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人人格结构的探索——中国人个性量表与中国人人格量表的交互验证(之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人格论文,量表论文,中国人论文,之二论文,对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四、讨论
本研究通过对CPAI和QZPS的分量表或小因素的相关和因素分析,以及对两个量表的项目进行合并因素分析,发现采用不同的确定人格结构和编制量表的方法所建立的中国人个性测量表(CPAI)和中国人人格量表(QZPS)在内容上存在明显的相容性和各自一定的独特性。QZPS中除情绪性维度(QX)以外,其他六个维度的内容与CAPI是相容的;而CPAI中除类似于西方的神经质维度的几个分量表以外,也都能够与QZPS的内容相容。对这两个量表的项目进行合并因素分析的结果也支持了上述发现,并且同时支持了中国人人格七因素结构的稳定性。然而,如何解释CPAI中的类似西方神经质维度的内容没有出现在QZPS中,以及如何解释CPAI的项目的六因素结构与中国人人格七因素模型的关系,值得做进一步的分析。
(一)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有无“神经质”维度?
本研究的结果表明,CPAI的分量表与中国人的七因素模型相比,“多”出了西方神经质维度的内容,同时又“少”了中国人情绪性维度的内容(见表4),CPAI项目水平的因素结构也是如此(见表10)。单就神经质维度而言,这一结果有两种可能性,即要么是QZPS中缺少了神经质的维度,CPAI在这一点上是正确的,要么是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本来就没有神经质的维度,QZPS并没有遗漏中国人的人格维度。
已有的研究表明,在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不存在独立的神经质维度,西方的神经质维度所界定的内容在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被分散到其他的维度中去。Wang,Cui,& Zhou[21] 对QZPS的18个小因素和NEO PI-R[17] 的30个层面的因素分析发现,构成NEO PI-R的神经质维度的六个层面与QZPS的“决断”(才干维度的小因素)和“乐观”(外向性维度的小因素)共同组成了七个因素中的一个,即西方神经质维度的内容与QZPS的外向性和才干维度是相容的。同时,对QZPS和NEO PI-R项目的合并因素分析也发现,神经质维度的项目分别被重新分配到七个因素中的5个因素,而没有出现单独的维度。单独对NEO PI-R的神经质维度的48个项目进行因素分析,发现可以用5个因素进行解释,而这5个因素与QZPS的外向性、善良、才干和人际关系维度是相容的,也没有出现单独的神经质维度[22]。实际上,对NEO PI-R所有五个维度的内容和结构分析发现,除其外向性(Extroversion)维度与QZPS的外向性(WX)维度有部分对应关系以外,其他四个维度在QZPS中都没有单独的对应关系,而是分布到不同的人格维度中去[12][23]。
西方的神经质人格维度是相对比较综合但也是比较单一的维度,主要反映个体的情绪反应特点,属于比较稳定和单纯的情绪性反应的倾向。虽然西方的其他人格维度中也包含一部分与情绪反应有关的内容(如NEO PI-R中外向性的“积极情绪”层面),但作为一般性的情绪稳定性特点主要集中在神经质维度。相比之下,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则没有单独的情绪反应方面的维度。在QZPS中被命名为“情绪性”(QX)的维度从内容来看属于个体行事和为人方面的情绪特点,与西方的神经质维度存在显著的差异。换言之,在中国文化中,当一个人表现情绪反应时,人们往往会从情绪的社会和伦理意义上进行解释,而很少从单独的情绪反应倾向进行解释,于是就出现了同样的情绪反应出现于不同的场合时会被解释为不同的内涵,即中国人的情神经质特点实际上会涉及很多的人格维度,而不是单一的维度。
其次,中国人一向不重视,甚至压制情绪反应,这可能是难以形成单一的情绪稳定性人格维度的原因之一。中国传统文化中对情绪反应的限制甚至压制是非常突出的,从养生和道德层面都对情绪反应做出了明确的限制。中医把人的主要情感与心理活动概括为喜、怒、忧、思、恐五志,分属于心、肝、脾、肺、肾五脏,而人的健康是五志或五脏平和的状态。任何强烈的情绪反应都会对五脏产生伤害,需要尽快让情绪回复平和。《黄帝内经·素问·阴阳象大论》中对此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
情绪平和也是个体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中庸的显著特点之一。中庸哲学作为儒学思想体系的基本结构,既是君子修养的最高境界(“君子之所以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随时以处中也”——朱熹:中庸章句),也是所有的人都应该遵循的普遍原则。即中庸之道,“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君子之所道也”(荀子·儒效),因此应该贯穿于人的情感意志、言行举止以及人我关系之中。儒家哲学把人的情感直接纳入了中庸的规范之中,要求君子要达到忘情(绪)、无情(绪)的境界,无论“物情之顺逆,所遇之穷通”,皆应泰然处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24]。《尚书·皋陶谟》中所谓的“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父)也是对情绪平和的总体要求。
(二)中国人人格的七因素模型是否稳定?
本研究中通过对CPAI的分量表和项目的因素分析支持了中国人人格的七因素结构。对CPAI分量表与QZPS小因素的合并因素分析表明,如果把CPAI中类似西方神经质维度的分量表等同于QZPS的情绪性维度(QX),则CPAI的分量表与QZPS的维度内容是完全相容的。将CPAI与QZPS 的项目进行合并因素分析的结果表明,CPAI的项目中包含了QZPS七个维度中六个维度的主要内容,唯独情绪性维度(QX)的内容包含的比较少。如表11所示,QZPS的情绪性维度(QX)主要内容由QCF6所界定,而QCF6与CPAI六个因素的相关中最高的只有0.39(坚韧周密)。CPAI中类似西方神经质的维度(软弱自卑)与QCF4(与QZPS的才干维度对应)比较一致。
由此可见,CPAI分量表水平中“多出”的神经质维度的内容,以及所“缺少”的情绪性维度的内容可能是由于在编制量表时选择人格特质的误差所造成的。CPAI的编制者选择人格特质的范畴主要是已经发表的有关中国人人格特点的研究报告,以及普通被试写出的人格特点。前者只能反映“到编制CPAI为止心理学工作者所探讨的中国人的人格特点”,虽然已经有许多研究者针对中国人的人格特点(如人情、面子、缘、抱、中庸、辩证思维等),但尚未形成系统的针对中国人独特人格特点的体系,因此遗漏某个或某些中国人独特的人格特点也是完全可能的。另外,“到编制CPAI为止心理学工作者所探讨的中国人的人格特点”中的绝大多数研究都基本上沿用了西方的人格概念,而类似神经质的概念也一定会包括其中,再加上CPAI的项目中有不少是直接来自西方的人格量表,因此类似西方的神经质维度和相关的项目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普通被试所写出的人格特点,由于被试人数有限(300人左右),也不可能涵盖所有的人格特点。
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没有独立的神经质维度已经在前面进行了论证,而中国人人格结构中的“情绪性”维度的独特性也有了明确的证据。将QZPS的18个小因素与NEO PI-R的30个层面进行合并因素分析,在所抽取的七个因素中只有两个因素是分别由QZPS的小因素和NEO PI—R的层面单独组成的,其余五个因素都是由两个量表的小因素或层面共同构成的。QZPS的情绪性(QX)维度的两个小因素(耐性和爽直)单独组成了一个因素,与NEO PI-R的任何一个维度或层面都没有交叉,说明QZPS的情绪性维度是完全独立于西方的人格结构的,只属于中国人人格结构的内容[21]。因此,尽管CPAI的项目并没有形成七因素结构,但其六因素结构中如果增加被忽略的情绪性维度,仍可以得到七因素结构,与通过词汇学途径得到的中国人的人格结构是一致的。
(三)进一步研究的展望
本研究从实证和逻辑关系角度探讨了CPAI和QZPS两个人格量表的内容相容性,提出了西方的神经质人格维度在中国人人格结构中不是独立的维度,以及中国人的情绪性维度的独特性假设,并支持了中国人人格结构的七因素模型。然而,本研究中仍有几个问题需要进行深入的探讨。
首先,CPAI与QZPS的对应关系问题。在CPAI的分量表与QZPS的小因素的相关关系中,CPAI中与QZPS的小因素相关很低的FLE(灵活性)和MOD(现代性)两个分量表在因素分析时却与CG2(坚韧)和XF3(沉稳)聚在一个因素中,而与QZPS的小因素相关很高的RES(责任感)、O_P(乐观—悲观)、ADV(冒险性)、REN(人情)、EMO(情绪性)、I_S(自卑—自信)、FAC(面子)等分量表却在因素分析时单独组成一个因素。对这一结果的深入分析是非常重要的。
其次,CPAI项目的因素结构(六因素)与分量表的因素结构(四因素)之间的关系有待进一步研究的深入探讨。CPAI的编制遵循的是内容效度的技术路线,如何结合分量表的编制与总体人格结构的探索也是人格和其他心理构想测量的一个基本问题。
最后,深化心理学研究中国化和建立中国人人格理论的努力方向问题。随着对中国人人格结构的深入研究,西方的人格理论和概念体系的弊端日益显露。根据已有的研究结果,不仅西方的神经质人格维度在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中没有独立的对应维度,实际上大五人格模型中的任何一个维度都没有独立的对应维度。换言之,西方心理学的任何一个概念在应用于中国人时都面临一个本土化或中国化的问题。只有在对每一个概念、模型、理论的本土化或中国化研究的基础上,才能够建立本土的心理学理论体系。这项工作已经不仅是理论研究的必需,实际上已经成为心理学在中国的应用能否成功的关键。本研究只是心理学研究中国化的一种尝试,更艰巨的工作还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