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朝富察家族与涉藏事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清乾隆论文,家族论文,事务论文,朝富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清朝历来重视涉藏事务的处理。在此过程中,驻藏大臣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其选任受到清朝统治者的特别重视。据《清史稿》、《清史列传》等史料记载,驻藏大臣多出自满蒙贵族,有些出于同一家族,如瓜尔佳氏、伊尔根觉罗氏、费莫氏等。本文所要探讨的富察家族也位列其中,该家族中先后有三人担任过驻藏大臣,并有多人参与处理过涉藏事宜,足见其非同寻常的地位与作用。富察氏,“满洲”八大姓之一。起源于古靺鞨族黑水部。金朝时即为显族,并与皇室通婚。该氏族支系繁多,散处于沙济、叶赫、额宜湖、扎库塔、蜚悠城、讷殷、额赫库伦、讷殷江、吉林乌喇及长白山等地。①后金时期,各支来归,参与女真各部的统一战争,并多有战绩,被正史立传者多达十数人。清朝建立后,也有多人在朝中任职,掌控机要,并与皇室结有婚姻。
乾隆一朝,是有清一代治藏方略承前启后的关键时期,处理涉藏事务多有反复且日趋成熟。其间,富察家族成员受到特别重用并发挥了特殊作用:傅恒、明亮、奎林参与平定1747年、1777年的大小金川叛乱,其后清裁撤两金川土司,改设为更易管理的土屯守备。傅清在担任驻藏大臣期间,于1750年诛杀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以防其与准噶尔部勾结生变,不幸以身殉职,清因此废除西藏郡王体制,设立噶厦政府,将政教大权合归达赖喇嘛掌握。福隆安主持1778年六世班禅朝觐的接待事宜,此间蒙古王公贵族云集热河,极大增强了蒙古对中央政府的向心力。博清额于1780年主持护送班禅灵塔顺利返藏,稳定了班禅圆寂引发的不安局面,并留藏担任驻藏大臣之职。福康安于1791年廓尔喀第二次侵藏期间,作为主将率军驱逐入侵者,而后参与议定《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驻藏大臣制度自此臻于完备。奎林于廓尔喀第二次侵藏期间,受命先后担任驻藏大臣、成都将军、参赞大臣等职,病故于赴藏途中而未能到任。以上7人,除博清额外,均与乾隆有着姻亲关系。其中,傅清、傅恒为乾隆帝孝贤皇后的兄弟,福隆安、福康安为傅恒之子,明亮、奎林则是孝贤皇后之侄。
一、富察家族与涉藏战争
富察氏家族有多人在乾隆朝主持或参与多起涉藏战事,在平息叛乱、驱除外敌、安定地方方面扮演着特殊的角色,此就要者分述如下。
(一)傅恒与大金川战役
傅恒(?-1770),字春和,镶黄旗人,一等公李荣保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弟。初为蓝翎侍卫,后历任总管内务府大臣、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等多项要职。他在朝为官23载,入能辅佐政务,出可经略营伍,功绩尤多,所以受到乾隆宠信,被封为一等忠勇公。然其未及五十而猝逝,乾隆惋惜不已,亲临其第酹酒,令用宗室镇国公丧仪,赐谥号文忠,命入宗祠,许为“社稷臣”。嘉庆元年(1796),其子福康安平苗有功,受赠贝子;福康安卒,又推恩受赠郡王衔,并命配享太庙。②
乾隆初年,清廷发兵征讨侵扰邻近部落的大金川土司,却出师不利。乾隆十三年(1748)九月,傅恒临危受命,暂管川陕总督印务,以经略身份前往军营,接替张广泗、讷亲二人,统领进兵事宜。战争伊始,傅恒便曾请缨前往。但是,乾隆考虑到孝贤皇后新亡不久,傅恒负责筹办丧仪,不便统兵临战,而老练程度也不及讷亲,所以未允准。此时,眼见清军败绩,乾隆才启用年方壮盛、处事练达且系勋旧姻亲的傅恒担此重任。
傅恒自京师启程,仅用22天便进入川境,③因其行军迅速,而被加授太子太傅、太保等项职衔。根据实际情况,傅恒削减增派士兵人数,使清军在补充兵源的同时节省了开支。其后,督办粮务、查劾劣员、厘定章程,使之前混乱的局面得以肃清;协调各方、严肃军纪、加强防范,使行军的迅速畅顺得到保障;集思广益、争取支援,使川省马匹短缺问题得到及时解决。乾隆因此赞称:“此次大兵进剿金川,一切催趱官兵、稽查驿站马匹等事,所有钦差大员”,“皆因经略大学士傅恒公忠体国、勤劳任事,举能感动奋勉,星速驰驱,调度得宜,于军行甚有裨益”。④傅恒重视驿站建设,并采取切实措施,使信息收发有章有度,往来递送不至迟滞。他查奸除匿,将至军营,即把通敌、泄密且民怨颇深的小金川土舍良尔吉等人逮捕正法,使营伍清肃、军心稳定。乾隆因此赞称:“今经略大学士傅恒甫至军营即不动声色取两年逋寇,如榄豚豕,以快人心而警番众。非谋猷明断,识力坚定,曷克臻此”。⑤并命拜前赐双眼孔雀翎羽。他对待藏人恩威并举,藏人反叛时慑以军威,顺从时服以恩信,使大金川首领莎罗奔、郎卡等人心生敬畏,呈现甘结,顶经立誓。在傅恒的努力下,大金川地区终于获得了安宁。
大金川战役以清军的胜利而告终。主帅傅恒在其间所起到的作用,并完全不重在攻碉夺堡、歼敌制胜上。大金川易守难攻之势,清廷投入甚巨,却收效甚微,万般无奈决计撤兵收局,不料却在傅恒主持之下“时未七旬,兵不血刃”,⑥金川土司“洗心革面,永矢勿谖”,⑦收获了意外的战果。傅恒忠公体国、勤劳任举,成为将士官兵争相效仿的楷模,乾隆赞其:“不惟将士人人感发,凡内外大小臣工孰不欣动,孰不钦服。”⑧傅恒识见高远、处事周详,军营一切事务为之清肃,乾隆赞其:“实乃超出等伦”,“随朕办事数年,平日深知其明敏练达,初不意竟能至此。即朕自为筹划,亦恐尚有未周”。⑨傅恒据实奏闻、秉公办理,使乾隆得以洞悉千里以外的军情,为决策提供了翔实精准的依据,乾隆赞其:“功在社稷者甚大。”⑩为表彰傅恒的功绩,乾隆封其一等忠勇公,并且给予赐宅第、建宗祠等恩荣。
(二)明亮与大小金川战役
明亮(1736-1822),字寅斋,镶黄旗人,都统广成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侄,以诸生尚履亲王允祹女为多罗额驸。初为蓝翎侍卫,后因擅长用兵,除入朝担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左都御史、领侍卫内大臣、武英殿大学士等职以外,多受命为都统、将军,或驻守地方,或领兵征伐,曾参与平定乌什、缅甸及大小金川叛乱,镇压西北回民、湘鄂黔苗民以及川陕楚白莲教起义,由于屡立战功,获封最高至三等襄勇侯爵。明亮卒年87岁,道光皇帝亲临祭奠,赐陀罗经被,赐谥号文襄,祀贤良祠。(11)
乾隆三十六年(1771)六月,清廷发动大小金川战役。次年二月,明亮受命为护军统领,佐助四川总督桂林出征。自此,他先后以领队大臣、参赞大臣、定边右副将军的身份,筹划指挥、督军作战,在不同阶段均尽守职责,为战争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他又受命与阿桂、文绶、桂林等共商善后,并先后担任成都将军、(12)四川提督,(13)留驻川省设立营镇,统辖当地事宜,直至四十五年(1780)。
明亮能够在战争中取胜,不仅因其不畏艰辛、抒诚励勇,更是因其在带兵及作战方面的专长。就带兵而言,他讲求统一思想、坚定信念。面对敌人欲借乞降之名探听虚实、懈怠军心的伎俩,他告诫官兵勿入其图;面对敌人欲借“达扎”之术呼风唤雨、蛊惑军心的把戏,他便以毒攻毒,令喇嘛来营诵经。此外,他还注重操练演习。闲时,他“令[士兵]各将器械比试,并令虚座鸟枪连环进步,既使习劳以健其筋骨,复坚其同仇敌忾之心”,并欲“将[新兵]俱令在大营前后分驻,使与旧兵相处,俾上山打仗情形先为熟习”。(14)就作战而言,他机动灵活,自有心得。每次攻伐,战前保证军需储备的充足无虞,战时保障后路的畅通安全。在实际攻战时,他针对山高碉坚、仰攻难进的情况,采取以正面直攻为主,辅以绕道断后、分路夹击、设伏偷袭的方法。同时,他还擅长“借力发力”,除借助夜色、雾气等天时作为掩护之外,还使用将计就计之法。譬如木果木惨败之后,阿桂便是在其辅助之下,利用敌人欲乘胜讲和的心理,将南路军成功地撤至安全地带,从而拯救了整个战局。此外,他还经常用当地人来侦察路径、充当先锋、临阵劝降以及建筑碉堡等。明亮在大小金川战役中的卓越表现,得到了乾隆的认可:“将军明亮等抒诚殚力,董率有方”,“勇略并着,国家又多一得力之人,伊与奎林皆孝贤皇后亲侄,不意竟如此出息,甚为可喜”。(15)因此,封其为一等襄勇伯,并赐双眼花翎。
(三)奎林与大小金川战役及第二次驱廓战争
奎林(?-1792),字直方,谥武毅,镶黄旗人。承恩公傅文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侄。初拜唐阿袭云骑尉,擢云麾使,袭父爵授御前侍卫,后任理藩院尚书、议政大臣,又任乌鲁木齐都统、乌里雅苏台将军、伊犁将军、成都将军及驻藏大臣等职。
奎林善于统兵打仗,曾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参与征讨大小金川叛乱。最初,他以领队大臣身份,辅助副将军阿桂统兵。后来,便一直在副将军明亮麾下行军攻战。他不畏艰险,亲赴阵前督军作战,虽屡陷危境仍恪尽职守。为此,乾隆曾颁谕予以嘉勉。大小金川事平,他因功加一等男,由其子崇伦承袭,并图形紫光阁,列居前五十功臣之内。
乾隆五十六年(1791),廓尔喀滋扰卫藏,驻藏大臣保泰、雅满泰昏聩无能,不能胜任。九月二十日,奎林被授予正红旗蒙古都统衔,前往接任驻藏大臣一职。后来,四川总督鄂辉、成都将军成德督军不力,坐失战机。乾隆认为奎林“向来领兵打仗不辞劳瘁”,“系军营得力之人,足当一面”,(16)遂于十一月十日改授其为成都将军并参赞大臣,领兵进讨。五十七年(1792)三月,奎林行至江卡,疽发于顶而逝,“弥留之际,唯以军务未蒇为忧,语不及他”。(17)乾隆闻知,甚为痛惜,称其“秉性肫诚,持躬端谨,久经行阵,为国宣劳,实为奋勇出力”,“著加恩赏给银二千两,办理丧事”,并“入祀贤良祠”。(18)此外,《清史稿》本传称其“亦孝贤皇后诸侄,刚而不挠,勋名与群从并。乾隆中多将材,此尤其魁杰也”。(19)
(四)福康安与第二次驱廓战争
福康安(?-1796),字瑶林,号敬斋,镶黄旗人。大学士傅恒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侄。初以云骑尉世职,授三等侍卫,尔后在朝中担任军机大臣、议政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工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右都御史以及武英殿大学士等要职。在外历任云贵总督、四川总督、陕甘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以及广东巡抚等大员。此外,还曾受命都统、将军等职,跟随阿桂讨伐大金川、甘肃回民,主持平定台湾林爽文叛乱,降抚安南内乱,驱逐侵藏的廓尔喀军等。他一生身居多职、官至高位,但也不负盛名,军旅政务均属娴熟,故获乾隆殊宠,而屡获封爵至忠锐嘉勇贝子。嘉庆元年(1796)五月,他感染瘴病,犹督兵进讨苗人叛乱,而卒于军中。仁宗制诗以诔,命加郡王衔,从傅恒配享太庙,赐谥号“文襄”。(20)
乾隆五十六年(1791)六月,廓尔喀再次进扰西藏,与前次相隔未及两年。另外,以前经办之人侍卫巴忠,听闻此讯竟投河自尽。乾隆感觉其中另有隐情,决计于来春发大军征讨,一则深入廓境予以重创,一则要查明真相。是年,时任两广总督的福康安受调来京,并于十一月被任命为将军,(21)前往藏地督办军务。
福康安自西宁出发,一路克服初春草贫、马瘠、粮少等困难,并站兼行,仅用50天即抵达拉萨,(22)因此受到乾隆赞许。福康安共在拉萨停留27天。期间,他详细询问廓尔喀两次滋事缘由。促成僧俗上层积极协办军需劳役。上奏廓尔喀等部详情,打消朝廷驱逐拉萨巴勒布商人的念头。之后,便率兵前往后藏,(23)并停留两个多月。期间,察看了扎什伦布寺的受损情况,并督运军粮,勘查地形。(24)
乾隆五十七年(1792)五月初六日,福康安指挥清军向廓军发动进攻。其后,七战七捷,收复失地,并深入廓境七八百里。然而在进军廓首府阳布途中,清军遭遇惨败。同时,考虑到气候、地形等因素,福康安于八月八日正式接受廓尔喀投降。(25)至此,第二次廓藏战争结束。
此役是由清廷发动的自卫战争。藏地廓境地势高险、气候恶劣,敌人据险设卡。福康安率领军队一路攻来,“督率将弁兵丁摧坚破险,屡战屡捷,无不鼓勇争先,于调度布置一切机宜悉中窾要。且经越艰险,冒雨步战,手足胼胝,用兵之难为从来未有,实属奋勇出力”。(26)廓尔喀因慑于清朝军威而降附,缴出“廓藏密约”,退还扎寺财物,称臣纳贡、立誓永不进犯边境。双方划定边界,藏地安宁得以保障。
二、富察家族与涉藏政务
在藏务治理方面,富察氏家族成员临危受命处置重大历史事件,平息内乱与外患,直接促成了乾隆朝治藏政策的重大转变,功绩卓著。
(一)傅清与剪除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之乱
傅清(?-1750),镶黄旗人,一等公李荣保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兄。初为蓝翎侍卫,乾隆初年累迁至正黄旗副都统、直隶天津镇总兵,后曾两次受命担任驻藏大臣之职。(27)
乾隆九年(1744)六月初七日,驻藏大臣索拜期满,傅清受命以副都统衔前往西藏替换。任职期间,傅清奏请更定驻藏人员换班旧例,节省了成本,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同时,傅清奏请恢复自打箭炉至藏地之间的塘汛,畅通了讯息,威慑了准部。他协调新任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与达赖喇嘛、前任郡王颇罗鼐旧属之间的关系,维护了藏内的稳定,同时采取严密措施,防范准部借熬茶之机可能进行的滋扰。乾隆十三年(1748)三月,准部熬茶将毕,傅清奉命返京。
后因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叛迹显露,乾隆欲恢复二员驻藏旧制以备不测。同时,考虑到傅清“从前曾经在藏,彼此事体谅属稔知”,(28)且素为藏人信服,于是在乾隆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傅清被授予都统衔,再次受命前往西藏,与纪山公同办事,并执掌钦差大臣关防。傅清到任后,眼见郡王叛迹愈彰,认为“珠尔默特那木扎勒且叛,徒为其所屠。乱既成,吾军不得即进,是弃两藏地也。不如先发,虽亦死,乱仍易定”,(29)决计不待谕旨而见机翦除,以绝后患。乾隆十五年(1750)十月十三日,傅清等将郡王诱杀于通司冈驻藏大臣衙内,旋即惨遭其党羽所害。乾隆闻称“傅清、拉布敦之先几筹画,歼厥渠魁,实属可嘉”,二人“揆几审势,决计定谋,其心较苦,而其功为尤大”,(30)于是亲临祭奠,赐白金万两,追赠一等伯,赠谥号“襄烈”,命立祠于通司冈,建双忠祠于京师,著入贤良祠、昭忠祠,并入家祠从祀。
傅清两次驻藏,勤勉奋进、实心为国,特别是在紧要关头,能够不顾个人安危,果敢作为,最后以身殉职,确保了西藏局势的稳定。
(二)福隆安与六世班禅入觐
福隆安(?-1784),字珊林,谥勤恪,镶黄旗人。大学士傅恒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侄,尚乾隆女和嘉公主为和硕额驸。初为御前侍卫,后曾担任管理光禄寺寺事大臣、管理奉宸苑大臣、銮仪卫掌卫事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理藩院尚书等职,袭一等忠勇公。乾隆三十六年(1771),曾前赴金川军营查办案件。金川事平,图像紫光阁。(31)四十三年(1778)至四十五年(1780)负责主持六世班禅朝觐事宜。
乾隆四十三年(1778),六世班禅请国师章嘉·若必多吉代其转达欲于两年后赴京恭祝乾隆七十寿诞的愿望。乾隆听闻大喜应允,并于十二月任命理藩院尚书福隆安主持此事。在福隆安主持下,朝廷以理藩院及礼部所存五世达赖朝觐档案为据,并充分征询国师及相关官员的意见,制定出完备的接待方案。譬如行进路线的划定,交通工具的准备,沿途食宿的安排,衣物配饰的备办,接待官员的选派,赏赐物品及范围的厘定,宴请时间、次数及规格的确定,接见礼仪的排演,热河、京城寺庙的装缮,各项活动的组织等,并逐一落实至专人负责执行。(32)
清朝素以兴黄教作为安众蒙古之策。与黄教关系的好坏远近,不仅关乎藏地稳定,也影响蒙古的向背。而六世班禅此行,是自顺治九年(1652)五世达赖进京朝觐之后,西藏宗教领袖与清朝皇帝的再次晤面。乾隆对此极为重视,选派福隆安全权负责此事,一则因其时任理藩院尚书,此乃分内之事;二则因其曾经执掌光禄寺、奉宸苑及銮仪卫事务,娴熟宫廷及番族礼仪,足以应对事项繁琐、人员复杂的朝觐事务。福隆安不负圣望,圆满完成任务。六世班禅顺利抵达之后,曾多次上言,感戴途中所受到的周到安排。其间,觐见、宴请及佛事活动也被安排得适当紧凑。
(三)博清额与班禅灵塔回藏
博清额(?-1785),又写作“博卿额”。翻译进士出身,初任兵部主事,后曾随傅恒前赴缅甸军营,偕索琳赶赴土默特查案,作为钦差内阁学士前赴四川军营,担任领队大臣征讨大小金川,作为办事大臣前往库伦理事。后来,官至理藩院尚书兼署左都御史,又作为钦差大臣护送班禅灵塔入藏,并担任驻藏大臣之职。
乾隆四十五年(1780)十月,六世班禅在京圆寂。十一月,理藩院尚书博清额受命护送班禅灵塔前往扎什伦布寺。同时,乾隆命其于事竣之后,更换恒瑞驻藏办事。因其办事干练,而受命统掌印务。博清额一行护送班禅灵塔由京师启程前往藏地,途经直隶、山西、鄂尔多斯、宁夏、甘肃、青海等地。途中,博清额约束班禅随员的行为,避开回民起义的干扰,并积极协调与沿途官员及蒙古贵族的关系。次年九月,顺利行抵扎寺,并将班禅灵塔妥为安奉。达赖喇嘛及扎寺众僧,上书感恩称是。(33)
在驻藏大臣任内,博清额恪尽职守、勤勉任事。他曾奏改笔贴式选派办法,监督噶伦拣任过程,负责班禅灵童的选定及坐床事宜。先后被授予镶黄旗汉军副都统、正白旗蒙古都统。乾隆四十九年(1785)十一月二十九日,博清额已驻藏三年有余,受命回京供职,但未及就任便于次年故去。诏赐祭葬,并谥号恭勤。
(四)福康安与《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
1756年廓尔喀事起之后,乾隆鉴于藏务所暴露的诸多弊端,欲在发兵平定后大力整顿。福康安受命以大将军身份,统兵前往西藏。行前,乾隆授意事平之后订立新的治藏章程。福康安抵达藏地后,广泛接触僧俗人等以了解情况,同时向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噶伦等政教上层通报另立“章程”的打算,并进行细致的沟通协商。(34)战争结束之后,福康安在拉萨停留了四个多月,会同惠龄、孙士毅、和琳等人,商量善后事宜,并着手订立章程。其间,他将所拟章程条款逐项奏报朝廷,并根据乾隆的旨意和朝臣的意见,最终形成《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35)
《藏内善后章程二十九条》在驻藏大臣的地位与职权、边疆防御和对外交涉、活佛转世、财政税收等方面,较为完善地体现了清朝对于西藏的管理制度。该章程规定,驻藏大臣督办西藏政务,地位与达赖、班禅平等;噶伦以下官员及活佛,隶属于驻藏大臣;藏内官员的拣选升迁,必须呈报驻藏大臣奏请或批准处理。此外,驻藏军官由驻藏大臣和达赖选用,涉外事务统归驻藏大臣处理,活佛转世需经驻藏大臣掣签以定,藏内财税统归驻藏大臣审核安排。章程在形式和实质上,巩固了清廷在西藏的统治权力,是西藏地方政教分离的开始,将清廷在西藏地方的施政发展至最高阶段。福康安虽未担任驻藏大臣之职,却为驻藏大臣制度的完备起到了关键的作用。福康安因在处理藏务上的卓越表现而备受褒誉,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及领侍卫内大臣等职,受封一等忠锐嘉勇公爵,并图形紫光阁列居首位。
三、从重用富察家族看乾隆帝选择藏务大臣的标准
从朝廷对于富察家族成员的任用,以及上述7人在涉藏事务中的表现,可以看出乾隆皇帝任用边臣的标准和考量。乾隆选用边臣“重视家世”、“仰副血亲”。除上述七人外,尚有富察家族成员文绶(?-1784,镶白旗人)、福长安(?-1817,镶黄旗人。大学士傅恒之子,乾隆孝贤皇后之侄)分别参与了1772年的大小金川战役和1791年的第二次驱廓战争。二人虽未担任主要职务,但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此外,雍正五年(1727),西藏噶伦内乱。富察家族成员副都统马喇(?-1733,正黄旗人。济席哈曾孙,贝和诺之子)亦受雍正皇帝之命,与内阁学士僧格一同赴藏驻扎,成为清廷首任驻藏大臣。这表明乾隆皇帝选用边臣,有继承前朝的倾向。其根本原因在于:勋旧姻亲较之他人更加忠诚,并因其多由侍卫初仕,派出任事更易深察圣意、秉承办理。值得注意的是,沙济富察家族尤其受到乾隆重用,上述7人中除博清额外,余下6人均出自这一支系。这与乾隆宠爱孝贤皇后,欲提拔其兄弟子侄,似不无关系。
以上7人在涉藏事务中各有所长、各有建树,体现出乾隆选用边臣“重德任能”、“因材施用”的特点。譬如傅恒、福康安深识大体、谋略高远且骁勇善战,乾隆用其主持大局平定叛乱;傅清、博清额任职勤勉、遇事谨慎,乾隆用其驻留藏地,安定一方;而福隆安精通礼仪、虑事周详,乾隆则用其接待外番,主典朝觐事宜。同时,乾隆选用边臣亦非求全责备,而是择大体、宽小过,使其在实践中反复历练。譬如明亮初至军营时,曾隐瞒圣听、私自撤兵。再如傅清驻藏之初,亦曾未识大体,将达赖等人替瞻对头人求情的奏折转达朝廷。乾隆对此严加惩处,又悉心训导,并留任效力,容其自新。另外,在以上7人中,奎林、福隆安、博清额及福康安即不止一次参与藏务,并在此过程中提升能力、发挥优长。
据笔者不完全统计,有两人及两人以上担任清廷驻藏大臣的家族共有12个。这些家族,或为宗亲,或与皇族联姻,正体现出清代历任皇帝任用边臣的一贯特点。其成员所为,或精干练达、或平庸无能、或遇事昏聩,除关涉自身品行、能力之外,亦多受时代背景、具体事况的制约,因而无法简单比较、等同衡量。综而观之,他们大多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根据史书记载,乾隆朝的驻藏大臣,主要出自宗室(爱新觉罗)、瓜尔佳氏、博尔济吉特氏、完颜氏、富察氏、钮祜禄氏、吴(乌)雅氏等7个家族,其中出自宗室者5人、富察氏者3人。与其他各朝相比,驻藏大臣出自同一家族的比例最大。这说明在治藏问题上,乾隆皇帝尤为看中家世、倚重血亲和涉藏事务的家族传统。而富察家族成员担任驻藏大臣的人数仅次于宗室,则表明其在乾隆一朝举足轻重的地位。
有清一代对藏的历次用兵和施政,特别是驻藏大臣制度的完备,是藏地政教实际、朝廷治藏方略、藏汉交往关系等因素共同作用的体现。而富察家族成员在这一过程中,与出自其他满蒙家族的边臣一道,发挥了具体而实际的作用。乾隆选用边臣的政策是成功的,富察家族成员在清朝涉藏事务中发挥了特殊作用。当然,参与处理涉藏事务的富察家族成员也有其局限性。譬如明亮每逢攻战,总将藏兵置于队前,汉满官兵则紧随其后,乾隆亦称“明亮未尝不知此地之危险,而令降番土兵前往尝试”,(36)此等偏私也应加以指出。这种局限性,不仅取决于满人在清朝职官体系中的地位,而且反映出一种微妙的文化心态。
注释:
①参见(清)弘昼等:《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辽海出版社2002年版(影印本),第325页。
②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01《傅恒传》。
③参见庄吉发:《清高宗十全武功研究》,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25页。
④《清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癸丑。
⑤《清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丙辰。
⑥据《平定金川方略》卷24载:乾隆十四年二月初六日,傅恒班师。
⑦《清高宗实录》卷336,乾隆十四年三月癸丑。
⑧《清高宗实录》卷331,乾隆十三年十二月癸卯。
⑨《清高宗实录》卷330,乾隆十三年十二月甲午。
⑩《清高宗实录》卷333,乾隆十四年正月壬申。
(11)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30《明亮传》。
(12)据《清高宗实录》卷1004载:乾隆四十一年三月初八,明亮被授为成都将军。
(13)据清方略馆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136载:乾隆四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明亮改授为四川提督。
(14)《清高宗实录》卷943,乾隆三十八年九月甲申。
(15)《清高宗实录》卷963,乾隆三十九年七月己巳。
(16)《清高宗实录》卷1398,乾隆五十七年三月庚辰。
(17)李恒:《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292《奎林传》;吴丰培、曾国庆:《清代驻藏大臣传略》,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69页。
(18)《清高宗实录》卷1399,乾隆五十七年三月壬辰。
(19)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31《奎林传》。
(20)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30《福康安传》。
(21)据《清高宗实录》卷1398载:乾隆五十七年三月十五日福康安被授为大将军。
(22)据《钦定廓尔喀纪略》卷20载:福康安等于乾隆五十七年正月二十日抵达拉萨。
(23)据《钦定廓尔喀纪略》卷26载:福康安等于乾隆五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日抵达日喀则。
(24)(25)参见邓锐龄:《乾隆朝第二次廓尔喀之役(1791-1792)》,《中国藏学》2007年第4期。
(26)《清高宗实录》卷1410,乾隆五十七年11月癸酉。
(27)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12《傅清传》。
(28)《清高宗实录》卷351,乾隆十四年十月丙申。
(29)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12《傅清传》。
(30)《清高宗实录》卷377,乾隆十五年十一月乙卯。
(31)参见赵尔巽等:《清史稿》卷301《福隆安传》。
(32)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合编:《六世班禅朝觐档案选编》相关条目,中国藏学出版社1996年版。
(33)参见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等合编:《六世班禅朝觐档案选编》相关条目。
(34)参见邓锐龄:《乾隆朝第二次廓尔喀之役(1791-1792)》,《中国藏学》2007年第4期。
(35)参见谷岚(Fabienne Jagou):《满洲将军福康安:1792至1793年西藏政务改革的先驱》,《边臣与疆吏》,《法国汉学》丛书编辑委员会编:《法国汉学》第12辑,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56-158页。
(36)《清高宗实录》卷988,《清实录》第21册,第18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