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文学近了,离影视远了——与王朔散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远了论文,近了论文,王朔论文,影视论文,文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解:你的新小说《看上去很美》出版后,媒体的反应很热烈,有人称赞,而更多的是批评,对此你有什么想法?是不是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王:我看报比较零碎,也说不出有什么想法,有代表性的意见到底是什么?到现在我也没闹清楚。比较多的是说没锐气了,但具体地说我也没见到是怎么没锐气了,是文字风格变了,还是批判性不够了,不知道指的是什么,我写的时候是觉得风格有了很大变化,开始我比较担心人们是否能认可这种变化,现在看来还是认可的,就是觉得变得不地道。
我觉得,写了东西有人议论总是一件好事。对与错我没怎么去想,谁的看法更正确,我没仔细想过,主要是比较零碎,有些嬉笑怒骂的文章,作者的态度倒是知道,你要问我有什么看法,真的说不出来。
读者:看上去很美,您是想描述一下“人是怎样在大时代中锻炼成型”的吗?
王:那倒也不是,我只是写一写我自己,害怕将来忘了。
解:你一再说这部小说不是一部自传,但我读的过程中觉得有许多东西还是和你的童年经历有关系。是不是这样?
王:是有关系,但我觉得自传是非常严格的,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有出处的,都得是真人的名字,这是自传,至于别的顶多是自传体。而且,就文体而言,在某种意义上,小说都是自传体。谁不是自传体呀,无非就是特别外在的事情,还是过分内心的东西,都是和自己有关的。除非报告文学作家是纯粹写别人的。我写的当然和我的经历有关系,但我确实不敢保证,每一句话都是曾经说过的。
读者:你小说中很多少年都喜欢打架,你小时候经常打吗?是属于奋不顾身的那种,还是光喊不上的那种?
王:我属于净挨打的那种。
解:你觉得小说一定要直接来源于生活吗?
王:我的这个小说是这样,因为我是为这目的写的。小说当然不应该是一种样子。生活对我的这部小说来说比较重要,它来源于我的生活,而不是别人的生活。
解:我觉得你在讲述童年故事的时候,大部分用的是成人的语言,对此你是怎么考虑的?
王:这个就没有办法了,小孩儿的语言是不能连贯成句子的。
解:但不知你为什么一定要从童年写起,在我看来,人在上小学以前的记忆基本上是个盲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王:我觉得写小孩儿的事很有意思。我觉得小孩儿的时候,这个人好像不是人似的,或者说,他活得这段不重要。但我写小说更多是一种自我满足,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就是想看看我到底能想起多少童年的事,记忆中到底有多少有意思的东西,有多少无趣的东西。写小说虽然有很多成规在那,有很多经典在那,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现成的路好走,你要保持独立性也很不容易。我在写作之初是想摆脱从前给人留下的一些印象,比如趣味呀,语言风格呀,当然,选择一个小孩儿在立意上天然就和从前有了区别。我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把童年的记忆描绘出来,成败与否,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读者:请问《看上去很美》的续作是否在写,名字真叫“看下去很美”吗?
王:下一部小说不叫“看下去很美”而是五个字全变了。
解:第二本是不是要写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了?
王:写不到。中间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对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觉得是很有意思的。
解:读你在小说中的序言,感觉你现在好像很在意别人从前对你的那些批评,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试图改变自己的写作的?
王:我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包括现在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我当然可以用蔑视的态度对待别人的意见,但也不是很公平吧?针对我的批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有合理成分,但我想有人可能特别欣赏我过去的那种态度,甚至当作一种人生态度了吧,据说有些流氓甚至引我为同道,所以我说对我最大的压力不是对我的批评,而是那些同好,我不愿意自己的人生态度被别人当成一种武器加以利用。你说变化那我也承认,我是有一种变化,今年还会有变化,但也不是我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其中也有我不喜欢的东西,我肯定比过去变得更世故了,更圆滑了。当然过去有时是一种文化立场,一种姿态,某种程度上也是炒作。你们要我这样,我偏不这样,你们要哄着我坚持一种东西,我更容易产生逆反,要说是投降,可能投降得更快一点。
解:你的这种变化是否和年纪有关系?
王:我想应该有一点关系。但说老实话我并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有时我在一天当中就变好几回,我要是正看一篇骂我的文章,那我肯定是一种对立的态度,这时你要找我,我就不会有好态度,我要是看一篇很动人的文章,就不一样了。
读者:我曾经一口气用了三个夜晚看完了你的“精选文集”,感觉非常不错。但现在再读你的文章时,这种感觉荡然无存。是时间改变了我还是改变了你?
王:是您成熟了!
读者:您平时是不是挺爱哄人家聊天、您那语言怎么看不象是从书里出来的,您都看些什么书?
王:我不看书,我就到街上听人说话去,要不你看着新鲜呢!!!
读者:哦!原来在街头边听人聊天都可以成作家,那我有时间也多出去听人聊聊,老站在别人旁边不会被当成小偷吧?
王:关键要领是别把手伸进别人兜里,那你站多长时间别人都不会把你当小偷。
解:我觉得你的小说最高峰是《玩的就是心跳》、《我是你爸爸》。
王:我自认为我的语言风格有过几次变化,一开始是非常幼稚的,比如《空中小姐》,当时就有许多坚定的女读者非常喜欢,当然,那些人没有把持媒体,她们的看法不能见诸媒体。但后来我觉得还应该写出另一种风格,于是就有了调侃式的语言,就是《顽主》那套语言,其实我写得也并不多,就是《一点正经没有》、《千万别把我当人》,包括还有一些电视剧,一下子就在社会上扩散了,结果那个就成了风格了。我跟你说,其实我最喜欢英国式的,比如毛姆、格雷厄姆·格林,他们都是那种非常冷淡。但是又有幽默感,用词也非常讲究,当然我没学到家,就是那种亦庄亦谐的,书面语和口语结合得比较好的,但到《顽主》那会儿,口语就有点泛滥了。我想那时我失去了一部分读者,尽管后来我还时不时地写一些貌似言情的作品,那是中期的时候我还想找回一点感觉,那个语言我也不喜欢,最拙劣的就是《永失我爱》了。后来也想扭转,承蒙你的谬奖,《我是你爸爸》、《玩的就是心跳》不错,但这两部小说,《玩的就是心跳》后边写乱了,用了一种当时很流行的语言形式,用长句子,不加标点,是很遮丑的一种写法。
读者:我觉得目前用你小说改编的电影没有一部拍出了原味,拍的最差的就是《玩主》,好一点的就是《编辑部的故事》和《过把瘾》,而冯小刚导的你的作品完全让人没法看。我觉得你丫最傻的一件事,就是和那个姓冯的一块拍那个电影《我是你爸爸》,你说呢?
王:对,你说得太对了!
读者:在冯小刚近期的电影《甲方乙方》《不见不散》里,表现出一种对你风格的模仿,你对这两部电影如何评价?你对冯小刚导演怎么评价?
王:我没看过这两部电影。对冯小刚也没有什么评价。
读者:王朔,你好多作品都拍了电影了,你觉得哪部最好?
王:《阳光灿烂的日子》。
读者:《阳光灿烂的日子》出来的味道可能掺杂姜文自己的东西太多,你小说中更深层的东西没有出来,你自己看这些改编自你作品的影视剧有何感想?
王:我对改编的东西要求不高。
解:你做出从童年写起的选择是不是和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有关系,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相对比较封闭,包括对现在的社会生活,这一代人目前的生活状态,包括日常的语言,似乎不像以前那么熟悉了。
王:我倒没觉着,我干嘛非要把握别人呀?我写我自己,我不可能脱离生活,可能跟你不一样,可能跟他也不一样,咱们仨本来就不可能都一样。写一个人就足已了,也可能就观照到一代人了,所以,与其去体验生活,去观察社会,去接触群众,我就跟自己较劲就够了。我经常碰到一些朋友说,你是写小说的,我给你讲个故事,我想这可能是弄错了,我并不关心现在做案的方式,调情的方式或生活的方式,每天有多大的变化,那些东西再新,到小说发表的时候也是一年前的事了,在小说里它总是过去时,过去十年和过去二十年,我觉得是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有某种时尚性,也应该是自然形成的,也没有刻意要这样。说老实话,那时成为社会时尚我也很奇怪,怎么就成了时尚了,我并不认为我和大多数人很接近,当时成为时尚也是被动的,成不成为时尚我并不在乎。
影视剧有它强大的魅力,如果我在其中继续混下去的话,妥协是唯一的出路,过去为了收视率,甚至为了一点好评,都会向人家解释你的作品多么的对社会有益,多么的补人,我得承认,有一段时间我至少希望人家认为我的作品有益无害,我不知道我表现出了多少,你现在才觉得我没有锐气了,改变了,其实那时我的姿态就很明显。要保持对抗的姿态也没有别的办法,你就独立写个就是了。你要是想合作,就没可能,想进入市场,就没可能,因为书这东西,虽然它现在卖了30多万了,我当然很高兴,但它就是卖了一万本,对我的打击也并不大。因为即使这样,出版社也没赔钱,我没坑人家就行了。因为书的底线比电影低很多,一部电影几百万上千万,你弄不好给赔进去了,你腰杆不硬。
解:最近这段时间,我感觉你有变化,张艺谋变化也非常大,崔健我也觉得有变化,当然你的变化和他们不太一样,你觉得你和他们的区别在什么地方?
王:我觉得搞电影的变化来自外部因素比较多,不必过多指责;崔健我看他谈到他在新专集中比较重视音乐了,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你在获得世俗的成功之后,要向专业化发展,我也是这样,这种兴趣也是自然发生的,你老写,就想多锤炼它一下,或多雕琢它一下,我把我的变化当成一种重新生成的依据,也许我现在的起点不是很高,但我在心理上还是有个轨迹,假以时日,有个三五年,我可能会超过以前的水平,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我觉得我的批判性不会丧失,原因在于有这样的环境,我当然希望小说更像个小说吧,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自认为我是一个专家,专业人士,那我就应该做到专业水准之上。在此之前,我的一部作品也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平,不是炉火纯青,也是杂青吧,有一种随心所欲的程度了,我现在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期,我完成这个变化,有三五年差不多了。
读者:对于中国电影的现状,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最近也没看过什么电影。
读者:你会给贺岁片写剧本吗?
王:不会的,多低级呀!
读者:你有兴趣和张艺谋合作吗?
王:我不跟人合作,都是别人来找我。
读者:如果你来当导演,你最想拍的是你作品哪一部?
王:我不想拍自己的作品,如果要拍我倒想拍鲁迅的一部作品。
读者:谈谈你对“还珠格格”和赵薇的看法吧。
王:那都是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