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吉布提军事基地绩效分析_军事论文

法国吉布提军事基地绩效分析_军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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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D815.3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5161(2011)050027-13

一、问题的提出与文献回顾

近代以来,海外军事基地与大国的兴衰结下了不解之缘。无论是殖民时期的西欧列强,还是冷战时期的美国和苏联,其兴衰历程基本沿袭“崛起——海外扩张——建立海外军事基地保护海外利益——过度扩张——衰弱——关闭海外军事基地”这条轨迹发展。如果说建立海外军事基地是导致大国过度扩张并因体力透支而一蹶不振的“罪魁祸首”,关闭海外军事基地则是大国衰败后的无奈之举,这样的例子在人类近代和当代史上比比皆是。如苏联强盛后在古巴、越南、埃及、叙利亚、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建立军事基地,最终因不堪重负而解体,并关闭以上所有基地;二战结束后英国的衰弱与其过度扩张、建立星罗棋布的全球军事基地密切相关;20世纪八十年代初美国的衰弱,也与其在东亚、东南亚和欧洲过度扩张、在欧亚大陆边缘地带建立庞大的军事基地群存在重要关联。

法国在非洲也是如此。在20世纪五十年代非洲殖民地独立浪潮前夕,法国在非洲十几个国家驻有90多个军团,总兵力约6万人;到了七十年代,法国仅在7个非洲国家保留有军事基地;截至2010年,法国的海外驻军人数约为3.6万(包括参加北约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以及在联合国框架下参加的各种维和行动1.2万人),其中在非洲约6000人。但是,由于法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对科特迪瓦的干预行动过于粗暴,科特迪瓦民众多次要求法国和其他欧盟成员国撤出,将其在科维和行动视为新殖民主义,甚至将科特迪瓦视为被占领的“法国的伊拉克”[1]。尽管法国迄今仍同塞内加尔、多哥、喀麦隆、中非共和国、科摩罗、科特迪瓦、吉布提和加蓬等至少10个非洲国家签订有双边军事合作协定,但只在吉布提和加蓬两国维持了永久性军事基地。

近代以来关于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有两个问题迄今一直未被学术界所回答:第一,尽管二战后法国不断衰弱,被迫收缩在非洲的军事基地,且法国在非洲的传统势力范围在西非和北非,而吉布提位于东非,经济贫困,国小力薄,资源贫乏,为什么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却维持了近150年的历史,并且长期是法国在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驻在国(驻军人数维持在2800~4500人之间)?第二,与法国在阿尔及利亚、刚果(布)、乍得、喀麦隆和塞内加尔等前殖民地国家的军事基地常受政治因素困扰、甚至最终关闭所不同,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在过去150年的历史中,长期保持稳定,几乎未受政治因素的影响,而其他大国在阿拉伯—伊斯兰国家建立军事基地,却总是摆脱不了最终“夭折”的命运,如苏联在叙利亚和埃及的军事基地,美国在利比亚和摩洛哥的军事基地,英国在也门、阿曼和巴林的军事基地等,这是为什么?

关于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问题,学界目前尚无专著或论文专门论述,但有些研究成果涉及该议题的某些方面,其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文献在介绍西欧的非洲殖民史时,常常提及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①;第二类文献在讨论吉布提国别史时,偶尔也涉及法国在该国的军事基地②;第三类文献主要研究法国的国际安全战略,不少也涉及在吉布提军事基地的分析和讨论。③总体来看,迄今中文、英文、法文和阿文四种文献要么讨论法国军事与外交,要么研究吉布提,却无专门探讨法国在吉布提军事基地的专题学术成果,对于上述两个问题也尚未作出解答。

二、理论假设

吉布提是地处非洲东部的阿拉伯—伊斯兰国家,面积2.3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我国台湾岛面积的2/3;人口90万,只有上海常住人口的4%;2010年人类发展指数(HDI)仅列全球第147位,是名副其实的不发达小国。二战结束后,法国殖民地纷纷宣布独立,甚至被视为法国在非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阿尔及利亚也于1962年独立,但吉布提直到1977年才独立,是法国在非洲殖民地中最后一个宣布独立的国家。不仅如此,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驻军人数长期占法国在非洲驻军总数的1/3~1/2。吉布提自独立以来始终是法国军舰和飞机通往阿拉伯海、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中转站,至今仍是法国在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为什么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维持了近一个半世纪而未随非洲去殖民化运动而关闭?既然吉布提并非处于法国在非洲利益最集中的地区(西非和北非),为什么法国对吉布提军事基地情有独钟,且法国在非洲的军事基地总体上一直较为稳定?

大国在海外军事基地的研究可以从类型、动因、管理、绩效和关闭等多维度展开理论研究。限于篇幅,本文重点研究海外军事基地的稳定性问题,考察影响海外军事基地绩效的主要因素,并试图提出以下三个假设:

假设一:如果基地使用国和驻在国缺乏比该基地更好的国际战略替代选项,其在该国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大国在海外设立的军事基地如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机体一样,都会经历形成、发展、衰弱和消亡的过程,其生命周期长短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存在基地的替代选项。只要决策者是理性的,领导人就会执行收益最大化和成本最小化的原则。如果存在替代选项,当甲国在乙国土地上部署军事基地的成本大于其带来的收益时,甲国就会将基地从乙国迁往丙国;如果不存在替代选项,甲国就不得不向乙国作出让步,维持在乙国的军事基地,如“9·11”事件后,美国和沙特关系恶化,沙特部分官员要求美国撤出在该国的军事基地。由于美国在海湾有替代选项,2003年,美国将中央司令部的前沿总部从沙特迁往卡塔尔,关闭了在沙特主要军事设施。然而,1974年土耳其出兵塞浦路斯后,美国宣布对土实施武器禁运。1975年土耳其要求美军中止在该国军事基地的所有行动。由于美国缺乏在土耳其部署军事基地的替代选项,两国随后通过谈判解决了军事基地问题。同样,因受政治伊斯兰的影响,法国很难在其他阿拉伯—伊斯兰国家找到像吉布提这样可以长期部署军事基地而不发生政治纠纷的国家;由于历史的原因,吉布提也很难找到既有能力、又有意愿向其提供经济援助和安全保证的国家。由于两国均缺乏更好的国际战略替代选项,因而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相对稳固。

假设二:如果基地使用国看重军事基地的军事作战和政治象征双重意义,其海外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可以设想,如果一国仅仅赋予军事基地军事作战功能,当安全威胁解除后,海外军事基地就会丧失存在的必要。法国在吉布提部署军事基地,一方面具有军事作战意义,其不仅在于维护在东非的利益,而且法国看重该基地的力量辐射效应,其部署在吉布提军事力量的打击半径基本涵盖了红海沿岸、东非和阿拉伯半岛地区;另一方面,法兰西民族一直以世界大国自居,认为自己无论从硬实力还是从软实力来看都是首屈一指的世界性大国,是欧洲大国俱乐部和北约军事联盟在欧洲的领头羊。因此,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亦具有政治象征意义,其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彰显了法国作为全球性大国的身份,是法兰西民族引以为荣的国际地位的象征。离开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不仅法国的力量投射能力将仅限于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而且法国将降为像西班牙一样的欧洲地区国家。军事基地的生命周期长短与军事基地的使用国赋予基地军事作战和政治象征意义的多寡呈正相关关系。

假设三:如果基地使用国和驻在国存在天然的战略利益互补关系,其海外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一方面,对于法国来说,从毛里塔尼亚到巴基斯坦,即从西北非到中南亚的广大弧形地带是阿拉伯—伊斯兰地区,也是一条“危机弧”地区,它是法国的重要利益地区,关系到法国南部边陲的安全。其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服务于法国在“危机弧”的战略利益,它有力地增强了法国在该地区与其他大国的竞争力和军事投射力,使法国不仅成为大西洋和地中海强国,而且能有效干预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的安全事务。吉布提无疑处于“危机弧”的中点,是法国连接东方与西方的桥头堡和中转站。另一方面,对于国土狭小、人口有限、经济贫困、社会发展滞后、资源贫乏的吉布提来说,军事基地不是个政治问题,而是个经济问题,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成为其获得政权稳定、财政收入和安全援助的重要途径。两国国家利益的互补性成为法国与吉布提在部署军事基地问题上密切合作的根本原因。

为检验上述三项理论假设,本文将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部署分为殖民时期、冷战时期和后冷战时期三个阶段,并从法国部署军事基地的动因与吉布提接受军事基地的动因两方面展开论述,检验军事基地的“绩效假设”。

三、殖民时期:与英国争夺战略航道

从19世纪初到二战爆发前,法国在东非的主要竞争对手是英国,法国在吉布提部署军事基地主要出于挑战英国主导的国际体系、维护法国全球大国地位和战略利益的需要。

吉布提又称“法属索马里”、“索马里海岸”。公元825年,伊斯兰教传入该地区,不久兴起了一些独立于阿比西尼亚(又称埃塞俄比亚帝国)之外的伊斯兰国家,吉布提的索马里人和阿法尔人成为非洲大陆首批皈依伊斯兰教的民族。1839年,英国用武力侵占亚丁,1840年又用武力强迫今天吉布提的塔朱拉(Tadjoura)和泽拉两地的统治者签订割让领土的条约。1856年11月,英国以1855年4月19日两名中尉军官在今天索马里的柏培拉地区同当地居民冲突中一死一伤为由,派出2艘军舰占领亚丁周边地区,除要求惩办凶手、索要1.5万美元赔偿金外,还强迫哈巴尔·阿瓦尔氏族酋长签订新的通商条约。英国对亚丁的占领极大地刺激了法国,后者也希望在亚丁对面的非洲海岸地区获得军事基地。1859年,法国驻亚丁的领事朗贝尔从达纳基尔部落酋长那里取得了今天的吉布提奥博克港(Obock Port)的租借权。1862年,塔朱拉苏丹的一个表兄弟前往黎巴嫩,同法国签订了一个条约,法国以1万泰勒④的代价买下了奥博克港。这不仅使法国来往于印度洋和红海的船只有了一个可靠的加煤站,而且使法国有一个向索马里内地扩张的基地。[2]41-43奥博克港成为法国在非洲之角抢占的第一处据点,成为法国殖民者在吉布提设立军事基地的雏形。

为抢占非洲之角的战略位置,随后英、法、意相继巩固亚丁湾和阿拉伯海附近要地。1869年11月,苏伊士运河成功开凿并通航,法国亟须在红海沿岸建立贸易和军事据点,保护其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的海上安全。上述三国纷纷在红海到印度洋的战略要地上建立了军事基地——英国在亚丁建立了军事基地,法国在今天的吉布提建立了军事基地,意大利占领了今天的厄立特里亚,但从影响来看,英国在亚丁的军事影响力最大。在此后约一个世纪的时间里,红海实际上成为英帝国的内海,吉布提则成为法国抗争英国、扼守非洲、中东、红海和印度洋十字路口的前哨。[3]1301887年,英国占领了今天的索马里兰地区(Somaliland),对亚丁湾拥有绝对控制权。[4]15

19世纪八十年代,由于法国在印度支那和马达加斯加均卷入殖民战争,亟须在地中海与印度洋结合处获得中转站,吉布提为法国提供了理想的军事基地;19世纪九十年代修建的从吉布提到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铁路更为法国向非洲内陆扩张提供了重要据点。

法国在吉布提建立军事基地的初衷是:以吉布提为出发点,向南拓展法国在黑非洲的殖民地,向东进入阿拉伯海和印度洋,向北挺进阿拉伯半岛。但由于受到埃塞俄比亚的反击,法国从陆地南下非洲的战略受挫,转而寻求在海上东进。1884-1885年,法国在该地区的保护地扩展至塔朱拉湾(Gulf of Tadjoura)和英属索马里兰的部分地区;1888年,法国正式占领整个法属吉布提,其行为引起英国的强烈不满,两国矛盾激化。同年9月,英法签订边界条约,规定以吉布提到泽拉的中间线为两国在索马里的殖民边界。1892年,法国将行政中心从奥博克移到今天的吉布提市。1896年,法国将这一带侵占的全部土地和海域合并为一个殖民地,即“法属索马里海岸”,与英属索马里(今索马里北部地区)和意属索马里(今索马里东南部地区)一道成为英、法、意瓜分东非的产物,吉布提市成为法属索马里的行政中心。1897年,法国与埃塞俄比亚签订边界条约,完成了它对法属索马里的殖民占领,并通过修建埃塞俄比亚心脏地带通往吉布提的铁路而大大增强了非洲之角的贸易。[5]23

四、冷战时期:力争成为美苏之外的“第三支力量”

二战结束后,法国面临三项艰巨任务:维护国家安全、发展经济和恢复法兰西民族的尊严。为重振国威,法国强调自己不是欧洲二流国家,而是国土遍及欧洲、非洲、加勒比、南美、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全球性大国,守住在非洲的殖民地、维持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对于恢复法兰西民族尊严具有战略意义。法国通过维持在全球的军事基地来弥补战后在欧洲的颓势,试图将法国本土与海外省、殖民地和领地打造成横跨四大洲的“虚拟帝国”——“法联”(French Union),并坚信“法联”完全可与苏联(Soviet Union)相媲美,成为世界第三强国。在“法联”这一“虚拟帝国”中,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无疑具有战略意义。

1944年,自由法国和美英等盟国解放吉布提,使吉布提重新回到自由法国的怀抱。1946年,法国颁布了第四共和国宪法,法属索马里(吉布提)被视为法国的海外领地,由法国派遣总督管辖。同时,法国人和吉布提人联合组成行政委员会,协助总督管辖该领地。根据宪法,吉布提可以选派一名参议员和一名众议员参加法国议会。[2]245-251二战结束后,英国曾希望将非洲之角所有索马里人组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即大索马里共和国。索马里共和国国旗上五角星的五个角除了象征南区和北区外,还象征法属索马里(吉布提)、埃塞俄比亚的欧加登和肯尼亚的东北省索马里人,暗示要建立大索马里。[2]18但建立“大索马里”的计划首先遭到法国的坚决反对,同时美国和苏联也表示反对。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实际上阻碍了部分索马里人要求建立统一国家的努力。

1958年开始,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如喀麦隆、乍得、达荷美(贝宁)、象牙海岸(科特迪瓦)、马达加斯加、马里、塞内加尔、多哥、上沃尔特(布基纳法索)等相继独立[6]49,法国在非洲的殖民地只剩下阿尔及利亚、吉布提、科摩罗等不多的几个。随着非洲去殖民化运动不断高涨,吉布提部分民众也主张独立。1958年9月,法国被迫允许吉布提举行全民公决,绝大多数公民选择成为法国在海外的领地而不是独立,因此法国参议院给吉布提地区继续留有1个副议长和一个参议员职位,国民议会(National Assembly)也留给吉布提1个委员的席位。[5]231960年2月17日,英属索马里举行立法议会选举,参加竞选的四个政党都主张独立,并要求与前意大利殖民地意属索马里合并。⑤1960年6月26日,英属索马里宣布独立,其代表与意属索马里代表早在4月17日就在摩加迪沙举行会议,一致决定于1960年7月1日合并组成一个独立的索马里主权国家。[7]240-241法属和意属索马里的独立与合并极大地刺激了法属索马里民众,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主张独立,甚至不排除独立后同索马里共和国合并。然而戴高乐希望进一步加强对非洲和中东的影响,并在整个非洲之角传播法国文化、推广法语,同时希望继续保留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7]81966年8月,法国戴高乐总统访问吉布提,部分民族主义分子举行游行示威,要求法国允许吉布提独立,法国驻吉布提总督路易斯·萨热(Louis Saget)不得不宣布再举行一次全民公决,让吉布提人民决定留在法国还是寻求独立。

就在吉布提提出全民公决前夕,1966年9月16日,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Haile Selassie)对吉布提提出了领土要求,认为从历史、经济、战略和人口构成来看,吉布提都是埃塞俄比亚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且大部分阿法尔人都主张同埃塞俄比亚合并。⑥此后,埃塞俄比亚军队在边界地区集结,声称一旦法属索马里公民投票赞成独立,就准备越境占领吉布提。1967年3月20日,吉布提宣布:60.6%的领地居民投票赞成继续留在法兰西联盟中,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也得以延续。[7]229-2311968年英国宣布自1971年起从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撤出所有军事力量后,法国在红海—阿拉伯海地区的影响力仅次于美苏,成为两个超级大国之外的第三军事大国。

此后十年里,随着非洲去殖民化浪潮继续高涨,吉布提反对法国殖民统治的声音越来越强。1975年2月,吉布提两大民族主义组织——“非洲人民联盟”和“正义和进步行动党”合并,成立“非洲人民争取独立联盟”,要求脱离法国、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吉民族主义者甚至逮捕法国驻吉布提代表,提出释放人质的条件是法国允许独立。1977年5月8日,吉布提再次举行全民公决,结果95%以上的选民主张建立独立的国家,不与埃塞俄比亚或索马里共和国合并,吉布提于6月27日宣布建国。[2]1851977年12月31日,法国宣布承认吉布提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希望继续使用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哈桑·古莱德·阿普蒂敦(Hassan Gouled Aptidon)随后成为吉布提第一任总统,其执政一直延续至1999年。

吉布提独立后,法国在非洲的利益并未随非洲去殖民化任务的结束而消失,反而凸显了其在非洲法语区的安全、政治和经济利益。1977年法国和吉布提签订军事协定,规定法国有义务维护吉布提的领土、领海和领空安全,规定法国在吉布提享有驻军权,法国军事基地的驻军总人数为4150人,法国军队还将为吉训练和装备2500名战斗人员。协议还规定:当吉布提遭受侵略时,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战斗人员将协防吉布提,维护其国家安全。⑦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维护了法国的大国地位,也维护了吉布提的独立、主权与安全,阻止了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对吉布提的吞并。

五、后冷战时期:构建西方反恐、反海盗的新平台

20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苏联对非洲之角构成的威胁消失,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一度丧失了冷战时期的传统安全功能,并开始减少在吉布提的驻军人数。然而,打击伊斯兰极端势力和应对索马里海盗威胁成为法国在吉布提军事基地的新任务;北约和欧盟在打击东非恐怖主义、应对索马里海盗和向索马里提供人道主义救援时,也频繁使用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可以说反恐和反海盗等应对非传统威胁成为法国在吉布提部署军事基地的新动力。因为吉布提军事基地的存在,法国得以同美国、欧盟、北约乃至日本建立战略合作新平台。

首先,吉布提积极支持法国和西方在红海与阿拉伯海地区的反恐与反海盗任务。1999年,伊斯梅尔·奥马尔·盖莱(Ismail Omar Guelleh)成为民选第一任总统,承诺将与法国一如既往地合作,欢迎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继续发挥地区稳定的作用。2000年10月12日,美国海军“科尔号”驱逐舰在也门亚丁港遭自杀式爆炸袭击,至少造成17名水兵死亡,30多人受伤,法国和吉布提均表示谴责,并将打击伊斯兰恐怖主义视为双方的共同责任。2005年盖莱总统连任,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未受吉布提国内政治变化的影响。2006年以来,法国驻扎在吉布提的军队总人数为2700人,约占法国在非洲驻军人数的一半,包括两个战斗团和一个伞兵团的别动队;在吉布提军事基地的海军有一支增援印度洋舰队的海军部队,一支突击队和一个通讯监听站;其空军有一个歼击中队和一个直升机运输大队。[2]255-263同时,法国驻军向吉布提提供后勤援助,从本土派出军事合作人员,为吉布提培训反恐、反海盗军事人员。

其次,在打击也门和“基地”的东非分支机构时,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成为法、美、吉三方反恐合作的平台。美国十分看重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也希望同法国一道使用该国得天独厚的军事基地资源。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后,吉布提的军事基地被用来向沙特运送美军;在“沙漠之春(Desert Spring)”行动中,吉布提向科威特派出了450名战斗人员和50名后勤服务人员。[8]冷战结束以来,吉布提在美国全球反恐战略中处于重要地位,美国加强了在吉布提的驻军,以巡防索马里和红海沿岸。20世纪九十年代初美国出兵索马里时,吉布提机场为美军的军事行动提供了重要便利条件。1994年美国从索马里结束维和使命后,本·拉登和扎瓦赫里曾多次预测美国将重返索马里:第一,美国将控制苏丹和非洲之角其他地区的油气资源;第二,美国将阻止伊斯兰教在非洲之角的传播,特别是向基督教国家埃塞俄比亚的传播;第三,美国试图获得非洲之角海岸地区的军事基地,向也门和沙特的圣城发动袭击。冷战结束后,红海—东非地区成为“基地”组织袭击美国海外设施的重要地区,包括1992年的也门、1993-1994年的索马里、1995-1996年的沙特、1998年的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和2000年的也门等。[9]178;193

“9·11”事件发生后,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两年内共打死和逮捕约3000名“基地”组织成员,破坏了其在阿富汗绝大部分训练营,消灭了“基地”组织约2/3的有生力量,但却未能阻止恐怖分子向西亚、东非和北非地区逃窜。美国为实施在东非和西亚地区的反恐战略,在法国的允许和帮助下,也在吉布提建立了军事基地,在非洲东北部进行海、陆、空布防,吉布提成为地区反恐指挥中心——非洲之角联合任务部队(Combined Joint Task Force-Horn of Africa)的总部。吉布提还在阿盟框架内积极支持其他阿拉伯国家参与美国在中东的反恐行动,包括用武力推翻伊拉克萨达姆政权。[5]26此外,吉布提还抓住机遇,拓展周边外交和大国外交,使本国影响力得到进一步提升。东非六国⑧如埃塞俄比亚、吉布提、肯尼亚、索马里、苏丹和乌干达还组成了“政府间发展组织”(Intergovernmental Authority on Development,IGAD,即“伊加特”),总部设在吉布提。[2]2281991-2000年,美国共向吉布提提供各类援助1240万美元,其中2000年向吉布提提供了700万美元的援助,其中包括270万美元的紧急粮食援助,200万美元人道主义扫雷项目,10万美元用于改善吉布提的人权事业。2001年,美国向吉布提提供了785万美元的援助,并在吉布提建立海军基地,驻扎800人海军、装备3艘巡防舰、2艘补给舰以及大约900名后勤人员。美国在吉布提首都郊外的前法国军事基地——莱蒙尼尔军营(Camp Lemonier)的基础上,正式建立军事基地。此后,美国在吉布提驻军增至2200人,规模仅次于法国。[10]

2007年以来,在法国的积极支持下,美国在莱蒙尼尔军营的军事基地由其非洲司令部下属的联合任务部队—非洲之角负责管辖,位于吉布提安布利(Ambouli)的国际机场是美国在黑非洲唯一的永久性大型空军基地。美国打着维护东非国家和也门的安全、向红海沿岸国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和排雷的旗号,一方面冻结与“基地”组织有联系的索马里“伊斯兰团结党”和巴拉卡特银行在美国的资产,另一方面派军事小组前往索马里和肯尼亚。[2]187-188;264;290为防止“基地”组织成员从阿富汗和也门向非洲之角逃窜,美国专门在吉布提组建了一支负责巡逻非洲东海岸的海军,美国国防部将特别军事指挥部设在该国。美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主要有三项任务:第一,打击也门“基地”组织。2003年,美国与吉布提签订军事协定,规定美国将租用其军事基地,部署美军1500~1800人用于军事训练、联合军事演习和打击也门境内的“基地”组织。第二,增强东非各国政府的力量。伊拉克战争爆发后,美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承担着“非洲之角联合作战力量”任务,包括增强东非国家政府的力量,加强东非人道主义援助和基础设施建设。2003年5月,莱蒙尼尔兵营经修复后正式为美军使用。第三,美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还承担着训练埃塞俄比亚政府军的任务。2006年12月,在美国的指使下,埃塞俄比亚军队进入索马里,清剿索马里伊斯兰法院联盟的力量。伊斯兰法院联盟被认为是“基地”组织在东非的分部。2007年1月,美国还派出AC-130空袭索马里南部的“基地”组织嫌疑人。[11]241-242

最后,除邀请美军进驻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外,法国还欢迎日本在打击索马里海盗过程中在吉布提建立海外军事基地。日本宪法第九条规定:除出于自卫目的,日本军队放弃使用武力解决争端,但冷战后日本政要通过临时法案的形式,为日本自卫队“借船出海”亮了绿灯。日本不仅在联合国维和行动的框架内积极参与国际热点问题解决,而且追随美国,突破联合国的框架,参与各种军事行动。2001年10月,日本政府通过了《反恐特别措施法》(Anti-terrorism Special Measures Law,《反恐法》),为自卫队协助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奠定了法律基础。2003年7月,日本再次通过《伊拉克人道主义与重建特别措施法》(The Law Concerning Special Measure on Humanitarian and Reconstruction Assistance),为日本自卫队在伊拉克配合美国的军事行动奠定了法律基础。[12]522008年开始,索马里附近海域海盗猖獗,对过往船只构成了威胁。美国因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加上阿富汗和伊拉克局势不稳,无力向红海—亚丁湾地区派出大规模军事力量,因此鼓励日本在非洲之角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日本声称,在打击索马里海盗过程中,日本政府急需一处军事基地,为P-3C巡逻机执行安全任务提供场所。此后,日本派出军事专家小组,先后访问也门、阿曼、肯尼亚和吉布提讨论建立军事基地的可能性。[13]103-104

2009年3月,日本防卫大臣浜田靖一宣布,日本海上自卫队自14日起将派遣两艘驱逐舰赴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执行任务的是来自于日本广岛海军基地的特别警卫队,专门打击海盗。两个月后,日本又增派两架P-3C巡逻机参与护航任务。航空自卫队一直使用吉布提机场管理公司租来的一处设施,陆、海自卫队则租用美国在吉布提的军营。[14]442009年索马里海盗进一步猖獗后,日本于6月通过了《海盗对策法》,当年公布的《防卫白皮书》也强调海权在日本未来安全战略中的关键作用。尽管日本在野党反对,但自民党政府最终突破日本和平宪法的束缚,为日本在海外建立军事基地奠定了法律基础。2009年,通过与法国和美国协商,日本和吉布提签订协议,在这个红海和亚丁湾交汇处建立了军事基地。该海军基地的主要建设项目已于2011年3月竣工并于7月正式投入使用,建设费用为4000万美元。负责协调这项部署行动的日本海上自卫队一等海佐北川敬三指出,此军事基地不仅是日本在非洲唯一的军事基地,也是日本二战结束以来在海外建立的第一个军事基地。法国、美国和日本这三个传统大国以反恐和反海盗为由,在吉布提纷纷建立军事基地,无疑具有遏制中国、俄罗斯和印度等新兴大国,阻止其进入红海—阿拉伯海、防范其扩大在该地区军事存在的战略意义。

六、法国在吉布提部署军事基地的原因分析

法国在吉布提建立永久性军事基地,并与吉布提保持长期友好关系,除因殖民统治而建立起裙带关系这一原因外,还与以下几点存在重要关系。

首先是吉布提所处的独特地理位置。位于南部的吉布提港和位于北部的也门亚丁港扼守红海和亚丁湾战略咽喉,控制地中海到印度洋、非洲内陆到阿拉伯半岛的战略要地。近代以来,大国崛起后往往都寻求在吉布提与红海地区的海权,如近代英国在吉布提对面的亚丁建立了大型军事基地;20世纪六七十年代苏联崛起后在也门、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建立了军事基地;冷战结束后美国在吉布提和阿曼建立了军事基地等等。历史上英国、法国、苏联和美国相继在吉布提港和亚丁港附近建立大型军事基地,就是出于控制亚丁湾及其更广阔海域——红海、印度洋、非洲之角和阿拉伯半岛之间的交通要道之需要。此外,吉布提处于跨国性伊斯兰激进势力和反西方势力的中心,包括苏丹、也门、索马里和伊朗;吉布提对于红海和阿拉伯海附近的地区大国同样重要。20世纪九十年代,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爆发边界冲突后,厄拒绝向埃塞提供出海口,因此吉布提港既是埃塞俄比亚借用的唯一出海口,也是红海地区处理集装箱的中转站,成为海上交通枢纽。在吉布提建立军事基地后,法国可以向三大战区投射军事力量:第一是非洲,如1992-1993年法国参与了联合国在索马里的军事行动(Operation Oryx)、1994年在卢旺达的军事行动(Operation Turquoise)和1995年在科摩罗的军事行动(Operation Azalée);第二是在西亚地区,如1991年法国参与了海湾战争,并在此后执行联合国对伊拉克的制裁时积极利用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第三是在印度洋等更广阔的地区,如支持法国海军在印度洋的行动。[15]444另外,吉布提大部分国土为荒芜的沙漠,也适合法军开展军事训练和演习。

其次,吉布提同科摩罗一样,是黑非洲的阿拉伯国家,这在22个阿拉伯国家中是较为少见的,因此具有非洲国家和阿拉伯国家的双重身份。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强化了法吉政治特殊关系,吉布提作为法语国家,成为法国开展对非洲、中东和阿拉伯国家关系的窗口,既可以影响非盟,又可以影响阿盟,成为其投射军事战斗力、政治影响力和文化亲和力的重要基地。

再次,法国看重吉布提长期奉行的温和外交政策。吉布提是阿拉伯和伊斯兰国家,穆斯林占总人口的94%,基督徒仅占总人口的6%。[5]21-22吉布提主体民族虽属于索马里人,且索马里人也是讲阿语的阿拉伯人。但与其他阿盟成员国相比,吉布提相对温和,不像阿尔及利亚、叙利亚、伊拉克和利比亚等国那样强烈反对西方殖民主义,它是22个阿拉伯国家和50多个非洲国家中反西方殖民主义势力最弱的国家。泛阿拉伯主义思潮、泛伊斯兰思潮、泛非洲思潮以及“大索马里”思潮在吉布提的影响力均十分有限,因此吉布提并不主张建立统一的阿拉伯国家,也不主张今后非洲朝建立合众国的方向发展,更不主张前法属索马里、英属索马里、意属索马里乃至欧加登地区的索马里人联合起来,建立大索马里国家。[3]xii吉布提对阿以冲突以及非洲反殖民主义长期奉行中立态度。因此,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很少受其国内政治走向和民族主义的影响,军事基地面临的最大不确定性因素——驻在国的政治风险在吉布提并不明显。2011年,尽管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约旦、巴林和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发生“剧变”,但吉布提仅发生零星的反政府游行示威,且形势很快稳定下来,美国在巴林的军事基地成为巴林示威群众反对巴林当局的重要理由,而在吉布提,法国的军事基地未受冲击。

最后,吉布提成为法国海外侨胞最集中的地区之一,也有助于法国以吉布提为样板、推行西方民主和价值观。由于殖民统治的原因,吉布提拥有大约1.5万名外国侨民,其中大部分是法国人,成为法国海外利益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对吉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教育和司法制度均产生深远影响。第一,吉布提司法体系以法国民事法制为蓝本,吸收了吉布提传统习惯法和伊斯兰法律的相关内容[2]255-264;吉布提的教育体系也基本以法国的教育体系为蓝本,推动改革。近150年来,因永久性军事基地的存在,法国在吉布提一直拥有较大的经济和文化影响力。法语和阿拉伯语是吉布提的两大官方语言,吉布提是非洲之角地区唯一的法语国家,其高等教育主要以法语为主,2005年法国和吉布提还签订了教育合作项目。第二,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还大大推进了吉布提民主化进程。20世纪九十年代初,法国要求吉布提加快民主化步伐,公开敦促其实行多党制,并通过经济、政治和外交手段向吉布提施压,法吉关系一度出现危机。法国甚至要求美国和欧洲其他成员同法国一道向吉布提施加压力,以压促变。在法国的施压下,吉布提经济状况恶化,不得不作出让步,宣布在国内实行多党制,并与反政府武装达成和平协定,实现民族和解。1994年,法国恢复了对吉布提的军事援助。除在军事上恢复合作关系外,两国在经济、文化、社会、法律等各个领域签订的一系列合作协定也开始生效。[2]291在法国的影响下,吉布提于1999年产生了第一位民选总统——盖莱。

七、吉布提接受法国军事基地的原因考察

从驻在国的角度来看,法国在吉布提长期部署军事基地主要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经济因素和安全因素的考量;军事基地带来的经济收益和安全红利成为吉布提欢迎法国军事基地的重要原因。

1.经济因素的考量

吉布提允许法国建立军事基地,其重要原因是吉布提领导人长期奉行务实主义外交政策。获得的军事基地收入为改善国内经济状况、提高民生提供了重要的资金渠道。吉布提自然条件恶劣,绝大部分土地是干旱沙漠地带,水资源和其他自然资源匮乏,可耕地仅占国土面积的0.04%,粮食几乎全部需要从国外进口。《法国与吉布提伙伴关系框架协议书(2006-2010年)》(Framework Partnership Document France-Djibouti(2006-2010))指出,2003年,吉布提的人类发展指数(HDI)为0.495,在177个国家中仅列第150位,2004-2005年经济增长率为3.2%。[16]此外,吉布提人口增长率很高,2010年达2.558%,平均寿命为60.73岁,城市失业率高达60%,犯罪问题特别是人口拐卖问题严重,基础设施差,投资环境不理想,这个人口不足90万的国家外债竟然高达4.28亿美元(2006年)。[10]由于国民经济长期不景气,吉布提政府严重依赖国外援助,特别是科威特、沙特、美国和法国等,其中法国提供的援助最多、规模最大。据统计,1991年,法国援助吉布提3820万美元,占其接受外援总数的34.1%,意大利2270万美元,占19.8%。1977-2000年,法国累计向吉布提提供的各类援助多达3.8亿美元。[2]276由于法国在吉布提部署了军事基地,两国经谈判决定:2003-2013年,法国每年向吉布提支付3000万欧元。此外,吉布提通过与法国军事合作还获得了其他额外援助,如2006年吉布提通过双方军事合作获得360万欧元的援助,同时还获得了其他商业和贸易优惠政策。[16]

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也带动了吉布提国内产业的发展。冷战结束以来,服务业成为吉布提的支柱性产业,其服务对象主要是1万多人的法国侨民、商人和驻军,此项收入占吉布提财政收入的1/3;驻吉法军缴纳的直接税收占吉布提财政收入的19%;吉布提与法国的贸易额占吉出口总额的57%和进口总额的26%。另外,法国经地中海、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和远东的飞机、轮船和军舰,常常需要在吉布提停靠。从海外运往法国的石油中,有70%需经过吉布提港口,也为吉布提航运业发展提供了重要机遇。[2]292

2.安全因素的考量

吉布提一直允许法国驻守重兵,还因为其对自身安全环境的考量。二战结束后,非洲之角无疑是东非的“巴尔干地区”,被西方称作“飓风的中心地带”,地区矛盾和冲突不断,包括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争夺欧加登之战,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的军事冲突,索马里内战与海盗危机,以及美国同东非“基地”组织的矛盾与冲突等。冷战时期,尽管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存在领土争端,但是苏联却主张两国同也门一起,组成“红海社会主义联盟”,对亲西方的吉布提构成了重大威胁,上述三国随时有可能渗透和颠覆吉布提政府。[4]127冷战结束后,东非国家的军事冲突与连年干旱导致吉布提目前有大约12万难民和其他非法移民涌入,其中大部分来自于埃塞俄比亚和索马里,他们希望以吉布提为跳板,前往也门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尽管吉布提加入阿拉伯国家联盟、伊斯兰会议组织和非洲联盟,但是上述三大国际组织并未能在安全上保证吉布提政府的主权和领土完整。“9·11”后,苏丹、也门和索马里成为恐怖分子活动新的大本营,被西方视为“红海恐怖三角”,吉布提则处于“红海恐怖三角”的中心。索马里海盗危机爆发后,吉布提的转口贸易受到巨大威胁,大国在亚丁湾和红海地区增大了巡逻和护航范围,吉布提再次成为法、美、日等大国设立军事基地的前沿阵地。

此外,吉布提与厄立特里亚还存在领土争端,迫使其追随法国。厄立特里亚根据意大利殖民时期留下的地图,声称对吉布提控制之下的拉黑塔地区(The Sultanate of Raheita)拥有主权。两国于1996年和1998年爆发边界冲突。冲突最终差点酝酿一场战争,两国最终脱离接触。[17]380-381直到2010年6月6日,在卡塔尔政府的斡旋下,吉布提和厄立特里亚才达成关于边界问题的协定,吉布提总统伊斯梅尔·奥马尔·盖莱和厄立特里亚总统伊萨亚斯·阿费沃尔基(Isaias Afwerki)在协定上签字。[18]

除外部传统和非传统威胁外,索马里内部还面临着潜在的民族矛盾,需要法国维持稳定。吉布提的索马里人占总人数的60%,而阿法尔人占35%[10],两大族群曾于1991-1994年爆发激烈冲突,连年内战险些让这个东非小国出现分裂,直到2000年2月双方签订和平协议后,吉布提内战才宣告结束。面对上述各种威胁,吉布提领导人深知:追随法国是近一个半世纪以来吉布提对外政策的基石。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成为两国全方位战略合作关系的纽带,法国通过军事基地协定强化了对吉布提的安全协防义务,使力量单薄的吉布提能够在危机丛生的东非地区有效应对大国的胁迫、与邻国的领土争端、境外恐怖组织的颠覆和民族分裂问题的困扰。

八、结语

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历经150年,大体可分为殖民时期、冷战时期与后冷战时期三个阶段,其经受了各种内外部因素的考验,稳定性有目共睹,值得研究。从法国的角度来看,吉布提在维护法国在“危机弧”地区利益所发挥的支点作用、吉布提长期奉行温和的外交路线、其具有阿拉伯国家和非洲国家的双重身份、以及其作为法国民主改造阿拉伯和非洲国家的样板,是法国军队长期驻守吉布提的重要原因。2008年法国公布的《国防白皮书》,认为从毛里塔尼亚到巴基斯坦的非洲——中东——中亚的广阔伊斯兰地区存在一条“危机弧”,对于2025年以前的法国乃至整个欧洲极为关键。该地区从大西洋一直延伸到印度洋,包括西非、北非、非洲之角、西亚、中亚和巴基斯坦,自然资源丰富,但经济发展缓慢,失业率居高不下,教育落后,政治体制改革举步维艰,同时伊斯兰激进势力和反西方势力猖獗。[19]67-682011年,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巴林和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发生剧变,再次彰显了“危机弧”对法国的安全挑战。吉布提不仅处于“危机弧”的中心地带,而且是法国应对“危机弧”的战略支点。截至2011年,法国在吉布提仍然驻扎有2900名官兵和10架“幻影”2000战斗机。[14]44从吉布提的角度来看,获得可观的财政收入和安全保证是其长期接受法国驻军的重要原因。

通过对法国在吉布提军事基地功能演变的案例分析,本文检验了前文所提出的影响军事基地绩效的一、三项假设:即“如果基地使用国和驻在国缺乏比该基地更好的国际战略替代选项,其在该国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假设一);“如果基地使用国和驻在国存在天然的战略利益互补关系,其海外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假设三)。本文未能检验前文提出的第二项假设,即“如果基地使用国看重军事基地的军事作战和政治象征双重意义,其海外军事基地就更加稳固”。法国在吉布提军事基地的案例未能检验二者之间的关联性,未发现军事基地与政治象征意义存在必然联系。

2011年发生的中东剧变特别是利比亚战争对于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的绩效恐将产生重要影响。由于北非与法国的国家安全直接相关,法国未来不排除联合盟国,在军事上重返北非。历史上,法国在非洲尤其是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建有永久性军事基地;2010年2月,萨科奇政府被迫关闭在塞内加尔的军事基地,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动摇法国在加蓬军事基地的“根基”。为巩固其在非洲的战略利益,尤其是增强其在传统势力范围——北非的战略利益,走出塞内加尔永久性军事基地关闭的阴影,萨科奇政府利用2011年3月19日实施的“奥德赛黎明行动”契机,加快了利比亚卡扎菲政权的更迭,并已同英国一道向利比亚国家过渡委员会派出军事顾问,今后可能以欧盟或北约的名义寻求在突尼斯、摩洛哥或利比亚建立军事存在或军事基地。法国以拓展民主、自由和西方价值观为旗帜,势必将北非地区纳入到法国的安全战略轨道中,加强对“危机弧”地区的风险管理,从而推动萨科奇主张的“地中海联盟”构想的早日实现。[20]如果法国在欧盟或北约多边框架下,未来在北非建立军事基地,无疑将法国在地中海北岸的土伦海军基地与地中海南岸的北非军事基地、吉布提军事基地和海湾阿布扎比军事基地连为一体,增强法国南部的安全,加强对“危机弧”地区的控制,从而强化法国在地中海—北非—红海—亚丁湾—海湾的控制力。

注释:

①参见Christopher M.Andrew and A.S.Kanya-Forstner,France Overseas:The Great War and the Climax of French Imperial Expansion,London:Thames and Hudson,1981; Edward M.Corbett,The French Presence in Black Africa,Washington D.C.:Black Orpheus Press,1972; Robert Aldrich and John Connell,France's Overseas Frontier:Départements et Territoires D'outre-mer,Cambridge and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

②参见G.Le Brun-Keris,“Djibouti,Terre Nécessaire,et Menacée,”La Vie Intellectuelle,October 1956;R.Mallet,“Referendum à Djibouti,”La Revue des Deux Mondes,April 15,1967;Igor S.Oleynik and Natasha Alexander,Djibouti Foreign Policy & Government Guide,Washington D.C.:International Business Publications,2003;Gaouad Farah,La Ré publique de Djibouti naissance d'unétat,s.n.,1982;顾章义、付吉军、周海泓编著:《索马里吉布提》,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

③参见N.Bagayoko-Penone,Afrique:les stratégies francaise et américaine,Paris:I'Harmattan,2003;T.Chafer,La politique militaire de la France en Afrique,Paris:CHEAM,1984;J.Dalloz,La France et le monde depuis 1945,Paris:Armand Colin,2002;Ralph H.Magnus,“Naval Strategy East of Suez:the Role of Djibouti,”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Vol.25,No.3,1993;R.Adams,“France's Little Iraq,”Guardian,December 21,2004;T.Chafer,“Franco-African Relations:No Longer so Exceptional?” African Affairs,No.101,2002;P.Couve,“La France Fermera Progressivement Ses Bases en Centrafrique,”Le Monde,August 2,1997;U.Engel and R.F.Olsen,eds.,Africa and the North,London:Routledge,2005;S.Gregory,“The French Military in Africa:Past and Present,”African Affairs,Vol.99,2000;J.Isnard,“La France Remanie son Dispositif Militaire en Afrique,”Le Monde,July 21,1997。

④19世纪的一种德国银币单位。

⑤1985年,意大利和索马里签订新的军援协议。此后,意大利海军舰只经常造访摩加迪沙港。直到1990年7月索马里局势恶化后,意大利才宣布撤出其在索马里的56名军事顾问和教官。1992年,意大利派兵3000余人参加联合国在索马里维和部队。参见顾章义、付吉军、周海泓编著:《索马里吉布提》,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190页。

⑥1967年法国为体现公平对待阿法尔人和伊萨人两大族群,将吉布提更名为“法属阿法尔和伊萨领地”。

⑦1991年吉布提爆发内战后,吉布提要求法国履行协定,消灭北方叛军,但遭到法国拒绝,理由是法国不愿意卷入不涉及其利益的冲突。参见世界知识年鉴编辑委员会编:《世界知识年鉴》,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82年版,第260页。

⑧2007年4月,厄立特里亚以东非政府间发展组织“通过许多有损地区和平与安全的决议”为由,宣布暂时退出该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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