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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转向政治
2004年台湾文坛的一个重要特点,是作家们对于“政治”投入了较多的关注。这一方 面因该年为台湾的“大选”年,另一方面也因为台湾的政治生态、社会环境日益恶化。 “大选”中某些政治人物不惜玩弄各种手段,撕裂社会,加剧族群矛盾和对立,造成社 会动荡和不安,使得部分民众深感厌恶、痛心和忧虑。不少作家因此选择了逃离“政治 ”的漩涡;不过也有部分原来未必关心政治的作家,却反而把目光转到“政治”上,用 作品表现出他们的社会关怀和反省能力。
“三·二○大选”前,与省籍、认同议题相关的文学作品文集相继问世。如曾健民、 横地刚、蓝博洲等编辑的《文学二二八》一书,登载了近来挖掘、出土的二二八事件及 其前后的诸多原始资料,对于澄清历史真相具有重要意义。值得注意的还有苏伟贞选编 的《台湾眷村小说选》和齐邦媛、王德威合编的《最后的黄埔:老兵与离散的故事》。 苏伟贞在书中指出,此地是老兵最后且惟一之地,眷村第二代生长的“国土”,不应该 只因为一道眷村竹篱笆或者蒋中正题字的村名基石,就使得眷村成为“外国”。王德威 认为,最沉重的声音来自老兵的下一代:父兄们为了台湾存亡所付出的离家弃子、流汗 流血等代价,在台湾兴起新的血统论之后,竟然成为原罪之起源。齐邦媛关心眷村以及 “没有家庭,没有进入社会公平竞争的技能,也没有后代为他们立传祭拜的孤独老兵” ,她为该书写下了题为《老芋仔,我为你写下》的序文,对收入集子中的作品作了点评 ,实际上勾勒了眷村、老兵题材文学演变、发展的过程,对这些即将被彻底遗忘的怀有 家国离散“大悲哀”的特殊人群,表达了深沉的哀悯和同情。
3月29日的《联合报》发表了余光中的《绝食者》:
最早的种树人无树可遮/凭你顽固的头颅/就能把满天风雨顶住?//革命是一座美丽的蜃 楼/前门旗帜辉煌/后门对着暧昧的小巷//各就各位吧,你的继位者/拱在高高的殿堂/而 你,蹲在楼下的广场//没有选票,也没有敌人/你已经一无所有/除了一个归零的圆顶// 饿吧,没有英雄的年代/损人不如损己/饿瘪你满肚的不合时宜//饿剩终极的寂寞与干净 /抖一抖两袖空空/雨衣不带走一片疑云
诗中所写显然是前民进党主席许信良。选举后,泛蓝民众为抗议选举不公,举行大规 模群众集会,3月24日晚,许信良穿着雨衣来到抗议现场,与民众一起静坐、唱歌,参 加已延续了数天的绝食抗议。余光中的诗用诙谐幽默的模拟嘲讽笔调,揭露当前台湾政 治暧昧、龌龊的真相,撕破占据高位的政客头上的“神圣”光环,同时也对怀抱理想而 在当前台湾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的政治人物表达了深厚的同情。
著名女散文家简媜,原来多着笔闲愁逸趣、儿女情长、文化哲理,去年也出版了带有 政治色彩的散文集《好一座浮岛》,讽刺政客恶斗、媒体膻腥等污秽社会现象,并以此 书获得《联合报》年度最佳书奖。台湾著名学者龚鹏程本为大学校长,面对眼前台湾的 社会环境,以一个知识分子“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态度,写下他对于政治、教育、 文化、文学的观点,其《异议分子》一书分为“议时政”、“哀教育”、“叹世道”、 “悲台湾”等六辑,其中包括《新台湾悲情二十六则》等文章。
黄凡复出并将其笔锋直指社会丑恶和政治弊端,是这一两年来文坛瞩目的“事件”。 黄凡是80年代最著名的新世代小说家之一,1980年前后以《赖索》《伤心城》《反对者 》等批判意识强烈的小说被视为“乡土写实派”的殿军,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倾向后 现代的形式实验,进入90年代后匿迹无踪,十多年后才又突然重返文坛,以《躁郁的国 家》一书获《中国时报》“开卷”2003年十大好书和2004年图书出版金鼎奖。2004年10 月出版的长篇小说《大学之贼》,又获《联合报》“读书人”年度最佳书奖。小说以戏 谑、反讽的闹剧笔法,上演了一出学院与“古传先天大道神坛”坛主——神棍叶先合谋 欺世的喜剧,表面上处理的是台湾教育界的怪现状:大学过多,招生不足,私立大学教 授为了保住饭碗耍尽花招招徕学生,但嘲讽的幅度已由教育界而扩及整体社会。如“成 就大学”的哲学系主任余耀程、教授丁可凡为了打开哲学系的生路,挖空心思设立“实 用哲学课程”,想出的绝招却是与叶先合作。未料一举成功,不仅哲学系起死回生,而 余、丁两人也一跃成为学校的重要人物。不过,因为重利所在,由此引发学校高层斗争 ,而丁可凡因名利双收,也开始跟女秘书、女学生乱搞起来。这样,“也就把台湾社会 的迷乱、盲信、沉迷权势与女色的病态一古脑儿地带进小说中,使得夸张嘲讽的情节具 有某种真实性”。吕正惠对黄凡以“躁郁”来诊断当前台湾社会病症颇表同感。他以《 我们都是眼中人》为题指出小说可贵的反省意识:台湾的党派对立非常严重,对立的双 方都认为对方错,自己对,必然难以化解;这一次“总统”大选后,很多人直觉到这个 社会真是病入膏肓了,这是一种“痛心的失望”,“所以,我认为,一个作家在批判自 己的社会时,如果没有‘痛彻心腑’,如果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也身在其中,是不可 能做到真正的客观而感人的。”(《联合文学》第240期,2004.10)
在2004年“第18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的决审会议上,黄凡还对实验性强但脱离现 实的作品表示了否定。他指出:“因为现在有很多现实,逼人不得不去面对,从9.11、 SARS、两岸的关系,以及总统大选产生的压力问题,所以一个人如果再继续写这类自言 自语的小说,有时候他往往就写不下去。”会上,他提出了“本土八股”的概念并对此 加以批评,指出这种文学预定了一种意识形态:“为了呼应台湾一片的本土化,文学本 土化、历史本土化,全部都是本土化”,有时“每一页都有一段是骂国民党的”,实际 上与当年国民党的“反共八股”患了同样的毛病,如此“台湾文学还有什么希望?”(《 第十八届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决审纪实》,《联合文学》第241期,2004.11)
原本本土倾向严重的宋泽莱在评说沉匿了25年而今复出的小说家王定国的新出小说集 《沙戏》时,也表达了对当前台湾政治生态和某些祸乱台湾的政治人物卑劣行径的厌烦 和省思:作者呈现可怕的婚姻状态和许多出轨的男人,这些男人对“爱情”充满误解, “把爱闭锁起来”,没有任何口头上或行动上的实践,自以为是有过恋情的人,曾被爱 情伤害过,可事实上“他的爱情非常微弱自闭,几近枯竭……”宋泽莱称:“写到这里 ,我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台湾政坛现在也有一大堆对台湾的爱闭锁而接近枯干的政 治人或文化人,他们误解了对台湾的爱(他们对台湾的所作所为事实上是一种恨的表现) ,如果有那么一天,王定国将他的笔对准这些政治人或文化人来写时,那么,王定国的 小说又将是什么样的一种小说呢?”(《一本优雅的小说和更重要的》,《联合文学》第 237期,2004.7)
提升人文环境和价值取向
面对政治环境的恶化,许多作家加强了自己的人文关怀,希望通过提升社会整体的人 文环境和价值取向,挽救台湾的沉沦。2004年陈映真出版了他的第一本散文集《父亲》 ,收录作者近30年来的散文作品,所写多怀人忆事,言词恳切动人,充满人道情怀和理 想色彩。书中对尝以鲁迅为例课子,希望他将来藉小说改造中国的父亲,有浓重投影。 该书列《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榜首,李奭学称之为陈映真“最真实的生命刻画”。陈映真以他对理想和信念的执著,获得文坛和社会的广泛尊敬。2004年2至4月陈映真在香港浸会大学担任驻校作家,香港报刊掀起陈映真热潮,《明报》、《信报》、《明报月刊》、《文学世纪》、《香港文学》等报刊纷纷刊出陈映真访谈稿以及评论分析陈映真作品及其生命情怀的文章和特辑。在台湾,云门舞集秋季公演《陈映 真·风景》以致敬意,该舞剧自陈映真《将军族》等作品中抽取人物原型与情节。林怀 民表示:“我是读他的作品长大的”,“他的作品就是我们熟悉的台湾”。
另一部引人注目的散文集是齐邦媛的《一生中的一天》。“辑一”多以身边人、事、 物为主题,跨越时空的回忆使故乡与故人历历在目;“辑二”多以文学和文化为主题。 作者怀想和追述了吴鲁芹、林海音、何凡、殷张兰熙等好友。郭强生在评论该书时写道 :“诚如书名所启示的,对我们这个时代与这座岛上的功利、伪善与迷乱,无疑提供了 另一种超越的价值指标,一种坚定的、稳健中充满优雅、恬谈中散发自信的人文精神与 气度贯穿其中。虽谈的多是文学人与文学事,但只有真正将文学内化成生命动力与信仰 的灵魂才具备这样的文笔与情操,可以随处绽发人生智慧,流露对时间、人世、生命深 刻的珍爱与可敬的悼念。”(《高贵的哀伤——<一生中的一天>树立人文典范》,《文 讯》第226期,2004.8)此外,聂华苓由皇冠出版了《三生三世》,全书分为“故园春秋 1925-1949”、“生死哀乐1949-1964”、“红楼情事1964-1991”三部,空间跨越国内 与海外,以家族历史和个人经历,交织出生命的跌宕、曲折与哀愁的过程,真实而又动 人。至于痖弦的《聚伞花序》,李奭学的《书话台湾》等书序、书评类著作同时获奖,也显示出社会对人文学术的重视。
广西人民出版社最近推出“海外知性女作家小说丛书”。“丛书”由《覆水》《戈登 医生》和《尘世》组成。主编樊馨蔓在书中指出,三本书的作者陈谦、王瑞芸与张翎“ 在海外谋求的生存与发展,集聚了‘心怀理想,却与理想遥遥相距的现实相缠厮守’的 矛盾,种种在个体身上体验到的人生观念,生存方式、不同文化的相融与冲突,最终在 他们各自的作品中成为‘新移民文学’表达的主题”。评论家陈瑞琳认为,“与北美其 他的女作家相比,陈谦的笔力更放在写出人性的绝望和迷失。”韩少功认为,王瑞芸的 小说本质上是诗。能切入世俗景观中一些隐秘奇异的断面,送出一种高远和清澈透明的 关切,让人怵然心惊或者怦然心动。”傅谨认为,“张翎只用寥寥几笔,就写出人物生 活中最令人伤感的经历”;薛海翔在“丛书”总序中指出三位作家的不足:“她们在保 持与潮流的距离的同时,依仗内省和直觉,从选材到思考,就会囿于海外知识分子的某 种视野限制;长期远离汉语语境和氛围,也在她们的行文中留下了某种表述苍白、刻画 乏力的痕迹。”而这些,都是需要改进的地方。曾镇南、陈丹青和吴小燕分别为三位作 家的作品撰写了序言。(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