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从何而来--中国经济现状与趋势分析(一)_经济转型论文

繁荣从何而来--中国经济现状与趋势分析(一)_经济转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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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九十年代中国经济从繁荣到相对萧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笔者根据多年来对中国经济的观察,经过实证分析,指出这一相对萧条期和前一阶段的繁荣期之间的某些因果关联,并由此对未来的经济走势作了分析。

经过二十年的市场化改革,中国的经济发展并未摆脱粗放、浪费、效率低下的旧模式,可是,为什么这种粗放型发展的旧模式不但没有造成经济停滞,反而带来了前一阶段的经济繁荣呢?

这些共同难题在东欧俄国产生了大同小异的经济结果,可是为什么唯独中国避免了“转型期经济衰退”呢?是什么因素帮助中国免受转型期经济困难的困扰呢?

这三个现象涉及收入分配、劳动力市场及价格决定等最基本的经济问题,在它们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未被认知的、左右着中国改革发展路径的规律,值得深入研究。

中国目前的经济结构中有一种内生的对扩张需求的要求,如果在消费或投资需求上未出现新的集中、强盛的需求热点,即使政府松动银根、企业增加生产,也只会导致产品过量积压。

九十年代上半期,中国的经济终于走出谷底,重新进入了繁荣状态。吸引港台商的是大陆政治经济的相对稳定、对外资的优惠政策、农村劳动力的低廉、城市的潜在购买力、人文语言环境的相似以及“中国特色”的政商关系。

迄今为止,在中国的经济问题研究圈里,还很少有人认真比较引进港台资本和引进西方国家资本之异同。这两种资本的差别首先是在制度层面,对中国大陆而言,引进港台资本和引进西方资本有着截然不同的制度要求。

中国既需要外来的资本和技术,就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外资大企业在中国开拓市场是消费者的福音,但必然会挤占国有企业的国内市场。那种只想买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但不愿让出市场的天真想法,只是一厢情愿。

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全球化方面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制度建设上的竞争,这场制度竞争的参照系不是某国的“特色”、“国情”,而是经济全球化所需要的、世界公认的制度条件。

中国所面临的任务,首先应是改变那种旧的经济发展观念,改变政府和企业对经济全球化不甚了了的状况,建立国际化的发展观。

中国与其他转型中的原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形势上最大的不同是,在每个国家非国有部门都快速成长的情况下,唯独中国的国有部门总体上没有陷入明显的衰退之中。

在九十年代上半期,中国的乡镇企业和三资企业蓬勃兴旺,国有部门在销售市场的竞争中业绩越来越差,但城市人口的大多数仍然由国有部门供养,城市的消费繁荣主要由国有部门支撑,国有部门在城市社会稳定和经济繁荣上的作用依然举足轻重。

尽管中国市场化过程不断推进,城镇居民的大多数还是要依靠与政府关系密切的国有、城镇集体单位为生,他们的生存方式并没有随着非国有部门的扩张而相应地独立化、市场化。如果多数民众仍然依赖社会主义式的生存方式,那么,他们必然会要求政府继续保护国有部门。

1989年以前的改革在引导资源的市场化配置方面明显比1989年以后的政策要有效得多;在后一阶段里,尽管一般的看法是改革取得了全面进展,但事实上这一时期市场机制对资源配置的调节能力反而受到种种限制,还不如前一个阶段。

国有部门在竞争中丢掉了越来越大的市场份额,但仍然能够通过国有垄断性金融机构操纵金融资源的分配,使自己占用的金融资源份额不至于减少,这种现象可以被称为国有部门在“汲取”国民经济资源。

在中国,国有银行扮演了一种特殊的角色,成为国有企业从国民经济中“汲取”金融资源的“水泵”,在企业与银行间资金的流向常常是单向的,有“汲取”但没有“回流”。

中国的经济改革起步于农村改革,是农村改革的成功为城市经济改革带来了压力、创造了条件,因此有一种形象的说法——中国的改革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即用市场机制占主导地位的农村来推动体制落后的城市改革。

城市经济体制改革远不如农村改革那样成功,城市改革给了国有部门大幅度提高员工的收入福利的机会,但并没有改变国有部门的效率和它在社会生活中的垄断性地位。正是这种不对称的城市经济改革,造成城乡收入差距扩大。

中国改革中城乡收入差距扩大并非只是个社会公平问题,它在直接损害农村居民的利益时,也已经在社会和经济两方面引发对城市社会经济系统的损害。

虽然市场机制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力,但是城市居民主要还是由国有部门供养,生存方式基本上还是原来的。

九十年代行将结束,而中国经济成长模式的转变和经济结构的调整仍然是个始终未能解决的难题,这个棘手的任务成了世纪之交经济政策的焦点。

在改革的过程中,国有工业没有把可支配的主要资源投入技术进步,而是全力提高员工的收入福利和居住条件,换来了城市消费的繁荣和社会稳定,但却严重损害了国有工业的发展潜力。

国有企业丢了国内市场,失去了设备更新的时机,也耗用了可用于技术进步的金融资源,负债比率越来越高,盈利能力很低,又面临着价格壁垒消失,国际竞争强化的新环境,可以说,它自身已接近体质衰竭,只能依赖政府“输血”来维持生存。

中国原有的重工业基础使得中国比其他发展中国家都有更大的机会,在机械制造和原材料工业方面加入经济全球化。可是,目前中国的现行体制却正导致重工业体系的逐步瓦解和“空心化”。

非国有部门在资源占用上始终处于不利地位,因而缺乏足够的金额实力去“接管(takeover)”国有部门,非国有部门必然会继续扩大、并“蚕食”国有部门的市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国有部门会被非国有部门“消化”掉。

在全能主义的体制中缺少应对上述现实的机制。政府习惯于代替民众和社会利益集团作抉择,因而也把制度变革的所有责任和可能的社会反弹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而民众则习惯于等待政府提供的机会,也把变革中的利益损失归咎为政府的过失。

要摆脱这个风险,就需要建立新的制度架构,让政府从与各个利益集团越来越频繁的利益摩擦中解脱出来,使政府能够依靠多数社会成员的支持,促成社会的相对稳定、推动制度转型和经济发展。

九十年代上半期,中国走出了八十年代末的经济萧条,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城市居民收入倍增,外资踊跃进入中国,前所未有的经济繁荣吸引了世界的注意力。然而,就在人们为经济繁荣所创造的甜蜜所陶醉时,经济萧条已出人意料地悄然降临。近几年来,商品全面滞销,物价连年下跌,刺激需求成了媒体报道重心及政策研究者的中心议题。如果我们能超越那些就事论事的具体策论,就会发现,我们其实应该先去思考一个并不高深的问题:这次相对的经济萧条期的出现完全是偶然的吗?由此再往前追溯,还会发现,我们对九十年代上半期的那段经济繁荣的根源其实也所知甚少。不懂得繁荣从何而来,自然也就很难判断繁荣能否持续下去;找到了以往经济繁荣的缘由,有助于判断中国恢复九十年代上半期那种经济荣景到底具有多大可能性。

与此相关的另一个更具理论意义的问题也同样值得我们深思:经过二十年的市场化改革,中国的经济发展并未摆脱粗放、浪费、效率低下的旧模式,不仅在国有部门中仍然如此,而且连不少乡镇企业也浸染上了这个毛病,可是,为什么这种粗放型发展的旧模式不但没有造成经济停滞,反而带来了前一阶段的经济繁荣呢?中国人是否能继续这种局面:既不需要花费大的代价去改变经济发展旧模式,又能不断地享受经济繁荣的甜头呢?

在这一连串问题的背后,隐藏着一个“谜”——九十年代中国的经济繁荣到底从何而来?要解这个“谜”,只能从实证分析入手,找出具有规律性的现象,才能作出较客观的判断。笔者根据多年来对中国经济的观察,经过实证分析,试图解释中国改革中经济繁荣的成因,并指出目前这一相对萧条期和前一阶段的繁荣期之间的某些因果关联。如果要用一句话来点出本文的主题,那就是:弄清楚九十年代上半期的繁荣从何而来,就能明白九十年代下半期繁荣又缘何而去。

一、中国经济前景的常见分析方法面临挑战

在转型中的原社会主义国家里,中国的经济表现堪称“一枝独秀”,显然这反映出了“中国道路”所具有的某种特殊性。解释此类特殊性有两种基本角度,一种是与它国作比较研究,看是何种因素导致两国之间的相似性不产生共同特征;另一种是侧重看本国历史上遗留下来的种种影响。而从后一种角度得出的结论有没有充分说服力,常常可以用前一种方法来检验。西方一些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倾向于从后一种角度观察问题。他们强调,中国与东亚地区的历史文化渊源有利于吸引外资,中国的广大农村长期落后,这反而使目前农村的工业化拥有巨大潜力,可加快经济增长等。 按照当代社会科学里新制度主义学派“路径依赖”(path dependence)的观点, 任何国家的发展道路都与它过去的足迹有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是,除了这些独特的历史条件之外,中国和东欧俄国的原有制度基本相似,而社会经济转型的大体方向也非常接近。为什么看起来相似的转型过程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呢?

面对中国独特的经济表现,在中国研究领域内(包括中国国内的研究)一种常见的说法是,中国的市场化改革取得了重大进展,市场机制开始、并将进一步占据主导地位,因此带来了经济的持续繁荣。如果仅仅局限于观察中国,这样的解释或许有一些道理;但如果把这一说法拿到别的转型中的原社会主义国家去检验,就会发现这一说法的局限性立刻就暴露出来。市场机制占据了主导地位,就能立竿见影地看见经济成长快、收入大幅度提高吗?多数原社会主义国家的事实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在前苏联及东欧的每个国家,都可以看到非国有经济的迅速扩张、计划体制的瓦解、市场化过程加快等,可见这些现象绝非中国的独家成就。有的国家,如匈牙利开始市场化改革比中国早得多,也比中国更早确立了市场机制的重要地位;另外一些国家,如东德、捷克等,它们改革的起步虽晚于中国,但进展比中国快,措施更坚决、彻底。然而,无论是市场化程度比中国早得多、高得多的国家,还是经济制度的转轨比中国更彻底、成功的国家,或者市场化过程比中国更缓慢的国家,都没有出现中国这样的高度经济繁荣;相反,它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都经历了转型期经济衰退(Kornai 1993),即使度过了衰退期, 它们的经济有所恢复,其繁荣程度也不如目前的中国。由此可以推论,单纯用市场化的成就无法有说服力地解释中国的经济繁荣;除了市场化的作用之外,中国的经济繁荣另有原因。

国际上对前苏联和东欧国家现状的一个共识是,市场化过程中的重重困难遏止了俄国、东欧国家的经济成长。可是,中国与俄国东欧都面临着改革的共同性难题,比如国有部门在转型中效率低下,官僚机构放弃了计划管理却利用地位和权力继续支配着经济资源,经济市场化推动了贸易与金融的繁荣却未能有效改变扭曲的工业结构等等。这些共同难题在东欧俄国产生了大同小异的经济结果,可是为什么唯独中国避免了“转型期经济衰退”呢?是什么因素帮助中国免受转型期经济困难的困扰呢?

一个在中国国内比较流行的说法是,中国之所以能够保持经济增长的态势,是因为在改革中坚持开放政策、成功地吸引了上千亿外资,从而保障了经济繁荣。按照这个逻辑,东欧和俄国只要能象中国一样、在改革的同时大量吸引外资,经济就可以同样繁荣。然而,德国的情形却提出了反证。两德统一五年来,依靠西德地区的强大支援,东德的市场化稳步坚定地推进,同时德国政府向原东德地区投入了8000亿马克的资金(注:Jeffrey Kopstein.1996."Weak Foundations Under EastGerman Reconstruction".Transition 2:34-36;潘永明,“代价昂贵的德国东部经济转轨”,《中国改革报》1995年12月8日;马旭明, “德国统一五周年——无形之墙消除难”,《解放日报》1995年10月3 日。),原东德居民人均获得约3万美元, 这几乎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十五年累计人均获得外资的300倍。 东德曾经是“社会主义阵营”的经济样板,早已实现经济现代化,现在再加上西德“兄弟”如此慷慨的帮助和西德企业家的直接指导,是否就实现了经济的起飞呢?实际情况远非如此。东德地区虽然人均收入翻了一番,但在转型中同样经历了严重的经济衰退。东德工人曾经是原社会主义国家中技术素质最好、最服从工作纪律的劳动力,其劳动生产率迄今仍然仅及西德工人的一半;东德的产品长期以来质次价高,但过去在“经互会”国家中却还是首屈一指、供不应求的,如今这些产品不得不完全进入国际国内市场竞争,结果其售价比统一前下跌一半;低生产率、低市场竞争力加上高工资,使大部分私有化后的东德企业仍然不具备国际竞争力;东德地区的失业率一度高达14%。(注:Duetsches Institut fuer Wirtschaftsforschung(German Institute

forEconomic

Research ) .1994. "Die Wirtschaftsliche

Lage

inDeutschland ( The

Economic Situation in Germany)". DIWWochenbericht ( DIW Weekly Bulletin)43/94:724-733.)这样的“成绩单”比中国要差得多。况且,尽管收入翻了一番,目前还有40%以上的东德居民认为,当前的经济状况并不比统一前好,甚至是“恶化”了。(注: Justin

Burke.1996."The Physical Wall Is Gone,But a Mental Wall Remains."Transition 3:5-8.马旭明,出处Jeffrey Kopstein.1996."Weak Foundations Under East German Reconstruction".Transition 2:34-36;潘永明,“代价昂贵的德国东部经济转轨”,《中国改革报》1995年12月8日;马旭明, “德国统一五周年——无形之墙消除难”,《解放日报》1995年10月3日。 )为什么中国的人均获得外资只及东德的1/300,但却保持了更高的经济增长率、城市内更低的失业率和更高的收入增长率及民众满意度?

还有一种看法认为,中国经济繁荣得益于渐进型的改革策略。渐进而慢速的改革意味着较多地保留旧体制,从而有利于保护旧体制的既得利益者,有利于维持现状和稳定。但如果多保留旧体制、多保护旧体制的既得利益者就能带来经济繁荣,那又何必付出艰巨的努力去深化改革呢?南斯拉夫实行了几十年的渐进型改革,一度赢得经济繁荣,最后终于在八十年代后期陷进经济困难的泥沼(Woodward,1995)。这一案例说明,渐进型改革对经济发展有利有弊。那么,中国的渐进型改革对经济发展的利弊何在呢?不了解这些利与弊,就无法对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走势作出判断。

上述常见的分析方法有明显的局限性,不仅是因为它们的逻辑无法有效解释中国之外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同类型转型过程,还因为它们甚至常常无法解释中国存在的一些经济现象。近几年来,不少中国经济问题的观察家把注意力放在中国的股市、房地产市场、城市新兴的高档消费需求上,如果眼睛盯住这些方面,也许会觉得中国大陆的经济与香港、台湾、新加坡差别不大。但如果换一种角度,观察下列几个在中国出现过的、充满了矛盾的经济现象,就会发现中国的经济状况与市场经济国家差别很大,用市场经济的眼光和观念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

第一,在九十年代上半期,市场导向的乡镇企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最大,而国有部门的贡献最小;但从国民收入的分配格局来看,同期得益最多的却是为国有部门工作的员工(国家统计局农调总队课题组)。第二,在这一时期,国有部门一方面为冗员过多和工资成本增长过快而发愁,另一方面又不断增雇大量农民工。第三,在市场化程度已相当高的消费品市场上,价格的变动与市场经济中常见的情形相反,1995年以后,富裕、购买力强、需求旺盛的东部省市价格上涨少,而贫困、购买力弱、需求清淡的中西部省份价格上涨多(注:记者童岗的报道,“国民消费存在四大差别,缩小差别前景不容乐观”,《中国改革报》1995年11月24日。),若把这一年各省和直辖市按物价上涨幅度由低到高排列,北京、上海、天津三大繁华富裕的都市名列全国物价最低省市的前六名之内(注:国家计委、国家统计局,“1995年全年和12月各省(区、市)商品零售价格变动幅度表”,《人民日报》1996年1月19日。)。

这三个现象涉及收入分配、劳动力市场及价格决定等最基本的经济问题,在它们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未被认知的、左右着中国改革发展路径的规律,值得深入研究。理论上,究竟经济成长过程与制度转型过程是一种什么关系,这是个跨学科的新课题,新古典经济学和制度经济学理论中并没有现成答案。经济增长与稳定,可以被看成只是个宏观经济问题,但在制度转型中它的实现却不仅仅是由货币财政政策决定的;制度转型中这些宏观经济现象的微观经济社会基础在逐步改变,改变的实际过程事实上并不是执政者或学者的纯粹理性设计的结果,而是由利益攸关的当事各方相互影响、妥协形成的,因此是一个社会政治过程。要判断制度转型中经济社会的发展趋势,应当注意用跨学科的眼光,把经济发展过程放到现实的社会演变过程中去观察。

二、港台资本送来的繁荣

中国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都出现过经济繁荣,但两次繁荣的经济原因完全不同,第一次是由城乡居民迅速扩大的消费需求推动的,而第二次则来源于外资推动的投资高潮。到八十年代末期,推动前一次繁荣的消费需求已经欲振乏力;1990—1991年中国经济曾经陷入相当严重的经济萧条,政府用了各种办法,都未能有效地解决消费疲软、工商库存倍增、制造业衰退等问题。当时,中国的经济学家们完全没有料到,仅仅是一年之后,中国经济突然又迎来了难以置信的增长和繁荣。如果没有九十年代外资的大量涌入,第二次繁荣就没有根基。然而,这一轮外资投资高潮不可能长期延续下去,因此也无法指望重新出现一轮由外资推动的经济繁荣。

为什么八十年代的繁荣会消失呢?从1983年到1988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展,中国经济经历了将近六年的持续繁荣,这主要是由消费需求推动的。城乡居民收入连年上升后出现了对食品、服装、耐用消费品的旺盛需求,这一需求引导投资集中到消费品工业,再带动重工业的增长。但是,八十年代末出现了两个影响经济继续繁荣的现象,一是农民的购买力增长缓慢,占人口75%的农村市场需求不旺;另一个是,城市居民收入虽然继续上升,但城市家庭的主要耐用消费品拥有量已接近饱和,对食品和服装等日常用品的需求弹性相对稳定。九十年代初,稳定而缓慢上升的消费需求(注:胡季、陈越、余斌,“1992年经济形势分析与1993年经济发展展望”。马洪、孙尚清主编,《经济白皮书1992-1993,中国经济形势与展望》。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93年4月。), 已经无法象八十年代那样成为整体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的动力,因此经济萧条期持续了一年多。

在中国,需求增长减缓对政府和企业的压力远大于市场经济国家的情形。中国的粗放型发展模式表现为投资的分散化、小型化、轻型化和“短平快”倾向,不仅国有企业这样做,乡镇企业更是如此;结果导致加工工业中越来越多的行业出现了重复投资、行业性过度扩张等问题。很多行业生产能力过剩、成本过高,在需求正常的年份开工不足、出现亏损,而只有当需求过度膨胀时才可能充分开工、有所盈利。(程晓农、吴仁洪,1987)因为产业结构扭曲而造成了相当多的企业对需求膨胀的依赖性极强,需求稍有收缩,就会有很多企业因产品滞销,亏损严重而陷入困境,由此带来税收萎缩,企业间“三角债”迅速增加,甚至导致部分员工生活困难、社会不稳定。所以,中国经济界都知道,中国目前的经济结构中有一种内生的对扩张需求的要求,这并不仅仅是源于地方政府领导人和企业主管的好大喜功,还因为只有在需求扩张、经济高度繁荣时,那些开工不足、亏损严重的企业才有机会减亏微利、缓“一口气”。但如果在消费或投资需求上未出现新的集中、强盛的需求热点,即使政府松动银根、企业增加生产,也只会导致产品过量积压,而很难维持经济的持续繁荣。1990年政府刺激经济复苏的措施未能奏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扩张需求必然会受到现存经济结构的制约,在产业结构失衡的情况下,在加工工业内寻求新的可扩张行业的选择空间趋于缩小,也就是说,加工工业中很难形成新的强盛的投资需求。实际上,要在今天的中国有效地扩张消费或投资需求,主要的可能性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居民消费结构出现大的变化,从而带来新的消费品需求,这取决于居民购买力的快速增长以及消费行为的相应变化;其次是大幅度扩大出口,这要借助大量外商的帮助与合作;再次是出现对房地产开发的强大需求,这主要靠外商推动,因为国内城市居民依赖福利性公房配给,既无财力、也无动力去作大规模房地产投资。非常凑巧,在九十年代上半期,这三种可能性都变成了现实。

1992年中国的经济开始进入又一轮繁荣,由投资需求直接和间接拉动的因素占整个经济增长的六成以上,中国有的经济学家提出,八十年代中国经济的增长方式是消费主导型,而九十年代的增长方式则变成了投资主导型。(注:孙尚清,“前言”。“1992年经济形势分析与1993年经济发展展望”。马洪、孙尚清主编,《经济白皮书1992-1993,中国经济形势与展望》。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93年4月。)造成这次经济繁荣的投资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呢? 八十年代中国的投资曾集中投向投资周期短、赢利快的轻工业,结果造成大批耐用消费品生产企业生产能力过剩,九十年代的投资无法继续重复这条老路。可是,中国在九十年代遇到了一个新的投资机会,就是房地产开发及相关的基础设施投资。1992年全国县以上兴办的经济开发区从前一年的117个突然猛增到近2000个,全国建筑工程规模因而增长近 50%。(注:胡季、陈越、余斌,“1992年经济形势分析与1993年经济发展展望”。马洪、孙尚清主编,《经济白皮书1992-1993,中国经济形势与展望》。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93年4月。 )“开发区热”带动了九十年代前半期的旺盛投资需求,构成了九十年代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

兴办“开发区”是为了“筑巢引凤”、吸引外商来投资,是一种对外资踊入大陆的积极反应。如果没有外资的“中国热”,也就不会有中国的“开发区热”;而中国出现“开发区热”,又为外资的“中国热”加温。 九十年代前半期涌入中国的外商直接投资数量是相当惊人的,1991、1992两年的外商直接投资即相当于1985—1990年六年的总和,而1993、1994两年的外商直接投资几乎是1991、1992两年投资额的四倍,1994年外商直接投资已相当于大陆企事业机构总投资的五分之一(见表1),这些外商直接投资以港台投资为主体。

表1. 外商对中国大陆的直接投资额及其占大陆企事业机构总投资的比重

年份

1985

1986

1987

1988

1989

1990

(亿美元)

16.6

18.7

23.1

31.9

33.9

34.9

中的比重

2.52.83.03.4 4.1

4.8

年份1991 1992 19931994 1995

(亿美元)43.7 110.1257.6

337.7378.0

中的比重 5.49.1 13.520.6 18.5

注:外商直接投资额即“利用外资概况”表中的“实际利用外资额”,企事业机构总投资是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表中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额”扣除其中的“居民个人投资”得出的,在计算百分比时外商投资已按当年汇率换算成人民币价值。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在短短几年内,突然有如此大量的外商直接投资涌入中国,是中国大陆前所未遇的良机。这些外资再加上中国国内企业为兴建“开发区”投入的巨额投资和外商对中国的证券投资等,形成了对建筑材料、工程设备、劳动力的庞大新增需求,提高了相当一部分民众的收入,进而刺激了消费。外资除了形成直接需求和对需求的“引致效应”以外,还通过生产和出口直接对中国经济增长构成重要贡献。从1993年开始,中国工业的增长中外商工业的贡献每年都占五分之一以上(见表2)。 在外资的推动下,九十年代上半期,中国的经济终于走出谷底,重新进入了繁荣状态。应当承认,这一繁荣并不是改革攻坚战的成果,因为这一时期国有部门的改革收效不大,其经济效益也未见好转。但国有部门改革的迟延并未给外资的“中国热”降温,吸引港台商的是大陆政治经济的相对稳定、对外资的优惠政策、农村劳动力的低廉、城市的潜在购买力、人文语言环境的相似以及“中国特色”的政商关系。

表2. 外商工业企业对中国工业增长的贡献

年份 1986

1988

1989

1991

1992

1993

的贡献(%) 5.16.0

13.6

14.8

13.3

21.9

年份 19941995199619971998

的贡献(%) 26.727.223.738.443.4

注:“外商工业对中国工业增长的贡献”的定义是,在当年全国工业产值增量里外商工业的比重。外商工业产值即《中国统计年鉴》“工业总产值”表中“其他经济类型工业产值”,“其他经济类型工业”主要是外资、中外合资、合作经营的企业。计算工业产值增量时,用的是按可比价格计算的工业产值。

九十年代中国的“开发区热”、“房地产热”、“股市证券热”是上述经济繁荣的几个剪影,其中很大部分其实只是“泡沫经济”。由于对可能引进的外资数额盲目乐观,而不少国有房地产企业对自己虚掷浪费的投资又满不在乎,投入开发区及房地产的国内投资和项目大大超出了市场可能的需求,许多项目开工后不仅后续资金无着,而且将来有无客户也大成问题,许多开发公司因而被“套牢”。

需要强调的是,在这场经济繁荣当中,乡镇企业和国有企业的因应之道不同,得益的方法各异。乡镇企业的做法是抢占销售市场,而国有企业则乘机大幅度提高垄断性产品的售价。1993年与1990年相比,在工业的23个部门中,乡镇企业靠原料便利或劳力廉价,在有可能竞争的金属非金属采矿业、食品饮料制造、纺织业、竹木加工及家具制造、造纸、普通化工、有机化学制品、电器制造业、仪表制造业等九个部门的市场份额分别增加了10到15个百分点(注:乡镇企业的市场份额是指其产值占全部工业产值的比例,具体计算公式是:(乡办工业产值+村办工业产值)/(乡以上独立核算工业产值+村办工业产值)。数据取自《中国统计年鉴》“独立核算工业企业主要指标”和“村办工业分行业主要指标”表。),而国有部门的市场份额则相应下降了这么多。市场份额的迅速扩大使乡镇企业能够以远远高于国有部门的速度增长。国有部门丢失了市场份额,必然会要在其他方面寻找机会得到补偿,它采取的主要方法就是提高垄断性产品的售价。国有工业全部产品1993年平均提价20%,而以乡镇企业为主体的集体工业的产品价格平均只上涨了5 %;国有工业一向采用这种策略,甚至在经济萧条的1990、1991年,乡镇企业被迫降价销售时,国有工业也照样提价。(见表3)从1993年起, 对能源原材料的旺盛需求为国有工业提供了大涨价的良机,在国有垄断部门中,冶金、电力、石油工业两年内产品出厂价分别上涨了约70%、90%和150%(见表4)。然而,在如此大幅度涨价的情况下,国有工业的利润率竟然也不见提高,其销售利润率和资金利润率一直在3 %左右徘徊。(注:见《中国统计年鉴》“国有独立核算工业企业主要财务指标”表。)本文后几节将进一步分析,在这场经济繁荣中国有企业的应对方法给它自己的前途埋下了何种伏笔。

表3. 国有工业与集体所有制工业产品出厂价格变动率的比较(%)

年份 1985 1986 1987 1988 1989 1990 1991 1992 1993

工业 +6.1 +4.2 +6.3 +11.4 +14.8 +2.8 +5.4 +6.0 +20.6

工业 +3.8 +2.0 +3.5

+7.5 +8.0 -0.5 -0.1 +0.4

+5.4

注:出厂价格指数=当年价格工业产值增长率/固定价格工业产值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工业总产值"表。

表4. 由国有部门垄断的产业的产品出厂价格上涨率(%)

冶金工业 电力工业 工油工业

1993比1992 57.7 35.9 71.3

1994比1993

6.8 39.5 48.7

1994比1992 68.4 89.6 154.7

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表。

三、再创引进外资的新高潮?

九十年代上半期的引进外资高潮使中国各级政府和企业界认为:只有引来大量外资才能振兴经济。特别是经历了过去三年来的经济萧条,试尽了几乎所有想得出的“对策”之后,面对起色仍然不大的经济局势,从上到下都形成一个“共识”,只有再创引进外资的新高潮,才能摆脱经济发展上的困境。国内关于加入世贸组织的阵阵声浪,正是在这样的“共识”下占了上风,最终成为政府的重要政策目标。

可是,中国引进外资的高潮真的会一浪高过一浪吗?九十年代上半期所吸引的主要是港台中小资本,能够移到大陆去的港台中小资本在这一阶段多已蜂拥而去,后续追加资本已十分有限。港台资本对大陆来说,只是一次性的机会,大陆不可能长期依赖港台注入大量新的投资。如果中国真的能够再次迎来一轮外资引进高潮,那么,外资的主力只可能来自发达国家,而不再是港台地区。但是,发达国家确实有数千亿美元的资本急待进入中国吗?这是很可以存疑的。

迄今为止,在中国的经济问题研究圈里,还很少有人认真比较引进港台资本和引进西方国家资本之异同。这两种资本的差别首先是在制度层面,对中国大陆而言,引进港台资本和引进西方资本有着截然不同的制度要求。当进入中国的外资以港台商为主时,中国大陆现行体制的基本面可以不做大的变更;甚至可以说,不是港台商的经营管理方式推动中国大陆的整体变革,而是港台商很快地适应了大陆的官场文化。所以,引进港台资本虽然给中国大陆带来了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但同时也为一些腐败的官员创造出更多的寻租机会。从这个角度来看,上一轮港台资本的引进高潮,为中国大陆创造出了许许多多餐厅、歌厅、舞厅里的“就业”机会,但并没有给中国大陆的制度进步增添多少光彩。

可是,要大规模地引进西方国家的资本,就需要在观念和制度变革上取得重大进展,不仅仅是多开放一些国内市场、减少一些垄断而已。更重要的是,要在减少各级政府的种种干预、规范政府官员的个人行为、强化法治等方面真正创造条件,而这就需要经济改革之外的行政甚至是政治层面的改革。但是,在这些方面中国真的作好准备了吗?许多人对经济全球化趋势似乎还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以为只要打出“中国庞大的潜在市场”这张“王牌”,增加一些优惠条件,外资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这种看法实在是自误误人。

观念误区是中国再创引进外资新高潮的障碍,这首先表现为混淆了港台资本和西方资本对中国经济发展的影响,从而夸大了中国这个市场的真实购买力。如此则不仅可能误导西方投资者,也同样会误导中国的各级政府和企业。以往中国引进的外资中有大约2/3是港台中小资本,这些企业多为使用劳动密集型技术的中小企业,雇佣廉价劳工,从事面向国际市场的出口加工,基本上不与大陆的企业竞争。港台中小企业扩大了中国的出口,改善了中国的国际收支平衡;雇佣了大量来自农村的廉价劳动力,从而增加国内民众的就业和收入;这些廉价劳动力的消费需求面向中低档产品,此类产品的市场常常是由国有企业占领的,所以国有企业的产品市场正好得以扩大,其生存机会也相应增加。因此,引进港台中小资本对国内经济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而发达国家的大企业与港台资中小企业的目标、经营策略都有很大差异,这些大企业多是技术、资本密集型的。它们把生产线转移到中国去,可能的合作对象主要是国有企业。但绝大多数国有企业的体制并未根本改变,一时难以适应经济全球化的需要,所以无法成为跨国公司的紧密成员。因此,发达国家大企业到中国去投资的主要目的,不是为自己设立卫星厂,以降低制造成本、到海外销售,而是看中了中国潜在的市场,准备在中国站稳脚跟、长期发展。

这些西方大企业若到中国设厂,其多数产品是国际知名品牌,销售上必然走中高价位路线,瞄准的是购买力强的沿海发达地区的城市市场,竞争对手主要是生产国内名牌的国有企业。一旦外资企业在中国投产,立刻就会与国有企业争夺市场,对苟延残喘的国有企业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中国既需要外来的资本和技术,就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那种只想买进技术和管理经验、但不愿让出市场的天真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外资大企业在中国开拓市场是消费者的福音,但必然会挤占国有企业的国内市场,使国有企业面临越来越大的生存压力。一家国有企业通过合资完成技术升级、产品换代、产量翻番之日,就是同行业多家国有企业产品滞销、亏损扩大、面临破产之时。这样的竞争基本上是公平的市场竞争,国有企业在竞争中的失利来源于其运营机制的失败,但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陷入困境,则是政治家们不得不面对的社会政治现实,他们必然会向国有部门这个压力集团让步,设法多保护国有部门。

从九十年代下半期开始,中国就面临着引进外资上的两难困境:既需要发达国家的大量外资来推动新的经济繁荣,又害怕国有工业被挤垮。如果多保护国有工业、设法引导限制外资的投资方向,就会减少外资引进数量,无疑是打击开发区和房地产业的前景,阻滞国有企业的技术改造,堵住可能的经济繁荣之门;如果设法推动一轮新的引进外资高潮,中国有可能迎来一次短暂的经济繁荣,但随着外资大企业逼垮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不仅造成直接的政治社会压力,而且使城市居民的购买力和消费需求相对收缩,结果减少中国市场对外资企业的吸引力。在这个两难困境面前,中国的东部地区会是扩大引进外资的得益者,所以这些地区的地方政府满怀希望地盼望着又一轮外资引进高潮,以便维持当地的经济繁荣;中西部地区的地方政府是既希望能从引进外资中获益,又害怕本地没有竞争力的国有企业被挤垮;而中央政府则更担忧国有部门颓败之势引起政治社会后果。这个困境无疑会滞缓中国吸引外资的进度。

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看,引进外资大企业可以增加供给,但也会抑制需求,因此本身具有自我抑制效应。因为,在一个时期内外国大企业资本进入的越多,国有部门的萎缩就会越快,而这最终会导致城市消费市场的相对萧条,结果减少下一个阶段进入的外国大企业资本。在这种收敛的、而不是发散的过程中,外资大企业的引进数量、其产值的增长不会循着加速度的轨迹越来越快。因此可以预见,今后再出现九十年代上半期那种大规模的外商直接投资高潮的可能性较小,也很难指望再依靠这样的投资高潮产生又一轮经济繁荣。

在经济发展的观念上,存在着更大的误区。在眼下的中国,五、六十年代第三世界国家的流行经济发展观念仍然有相当大的市场,甚至清末张之洞所谓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类的主张也颇得认同,即希望借助西方的资金和技术改善和巩固现行体制,引进外资和技术,由“我”主导,为“我”所用。这种陈旧的观念过分强调资本和技术在各国经济发展竞争中的重要性,而忽视和回避制度性竞争的重要意义。

下一世纪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发展方面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能否成功地加入经济全球化、建立适应经济全球化的现代经济结构。在这样的竞争中,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包括一个国家的地理位置、资源条件和制度条件等。在地理位置上接近发达或新兴工业化国家的地区,有较多的机会参与经济全球化;拥有丰富劳动力、特别是教育程度较高的劳动力,也是一个有利条件;而最重要的,则是一个国家的制度条件是否适应于经济全球化。因为,在前两个条件上具有比较优势的发展中国比比皆是,而发展中国家的制度建设却差别很大。所以,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全球化方面的竞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制度建设上的竞争,这场制度竞争的参照系不是某国的“特色”、“国情”,而是经济全球化所需要的、世界公认的制度条件。一种制度现状即使十分“符合”某国的“国情”,但如果它阻碍该国加入经济全球化,就应当变革这种制度;否则,这个国家必然会为维护这种制度而在经济发展上付出惨重的代价。

前些年的中国的“外资热”表明,中国在前两个条件上占有优势,但在制度建设方面却受到国内政治的束缚,市场机制不能正常运转。如果中国的制度环境没有根本改变,即使有一些西方资本进入了中国,它们也很难生根立足,甚至可能中途撤资。目前已经在中国的西方企业大多数是赔钱的,它们把初期投进去的资本赔光后,之所以还在观望、而没有关闭撤退,其实是希望看到中国的制度环境真能变得适合西方企业的生存。他们已经观望等待了十多年了,中国若让他们继续等下去,吃亏的其实是我们自己。西方企业不来中国投资,仍有其他可去之处,而中国等不来外资,经济困难只会日益严重。

今天中国所面临的任务,首先应是改变那种旧的经济发展观念,改变政府和企业对经济全球化不甚了了的状况,建立国际化的发展观。国际化的发展观应当是由企业和企业家主导,而不是由政府和官员主导。第二,应该以企业的成长成熟为目标,而不是以政府拟定的增长率为目标,要能够把长期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建立国际通行的制度规范、遵守国际社会认可的经济行为准则视为推动经济发展的基本手段,而不能把国内流行的不当竞争手段搬到国际竞争中,或采取投机取巧、钻空子的手法,“捞一把算一把”。第三,与其他国家的经济交往应该建立在长期互信互利、共同繁荣的基础上,而不宜以利用对方、或拉一方打一方为常用策略。在这样的新的发展观面前,所谓的“赶超战略”、“称雄之心”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在加入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各国经济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融合、渐成一体,那种建立在狭隘民族主义基础上的“一方压倒另一方”式的思维既脱离经济全球化的现实,也有碍本国的经济发展。

四、九十年代上半期国有部门是如何汲取资源、创造需求、稳定经济的?

中国与其他转型中的原社会主义国家经济形势上最大的不同是,在每个国家非国有部门都快速成长的情况下,唯独中国的国有部门总体上没有陷入明显的衰退之中。所以,当谈到中国九十年代上半期经济稳定繁荣的原因时,仅仅强调非国有部门的成长,说服力是很弱的;因为在东欧和俄国,非国有部门的增长并不比中国慢,他们之所以无法摆脱经济衰退,是因为国有部门失去了保护就一蹶不振,私有化也无法短期见效。而中国除了有外资带来的繁荣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即通过全力保护国有部门来保证经济政治稳定。在这一阶段,政府为了追求政治稳定,把满足国有部门员工的利益要求作为制订政策的优先考虑;而东欧俄国则把实现改革的预设政策目标列为优先。这种政策优先序列的差异导致对国有部门的不同政策,从而也产生不同的经济社会结果。

中国目前政治社会的稳定主要以城市为基础,城市稳定了,全国就能稳定。虽然农民是中国社会人口的大多数,但他们的居住和经济活动都很分散,教育程度低,缺少社会组织,如果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好,并不一定立刻会对全国的稳定构成直接威胁。而城市居民的政治社会能量则远比农村居民大。城市居民的主体是国家职工,由于一元化的制度结构,他们的利益要求、对政策的反应、社会不满的形成都非常相似。可以说,中国城市的经济社会能否稳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有部门能否满足其员工的利益要求。

社会主义体制的市场化改革就意味着要逐渐降低国有部门对经济的支配作用,那么,在改革的前十五年里,国有部门的地位是否确实变得越来越轻了呢?许多人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肯定的答案,而笔者却认为,对这个问题回答yes或no都不算错, 因为在中国存在着两个似乎相互矛盾的现象。一方面,在九十年代上半期,中国的乡镇企业和三资企业蓬勃兴旺,国有部门在销售市场的竞争中业绩越来越差,地位明显下降;但另一方面,城市人口的大多数仍然由国有部门供养,城市的消费繁荣主要由国有部门支撑,国有部门在城市社会稳定和经济繁荣上的作用依然举足轻重。在中国之所以没有出现东欧俄国那种国有部门明显衰败、朝不保夕的局面,关键就在于一点:尽管中国的国有部门在与非国有部门争夺销售市场时节节败退,但在争夺金融资源时却是优胜者;国有部门虽然自身盈利微薄,但由于它可以汲取国民经济系统的大部分资源,所以仍然能够保持大多数国有部门员工(既城市居民的主体)的高收入高福利水准。这产生了两个具有正面意义的结果,即国有部门的高收入高福利支撑着一个潜在购买力强大、对外商有巨大吸引力的城市消费市场,并维持着一个比较稳定的城市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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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荣从何而来--中国经济现状与趋势分析(一)_经济转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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