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劳动对新世界的开启
——基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视角
徐海红1,曹孟勤2
(1.南京信息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南京210044;2.南京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江苏南京210023)
[摘 要] 劳动创造了世界,劳动创造了人,这是劳动的真正目的,也是劳动成为世界生成变化的本体和本原的根据。但令人遗憾的是,从古至今人们从来没有将劳动视为目的,而仅仅当作手段,致使劳动创造的世界始终是一个异化的世界,劳动创造的人始终是一个异化的人。因此,批判现代性社会以及现代哲学,不是回到现象、存在、他者,而是回到劳动,把劳动作为生活的终极目的和第一需要。当劳动成为目的,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新世界将被开启出来。新世界是对异化世界的超越,实现了真、善、美的统一。以劳动目的为本位,就是扬弃异化劳动,以生态劳动开启新世界,以新世界的真、善、美来映现人性之美,创造真正意义的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促进自然界的复活。
[关键词] 劳动;世界;劳动目的;和谐共生
当今世界在给人类带来丰裕物质生活的同时,也带来了严重的环境问题和社会危机。如何走出现代性所造成的困境,成为当代哲学家不得不思考的重要问题。由此对旧世界的批判和对新世界的构想成为当代哲学的主题。在哲学家对可能的新世界的各种构想中,都需要为新世界的存在奠定合理的哲学基础,即从哲学本体论高度为新世界的存在提供根据和理由。尼采对中世纪基督教所倡导的道德和近代所倡导的理性进行了无情的讽刺与嘲笑,认为未来世界一定是由“超人”创造的,“超人”由此成为尼采哲学的基点。麦金泰尔认为,现代性对道德的谋划已经失败,要想重构道德的社会,就必须回到亚里士多德,以美德伦理取代规范伦理。海德格尔对哲学的批判也是深刻的,他认为自柏拉图以来,西方传统哲学始终是将“存在者”混同于“存在”,因而要开启新的哲学道路,就必须回到古希腊巴门尼德的存在哲学,以便为哲学找到真正的原点。列维纳斯则干脆把包括胡塞尔、海德格尔哲学在内的一切哲学都归属于存在论哲学,认为存在论哲学的一个根本要害是对“他者”的谋杀,即把任何一个“他者”都同一化到自我之中。因此,新的哲学起点必须是以“他者”为出发点,这样才能建构出超越认识论哲学、而以伦理为本体的第一哲学。然而,无论是分析哲学、超人哲学、现象学哲学、存在主义哲学还是麦金泰尔的美德伦理学、列维纳斯的他者哲学,都忽视了一个基本的实践问题,即马克思所说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2页。 。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古人曾经作为神话故事的许多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面对这种世界本身的变化,我们必须思考一个形而上学的问题,即导致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无疑,人们会回答,是生产,是劳动。因为是劳动创造了世界和创造了人,是劳动改变了世界并改变了人。尽管人们的思想可以先行,但思想如果没有落实到劳动生产上,思想终归是思想,不可能结出现实的花朵结出现实的果实。基于此,要想实现对旧世界的批判和对新世界的开启,必须回到劳动本身,对劳动的本质重新加以审视,并以真正的劳动为出发点,完成对现代性社会的救赎和新世界的开启。
一、劳动是世界生成变化的本体论根据
哲学不同于任何其他学科的地方在于其目的是探究整个世界生成变化的根源,探究世界之为世界的根据,因为任何存在必定要有根据,“没有根据便一无所有”(2) 海德格尔:《路标》,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147页。 。哲学上把这种根源、根据称为本体、本原、始基,认为整个世界依赖于这种本体、本原而发端,依赖于这种本体、本原而存在,依赖于这种本体、本原而变化。由此,本体、本原就成为整个世界的出发点和存在变化的根据。哲学研究锲而不舍的努力目标就是要追问到这种本体和本原,以便对什么是真实的世界作出合理的解释。基于此,对世界的存在和变化,只有追问到本体、本原,追问到这种最为根本的原因,才算是真正解释了世界,才算是真正解释了世界的生成和变化。从西方哲学发端处来看,哲人们始终认为世界上存在的众多事物都是转瞬即逝的,因而是不真实的,它们仅仅作为世界表现出来的现象而存在,唯有众多事物背后那永恒存在的唯一本质即本体、本原才是真实的,哲学追问到本体、本原才算是真实地把握了世界。就像海德格尔认为的那样,作为本体、本原的根据是一切存在者之为存在者的真理,它为一切存在者何以存在奠基。
古希腊哲学是一种本体论哲学,无论是把世界的本真性解释为水、气、火、原子,还是把世界的本真性解释为理念、数、努斯,都是试图穿透杂乱无章的众多世界现象而把握其背后的本质。古希腊哲学家所阐述的各种本体,无疑有一个基本缺陷,即都属于独断论或一种预设,缺乏对本体何以为本体的论证。近现代哲学的奠基者笛卡尔试图改变这种缺乏普遍论证的问题,以便为本体、本原找到确凿无疑的基础。笛卡尔从普遍怀疑出发,运用演绎的方法,认为要想追求真理必须对以往的一切知识和观念都加以怀疑,然而,所有知识和观念都可以怀疑,但唯独不能对怀疑本身即我在怀疑再进行怀疑,因为我在怀疑是真实的,是无可怀疑的。我在怀疑说明我在思想,正是我在思想证实了我的存在。于是,笛卡尔得出了著名的结论——“我思故我在”,将世界的本体、本原奠基于思维和主体自我身上,并把研究本体、本原的哲学作为第一哲学。笛卡尔由此开辟了一条思考本体、本原的方法论路径,这就是所确立的本体、本原必须是无可怀疑的。近代哲学集大成者黑格尔进一步拓展了笛卡尔的这一思想,提出本体、本原本身必须是无规定性的,必须是无预设的,因为本体、本原一旦有了规定性,就不再是本体、本原,有了规定性就意味着在其之前还有一个先于其存在的理由或根据。既然本体、本原是无规定性,那么在黑格尔看来,无规定性的存在只能是纯存在,这种纯存在只能是且必定是思维本身。世界的本质是思维,而思维一旦成为思维世界的本质,思维本身就演化为精神,由于精神本身没有任何规定性和任何前提,因此是绝对的,于是“绝对精神”就成为黑格尔哲学关于整个世界的本体和福音。笛卡尔和黑格尔将思维、思想视为世界的本体、本原,虽然其论证充满了逻辑合理性,但无疑存在着一个明显的漏洞,那就是世界是被思维、思想出来的,而不是被创造出来的。
思想可以想象世界,但不能创造世界,因为现实世界是物质性的存在,要改变、创造世界必须要有加工改造世界的实践力量和物质力量。“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页。 “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4页。 因此,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黑格尔哲学表示了强烈不满,并决心扬弃其唯心主义哲学立场,把哲学的本体、本原奠基于现实的物质力量基础上。“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这就是说,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5)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3页。 在这一与黑格尔决裂的标志性论述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唯心主义哲学,并没有放弃为世界的存在找到“出发点”的哲学立场,因为没有这个哲学“出发点”,世界的存在就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与改造。那么,马克思和恩格斯为哲学所确立的这一现实“出发点”是什么呢?马克思和恩格斯为“从事实际活动的人”所确立的这一现实“出发点”是生产活动,劳动本身。“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一样。”(6)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4页。 马克思和恩格斯确认的“生产物质生活本身”,指认的就是人的劳动活动和生产活动,这种劳动活动作为“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和“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其无疑是本体性和本原性的。所谓“第一个前提”就是没有前提的前提,没有根据的根据,就是绝对性的出发点和始基。由此可以看出,马克思哲学将劳动作为世界的第一前提,也就是将劳动作为世界的本体、本原,现实世界归根结底是由劳动创造出来的。不仅如此,当马克思和恩格斯说“现在和几千年前都一样”时,也就回答了劳动不仅是“出发点”和“第一前提”,还是整个世界历史发展的基本动力,即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劳动都是世界的本体和本原。
文献[1]~[10]对认识两种力做出了多角度的解释,主要从力的机理给出了说明,但没有在力与机理之间的联系做出解释。
由于我国目前没有建立起完善的碳会计披露体系,因此绝大多数企业在进行碳会计披露时,往往只抓住了外延概念,仅从企业整体考虑,缺乏对报表中具体项目的分析。
劳动是世界的“出发点”和“第一前提”在于:第一,劳动创造了世界。人类正是通过自身的劳动,创造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世界。自人类通过劳动参与世界进化过程以来,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说,现实的世界完全是人的世界,而人的世界完全是奠基于劳动的基础上,并由劳动创造出来。“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6页。 第二,劳动创造了人本身。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而且达到这样的程度,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10)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50页。 在从猿到人的转变过程中,劳动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从直立行走、手的自由、语言的产生、人脑的形成,到人类社会的出现,劳动是最重要的推动力量。我们这里所讲的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现实的人,“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页。 。人是现实的、具体的、有生命的存在,“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1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页。 。宗教作为“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无法实现对人的创造,只有现实的劳动才能创造现实的人,创造人的世界。第三,劳动是人类自由自觉的活动。劳动作为世界的本体、本原和出发点,本身一定是自由自觉的。因为本体、本原本身意味着没有外在原因支配它,而是绝对地自己支配自己,自己以自身为原因,这种自己支配自己的行为就是自由。就像康德所言,人为自身立法就是人的自由。因此,“劳动是生产的主要要素,是‘财富的源泉’,是人的自由活动,但很少受到经济学家的重视”(1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2页。 。在马克思看来,劳动本身是自由自觉的活动,不受外力支配,这是劳动的本真状态。总之,只要你承认劳动创造了世界,劳动创造了人,劳动是人的自由自觉活动,就必然地逻辑性地将劳动置于本体、本原的地位。
由上观之,人和世界发生异化的根本原因在于把劳动作为手段。劳动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成为异化劳动。异化劳动割裂了劳动目的与手段的统一,所创造的世界是“伪具体的世界”。从人类劳动观念的发展史来看,无论是古代社会把劳动作为供应生活必需品的手段,或是近代宗教改革把劳动看成是荣耀上帝的手段,还是资本主义社会把劳动作为资本家获取剩余价值的手段,尽管对劳动的理解各不相同,劳动的地位也发生了根本变化,但共性在于都是把劳动作为一种手段,作为满足人类某种需要的一种手段。对于劳动,无论是卑贱还是崇高,劳动与人的关系都没有得到澄明。劳动是外在的,无论是满足现世的生存需要,还是满足来世永享幸福的精神需要,劳动都是外在于世界、外在于人本质的一种手段,都未能在世界之为世界、人之为人的意义上来理解劳动的本质。把劳动作为满足人的物质需要和创造剩余价值的手段,虽然在一定意义上创造了丰裕而舒适的生活,却带来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严重的矛盾和冲突,给人的生存和人类文明的发展带来多重危机和发展困境。因此,把劳动当作手段是否具有合理性,值得我们深思。
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后,劳动的神性色彩逐渐消退,劳动彻底成为人们创造物质财富和追逐利润的手段。罗素认为,劳动价值论在洛克的思想中已经存在。所谓劳动价值说,是指“生产品的价值取决于耗费在该产品上的劳动之说”(34) 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马元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169页。 。在产品上耗费的劳动越多,产品的价值就越高。人类要创造更多的价值和财富,就要付出更多的劳动,“生产品的价值应当与耗费在这产品上的劳动成正比”。洛克承认,价值的十分之九都是由于劳动,“给一切东西加上价值差异的是劳动”(35) 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马元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169页。 。劳动创造价值、劳动创造财富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劳动不再是人类荣耀上帝的手段,而是物质财富的源泉。人类劳动的目的是生产劳动产品,创造物质财富。人类的劳动越多,创造的劳动产品越多,获得的物质财富也越多,劳动成为创造物质财富的手段。在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的劳动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这种物质财富比以往人类社会所创造的物质财富的总和还要多。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经济社会,人们对劳动的理解主要是在经济意义上来理解的:“经济意义上的劳动是财富的特殊历史形式的创造者。从经济的角度看,劳动表现为生产中社会关系的调节者和能动结构。作为一个经济范畴,劳动是创造某种特殊社会财富的社会—生产活动。”(36)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傅小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第158页。 经济意义上的劳动总是与物质财富的创造联系在一起,因而劳动在西方经济学那里仍然是一种增加财富的手段。
二、人与世界的异化及其原因
既然劳动创造了世界,劳动创造了人,劳动为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奠基,那么,我们必须要追问的一个基本问题是:劳动所创造的这个现实世界怎么样呢?或者说,劳动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怎样的现实世界呢?原始社会被奴隶社会所取代,表达了奴隶社会对原始社会的不满;奴隶社会被封建社会所超越,意味着封建社会优越于奴隶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造了封建社会的反,说明资本主义社会先进于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开创了以往一切社会所没有的新局面,其所创造的世界发展奇迹令人眼花缭乱、瞠目结舌。资本主义社会虽然带来了在物质丰饶中能够纵欲无度的丰功伟绩,但也造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马克思在赞扬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功绩时,也宣告资本主义社会只不过是人类的“史前史”,资本主义劳动是一种异化的劳动,其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不平等的异化世界,它将在一种真正的共产主义社会面前宣告终结。卢卡奇在马克思的拜物教理论基础上进一步认定,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物化”的社会,“物”占据了社会的主导地位而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新神。马尔库塞则进一步证明,资本主义社会是单向度社会,制造了单向度的人和单向度的思想,整个社会丧失了对现实批判的精神。科西克则表明,资本主义所创造的社会只不过是一个“伪具体的世界”, 在“伪具体的世界”中,实在世界被遮蔽,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形相世界”。“在拜物教化实践中,即在操持和操控中,暴露在人面前的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尽管它带有真实世界的‘坚实性’和‘功效性’。它是一个‘形相世界’。事物的观念假扮物自体,并且,构造出一种意识形态的形相。但是它不是事物和实在的自然特性。相反,它是某一僵化了的历史环境在主体意识中的投射”(21) [捷克]卡莱尔·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傅小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第7页。 。鲍德里亚则指认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生产主人翁”让位于“消费主人翁”的“消费社会”,人们完全处在醉生梦死的“我消费故我在”之中,没有浪费式的消费,资本主义社会就可能土崩瓦解。德波则无不讽刺地证明,资本主义社会是一种“景观”, “景观是一种表象的肯定和将全部社会生活认同为纯粹表象的肯定”(22) [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王昭风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4页。 ,即景观是一种纯粹的“影像”,真相只不过是虚假的一个瞬间,景观导致人们生活在一种光怪陆离的虚假幻象世界中。用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中的说法便是:近现代启蒙已经走向了它的反面。
西方生态马克思主义则围绕着自然环境问题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是生态危机发生的原因,是自然环境遭受破坏的罪魁祸首。福斯特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完全操控在“利润之神”手中,“把以资本的形式积累财富视为社会的最高目的”,必然导致自然环境的破坏。“资本主义经济把追求利润增长作为首要目的,所以要不惜任何代价追求经济增长,包括剥削和牺牲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这种迅猛增长通常意味着迅速消耗能源和材料,同时向环境倾倒越来越多废物,导致环境急剧恶化。”(23) [美]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耿建新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2-3页。 奥康纳在《自然的理由》中则表明,资本主义是一个充满危机的制度,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着双重基本矛盾:第一重基本矛盾是马克思所揭示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这种矛盾的社会运动会造成有效需求不足而引发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第二重基本矛盾则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同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的社会运动必然造成自然环境的破坏而引发生态危机。
通过上述论证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古以来劳动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异化的世界,人是异化的人。不仅马克思主义如此认为,就是后现代主义也是如此看待现代性社会的。于是我们不得不发问,为什么劳动创造了一个异化的世界和异化的人呢?这是因为长期以来人们仅仅把劳动当做手段,没有看到劳动作为世界的本原和开端的意义,对劳动的目的存在严重的误读。在古希腊,劳动被看作是创造生存必需品的手段,与维持人的肉体存在相连,劳动意味着辛苦、辛劳。亚里斯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将人们所过的生活区分为三种:“享乐的生活”“公民大会的或政治的生活”和第三种“沉思的生活”。“一般人显然是奴性的,他们宁愿过动物式的生活。”(24) 亚里斯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1页。 在亚里斯多德看来,劳动的生活被排除在享乐的生活、政治的生活和沉思的生活之外,属于奴性生活,是一种动物式的生活。劳动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人生的目的,因此,人生的幸福不是在于劳动,而是在于沉思:“我们身上的这个天然的主宰者,这个能思想高尚[高贵]的、神性的事物的部分,不论它是努斯还是别的什么,也不论他自身也是神性的还是在我们身上是最神圣的东西,正是它的合于它自身的德性的实现活动构成了完善的幸福。而这种实践活动,如己说过的,也就是沉思。”(25) 亚里斯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305页。 幸福在于沉思或爱智慧的活动,而不是劳动。这是因为劳动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劳动的过程充满了辛劳,作为手段的劳动是低贱的、奴性的、不幸福的。阿伦特在《人的境况》中将人的根本性活动区分为三种:劳动(labour)、工作(work)和行动(action)。阿伦特用这三种人类活动来对应人在地球上被给定的生活境况,在阿伦特看来,“劳动是与人身体的生物过程相应的活动,身体自发的生长,新陈代谢和最终的衰亡都要依靠劳动产出和输入生命过程的生存必需品,劳动的人之境况是生命本身”(26) 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页。 ,而工作是与人存在的非自然性相应的活动,行动是直接在人们之间进行的活动。在希腊习语中,那些像“奴隶和驯畜一样用他们的身体供应生活必需品”的人所从事的活动就是劳动,劳动的目的是劳动者用自己的身体为人们供应生存必需品,维持人的肉体生存。正是由于劳动成为人们创造生存必需品的手段,因此,劳动者的地位是低贱的,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对劳动的蔑视,最初源于摆脱生存必需性而追求自由的强烈渴望,和同样强烈的、对所有留不下痕迹——没有纪念碑,没有值得记忆的伟大作品——的活动的不屑一顾”(27) 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1页。 。“随着城邦生活越来越要求公民付出更多时间,越来越需要他们放弃所有其他活动而完全投身于政治,最终劳动涵盖了一切需要辛苦付出的活动。”(28) 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1页。 在古希腊时期,从事劳动的人主要是那些战败了的敌人,他们被带回来从事劳动,为主人生产生活必需品,他们所从事的活动主要是体力劳动,像牲畜一样用自己的身体去劳动、去服役。人们在劳动中感到的是痛苦、劳累、疲惫。劳动仅仅是为人们生产生活必需品的手段,是劳作,不是为人类创造伟大的文化艺术作品,也不是所从事的政治活动。劳动是生产生活必需品的手段,古代社会将这些从事劳动的农夫称为“贱民”,人成为劳动动物。可见,当劳动成为生产生活必需品的手段时,劳动是低贱的、被迫的、不自由的,“由于我们的身体需求而成为必须的劳动是奴性的”(29) 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2页。 ,劳动是供应生活必需品的手段,劳动者成为像动物一样的存在,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在中世纪基督教神学那里,劳动也同样被视为一种恶。例如,《圣经·旧约》创世纪篇中,人类祖先亚当在伊甸园违背了上帝的禁令,偷吃了智慧果,上帝非常愤怒,将亚当驱逐出伊甸园,并令其汗流满面地劳动,以此作为对亚当的惩罚,即劳动是令人痛苦的手段。到了近代,经过宗教改革运动,劳动才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地位,不再作为一种恶,而成为一种善。尽管劳动的道德性质发生了完全的转换,但劳动作为手段的地位并没有发生改变。宗教改革时期,人们普遍信仰宗教,渴望自己得到神的垂青,以成为上帝的选民,进入彼岸世界,享有永恒的安息。人要得到上帝的垂青,必须辛勤劳动,为上帝所创造的世界添砖加瓦,为上帝增加荣耀。由此,劳动不再是卑贱的、奴性的活动,而是一种崇高的、神性的活动。“世界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服务于上帝的荣耀,被上帝选召的基督徒的唯一任务就是竭尽全力地服从上帝的圣诫,从而使上帝的荣耀大大增加。同这种宗旨相吻合的就是,上帝要求他的选民都能够取得社会成就,因而上帝要根据他的圣诫组织社会,所以说尘世中的基督徒的一切社会活动,仅仅就是为了‘增加上帝的荣耀’;即使是那些为社会的尘世生活服务的职业也体现着这一特征。”(30)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龙婧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年,第91页。 按照这样的教义,人类劳动成为增加上帝荣耀,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一种手段。人类劳动不是为了生产生活必需品,满足肉体的需要,而是完成上帝交给人类的日常工作,是服务于上帝为了人类而创造的整个宇宙,“这样一来,就使那些非人格化的社会劳动也显得好像在为上帝的荣耀添砖加瓦,所以说,这种社会劳动也变成了上帝的意愿”(31)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龙婧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年,第92页。 。劳动成为完成上帝意愿,增加上帝荣耀的一种手段,劳动就具有道德上的正当性与合理性。为了成为上帝的选民,人们辛勤劳动,“上帝本身就是通过他的选民因劳动获得的成就而赐福于他们的”(32)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龙婧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年,第120页。 ,劳动从奴性活动跃为神性活动,人们把辛勤劳动作为自己进入彼岸世界的的手段。“清教徒们认为,只有到达彼岸的世界,自己才能得到永恒的安息;在现世生活中,为了确保自己能够获得神的垂青,必须‘将主所赐予的工作圆满完成,直至白昼隐退’。完全依照主的意旨生活,惟有辛勤劳作而非闲适享乐才不失为一名上帝真正的信徒。”(33)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龙婧译,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年,第145页。 由此,劳动成为荣耀上帝的手段,作为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的一种手段,备受推崇。
在此,笔者不得不承认,阐述马克思把劳动作为本体的思想,面临着一定的理论风险,因为对马克思终结了以往的思辨形而上学而发生了哲学的实践转向,人们形成了普遍共识,但争执不休的问题是:马克思哲学本身有没有本体论?由于马克思本人对自己的哲学并没有使用过“本体论”概念,因此对马克思哲学有没有本体论问题,始终是人们对马克思哲学理解和诠释的问题。笔者在此并无意讨论马克思哲学本身到底有没有本体论问题,而是主要想表明,马克思哲学发生了实践转向之后,并不仅仅是强调物质生产活动较之哲学思辨活动的重要性,而是开辟了哲学研究的新方向,把改造世界作为哲学的基本任务。改造世界的活动是劳动,没有劳动,就没有世界的存在和人的存在,因而劳动不可避免地成为马克思创造世界的出发点和基础。当马克思说“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1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0页。 时,无疑表明“真理性”有一个实践的基础、有一个实践的根据。实践作为真理的基础和根据,说明实践是真理的本体。实践的主要形态是劳动,实践是真理性的本体,意味着劳动是真理性本体。哲学上的本体、本原概念,实际上指认的是万事万物存在的基础、原因、根据,万事万物之所以如此存在,是通过本体、本原而得到说明的。亚里士多德认为,形而上学是“一门研究第一原理和原因的知识”, “我们认识了事物的第一原因时,我们才说我们认识了该事物”(18)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李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9、21页。 。据此,海德格尔认定,所谓本体、本原,实际上就是万物存在的根据。海德格尔的存在本体论,就是存在者何为存在者的根据。“存在是作为存在而起根据作用的。存在者只有据此才每每有其根据。”(19) 海德格尔:《根据律》,张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07页。 即使是将亚里士多德的本体论思想诠释为“是论”,认为“是”本身才是本体,“是”也仍然是万事万物存在的根据,万事万物依据“是”而成为本质、成为该事物,没有“是”任何事物都“是”不起来。根据亚里士多德和海德格尔的本体论思想,我们可以认为,劳动是本体、本原,是说劳动是世界存在和人存在的第一原因和根据,世界存在以及改造得合理还是不合理,人存在得合理还是不合理,都依据劳动而得到解释,依据劳动而得到改造。劳动合理,所创造的世界就合理,所创造的人就合理;劳动不合理,所创造的世界就不合理,所创造的人就不合理。马克思正是根据这一逻辑,认定资本主义劳动是不合理的异化劳动,因而批判资本主义世界是异化的世界,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是异化的人;超越资本主义建设社会主义,在于生产力的先进性,把劳动作为第一需要,而生产力的先进性无疑包含着生产力即劳动的合理性与正当性。实际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自己的哲学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生产”是“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和“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就是告诉人们,劳动对人类生存和人类历史具有奠基性、始基性作用,他们的哲学就是要从能够改造世界的劳动出发,即以劳动为本体,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宫敬才教授专门论证了马克思的劳动哲学本体论地位,认为“马克思前无古人地揭示了劳动的原型性质”,并强调“在马克思的思想体系中确实存在哲学本体论。它既不是物质哲学本体论,也不是实践哲学本体论,更不是社会生产关系——实践本体论,而是劳动哲学本体论。”(20) 宫敬才:《诹论马克思的劳动哲学本体论》(上),《河北学刊》,2012年第5期。 也就是说,马克思把劳动看作是本体、本原,是具有一定共识的,可以说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的创新。
既然把劳动当做手段,创造了一个异化的世界和异化的人,那么扬弃异化的世界和异化的人,重新开启新的世界,使人向合乎人性的人发展,就必须批判把劳动当作手段的错误,将劳动真正地当做目的,回归劳动本体论地位。劳动是本体、本原,本身就意味着劳动是人类生活的终极目的,而不能成为纯粹的手段。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把劳动作为手段之后,提出未来共产主义社会是把劳动当做“第一需要”。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指出:“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在迫使个人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4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5-436页。 在马克思所构想的未来理想社会中,劳动已经不是谋生的手段了,而是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在这里毫无疑问地可以看出,劳动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就是指把劳动当作生活的根本目的、终极目的,意味着劳动本身成为目的。劳动成为第一需要,与马克思所说的生产是“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和“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是相同的。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劳动异化和商品生产,就是批判资本主义把劳动当作纯粹的谋生手段,而扬弃作为手段的异化劳动,无疑是复归劳动本体,把劳动作为生活的“第一需要”,把劳动作为生活的根本目的。人只有在这种真正劳动中才能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人而存在,没有这种真正劳动,人就是一个物性的存在。劳动作为人的第一需要,是人的自由自觉本性的呈现。人类需要劳动,不是因为劳动对人类所具有的效用,不是因为劳动能给人带来收入,而是劳动本身就是人的目的,人类只有在劳动中才能发展自己的能力,以人的方式屹立于世。从马克思的理想社会愿景来看,人们不是因为劳动的结果是善的,对人类有功利性价值而去进行劳动,而是因为劳动本身就是生活的终极目的,本身就是一种善,值得人们追求。
解决此问题的其中一个研究方向是将每个传感器节点的测量值压缩为1比特或多比特的信息,然后利用这种压缩后的数据,设计相应的算法实现参数估计。与未经量化的模拟测量值相比,压缩后的1比特测量值虽然仅含有非常有限的信息量,但通常可以通过更便宜的二进制传感器来获取,并且能够降低设备的存储容量和减小网络的通信带宽。目前,国内外已有大量基于1比特参数估计算法的研究,例如,在被估计参数是一个标量的情况下,人们提出了许多参数化方法[2-4]和非参数化方法[5-7];在被估计参数是一个矢量的情况下,人们提出了回归参数的1比特估计方法[8,9],1比特系统辨识方法[10,11],1比特压缩感知算法[12-16]等。
在马克思那里,劳动的内涵非常丰富,但我们可以基本把握的是:劳动是人们以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进行加工改造自然界的活动形式,是人的一种物质性的生产活动。它包括劳动目的、劳动对象、劳动资料和劳动主体。马克思将劳动奠基于本体论地位,无疑是对以往哲学本体论的一场革命,即由传统的解释世界和观念的逻辑论证转向对世界的实践改变和创造。恩格斯曾把马克思和自己称为“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1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58页。 。汉娜·阿伦特虽然对马克思的劳动思想有过批评意见,但她仍然花费了不少笔墨,对马克思的劳动思想即劳动的基础性地位大加赞扬。她说:“只有马克思以极大的勇气,坚持不懈地认为,劳动是人类创造世界的最高能力。”(15) [美]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4页。 “在现代发展中,马克思的杰出贡献不在于他的唯物主义,而在于他是唯一一个一以贯之地把他的唯物主义利益理论建立在人类无可置疑的物质活动基础上,建立在劳动上,即人身体与物质的新陈代谢基础上的政治思想家。”(16) [美]汉娜·阿伦特:《人的境况》,王寅丽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3页。 由此可见,马克思关于劳动思想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其为马克思开辟一个不同于以往的新世界奠定了坚实的本体论基础。
劳动作为世界的本原和始基,并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一种预设,也不是人类比较选择的后果,而是世界历史存在与发展的必然,即必须如此,别无其他。人类生成的历史知识告诉我们,当人类祖先打造出第一块石器并作为工具加工改造自然界时,人与猿就揖手相别了,原初的世界由此打上了人的印记,并由此而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即原来的自然进化发生了中断,改变为社会性的进化和人类历史的发展。“如果完全抽象地来考察劳动过程,那么,可以说,最初出现的只有两个因素——人和自然(劳动和劳动的自然物质)。人的最初的工具是他本身的肢体,不过,他自身首先占有的必然正是这些工具。只是有了用于新生产的最初的产品——哪怕只是一块击杀动物的石头——之后,真正的劳动过程才开始。”(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108页。 由此可以说,没有劳动的出现,就没有世界的开启与改变;没有劳动的出现,世界的一切都会处于原生状态;即使有变化也只不过是生物学的进化,根本不会有辉煌灿烂的人类文明和社会进化。诚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言:“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的基础,它哪怕只中断一年,费尔巴哈就会看到,不仅在自然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整个人类世界以及他自己的直观能力,甚至他本身的存在也会很快就没有了。”(8)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7页。 也就是说,劳动是整个现存感性世界存在的基础,劳动一旦中断或停止,整个人类世界就没有了。
The velocity behavior confirms the statements given from Fig. 3, including Table 1.
三、劳动目的本位及新世界的开启
马克思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劳动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以此为出发点,对资本主义制度与物质财富的生产、占有、使用、分配之间的关系,对劳动者生产劳动产品,却不能占有劳动产品及所创造的物质财富的制度根源进行反思,引出了对劳动的哲学思考。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定,资本主义社会之所以是一个不合理的、需要被共产主义超越的社会,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劳动是一种异化劳动,异化劳动中的人是一种非人。马克思说:“劳动在国民经济学中仅仅以谋生活动的形式出现。”(3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4页。 也就是说,劳动对工人来说,仅仅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工人靠劳动来养活自己,满足必要的肉体需要,没有劳动,工人就会饿死,“国民经济学把工人只当做劳动的动物,当做仅仅有最必要的肉体需要的牲畜”(38)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25页。 。当劳动仅仅被当做一种谋生手段,工人也就只能是一种劳动动物,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马克思把劳动看作是世界的生成和人的生成的自由自觉活动,但“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也就把人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39)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 。不仅如此,随着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深入,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进一步揭示了劳动成为了资本家榨取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的手段。“工人为取得每天的一定数目的工资而把自己的劳动力卖给资本家。在不多的几小时工作之后,他就把这笔工资的价值再生产出来了。但是,他的劳动合同却规定,工人必须再工作好几个小时,才算完成一个工作日。工人用这个附加的几小时剩余劳动生产出来的价值,就是剩余价值。”(40)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68页。 资本主义制度是工人阶级陷入贫困的总根源。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的劳动包括必要劳动和剩余劳动,工人的必要劳动生产的是工资价值,工人的剩余劳动生产的是剩余价值。资本家通过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来获取利润,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压迫和剥削工人的秘密所在。“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获取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41) [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69页。 由此可见,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劳动异化的批判表明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成为谋生的手段,成为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的手段,从而导致劳动走向了全面异化。
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创新创业教学已经成为各应用型本科院校常态化教学内容,而不再是辅助教育内容,因此必须加强创业教育课程化,创业课程是核心,旅游专业可以在开设《创业管理》《职业规划与就业指导》等创新创业相关课程外,改革教学手段,通过专题讲座、模拟操作、小组演练、企业实战等创新性教学方式提高大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更好启迪学生的创新思维、培养学生的创业意识。
劳动本身是有目的的,劳动是一种有目的的活动。劳动作为目的性活动,本身就是一种创造。如果说劳动创造了世界,劳动创造了人,那么创造世界和创作人就是劳动本身的目的。马克思指出,“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改造无机界,人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就是说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做自己的本质,或者说把自身看做类存在物。诚然,动物也生产。动物为自己营造巢穴或住所,如蜜蜂、海狸、蚂蚁等。但是,动物只生产它自己或它的幼仔所直接需要的东西;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4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2页。 人与动物不同,就在于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劳动作为人的有意识活动,有其自身的目的。所谓“真正的生产”是实现自身目的的生产,这种生产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肉体需要,而是为了证明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而且能够再生产整个自然界。由此可见,在马克思那里,人的真正劳动(生产)是证明人是类存在物与再生产整个自然界的统一,也就是创造人与创造世界的统一。
劳动是人的劳动,人是劳动的主体,因此,劳动目的与人的目的是统一的。那么,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实现人之为人的存在,即“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44)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9页。 。当马克思说劳动是人的自由自觉活动时,这意味着劳动与人是一体的,人在劳动之中,劳动在人之中,人通过自由自觉的劳动活动实现自己的人之为人本质,“同时人的本质决定了人类的特性就在于自由自觉的活动”。(45) 葛晨虹:《马克思主义视野中的人性理论》,《齐鲁学刊》2018年第4期。 劳动成为谋生的手段,则意味着人与劳动的分离和分裂,劳动不再能呈现人的本质,劳动扭曲了人的本质。人通过劳动创造自己,但人对自己的创造是通过对世界的创造实现的。这就是创造人必须与创造世界统一起来。人的本质是人的内在方面,我们无法直观其本质,因此,人的本质必须呈现出来才能够被认识,被发现。人本质的对外呈现是通过劳动实现的,人在劳动活动中将它的本质印刻在他所加工改造的对象之中,用马克思的话说是对象化给他所创造的世界,因而现实世界是人本质的对象化,通过现实世界人就能够反观自身的形象。“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46)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91页。 既然自然界是人本质的对象化,那么自然界的美意味着人性美,自然界的善象征着人性的善,自然界的真反映着人性的真。自然界的真善美是人性真善美的生动呈现。这就是马克思为什么强调人一定要按照美的规律来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4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 进而言之,劳动对世界的创造,意味着创造一个美丽的世界,只有创造美丽的世界,才能见证人性的美丽。在一个臭气熏天、垃圾遍地、到处充满死亡和残破的自然界里,不可能见证到人性的真善美。
劳动目的虽然与人的目的是统一的,人的目的贯穿于劳动目的之中,但人的目的并不是一种主观的任意想象,除了必须要实现人之为人的存在之外,对世界的创造还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尤其是遵循生态规律。如果违背了这一生态规律,无疑会遭到恩格斯所说的自然界的报复。劳动不是人的任意行为,这表明劳动目的具有客观性。如果说自然界的生态规律就是自然界的目的,那么劳动目的就是人的目的与自然界目的的统一。“人类生活在大自然中, 即自然是他的身体, 只要他活着,就必须与自然保持持续沟通”,这种沟通就是劳动过程。(48) 汉娜·霍勒曼,胡元江,李婉婉:《生态马克思主义研究方法——科学与求变》,《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6期。 这种统一在马克思那里表现为劳动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马克思指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49)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07-208页。 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是指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过程,一方面人必须把自然界中的物质资料加工成为有用之物以供养人自身,另一方面人必须反馈自身的能量以养育自然环境,保持和维护自然界的欣欣向荣,再生产整个自然界。人向自然界提取自然资源是人的权利,而反馈自身能量养育自然环境则是对自然界必须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把劳动理解为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意味着劳动目的是通过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实现的,在物质变换过程中完成人向自然的生成和自然向人的生成,完成对世界的创造和人的创造。物质变换的劳动的深刻本质是:对世界的创造必须维护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平衡,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因此,以物质变换为基本内容的劳动还具有生态意义,是生态劳动。人类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实现自然界的复活,需要能够实现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生态劳动。人在使自然界欣欣向荣过程中才能够使自己处于美好生活之中,人在使自然界欣欣向荣过程中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真善美的人性。
品牌离不开渠道的拓展,陈伟表示,邦力达·两河源果业专业合作社在果品销售的传统渠道和电商渠道同时发力,目前已建立起京东旗舰店、微信商城等平台,并对接全国各大主要农产品交易市场,同时还吸引了众多外地果商进行实地采购。2017年,合作社内帮助社员销售猕猴桃、柑橘等水果500多万斤。通过在种植管理、农资投入、品牌打造到水果购销等环节的全产业链运营模式,社员依托合作社的农资和服务种出好果,合作社为社员的好果赋予品牌,实现了农户、合作社、农资企业、水果消费市场等多方的融通共赢。
以往的劳动总是被当作手段,因而其所创造的世界是一个异化的世界,所创造的人是一个异化的人。当我们扬弃了这种异化劳动,实现劳动向自身目的的真正复归,即把劳动当作目的,把劳动当作对美好世界的创造,当作对真善美人性的创造,那么一个与以往世界根本不同的新世界就必然会冉冉升起。用马克思的话说便是,当劳动成为生活的第一需要时,人类的“史前史”就会终结,一个真正的人的世界就会来临。新世界是对异化世界的扬弃,是万物和谐的世界,实现了真、善、美的统一。首先,新世界是一个真世界。与伪具体的世界相对,新世界是一个真世界。所谓“真”,是真实,反映了世界的本质和人的本性。劳动创造美好世界,这是世界本身的真实性;劳动创造人,这是人的真实性。真实的世界反映真实的人性。劳动为目的所开创的新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是虚幻的世界。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们所看到的是一个被物所包围的世界,世界是庞大商品的堆积和物的聚集,只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财富才能让人们感觉到世界的真实。由此,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成为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物的世界的增值带来的是人的世界的贬值,世界越是被物所控制,人越是在物的世界中迷失自己。真实的世界,是万物和谐的世界,而不是万物聚集的世界。因为万物和谐、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才是世界本身的真实样态。因此,真实的世界把万物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作为最核心的关切。唯有如此,世界才可以持续存在。其次,新世界是一个善世界。所谓善世界,即好世界、幸福的世界。以创造美好世界和创造人为劳动目的,这本身就使劳动活动成为一种伦理性的善活动,使人为世界存在和为自己存在先行担当道德责任。也就是说,人只要从事创造美好世界的劳动活动,本身就决定了人以道德存在为先决条件,人要从关怀、爱护自然界的道德立场出发,进行加工改造自然界的劳动活动。亚里士多德认为:“财富显然不是我们在寻求的善。因为,它只是获得某种其他事物的有用的手段。”(50) 亚里斯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3页。 把善世界看成是物的聚集,认为人类为世界创造的物质财富越多,这个世界越美好,是有失偏颇的。“财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善,世界的美丽、人性的崇高,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善世界。世界的美丽内在于人的生活之中,没有人愿意生活在污染残破的自然界当中,人生活在良好的社会环境和优美的自然环境中,才会感到幸福。列维纳斯苦思冥想出一个“他者”,认为只有将“他者”放在优先的本体论地位,才有可能使伦理学成为第一哲学,才有可能使人先行成为伦理的存在。但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立场来看,这是没有必要的,只有将劳动作为目的,作为人的第一需要,劳动就先行成为伦理的活动,劳动创造的世界必然是善的世界,劳动创造的人必然是真正的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莱斯在《自然的控制》中提出,现代社会控制自然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控制人。也就是说,把劳动作为征服自然的手段必然导致对自然的破坏,导致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紧张和冲突。人与人之间的对立与冲突,人与自然之间的紧张和对抗,给人类带来的往往是战争和死亡,给自然环境带来的往往是污染和破坏,这样的世界无法给人带来美的享受。但是从劳动目的出发,本身就把美好世界和美好生活当作人的追求对象,世界美丽和人性崇高是目的性劳动的必然后果。因此,劳动是目的而不是手段,意味着劳动创造的世界一定是美的世界。
劳动不仅是目的性活动,也是一种创造性活动,创造的意蕴是指使世界生成和美丽,而不是使世界毁灭和残破;使人生成,而不是使人异化。就此而言,劳动具有超越性,不断指向未来,或者说劳动是向未来开放的,具有历史性和无限趋向性。正是劳动的这种超越性质,决定了劳动对世界的创造和对人的创造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一个不断趋向完善、趋向丰富、趋向崇高的渐进过程。虽然人类历史经历了几千年,尤其是现代工业社会生产出来极其丰盛的物质产品,使发达国家中的人的生活达到了富裕的程度,但在马克思的视域里,其仍然是不完善和不美好的。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人类只有经历把劳动作为手段的苦痛,才有可能真正觉醒;只有经历“史前史”,才有可能进入真正的人的历史。因此,劳动是目的,劳动创造美好世界与崇高人性,是人类历史在经过苦痛之后的必然选择。劳动的目的、人的目的、自然的目的三者统一,将实现自然界的真正复活,也重新开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世界。
四、结语
把现象、存在、他者作为世界的原点,只能为世界提供一种解释图景,但却无法真正改变世界。劳动是世界生成变化的本体论根据,对世界的讨论要重新回到原点。劳动创造了人及人类历史,创造了人类生活于其间的世界,劳动才是世界的真正原点,是世界生成和人的生成的“第一前提”。劳动成为本体、本原,意味着劳动是生活的终极目的和“第一需要”。劳动作为终极目的在于,劳动要创造美好世界,创造人之为人的存在。劳动成为终极目的,才能实现自己的本质,并成为真正的劳动。从人类发展到目前的历史来看,人们始终没有把劳动视为目的,而总是将劳动作为满足生理需要和获取物质财富的手段,劳动创造世界和创造人的目的始终被遮蔽。把劳动作为手段,人类的劳动就不可避免地成为异化劳动,人类所创造的世界成为异化的世界。在“伪具体的世界”中,世界是物的聚集,人类以自己的劳动创造了物质财富,但物最终成为控制人的力量。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展开了基于物质利益的博弈和争夺,人与自然之间的本质统一被割裂,异化劳动从人这里夺走了他的“无机身体”,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发生断裂,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人类在异化世界中反观自身,人成为非人的存在。要终结人类的“史前史”,开启人类的真正历史,要终结劳动对自然界的破坏而开启新的世界,就必须批判把劳动作为手段的观念以及社会,厘清劳动的真正目的,重新回到劳动本体论的原点。把劳动作为目的,亦是再生产整个自然界,使遭受破坏而面临死亡的自然界得以真正复活。自然界的真正复活与人向合乎人性的人复归是同步发生的,世界的美丽、美好象征着人性的崇高。实现创造美好世界、创造人的劳动目的,具体路径应当是完成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做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劳动成为生活的终极目的和“第一需要”,而不再是纯粹的手段。以劳动目的为本位,就是扬弃异化劳动,以生态劳动开启新世界,以新世界的真善美来映现人性之美,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促进自然界的复活。
[中图分类号] C97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1-511X(2019)06-0005-11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绿色发展的中国方案及其国际认同研究”(18BKS072)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徐海红(1972—),南京信息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生态伦理。
(责任编辑 万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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