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相思文学中的相思鸟与莲意象_相思鸟论文

古相思文学中的相思鸟与莲意象_相思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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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9;I025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455(2000)06—0036—05

在古代男女情爱生死不渝的文学表现中,相思鸟、连理树是两个有密切联系的重要文学意象,与此相关的文学母题,也突出地反映了情爱相思是如何地具有超生死、跨文体的穿透力,这里,以这两个意象为核心,以中国古代文学为基本材料,探讨文学意象与神话母题、原始思维与艺术思维的联系,当是饶有兴味的。

一、相爱者死后团圆愿望的变形实现

死后化为相思鸟、连理树,两个意象异中有同,又同中有异。其都使得男女二人生前在阳世不能实现或不能持续相聚的痴愿,在死后世界里变形实现。像《孔雀东南飞》写焦刘二人合葬,松柏梧桐枝叶交通,中有双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玉台新咏》卷十《古绝句四首》“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注:对于这两首诗年代、谁承袭谁尚难考定的论证,可参见刘跃进《道教在六朝的流传与江南民间陷语》,《社会科学战线》1996年第3期。); 同卷《近代杂歌》三首之一:“青荷盖绿水,芙蓉发红鲜。下有并根藕,上生同心莲。”祖冲之《述异记》写一对恩爱夫妻合葬,冢上生梓树,“同根二身,相抱而合成一树。每有双鸿,常宿于上”。仿佛阳世间的痴情良愿,都不会白搭,而会以变形的方式绵延冥间,而这另一世界中的幸福伴侣,还偏要以自己特有的方式,顽强地在先前存在过的尘俗世界里表现,向仍旧活在世上的人们炫耀和抗议。

干宝《搜神记》卷十一写韩凭夫妇自杀身死,大梓树生于二冢之端,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在树上交颈悲鸣,“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人们相信连理树和鸳鸯分明是韩凭夫妇精灵的化身。任昉《述异记》则说战国时魏国思妇死后冢上生树,“枝叶皆向夫所在而倾,因谓之相思木。今秦赵间有相思草,状如石竹,而节节相续。一名断肠草,又名愁妇草,亦名霜草,人呼为寡妇莎,盖相思之流也”。而曾慥《类说》卷四十《稽神异苑》引《三吴记》故事说:“潘章夫妇死,葬。冢木交枝,号‘并枕树’。”还有说潘章、王仲先情若夫妇,两人合葬罗浮山,冢上生一树,柯条枝叶无不相抱。时人号为“共枕树”。《管锥编》早已揭示,小说《石点头》卷十四故事即本此:“‘共枕’、‘相思’,树名异而树形同。”《述异记》则说陆东美夫妻寸步不离,时人号为“比肩人”。合葬后冢上生梓树,同树二身相抱,合成一树。孙权封其里曰:“比肩”,墓曰:“双梓”。

可见,相思鸟与连理树意象,其在文学史上一发生就彼此两相响应,相伴互动日渐丰满。阳世的“比肩”,与阳世不能比肩而死后化为连理的,其实都奉行一种精神意念,只是两种表现形式罢了。那么,何以这些故事每每将相思鸟、连理树并举?

其一,动植物都是人精灵的化身,两者并举带有互相印证互相补充的效应。其二,相思鸟,往往是连理树的进一步发展,鸟可以更直接地理解为灵魂的寄寓体,前举干宝《搜神记》所谓鸳鸯“即韩凭夫妇之精魂”就说明了这一点。其三,也不排除这类故事的同源性,在流传的过程中,才逐渐孳乳派生和变异,但其以变形了的树、鸟为核心意象的内在叙事结构,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就抒情文学来说,其总是将故事传说中的母题,加以有效的情绪化延伸和扩展。情诗,在其漫长的发展历程中,自然不会放过相思鸟、连理树意象这样有着缠绵悱恻情韵的绝妙思路。题材的偏重性构成了核心意象的选择性。在南朝乐府清商曲中,就有以草木缠绕,谐男女情爱之缠绕的,如《襄阳乐》“女萝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杨叛儿》“落秦中亭生,诚知非好草,龙头相钩连,见枝如欲绕”,在现实中紧密相连的植物上,人们纷纷看出了与相思阻隔大相悖左的诸多自然现象,也不可避免地从相思情爱的角度产生了如此对象化的联想。可以说,那些死后化作连理树之类的想象,当由此孳乳生发而出的。

在意象和母题演进的过程中,往往还并不受文体的限制,各文体之间反倒起着互为补充生发的功能,所谓“互文性”在这里往往是超文体的。诗歌惯常思路的艺术建构作用,也未可低估。相关传说典故的应用过程中,形成了其自身的一套话语模式。王建《春词》:“庭中并种相思树,夜夜还栖双凤凰。”张籍《忆远》:“唯爱门前双柳树,枝枝叶叶不相离。”白居易《长相思》:“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李商隐《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西方,也有以棕榈(Palm tree )为相思树或合欢树的说法(they will be sick for love;they marry one another); 而传奇中也每每称道情人两冢上生树,枝叶并连(注:相关考证参见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03页。 该书第832页还考证了梁山伯祝英台事。 相关作品还见于元人伊世珍《瑯嬛》(津逮秘书第九集)卷上;比翼鸟,见其卷中。夫妻树,见于冯梦龙《情史》卷十,等等。按,《北史》卷二十六《杜正藏传》载其曾作《连理树赋》,而为严可均《全隋文》漏收。)。显然这是类似的思维互渗现象,所谓“在任何地方的民间故事里,人类世界与动物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从人到动物或动物到人的转换发生时,我们可以在几乎不留意的情况下,很容易地适应这种转换。”(注:[美]斯蒂·汤普森著,郑海等译:《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第423页。)诗歌情感积淀, 对于小说传闻中此类话题花样翻新地呈现,具有不可低估的历史功绩。

现实生活中树木生长为连理形状,的确较为多发。笔者统计,沈约《宋书·符瑞志》便记录了各地“木连理”消息达一百零九起之多,认为是国家统一昌盛的征兆。而唐修《晋书·五行志》却将木连理当作妖异,认为这是叛逆作乱的先兆。可见,所谓木生连理,即连理树,虽然其总体趋向是正面的良性的,但至少在六朝时代,并不仅仅与男女情爱的生死不渝有关,然而强大的民俗心理,尤其是相思鸟、连理树的故事母题不断传播,逐渐整合了相关传闻,使之愈来愈朝着美妙的爱情理想化实现的趋向发展,终于固化为有关熔铸爱情必然成功——不在钟情男女生前,必在其死后的文学母题。比起相思情爱传闻中的较为稳定性的连理树意蕴,上面的有关连理树妖异的传闻,却远远没有扩散开来。可以认为,在这之中,对美好爱情的瞩盼同情及其情爱民俗心理的价值取向,为相关传说的选择、传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这一点,对于说明民俗心理取向与情感思维同文学母题形成固化的关系,是较有代表性的。

二、两性联体象征之中的神秘思维

西方早期人类神话认为,人本来有四只手、四只脚、两个头,因而分开为两性之后,彼此都有一种本能的强烈的结合欲望。柏拉图认为:“爱植根于人类的古老由此可见一斑,它带给我们重返始原的状态,努力合二为一,愈合人的裂痕。由此,每个人都只是整体的一半,而且总是追求自己的另一半。”(注:Plato“The Two Symoposium Myth”,The Myth of Plato Trans.J.A.Stewart.Intro G.R.Levy.London.Centaur Press LTD,1960,P.361.)似乎令人不可思议,干宝《搜神记》卷十四居然也载:“昔高阳氏,有同产而为夫妇,帝放之于崆峒之野,相抱而死。神鸟以不死草覆之。七年,男女同体而生,二头,四手足,是为蒙双氏。”段成式《酉阳杂俎》更称太和六年秋,有人产子,“四手四足,一身分为两面”。清东轩主人《述异记》载康熙辛未十一月,京师门外发现一小儿,长尺四五寸,两头四手,四足,二体相背,观者数千人”。看来这类联体婴儿不限于某一个时代、国度和人种,也就有理由早早地引起中西方古人的共同困惑,促进了相关神话的产生。而神话因子哪怕极为细小,又会持久地触发文学母题种子的发芽生长。不过,现实中毕竟很少发现那样的联体人。为了达到两性在一起的目的,总要想一些办法去加以人工促进。媚药便是一例。据《太平广记》卷四百四十引《岭表录异》称,南中妇人以红飞鼠为媚药。红飞鼠成双成对,在生死存亡关头也忠贞不渝,给了人类相思情种们极大的感召作用。因而期求佩带它,以增加自身对心上人吸引的魅力。这当然不外乎是一种“接触巫术”。

弗莱认为,一定的原型在不同时期、不同文化中重现往往会有不同程度的“置换变形”(displacement)(注: Northrope Feye:the Archetype of literature 20th Century Literature Criticism.ED.David Longman Group Longman house,UK 1957,P.422.),相思鸟、 连理树诸多表现形态,就属于历时性的“置换变形”,不论是比肩人、并枕树、相思树、鸳鸯、比翼鸟还是后世的相思鸟等等,其实都无非是在说明:男女两性在向着结为一体的目标前进,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与自己另一半结合的目标,神话原型以自己诸多变体的方式,在现实事件的触动下持续地顽强地表现着。又,曾为李公佐《燕女坟记》敷衍的《南史·孝义传》写“王整之姊,夫亡誓不嫁,亲手为亡夫种树数百株,墓前柏树忽成连理,一年许还复分散。女乃为诗曰:‘墓前一株柏,根连复并枝。妾心能感木,颓城何足奇。’所住户有燕巢,常双飞来去,后忽孤飞。女感其偏栖,乃以缕系肢为志,后岁,此燕果复更来,犹带前缕。女复为诗曰:‘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雍州刺史西昌侯藻嘉其美节,乃起楼于门,题曰:‘贞义卫妇之闾’。又表于台。”故事叙述竟也是树与鸟的母题并提,柏树,成为连理的形状一年,分明以植物的形态象征着:当初一对小儿女结为连理那幸福的一载时光的情状;而燕,也同样对象化地寄托了相思主人公的人格与情感。在当时的中国文化中,妇女贞节问题还不像后世程朱理学兴起后那么强调,而只是将此类行为解释成“义”——夫妻之间的恩义,同时其持久保持的带有东方式的节制情欲的色彩。

不过,借重动物来作为某种形式的现实比照和思维联想,基督教也有类似思想。福柯指出:“夫妇间相互忠贞并非是希腊人和罗马人普遍承认和接受的规范。但这种品行却在后斯多葛主义那样的哲学思潮中得到大力倡导,被看作美德、毅力和自制力的表现而受到重视。”圣弗朗西斯《虔修入门》就劝诫人们保持婚姻美德,建议人们以动物界中大象在配偶关系上显示的美德为楷模,说大象:“只是一只巨兽而已,但却是世界上所有动物中最可敬的,也是最聪明的。……它从不更换母象,只与自己选中的一只母象相亲相爱,三年才交配一次,并且只有五天,非常秘密,从不让人窥见。在第六天它会再次出现,这时它做的第一件事是直奔河溪,冲洗全身,在没有洗浴前它决不愿回到象群里去。请问这是不是优良而且可敬的习性?”(注:[法]米歇尔·福柯著,张廷琛等译:《性史》第二卷,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172-173页。)这种类推思维,以兽比人,与中国古人认为飞禽(鸳鸯、 燕、雁以及其他的相思鸟)、昆虫(蝶)等具有类似于人的伦理品格,能作为人的楷模,并且以文学作品大量宣扬,其内在思维联想模式,不可不谓相当一致。

无情感的植物,也仿佛受到表扬男女灵气所感,为人世间抱着终天之恨的情种去实现其未竟痴愿。这里则遵循了原始思维的“互渗律”。英国人类学学派认为有“感应巫术”:“各种属性如何通过接触、转移而互通;……借助于‘类似的东西’如何就能产生‘类似的东西’(如洒水求雨,等等)。”如在巴敢达人那里,“不孕的妻子通常都被撵走,因为她妨碍自己丈夫的果园挂果……相反的,多产妇女的果园产果必定丰饶”。而在日本,“树木的嫁接应当只由年轻人来作,因为嫁接的树木特别需要生命力”(注:[法]列维·布留尔著,丁由译:《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89-290页。此又见弗雷泽著,徐育新等译:《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89页。)。 弗雷泽认为,仅仅从东方式的“道德的纯洁”来解释这一类现象,是不够的:“原始人认为两性关系对于植物具有感应影响,从而有些人把性行为作为促进土地丰产的手段。根据这同一理论和信念,另外一些人却采取完全相反的手段来达到这同一增产的目的。例如,尼加拉瓜的印第安人在玉米播种时起,到收割时止这一段时间内,实行夫妻分居,严格斋戒,不吃盐,不喝可可,不喝‘契卡’(一种玉米酿的啤酒),正如西班牙一位历史学家指出的,对于那些印第安人来说,那个季节是节欲的季节。直至今天,中美洲一些印第安人的部落为了促进农作物生长,还实行节欲。”其功能对人类意义重大,“这些以及类似并且实在虚妄无益的观念,导致人类进行自我克制,这种做法本身对于振奋和加强人类的教养则不是没有益处的。”(注:[英]詹·乔·弗雷泽著,徐育新等译:《金枝》,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09-211页。)

马林诺斯基指出,人类本能具有可变性,“一个谁都知道的事实就是:求爱与性的同居之间,此期与后期婚媾生活更较丰满的共同存在之间,每个过渡都会造成危机,多所困难、危险、及失谐。”(注:[英]马林诺斯基著,李安宅译:《两性社会学》,上海文化出版社1989年版(影印本),第216页。)那么,相思鸟、连理树母题, 在情爱相思文学中谱系如此繁盛,则是中西方古人精神史上的一个有趣的现象。它对于人类一些本能的缺点,夫妻之间的不稳定关系,抑或美满的恋爱婚姻受到破坏,试图提出一个理想化解决蓝图,一个超越人类求新、好异、多变本能的努力。因而,在以儒家礼教维系人伦和谐的文化里,这类意象母题为后世的情爱相思文本不断复制,广为繁衍,就是该文学母题生命力表现的一个必然了。

三、意象的母题化传播及其在后世小说中的活跃

伴随着小说的成熟发展,围绕着特定的痴男怨女人物角色,上述母题愈加丰满,似乎在现实中一幕幕抗婚、殉情故事的触发下,其母题的悲剧性意旨还持续地得到发掘传扬。瞿佑《剪灯新话》卷二《连理树记》就追述了元代时深相爱重的一对恩爱夫妻惨死后,两墓上各生一树结为连理。类似的思路随文化重心南移,地方风物变化,还触发了有关荷花并蒂的传闻。元好问《摸鱼儿》词序说泰和中大名民家一对小儿女因私情不如意赴水死,当年此陂荷花盛开,无不并蒂,于是曲以乐府《双蕖怨》名篇。王奕清等《历代词话》卷九引《乐府旧闻》也称颂此事,李治还特意赋词歌咏。

今存朝鲜《高丽史·乐志》中《风中柳》一词,则较为直接地将此意象作为男女相会聚合的代用语:“……霎时间阻,眼儿早已巴地。便也解、封题相寄。怎生是款曲,终成连理。管胜如旧来识底。”在细腻描绘相思情意的词作里,构成了某些动人的情节和缠绵的场面,就像温庭筠《锦城曲》中对相思主体带有行为刻画、视觉逼真效果的表现:“……怨魂未归芳草死,江头学种相思子。树成寄与望乡人,白帝荒城五千里。”有了上述抒情文学早早建构的文本系列基础,在以抒情文学为核心的主题文学逐渐让位于虚构文学——叙事文学的后世,相思连理,并蒂比肩,很自然地成为作家笔下关注的惯常故事。乐钧《耳食录》二编卷三则描写,某太守少子殉情死后,水中莲花,“自是皆并蒂”。载录者又以彼证此,援引同类故事议论道:“情之所钟,莲辄应之,然犹未若兹事之妙也。”

至于人们热衷谈论的相思鸟,也时不时以同样的神秘思维,艺术化地展示了生死不渝的相思情怀。孟称舜《娇红记》传奇,写王娇娘与表哥爱恋,不幸因权势之子逼娶成了悲剧,二人合葬之后,墓上常有一对鸳鸯相向而鸣,此墓就被时人称为“鸳鸯冢”。凄艳动人的故事因有了传统母题的超现实延展,将人们美好的感情和理想愿望艺术化地升华了。其实,此前在南宋词人史达祖的《于飞乐·鸳鸯怨山》一词中,已有这种连类以及的表达:“绮翼鹣鹣,问谁常借春陂。生愁近渚风微。紫山深,金殿暖,日暮同归。白头相守,情虽定、事却难期。带恨飞来,年年枉梦红衣。旧沙间,香颈冷,合是单栖。终将怨魂,何年化、连理芳枝。”据《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其与不比不行的比目鱼是同类习性的,这里,用来形容鸳鸯,最后联想到一对芳魂也要在沙间化作连理树,像汉乐府中《孔雀东南飞》里的刘焦二人和《搜神记》韩凭夫妇一样。而庾信《代人伤往二首》亦咏叹:“青田松上一黄鹤,相思树下两鸳鸯。无事交渠更相失,不及从来莫作双。”

自然界中的确有相思鸟存在,后世记载得更加明晰。随着文化重心的南移,这也成为人们经常谈论的南方某些地方景观之一。董含《蒪乡赘笔》卷中写:“相思鸟,产越山中,飞必成双,弋人罗得其一,则其一自至。……”周亮工《闵小纪》卷上写其细致的亲身观察:“余过浦城得相思鸟,合雌雄一笼,初,闭其一,纵一,一即远去,久之必觅道归,宛转求速入。居者于其初归,亦鸣跃喜接三。数纵之,则归者意只寻常,若田间夫妻有出入皆可数迹而至,不似闺人望远,荡子思归也。宿则以首互没翼中,各屈其中距立。予常夜视之,惊失其一,久之觉距故二而羽则加纵,笑语人曰:‘视此增伉俪之重。’……”相思鸟品格的理想化完美化,乃是人们将相思情爱理想化完美化的期待,对象化地投射到具有特定物种属性的鸟身上,说这种有特性的鸟,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在说有某种伦理品质的人,说人世间那些难分难舍的相思情侣。

相思鸟、连理树意象所贯彻的神秘观念与仙话思维,倒是极为符合中国古代戏剧表现艺术特点。乾隆时钱维乔《鹦鹉媒》自序深有感触:“……韩朋之冢上,何以木连枝而鸟并栖?是故情之至也,可以生而死,可以死而生之;可以人而物之,可以物而人之。此《鹦鹉媒》一剧所以捉管而续吟也。”后世的相思主体持情不渝,以至于化蝶、化鹦鹉,化秦知了等等,也当出于这一极有触发力的思路。相信灵魂不灭,灵魂可离开躯体寄寓在另一其他物体上,是相思鸟、连理树母题的思维基础,这一母题又有力地触发了灵魂化生——实现情爱理想的一些相关母题。此外又有“冤愤感天”模式,似与此相联系。蒙冤而死的怨灵也一灵不泯,继续与来势力抗争,竟至能感动上天降下某种灾异,或六月飞雪、或雷雨大风、或亢旱三年,等等,这与情爱意志借助于连理树、相思鸟来实现,也是本着类似的思维路径,于是抒情文学意象很容易再将来自志怪传说的内蕴,又还原到叙事故事之中。

总之,相思鸟、连理树意象,殖生于神话母题的基因之中,在相关故事传说的集散这下,形成了自身有特色的文本系列和创作构思模式,它对于中国古人神秘思维与艺术思维的整合互动,起到了多方面的触媒、激发作用。认真梳理其生成发展脉络,钩沉探究其深层内蕴,对于研究相思情爱文学的艺术表现套路,对于总结古人的灵魂观、动植物观、自然观等等,均有不可多得的心态史的积极意义,有着重要的审美和文化价值。

收稿日期:2000—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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