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词人吴陈琰考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浙西论文,词人论文,吴陈琰考议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J642.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3708(2009)02-0054-04
《全清词·顺康卷》的出版为近年来学术界的一件大事,其裨益词学以及清代文学的研究之功学界有目共睹。不过,清代典籍卷帙浩繁,堆山填海,疏漏与错讹,在所难免。学者已纷纷为其指瑕与补遗。其中吴陈琰作为词人亦被提及。①而最早发现吴陈琰的词集,以期引起治清词者关注的为马振方师。[1]马振方师在考证日本庆应大学《聊斋文库》所藏,署名蒲松龄、孙树百的词集《倡和集》作者之真伪时发现,该词的真正作者,一是给《聊斋》作序的淄川名宦唐梦赉,另一个是词史上湮没无闻的吴陈琰。
吴陈琰乃曹溶的学生,他于康熙二十年(1681)与唐梦赉相互酬唱之词,收入唐梦赉的《志壑堂集》,凡四十四调,二百四十五首。其中,唐梦赉所作为一百十五首,而吴陈琰的词作有一百三十首之多。吴陈琰写词之时正是浙西词派发展壮大之际,作为“浙西前驱”曹溶的学生,其词作却境界阔大,慷慨俊爽,与我们心目中典型的浙西词风迥不相侔。这一现象颇可玩味。一般认为,康熙十八年(1679)《浙西六家词》的刊刻出版为浙西词派成立的标志,在很多文学史大而化之的叙述中,似乎此时倡醇雅、尚清空、尊南宋已蔚然成风,“家白石而户玉田”已是词坛的现实,但通过吴陈琰的创作我们发现,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由于马文重点在考证《辛酉同游倡和集》的出处,对吴陈琰其人的材料未能多方搜集,个别资料亦偶有失查之处,因此,本文着重梳理有关吴陈琰的生平资料,以及他和曹溶的师生关系,考证其写作与交游的细节,力图进入文学史的过程研究,由此追溯他们在浙西词派形成过程中的地位与作用,寻绎浙西词人从一个地理意义上的文人集团,逐步走向文学意义上的流派之经过。
一、吴陈琰其人及其交游
马文云:“查《杭州府志·选举》,无论进士、举人、贡生,皆无吴陈琰名字,显得此人终生与功名无缘。”但笔者发现《清史稿·艺文志》著录有吴作《春秋三传异同考》,此书收入《续修四库全书·经部·春秋类》,题下注曰:“吴陈琰纂。陈琰,字宝崖,一字芋珂,浙江钱塘人,官山东茌平县知县。”可见吴氏并非布衣终生。笔者按图索骥,查山东省《茌平县志》,卷八《职官志·县长十》记载康熙五十二年(1713)至康熙五十六年(1717)县长为吴陈琰,浙江钱塘人,其出身为“御试制科第一内廷供奉”。再回头去查《杭州府志》,在卷一百十一《选举五》之《召试》中记录有:“吴陈炎,钱塘人,康熙四十二年召试一等南书房纂修,见吴颢《杭郡诗辑小传》。”《国朝杭郡诗辑》卷八载:“吴陈炎,字宝崖,一字芋畦,钱塘监生。康熙癸未(即康熙四十二年,1703)御试一等,官山东茌平知县,有北征、江右、江东、聊复等集。”此“吴陈炎”是否即彼“吴陈琰”?笔者认为,同音替代,实属常事。从其他资料都十分吻合来看,应为同一人。
所谓制科是相对常科而言,指例行的科举考试之外的考试。召试在清代,则是指康熙、乾隆、嘉庆帝屡次南巡时,在所到地举行的考试。当地迎驾的进士、举人、贡监、生员均可参加,也是制科的一种。其考试方式与一般八股取士不同,而是钦命题目,做一篇赋、一篇论、一首诗。取中一等者,进士、举人授为内阁中书,遇缺即补;贡监、生员特赐举人,授为内阁中书学习行走[2],仍准参加会试。因此,两条材料所指乃一事,即吴陈琰并非例行的科考出身,而是在召试中位列一等,授南书房纂修,后出任茌平县令。
据《清实录》与《清朝文献通考·南巡》记载,康熙四十二年(1703)、四十四年(1705),康熙帝均南巡,并于江、浙两地举行召试。而现存吴陈琰、沈玉亮合编《凤池集》,为当时迎銮献册的应制诗词集,吴陈琰为之作序,落款为“康熙四十四年乙酉七月中元日,钱塘廪生吴陈琰宝崖氏谨序”,其中选录有吴氏所做《南书房传旨行宫召见恭纪二十六韵》、《恭进迎銮纪盛诗》等诗。可见,至康熙四十四年(1705)时吴氏仍为一廪生,《杭州府志》与《国朝杭郡诗集》所记的康熙四十二年(1703)有误。
《国朝杭郡诗集》谓吴陈琰“文名冠一时,四方贤士大夫咸忘分与之交。宝崖睥睨一切,兀傲自若……康熙癸未年御试诗文一等,召入南书房纂修。后出为茌平令。宝崖嗜酒嬾漫,吏事或非所长。大吏以闻于朝,复命入南书房,而宝崖郁郁遂死。”似乎吴陈琰是个典型的文人,不善俗务。但《茌平县志》对其政绩却赞赏有加。《茌平县志·职官志·宦绩六十五》云:“吴陈琰,字宝崖,号芋町,浙江钱塘人。康熙五十二年由御试第一内廷纂修授茌平知县。天性仁厚,为政廉明,讼简刑清,恤民重士,真学道爱人之君子也。为前任王令赔累亏空五千余金,清介不改其操。又立义学,修仓廒,创营房,捐军需,赈水旱,捕蝗蝻。在任五年,美政多端。丁酉夏,大中丞李公树德特疏奏荐请改授词林,奉旨着来京陛见。邑人为立去思碑,咸称‘吴佛’。所著有《重邱集》、《聊摄集诗》二十卷。”
据《杭州府志·艺文志》,吴陈琰曾撰有《江右集江东集北征集聊复集》,并与柴升、柴世堂、吴朝鼎合刻《浙西四子诗钞》。其诗被选入《杭郡诗辑》、《武陵耆旧续集》等书。另外,吴陈琰还有些笔记杂著,像《旷园杂志》、《放生会约》、《揽胜图谱》等,收入各类丛书中。
王士祯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刊刻《蚕尾续集》,专程遣使往浙江请吴陈琰为之作序[3]。可见,吴陈琰不仅与当时文人墨客交往甚好,而且在文坛有不低的地位。从金埴所著的史料笔记《不下带编巾箱说》中,我们知道金埴与吴陈琰交好,书中屡屡提到他,大都是关于文艺的讨论。清初的各种词选集、合集都罕有吴陈琰的作品,或许因为他的作品大都散佚,②而与唐梦赉倡和之词又收在唐的文集里,一般人很难看到。
据王晫《唐济武先生小传》与高珩所撰《唐豹岩太史生圹志》,唐梦赉字济武,别字豹岩,生于明天启七年(1627)。弱冠举顺治五年(1648)乡试,明年举礼部,赐同进士出身,八年改庶吉士,授秘书院检讨。后罢吏议归,居家终老。唐梦赉曾于康熙十六年(1678)丁巳及康熙二十年(1681)辛酉先后两次畅游吴越,在后一次游历过程中结识了吴陈琰,并同游半载,相互酬唱。后五年,即康熙二十五年(1686)丙寅,唐梦赉在刊刻《志壑堂后集》时将这些词一并刻出。他在《辛酉同游倡和集序》中谈到:
辛酉吴越之役栖迟最久,得于武林交吴子宝崖。吴子于此道擅场,自其童子时即优为之。一日闻余与曹秋岳侍郎倡和《万年欢》数调,率尔过访,即携其卷以去。居无何,尽和之以示余。视之,殆贺鉴所云“子盖谪仙人也!”遂相订为汗漫之游。三竺两峰无日不游,即无日不以此事相往复。记一日销夏吴山之墨香池馆,竟为《满江红》一词,自朝至暮各得若干首。吴子才捷于余,余不能迨也。已而南至严陵,北过姑苏,又北至泰岱。半载以来,水际山颠亦无日不以此事相往复。除不相酬唱者不录外,录之可得二百数十调……今藏诸箧衍殆四五年所,一日较《志壑堂书目》,检得之,夸然不自释者终日,爰付之梓,以永此编。
此序的落款为“济南豹岩唐梦赉于乙丑上元后七日在庄山书屋竹林雪夜灯下题”,乙丑为康熙二十四年(1685)。
吴陈琰的序写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丙寅,对他们二人倡和的经过记载得十分详尽,序云:
古有倡和诗无和韵诗,和韵之作至唐而稍稍盛焉。若诗余长短句和韵绝少。宋惟方千里慕周美成之词一一和之,后人犹议其不逮远甚。和韵之难如此。豹岩唐先生往岁与秋岳曹司农和史梅溪旧词各十阕,各极其盛。余爱而和之,得十三阕。先生谬加叹赏而付之梓。既而又拉余为檇李之游,司农觞余辈于倦圃,余即席倡《摸鱼子》词。越数日诸公次第属和各十五六阕。自后由严陵而江南,而江北,比舟车所历倡必有和,和必如其韵。间有一二不同韵者,偶也。邮亭僧舍,使笔如斗大,破壁墨痕恒满。每剪烛拈题,动盈数章。小奚鼾睡声与哦吟声相接。当其得意狂叫,隔舍皆惊起……
二人唱酬之热烈可见一斑。当时唐梦赉已五十四岁,而吴陈琰仅是年及弱冠的青年。唐梦赉《吴海木词蕴选集序》赞其为“弱冠仙才”。据唐梦赉所说,吴陈琰原有《词蕴选集》一书,“余客湖上,先生数数为余称‘三柳’不置。余答拜吴子于武林门内,见其案头方辑当代名贤所著为《词蕴》一集,皆极一时作者。固当与文林、词伯诸选并驾齐驱,自此郑鹧鸪、谢蝴蝶之名海内当噪起无疑矣”[4]。也许并未付梓。
《辛酉倡和集》首贯吴序,署名“丙寅莫春钱唐吴陈琰宝崖氏于古柳书屋”。尾有三枚印章,其三为“原名某字海木”,唐梦赉之词也以“海木”称呼他。吴陈琰还为唐梦赉的《志壑堂后集》作序,署为“康熙丙寅立夏日”。吴陈琰应为曹溶的学生,吴词称曹溶为“倦圃师”或“秋岳夫子”,词中有十三首为和曹溶或寄怀曹溶之作。据唐梦赉《吴海木词蕴选集序》云:“庚中之役,于吴越词人,云间见周冰持,武林见吴子海木,皆翩翩少年,玉立鸾停,有声艺苑间……海木小试辄冠军,所著制义盈笥,诗赋填词累千百余篇,久为曹秋岳先生门下士。先生向以‘吴三柳’目之。盖以所作西湖词中有‘低捲酒旗风,最销魂,断桥疏柳又西风’;‘淡荡斜阳明灭,几点鸦啼柳’;‘无赖东风里,和烟和雾,暗挼丝柳’之句也。”可见曹溶对吴陈琰十分赞赏。曹溶的《静惕堂词》中有两首赠吴陈琰的词,一为《摸鱼儿·叠前韵答吴宝崖见怀》,下注明“宝崖,武林人”;另一首为《摸鱼儿·题吴宝崖像》。但现存《静惕堂诗集》却无一首题赠吴陈琰之作。
在浙西词人王庭的《秋闲词》中还有三首与吴陈琰倡和的词。王庭(1607-1693),字言远,一字迈人。顺治六年(1649)进士,官至山西右布政使。其《贺新凉·题吴海木停鞭按剑小影》谓吴陈琰“年少翩翩者。不逢时,途穷甚矣”。《摸鱼儿·与吴海木》对吴陈琰的词才更是赞扬备至:“擅词场,是何年少,翩翩饶有清思。兰芳雪艳群称胬,驰走声名篇驶。才敏矣。似泻地、东西南北分流水。行间字里,仿佛动风云,旋倾珠玉,振笔几投袂。”说明当时的吴陈琰已崭露头角。
吴陈琰于康熙二十年(1681)时年及弱冠,那么他应该是顺治末年、康熙初年生人,年纪与龚翔麟差相仿佛。吴陈琰与龚翔麟等其他浙西词人亦有交往,龚翔麟《红藕庄词》中有《八归·九月三日周筜谷、李耕客、查声山、吴海木集玉玲珑阁,和周筜谷韵,兼怀竹垞》。李符、周筼、查韬荒等人集结在龚翔麟玉玲珑阁时为康熙十六年(1677)至康熙二十年(1681)之间。③
二、吴陈琰的创作
正如吴陈琰所说,词史上大规模的酬唱并不多,方千里之和周邦彦其实是后学对前辈的崇敬所致。真正同时词人之间的酬唱应该是到南宋词坛才较为普遍。最著名的例子当属南宋末年的《乐府补题》,由十四位词人酬唱,凡五调三十七首,均为咏物词。清初词坛有三次大型的倡和活动:一是王士祯主盟广陵词坛时,康熙元年(1662)的“红桥倡和”;一是康熙四年(1665)曹尔堪、宋琬、王士禄三人的“江村倡和”,三人各填《满江红》八首;再有就是康熙十年的“秋水轩倡和”。由曹尔堪、周在浚等首唱,龚鼎孳大力推波助澜,最早参与的有纪映钟、徐倬、陈维岳等人。随后,四方人士积极响应,后汇集成《秋水轩倡和词》共收录二十六家一百七十二首词,这些作品非一时一地之作。而实际作品的数量应该不止这些。④词人之间互相倡和的例子还有明末西泠词人徐士俊与卓人月,他们二人倡和之词合刻为《徐卓晤歌》。唐、吴二人以词记游抒怀、迭相酬唱,未尝不是此种写作风气下的产物。
唐梦赉与吴陈琰倡和的康熙二十年(1681)正是前期浙西词派崛起之时。康熙十八年(1679)《浙西六家词》的刊刻流传历来被认为是浙西词派崛起的标志。吴陈琰是曹溶的学生,而曹溶一向被认为是浙西词派的先驱。可是,仔细阅读吴陈琰这一百多首词,我们发现他的词风和人们心目中典型的浙西词风,或者说和浙西词人所尊奉、所提倡的词风迥乎不同。《辛酉倡和集》分小令、中调、长调编排。我们试看吴陈琰的《点绛唇·梁庄即景》:
霜滑危桥,一鞭嘶过银鬃马。酒旗低挂,茅店疏林亚。夹道青山,齐鲁之间也。君休讶,悲风吼罢,冉冉斜阳下。
小令一般以婉约蕴藉为工,篇幅短,场景小,而吴陈琰此词却境界阔大,情调苍凉,“悲风吼罢,冉冉斜阳下”,与陈维崧《点绛唇·夜宿临洺驿》之“悲风吼,临洺驿口,黄叶中原走”同一机杼,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词长调填得最多的是《满江红》,其次是《摸鱼儿》与《貂裘换酒》(即《贺新郎》)。《江神子·钱江晚潮》词云:
千帆风卷大江秋。客重游,怒涛收,添作狂澜,只管送行舟。斜日无言声尚咽,说万弩,水空流。团圆海月照离愁。翠樽富,把吴钩,年去年来,雪浪白人头。打过富春滩七里,寻钓叟,问羊裘。
《貂裘换酒·自题停鞭拂剑图小像》:
问尔何为者?俯中原,非儒非侠。襟怀潇洒。高卧菰芦无人识,兴到偶然人画。气一似昆仑倾泻。如此行藏嵚崎甚,叹许身稷契成虚话。磨灭尽。连城价。纵横万里琴囊挂。解貂裘、旗亭贳酒,柳边停马。姹女红牙翻新拍,肠断夕阳之下。英雄泪,征衫盈把。醉倚吴钩长天外,正星昏月黑寒光射。聊一笑,梦中也。
从以上几例可看出,吴词意境阔大疏朗,语言晓畅,结构以赋体为主,因此风格显得豪迈、俊爽与通脱,与人们习惯熟知的浙西词派的主导风格有较大的差异。这一点,我们从吴氏与朱彝尊、李良年等人的同题之作《咏秋柳》中或许可以看得更清楚。吴作词牌为《貂裘换酒》,词云:
人复何堪者?一丝丝、态难胜舞。浪难禁酒,懊恼西风催乡老。眉蹙倩谁重画?莺燕去、蝉声哀鸿,别是青青非春色。想永丰、阑角风流话,可剩得,缕金价。南湖依旧长条挂。拂珠帘、有人偷觑,少年盘马。输却那时黄绵袄,三起三眠楼下。休折断、纤肢一把。纵有寒鸦栖难稳,怕素娥、青女交相射,看到此,泫然也。
词从“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典故写起,叠用“永丰柳”、“柳起三眠”以及“系马高楼垂柳边”等故实,加上对柳之萧疏之态的描绘,蝉声哀鸿、寒鸦难栖的意象,既沉郁又疏朗,情调凄切,感慨甚深。李良年的《疏影·秋柳》为其名作。词云:
旗亭陇首,正新霜乍点,斜风雨骤。一片秋声,几树萧疏,惊心十里津堠。行人欲折还教住,为记得、别离时候。洒渭城、朝雨如烟,曾向画桥分手。何处无情玉篴,忍教一夜里,吹堕江口。系马无人,取寒枝,惟有寒鸦依旧。相思最是鸳鸯渡,应渐冷、碧纱窗牖。纵待得、来岁春还,只恐那人腰瘦。
声情婉转,格调雅致,欲吞还吐。二词相较,吴之词牌《貂裘换酒》(即《贺新郎》),是个声情较壮的词牌,很少用作咏物词,这是可注意的第一点;其次,吴词押“佳麻”韵,声情开放浏亮,而李词押“萧尤”韵,则沉潜感慨得多。
在吴陈琰成长、学习创作的时期,正是清词迅速发展以至繁荣的阶段,流派纷呈,词人竞爽,各家各派都提出自己的词论主张,南北宋之争,雅俗的问题都是词坛的焦点。在此写作环境之下,吴陈琰虽然是曹溶的学生,并与王庭、龚翔麟等浙西词人相倡和,但他显然并没有专尊一家。
实际上,吴陈琰的老师曹溶之词亦有“沈雄悲壮,笔力千钧”之誉[5]。至如康熙十八年(1679)刊行的《浙西六家词》虽被视为建派的标志之一,而收入《浙西六家词》的朱彝尊《江湖载酒集》多有“直欲平视辛刘”之作[6],李符之词则被称为“尽扫科臼,独露本色,曹舍人升阶叹为稼轩后身[7]。”可见,此时浙西一地的词人,仍处于从地理意义上的“浙西”走向文学流派的浙西之时,词人在创作时往往根据的是自己的兴趣、审美好尚、知识(尤其是词学知识)储备以及天性所近,虽然也免不了时代风潮的影响,但具体到个人,却是千差万别,并未有统一的风格定于一尊。
吴陈琰的创作,提示我们,在研究文学流派之时,往往凸显了时代与团体的特色,仿佛这是整个时空的原貌;但实际上,这个体系无疑是相对而主观的。“所谓文学时代与文学流派,只是经过整理组合而具有某种统一特质的时期和团体,而这种同一性显然是相对的”[8]。吴陈琰、曹溶、朱彝尊、李符等人都是浙西籍的词人,都在浙西词派形成的过程之中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最终,吴陈琰、曹溶那样爽朗豪迈的词风被排除出浙西词派,从众声喧哗走向一统,浙西词人逐渐壮大了自己;同时,也禁锢了自己。
注释:
①裴喆.全清词·顺康卷拾补[J]:“吴陈琰,全清词·顺康卷作吴陈炎,据《国朝杭郡词辑》辑得3首,收入第十一册。据唐梦赉《志壑堂后集》中辛酉同游倡和后集二卷收吴词128首,俱为《全清词》所未收。”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7(2)。
②吴衡照《莲子居词话》记载了吴陈琰的一首词:“钱塘吴宝崖题遂安毛鹤舫映竹轩词《清平乐》云:‘惜春春去,梅子黄时雨。休唱江南断肠句,自有东堂新谱。雨余恰见残莺,遮花映竹低鸣。凭仗毛滂一曲,和莺留住春城。’鹤舫后刻《浣雪词钞》二卷。宝崖长短句仅见此首。”唐圭璋《词话丛编》第三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458页。
③龚翔麟(1658-1732),字天石,号蘅圃,浙江仁和人。康熙二十年(1681)以副贡补兵部主事,累官至陕西道监察御史,有政声。有《红藕庄词》、《田居诗稿》。为浙西六家之一。龚翔麟之父于康熙十六年(1677)擢升江宁布政司,举家迁往南京。康熙二十年(1681)龚翔麟以副贡补兵部主事,进京为官,因此他们的聚会当为此期间。
④例如,唐梦赉的《志壑堂词》中就有几首次韵“秋水轩倡和”的《贺新郎》“剪”字韵词,并未收录在册。王士祯《志壑堂词序》云:“秋水轩唱和《贺新郎》词自曹顾庵始,而合肥公继之,伯紫、荔裳、西樵更倡迭和,遂成卷帙,栎园刻之白下。大江南北和者又十数家。济武先生十余阕后出,顿挫淋漓,抑扬爽朗,卓尔大雅,莫与之京。自南渡辛、刘后五百年无此作矣。”说明在《秋水轩倡和词》刊刻流传后,仍有十几位词人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