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性质定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社会发展论文,性质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194(2003)02-0123-04
马克思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什么?他的挚友恩格斯把它归结为划时代的两大发现：一是 “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二是“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 产阶级社会的特殊运动规律”。[1](P776)归根到底，马克思的贡献就在于创立了唯物 史观，提出了科学的社会发展理论，从而不仅揭示了人类社会普遍的发展规律，而且也 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运行规律和发展趋势，为人类指出了一条通往自由全面发展 的道路。美国著名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这样说：“如果不了解马克思的思想，就无法 了解十九世纪以来的社会思想史……几乎所有重要的近代社会思想家都在研究的那些范 畴，就是马克思提出的……正如人们时常提起和时常忘掉的那样，近百年来社会研究和 政治哲学的发展，在很多方面都或多或少是一种同马克思进行的长期答辩”，“这种社 会学答辩往往是隐蔽的，甚至没有为卷入其中的几代思想家所意识到；但是不管它是否 被人们意识到，这的确是现代社会思想的历史发展的一条主要线索。”[2](P31)
然而，在对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性质定位问题上，国内外的看法却很不一致。这直 接影响了人们对马克思这一重大理论成果的认识和研究，直接影响了该理论对人类当代 社会实践的指导作用的发挥。因此，笔者认为对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性质定位甚有深 入研究的必要，以帮助人们正确认识和理解这一重要理论，并充分发挥它在现时代的重 大指导作用。
马克思虽然生活于一百年前，但由于他宏大的历史视野和敏锐的科学预见能力，因而 使他在研究社会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超越历史局限性而具有超前眼光和超前意识。具体 说来，他研究社会发展有以下三个基本的视野：
1.世界历史的视野。“世界历史”的含义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从范围上讲的，是 指包括各个国家在内的整个世界；另一方面是从程度上讲的，是指在现代生产方式影响 下各民族、各国家和地区相互联系、相互依赖、相互影响而形成的具有统一性的有机整 体。马克思在谈到“世界历史”的时候往往兼有两种含义，因而把“世界历史”看作是 一个包含各个国家、民族在内的，相互影响、相互联系的统一整体。在他看来，伴随着 现代大工业的发展和交往的日渐扩大，地区之间、民族之间、国家之间的联系和影响越 来越多，使得社会的生产、流通和消费越来越具有世界性，形成了一个相互联系、相互 依赖的作为整体的世界历史。正是从世界历史的视野出发，他才有可能科学揭示在“世 界历史趋势”不断强化的历史时代人类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和必然趋势。
2.现代的视野。现代的视野不仅表现在马克思研究的重心是现代资本主义，而且表现 在他采用的研究方法实质上也是现代的，譬如立足于实证而又超越实证的方法、比较分 析法等等。现代的视野使得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超越了时代局限而具有了强烈的现代 意义。
3.未来的视野。从考察的目的看，马克思研究社会发展重在揭示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和未来走向。无论是他对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普遍规律的揭示，还是对于现代资本主义 社会特殊发展规律的把握，目的就在于论证资本主义社会被取代的必然性，从而为人们 指出一条通往理想社会的现实道路。面向未来的视野，使得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超越 了历史的局限而能够对人类的未来发展提供重要的思想启迪。
马克思研究社会的视野根本上决定了他社会发展理论的性质定位。具体说来，它的性 质定位具有以下特点。
一、现代意义的理性发展观
国内外不少人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是近代意义上的传统理性主义的发展观。 其实，这是一种莫大的误解。的确，马克思与传统理性主义具有相似的方面，这就是高 度重视理性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认为理性是人与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也是人借以推 动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当然，马克思理解的“理性”与传统理性主义者理解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在于传统理性主义者认为理性是先定的、完善的，马克思则认为理性是处在 不断生成中的、具有两面性)。但是，马克思的发展观又与传统理性主义的发展观具有 根本的不同，这些不同使得马克思超越了传统理性主义的发展观而成为一种现代意义的 理性发展观。具体而言，这些不同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传统理性主义者坚持理性先定论，认为社会发展的根据和尺度是理性预先决定的， 理性是外在于人、先于人而存在的永恒原则，社会发展就是理性原则不断贯彻的结果。 例如，黑格尔就认为，历史发展演变是“绝对精神”不断外化的结果；马克思的发展观 则是辩证决定论，认为社会发展不是由冥冥之中的神、上帝或其他神秘的精神力量(如 所谓先在的“绝对理性”)所决定的，而是由主体和客体之间相互作用的结果所促成的 客观规律所决定的，这个客观规律虽然具有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特性，但它又是通过 人的有意识的活动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说，社会发展是有内在规律性的，但是这个规律 既不是预先就存在的，也不是独立于人的活动而存在的。社会发展就是客观规律性和人 的主体能动性交互作用的产物。
2.传统理性主义者坚持本体还原论，认为社会与其他生物一样，其内在的发展潜力和 趋势是先天预定的，发展就是把内在的潜能和趋向在时间的绵延中不断展现出来；马克 思则坚持社会发展的活动创造论，认为人是社会历史的主体和创造者，人在社会发展中 的作用呈递增的趋势，通过水平不断提高的各种活动，特别是生产活动，社会从而能够 不断地由低级到高级发展。
3.传统理性主义者坚持社会发展的单一模式论，认为社会发展的过程是单一的、既定 的、无可选择的；马克思则坚持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的普遍性与发展道路特殊性相统一 的辨证统一论，他认为，人类社会发展从总体上来说遵循着普遍的客观规律，特别是要 遵循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辨证关系规律，但是，这个规律在不同 国家、不同时期的表现形式则是多样的，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因而各个国家的发展道路 是多样的，不是单一的，社会发展的进程既体现着普遍的规律，又有着多样的形式，是 普遍性和多样性的统一。
4.传统理性主义者坚持社会发展的终极至善论，认为社会发展的总方向越来越符合理 性的要求，能够不断地从低级到高级，从简单到复杂，从野蛮到文明，从自在状态到自 为状态发展演进，最终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达到历史的顶峰，此后便不再发展了；马 克思则坚持社会发展的辨证进步论，认为社会发展是一个具有内在客观规律的自然历史 过程，由于社会基本矛盾的运动，社会在整体上呈现出不断进步的趋势，但是社会进步 不是直线演进的，而是一个包含着衰退和停滞在内的复杂的过程，是通过不断地付出代 价而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同时，马克思反对任何形式的“世界终结论”的观点，认为社 会的发展进步是无止境的、永恒的过程，即使共产主义社会，也不是历史的终结，而是 新的历史阶段的开始。
5.传统理性主义者坚持人类自我中心论，他们从理性万能原则出发，认为人是宇宙万 物的最高主宰，自然界的当然主人，征服自然、改造自然是人类的天职；马克思则坚持 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辨证统一论、协调发展论，认为人与自 然是对立统一的：自然界与人的对立主要表现在自然界的存在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它作为先在的客观存在预先规定和制约了人的活动范围和活动程度，人必须遵循自然 界的客观规律，否则就会遭到惩罚；自然界与人的统一不仅表现在它为人的生存发展提 供了各种潜在的物质条件，而且表现在人能够认识并利用客观规律。因而马克思强调人 类应该具有自我反思、自我批判的精神，反对过分崇拜理性，力主保持人与自然的和谐 相处、协调发展。
由此可见，马克思的社会发展观与传统理性主义的发展观具有质的区别，它是超越了 传统理性主义的现代意义的发展观。当然，也不能由此就否认马克思的发展观是理性主 义的发展观。从根本上说，马克思仍然把人类发展进步的希望奠基于人类的理性能力之 上，但是与传统理性主义者不同的是，他力主对理性进行批判的反思，正是他对于人类 理性的二重性(尤其是科技理性)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对于理性发挥作用的社会条件进行 了开拓性的探讨。这些不仅使他超越了传统理性主义者，而且对于批判当代后现代主义 者对于理性的过分偏执的抨击，对于当代理性主义应有权威的重建也具有重要的启迪意 义。
二、兼顾本质规律层和运行层的发展观
有人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是宏大叙事，因为它只从宏观上考察社会发展的本质 规律，而对于社会运行方面的具体机制则没有给予较多的关注，因而是属于古典类型的 社会发展观，对于现代社会发展的意义并不大。事实上，这是莫大的误解。马克思的确 对于一般社会发展的本质规律关注颇多，因此他才能成为科学的唯物史观的创始人，但 是另一方面，他也对具体社会的运行机制给予了足够关注。正是他对于现代社会的发展 动因、内在机制及其必然趋势进行了深入探讨，对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地位给予 了实事求是的评价。实际上，马克思是把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和社会发展的具体过程、 具体机制有机结合起来进行分析研究的，正因为他对社会发展的具体机制做了深入探讨 ，他才能在此基础上揭示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正因为他深入揭示了社会发展的本质和 规律，才能对社会运行层次的具体过程和具体事件做出深刻的和科学的分析。因此，马 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既包含了本质规律层，也包含了运行层。
三、立足实证又超越实证的发展观
与上面的问题相联系，有人认为，马克思的社会发展观是建立在思辩基础上的逻辑推 演的结果，而不是从实证出发做出的令人信服的科学结论。其实，这是一种很大的误解 。众所周知，马克思所有社会理论的立足点就是物质决定精神、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 ，不仅他的理论始终贯彻了这一原则，而且他的理论本身就是建立在大量的实证研究和 事实根据的基础上的。不用举更多的例子，仅仅指出他的巨著《资本论》中大量的实证 资料就足以说明问题。
但是，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立足于实证研究，又超越了实证研究，在实证的基础上 他又进行了超越性的逻辑推演，得出了关于社会发展的一般性的、规律性的结论，从而 创立了科学的社会发展理论。这不仅不是马克思理论的阙如，而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 因为社会是一个异常复杂的有机体，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心理等等人类生活的各个 领域，对于它的研究不仅需要经济学、政治学、文化学、历史学、心理学、哲学等跨学 科、多学科的协同研究，需要各个领域的实证材料和实证研究，同时又需要高度概括、 高度综合的抽象思维和必要的逻辑推演，才能得出关于社会这个复杂有机体的科学的认 识。正是由于马克思立足于实证，又超越实证的研究，才使得他把握了社会的本质和规 律，从而创立了科学的社会发展理论。
当今东西方社会发展理论片面注重实证的弊端，使得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的发展理论 研究者越来越体会到纯粹的实证性研究就事论事的思维方式的局限性，而呼唤整体性、 超越性的研究；越来越体会到片面的、孤立的单学科研究的弊端和局限，而呼唤综合性 的、多学科协调的社会发展研究。马克思立足于实证而又超越实证，立足于现实而又超 越现实的研究方式，无疑为当代的社会发展理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启迪。
四、奠基于两种维度之上的发展观
有些学者往往抓住马克思社会理论的一端并把它人为地放大，所谓“科学主义的马克 思主义”和“人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的机械划分，所谓“早年马克思”和“晚年马克 思”的截然对立，盖源于对马克思研究社会发展的维度没有深刻的理解和领悟。实际上 ，在马克思那里，一直有两个进行理论研究的维度，一个是科学主义的维度，一个是人 文主义的维度，前者源于马克思作为一个具有现代意义的科学家的严谨态度和科学精神 ，体现了马克思对于实证科学和实证研究的高度重视；后者源于马克思作为一个高度关 注人类前途命运的人文主义者的博大情怀，体现了他对于人的自由发展这个人类永恒主 题的孜孜求索，这两个维度像两条红线贯穿于马克思理论著述的始终。当然，它们在马 克思的理论中并不是一开始就协调并进的，而是逐渐走向协调的，他们走向协调的过程 也就是马克思的理论逐渐走向成熟、走向科学的过程。在马克思著述的早期，如在《摩 塞尔记者的辩护》中，他更多地用人文主义的维度来评判社会，而较少用科学的实证的 分析，因而显得激情四射，但是科学论证明显不足；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 ，既有人文主义的评判，也有具体的实证分析说明，但是这种实证分析还没有达到独立 的科学水平，因而往往需要借助于人本主义这根手杖来帮忙，因而仍然显得缺乏科学力 度；直到《德意志意识形态》，当对于社会基本矛盾有了科学认识之后，科学主义这条 线才达到了独立的、真正科学的水平，此后，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两种维度便既能够相 互独立、又能够相互辉映、相互配合，从而协同地发挥着作用，使得马克思的社会理论 既有严谨的科学力量，又有人本主义的激情和魅力，从而达到了更高意义上的“科学” 水平。
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的长期分野和对立使西方的思想理论面临着诸多的矛盾和问题， 因而当今西方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意识到将二者结合的必要性，从而在西方的思想理论 中一定程度上出现了科学主义思潮和人文主义流派合流的趋势。马克思关于从两种维度 考察社会发展的思想对于现当代西方思想理论的互补和整合也具有重要启迪意义。
五、倡导持续协调发展的发展观
有人认为马克思只重视对立、矛盾、冲突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而不重视协调的作用 ，这是对其理论的极大误解和曲解。实际上，从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实质看，它是极 力倡导各种因素持续协调发展的极具当代价值的发展理论：它力主人与自然的对立统一 ，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人与人的平等互助，经济与人的协调发展，公平与效率的兼顾 ，经济、政治、文化、道德等社会各领域的全面协调发展。他认为，理想的发展方式就 是实现了各个方面、各种因素协调并进的发展方式，当然，这种理想的发展方式只有在 新型的、理想的社会制度中才可能完全实现。而在此之前包括资本主义社会在内的所有 社会，在发展方式上都存在诸多问题，这些问题突出表现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 人的对立和冲突，表现为经济发展和人的发展的不一致，表现为公平和效率的严重脱节 ，表现为经济、政治、文化、道德各个领域发展的严重失衡。而这些不协调决定了这种 旧的发展方式的不可持续性以及被新的发展方式取代的历史必然性。马克思这方面的思 想成为当今可持续发展的理论源头之一。
以上几方面的分析表明，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理性主义的发展 观，是兼顾社会发展的本质规律层与具体运行层的发展观，是立足于实证而又超越实证 的发展观，是倡导社会各因素持续协调的发展观，是从两个维度出发进行研究的发展观 ，这些特点充分表明，马克思的社会发展理论在当代仍然称得上是真正科学的理论。无 论是他社会发展理论的理论基础、理论内容，还是他借以建构理论的方法，在今天仍然 值得学习、值得借鉴，甚至堪称理论指导；他理论的主旨——为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服 务，在今天更显弥足珍贵。它的理论不仅具有浓郁的现代意义，而且具有一定的后现代 意蕴，对于诊疗形形色色的“现代病”，对于纠正后现代主义的偏执和癫狂都有一定的 指导意义。这一切充分表明他的社会发展理论的科学性，说明它在当代仍然没有过时， 仍然具有重大的当代价值和指导意义。
收稿日期：2002-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