唐太宗的贞观之治,中国第一个女皇帝武则天的登基,王昭君的出塞和亲;这里萦绕着汉赋唐诗的吟咏唱和,回响过金戈铁马的杀伐号角,也演绎过霓裳羽衣的轻歌曼舞……
在返回的途中,经过一处礁石下的背人处,她看到一对男女相拥躺在沙滩上。她的身下垫着一条沙滩巾,他俯在她身上,他们闭目热吻,身体紧贴在一起,裸露在外的双臂和双腿像海草般交缠,朱莉心跳加速,经验告诉她,那样的激吻和缠绵之后势必有什么。果然,他的手已经探入她的里面。就在那里吗,在海滩?忽然,朱莉吃了一惊,暮色虽已浓重,她还是看清楚了,他们是杰瑞德和卡柔。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她这才想起她出门时,两人似乎就没在泳池边,车也不在车道上。原来,他们来了这里。是来看日落,还是专门找了个海边的背人之地做爱?无论如何,这两个相爱又一同经历了生活的磨砺的男女在海边上演的这一幕,触动了她,她的脸发热,在心里喃喃重复着:十七岁,十七岁。她的眼前仿佛晃动着绿莹莹的一池水,那水覆盖着她,一个男人却把她从水中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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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一整夜她都睡得极不安稳,混乱的思绪和梦境在她脑子里持续翻腾。醒来的一刻她只觉得头疼,身体也酸疼,病倒了一般。但她知道她的身体并没有生病。按之前的计划,早饭过后她和凯斯要去看附近的灯塔——海特若斯海角灯塔,据说是全美洲最高的,在世界范围内也排在前列。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想她应该爬起来,按原计划和凯斯一起去看灯塔。
从他们所在的恩维岛开出去,拐上12号公路,往南开了大约十多分钟,就透过车窗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着的灯塔了,黑白相间的斜条纹绕着塔身,十分醒目。来海边之前朱莉已经在谷歌上搜索了些资料,知道它是1870年左右建成的,从殖民地时代起,这一带就被称为“大西洋墓地”,是渔船触礁的险滩,这处灯塔就是渔船们的福音,二十海里以外都可以看到它彻夜长明的灯火。她原本想告诉凯斯这些的,但因情绪实在不佳,就一路沉默。
在扫描电镜测试的同时,通过X射线能谱(EDS)对纳米粒子(4、5)的表面元素组成进行了测定。测试结果如图5所示,纳米粒子(4,5)中的主要元素均为硅和氧,这是因为这些纳米粒子的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所致。部分元素的含量如碳、氮也相当可观,另外图中还显示了一些关键性元素如S的存在。
他们走到灯塔下面时,灯塔已经对外开放了。朱莉说她想登塔,想到最上面去看看。凯斯同意陪她上去。
这是朱莉第一次进入一处灯塔的内部,塔内空间逼仄,存在了两百多年的陡直的螺旋式铸铁楼梯,锈迹斑斑,一直通向七十多米高的塔的顶端,她朝上望了一眼,即刻就感到微微晕眩。她触摸着冰凉的铸铁,眼前仿佛出现幻觉,看到一群两百年前攀爬这个灯塔的人。她机械性地一步一步往上走,没多久就气喘吁吁。但是每走一段,就有一处嵌着观景窗的休息平台,她站在观景窗前,发现每一处风景都大体相同,云天、海水、森森的树木、参差的屋顶。但每上去一段,一部分景色就离她更远,另一部分又离她更近。她体会着这种微妙的变换,心情渐渐变得舒朗。
但她没想到站在几十米高的灯塔最顶端的观景台上,四下的景色是那般不同凡响。大西洋和它的海滩与礁石几乎将灯塔围绕了一圈,灯塔仿佛一处高耸的孤岛,望着视线里无处不在的深蓝色海水,想象着“大西洋墓地”的霸道无情的一面,那幅威严景象本身就配得上人们的敬意。她看到一群海鸟在海面上盘旋,过去她总是仰面注视任何鸟类的飞翔,此刻它们却在她的视线之下,飞翔得流畅而欢快,在海面上洒下点点斑驳的影子。她想她上到塔顶的决定是对的。她转身寻找他们那栋度假屋所在的方向,甚至寻找弗吉尼亚州所在的位置,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真正的方向感。
从灯塔上下来后,顺着一处栈桥走到海边,又踅回到灯塔附近的一处老房子。老房子其实是个小型的博物馆,里面陈列着殖民地时期与这处灯塔相关的许多图片和史料。朱莉喜欢看那些史料,十多年了,这个国家的一切细节对于她来说都还是兴趣的焦点。凯斯对图片资料没什么兴趣,却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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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内部房梁低矮,木质楼梯又陡又窄,人踩上去,吱吱作响,颤颤巍巍,她觉得她正踩在不结实的东西上,下脚重一些就有可能导致坍塌。此刻,她和凯斯竟然是里面仅有的造访者。在二楼一处狭窄过道的小窗户前,她停下来,从那个角度看到了灯塔。她刚想回头告诉他,他已经走到她的身后,抱住了她。他的一双大手慢慢往她的胸部挪,抓住她的双乳后,就不动了,用力扣在上面,好像生怕它们跑掉。朱莉闭上眼,感受着他那双温热的手。她在挣扎。他双手抓得更为用力,令她感到了疼痛。她再睁开眼,他的唇已经吻上了她的后脖颈和耳根。她的皮肤痉挛般地发痒,身体开始微微酥麻。她熟悉他的这种撩拨,那一瞬间,她几乎放弃挣扎。但是最终,她挣脱开了他,转过身。她的身体挡住了小窗口,挡住了来自外部的光,在那个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她与他对望。她想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迷茫和失意,当然和爱情有关。是的,爱情。凯斯是她交往的第几个美国男人了?他名校毕业,家庭条件优渥,收入丰厚。他们最初在一次行业年会上遇到,他身着西装风度翩翩,再亮出一张烫金的名片,瞬间就俘虏了她的心。但是交往的时间越长,她越是觉得他对她的爱里缺少一点什么,他们的关系之中缺少一点什么。一切都过于表面了,包括他的殷勤,他的细心体贴。她体会不到深入灵魂的默契,蚀骨的相爱。她总是想起她的游泳教练,毫不理智地。她犹疑纠结了许久,最终于两周前向凯斯提出了分手。凯斯震惊不已。他没想到中国女人朱莉会主动离开他。他尝试挽留,让她再想想,央求她依然按半年前就定好的计划,照旧到北卡海边度假一周,他暂时还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已提出了分手。朱莉考虑再三,答应了他的请求,毕竟,恋人一场。何况,他们是三家平摊度假屋的租金,她和凯斯如若临时毁约,说不过去。只是,她深知即便与凯斯分手,她的困惑一时也无从化解。她突然对他说起了游泳教练的往事。他听着,手从她的身上滑落,半天才说:“朱莉,你真是在做梦。我觉得很难过,我竟然比不上你少女时代的一个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幻影。”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片深深的悲哀。朱莉知道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伤到他了。
7
第二天凌晨,朱莉在睡梦中被一阵喧哗声猛然惊醒。在黑暗的屋子里,她睁开眼,意识模糊不清中,试图分辨那喧哗声源自哪里。她一扭头,看到玻璃推拉门外划过一道迅疾的白光,将天空唰地照亮,她马上明白了,是闪电,天气预报所说的大雨如期到来。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和墙面,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原本就显得四面透风的房子,门窗被撼动得咯吱直响。凯斯竟然未被惊醒。她突然感到害怕,怕这样大的暴风雨是飓风的前奏。一想到飓风,她马上拿起手机查最新的天气预报。果然,从佛罗里达来的飓风比预期的凶猛,一路到达北卡这里都势头不减。她被吓住了。她从没有经历过海边的飓风,不知道他们住的这栋房子是不是真的能够抵御风暴,而他们住得又离海这样近。飓风,海啸,她不敢想下去。如果被困在这里呢?甚至如果在这里发生意外?从来,她都以为意外或者非常态的境况离她十分遥远,她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她离开他们的房间,快步上到三楼,站在通向露台的玻璃门前看向外面。
三楼的露台与整个房子的一边等宽,视野足够开阔,更大的雨景便呈现在她面前。她发现在黎明的微光中,外面的一切被过度密集的雨水完全模糊了轮廓,变成了一张灰暗的网,在风雨中摆动飘摇。她惊诧,事物原本的棱角和边界竟然消失得如此彻底,又如此迅疾,天地俨然一片骇人的混沌。而最可怕的,是雨势。它丝毫没有停止或减缓下来的迹象。她很想知道这样的暴风雨中,海面是怎样的情形。她换了一个站立的角度,看到了房子后面隔着十几米远的沙滩之外的内海湾,波涛汹涌。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了如野兽般咆哮怒吼的大海的情状。但是她发现在恐惧之余,很奇怪的,她的内心渐渐镇静,她听到了另外的声音。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津津有味的观赏者,观赏着眼前那疯狂混乱的雨天雨地的世界,隐隐怀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期待着破坏,期待着摧毁和之后的重建。她不知道这场暴风雨最终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这份未知,竟然带给她紧张又渴望的好奇感。她突然想到了那个自称睡在海边车里的加拿大人,此刻,他的越野车正停留在海边。她想象着风雨肆虐的海滩上,他的那辆车被狂风和急雨从四面八方袭击、抽打,最终甚至会被掀翻。如果是在过去,她会为他担忧不已,可是此刻,她发现她不再感到惊慌。她又想起了她的游泳教练。这二十年间,她无数次想过他后来在哪里,拥有怎样的人生,又是否还记得她。可是此刻,她突然感到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和加拿大人,她和他们,都是这被摧毁和重建的风雨世界中的一部分,不断地错位,又不断被调整,最终向前走去。
责任编辑 刘洁
【作者简介】 李一楠,在欧洲、美国分别获得本科、硕士学位。20世纪90年代末起定居美国华盛顿。2016年5月开始发表小说,作品见于《江南》《芙蓉》《青年作家》《香港文学》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