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学语法教学改革的思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学改革论文,语法论文,中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当前，语法教学在语文课中普遍不受重视，处于学生不愿学、教师不愿教、考试不涉及、教学无检查的尴尬局面，而且有不断被削弱甚至“避而不谈”的趋势，前景堪忧。中学语文教育要不要教语法？当然是必须的。语文教育的根本任务是让学生准确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教学语法，使学生了解一些基本的语言规律和语法规则，对准确理解和运用语言有重要作用，语法教学缺失的语文课势必离语文教学的本体越来越远。《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在第四阶段(7—9年级)的“阅读”中明确提出“了解基本的语法知识，用来帮助理解课文中的语言难点”的要求，在“写作”中提出“养成修改自己作文的习惯，修改时能借助语感和语法修辞常识，做到文从字顺”，并在附录中刊出语法修辞知识要点，列出四类共30个语法术语。[1]但是，语文课程标准并没有明确语法教学具体教什么、怎么教。多少年来，中学语法教学确实存在教学内容偏全、偏繁、偏难，教学方法机械生硬，死抠概念、硬背术语而忽视实用的弊病。这正是“淡化语法教学”呼声产生的直接原因。中学语法教学的出路在于改革。我们只有合理制定教学内容，积极改善教学方法，才能使语法教学尽快摆脱困境，走上复兴发展的道路。
作为我国教学语法的奠基者，张志公先生生前一直强调语法教学要坚持“精要、好懂、管用”[2]的要求，这正是中学语法教学改革的原则和出发点。如果基本做到这六个字，语法教学就有生命力，就会给语文教学带来新的面貌。
所谓“精要”，指讲授的语法知识要简括扼要，重点突出，“要讲根本规律，也就是那些带有强制性的规矩”，[3]要采用真正适合中学生学习运用的语法分析方法，帮助他们正确地组词造句并检查语法错误。对于那些手续烦琐、实用价值不高的知识则大可不必涉及，已经有的也要坚决舍弃。“精要”也并不是说在中学教材中讲述的语法内容越少越好，篇幅越小越好。语法术语本身是有一定难度的，不经过通俗化的讲解和反复练习，又怎么能够使学生掌握并且运用。目前教材中的语法知识通常以简单的知识短文的形式出现，讲解太少，一个概念往往只有一句说明，一个例句，也没有配备相应的练习，只有干巴巴的条条框框，这就难怪教学双方都没有兴趣，积极性调动不起来。
所谓“好懂”，指表达深入浅出，明白易学，便于掌握。抽象的语法术语要尽可能地少出现，不引导学生去深钻概念，而是尽量结合实例加以说明。相对于文学的形象性、故事性来说，语法确实是枯燥难懂的，具有抽象性的特点。但是抽象的语法规律概括性强，作为理性的思维模式和分析工具，一旦理解掌握便会极大地提高语言分析和表达能力，使学生终生受益。人们学习语法总是由浅入深，具有阶段性的。过分强调科学性和严密性，在教学语法中硬塞进专家语法的做法是违背教学规律的。事实上在教学中为了使教学内容“好懂”而暂时牺牲一点科学性不仅是可行的，而且是必需的。
在“精要、好懂、管用”这六个字中，最重要的就是“管用”。中学语法教学的根本目的，应该是使学生通过了解现代汉语语法的基本知识，提高语言分析能力和表达能力。“管用”是检验语法教学成败的试金石。不过在这里，首先要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要从思想上破除语法无用论，建立起语法知识有用的共识。语法学知识对人们阅读写作具有指导作用，这是一条普适性真理，是毋庸置疑的。自从中国诞生了科学的语法学之后，仅凭习惯、语感学习语言的时代便一去不复返了。在近现代，杰出的语言大师，例如鲁迅、毛泽东、老舍、钱钟书等都曾经学习涉猎过语法学，这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语法本身是“管用”的，但要突破多年来对语法教学“难而无用”批评的困境，使语法教学对中学生而言真正“管用”，就要认真思考采用什么语法体系，讲授哪些知识，运用何种教学方法诸多因素。
语法教学的改革首先要从语法教学内容的选定入手，选择简单实用的分析方法是其中的关键。回顾中学语法教学五十多年的历史，上个世纪50年代的《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之所以在当时得到迅速广泛的普及而影响深远，与句子成分分析法的采用是有直接关系的。汉语教学语法中最管用的知识莫过于句子成分分析法，通过主、谓、宾、定、状、补六种句子成分外加独立语的分析，句子的构造便一目了然，进而可以检查成分是否多余或残缺，结构是否混乱，成分之间是否搭配，这对于学生理解句意、作文造句是有直接帮助的。句子成分分析在“精要”“好懂”方面也占有明显的优势，“主、谓、宾”是骨干成分，“定、状、补”是修饰成分，抓住骨干，找出枝叶，句子的脉络就清楚了，而且学生在书本上就可以画线分析，使用方便，省时省力。
20世纪80年代，层次分析随《中学教学语法系统提要(试行)》进入中学教学语法，这种分析方法曾被寄予厚望，认为是比成分分析更加科学的方法。中学语法教学中的句子分析自此采用句子成分分析和层次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当然，从语言研究上看，句子中的语言单位的组合是有层次的，这是自然语言的基本属性，层次分析法体现出了这种层级性特点，其优点不言而喻。然而，从中学语法教学的实践看，这种分析手续烦琐，耗费篇幅，层层切分割裂了句子的整体结构和语义，对学生造句改错的实际帮助却不大。正是层次分析和短语功能分类等专家语法的介入直接导致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中学语法教学的失败，继而出现的“淡化”呼声愈演愈烈，这不能不说是我国语文教育史上的一次深刻教训。改革首先要恢复传统句子成分分析在中学语法教学中的主导地位，当然，我们今天所说的成分分析也不完全等同于暂拟体系，否则又是可悲的倒退了。
汉语注重语义分析，讲究句式变换。现代句法学思想和传统句子成分分析是一脉相承的。在掌握句子成分分析的基础上，待条件成熟后，还可以将语义格(施事、受事等)分析、共时语法化(主语化、宾语化等)分析引入中学语法教学，这些对于理解汉语句法的构造机制是非常有帮助的。因此，恢复传统句子成分分析的主导地位，不仅不是倒退，而且会给中学语法教学下一步的可持续发展开创更有利的局面。
语文课程标准在语法修辞知识要点中列出了六种单句成分和五种短语的结构，这正为传统句子成分分析的回归提供了契机。教学语法应该主要采用传统语法而不是形式主义语法，这在各国的母语教学，甚至在我国的对外汉语教学中都是如此。从“精要、好懂、管用”的原则出发，可以考虑在中学阶段暂不运用层次分析来分析单句。将短语的五种基本结构类型教给学生后，学生能够识别句子成分的构成就可以了，在中学阶段应重点学习并主要运用句子成分分析。层次分析可以在更高阶段，比如高等师范教育中学习。
一些语法学者常以“不科学”“不讲层次”为由诘难句子成分分析法，其实任何一种语法分析方法都有缺点和局限性，“科学”往往只是相对的，也要接受实践的检验，“管用”就是一个重要的检验标准。现代语法学的最新发展也证明，传统句子成分分析法的“句本位”“找中心词”都不是缺点，将句子分为主语部分和谓语部分也并非完全不讲层次。在面临“淡化”危机的时刻，回归传统，恢复句子成分分析不失为良策，是“精要、好懂、管用”原则的合理诉求。
目前的中学语文教材，沿袭的是将成分分析和层次分析结合，“脚踩两只船”的分析。例如，在“长单句的分析”一节[4](八下，147)中，同时介绍了线条符号图解法和框式图解法，前一种分析整句，后一种分析局部。而让学生真正掌握这两种分析谈何容易，这是需要很多课时讲授并作大量练习的。在“句子成分”[4](八下，75)一节中，无形中又增加“中心语”的概念，这些都加大了学生理解分析的难度。
课标本中的成分分析是一种顾及层次的分析，实际上和传统成分分析没有本质区别，但是烦琐而不实用。在课标本中，句子成分分析把一个句子的主语部分和谓语部分分为两个层次，又在主语部分的下面画双横线，其中的定语标记圆括号在双横线之上，主语的中心词下面没有标记；谓语部分下面画单横线，在其中的宾语下面加画浪线，宾语的定语在单横线和浪线之上。[4](八下，75)如此叠床架屋的分析，仅仅是为了追求层次性，实在是与“精要、好懂”的原则相悖的。可能编者也觉得烦琐，在“长单句的分析”[4](八下，147)中，又省掉了主语和谓语的下划线标记。这种标记法实际远不如传统成分分析法将中心词画为主语谓语简单明了。
课标本在介绍“主谓句和非主谓句”[4](八下，21)时说： “主谓句是由主谓短语构成的。”这种从词组本位语法观出发的定义对一个初中孩子来说是费解的，如同没有解释。在课标本的复句分类[4](九上，29，36)中，抛弃了将复句分为联合复句和偏正复句两大类的传统，改为“因果类复句”和“非因果类复句”两大类。这种分类从逻辑学角度看有一定道理，但是在整个语法学界持这种分类的人并不多见。如果连教师都对其中的道理感到生疏的话，又怎么能降低学生的学习难度呢？
另外，我们所教的知识必须“精”。现行教材中的语法知识就精确性而言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例如，课标本在“汉语词类表(实词)”[4](七下，280)动词举例中有“上前”和“退后”，严格地讲，其中的动词应为“上”和“退”，“前”“后”应为方位词宾语。该教材在“正确使用关联词语”知识栏中认为“身体健康了，精神就好起来了”是“缺少必要的关联词语”(九上，203)，实际上加进关联词语句子反而会不自然。
确定简单实用的语法体系之后，怎样将语法知识教给学生也是非常重要的，这将直接影响教学的成败。
国外英语语法教学讲究“隐性”教学法，就是设计多种多样的方法，把语法知识巧妙地融合到阅读和作文教学内容中去，尽量少涉及语法术语，让学生通过具体鲜活的语言材料理解抽象的语法概念。目前我们的语法教学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语法知识讲授和课文教学脱节。其实，语文课本中的现代文作品都是精心遴选来的，本身就应该是现代语法的典范，应该起到语法规范读本和教学语料库的作用。诚然，某些作品中也有少数旧时的、方言的语法现象，这只需甄别说明便无伤大雅。运用基本的语法知识去揣摩、咀嚼课文的语言文字，对于学生“理解课文中的语言难点”，学会规范表达，提高表达效果都是大有益处的。而将语法知识放在课文的具体情境中来讲，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来理解，语法教学便不会那么枯燥无味，学生才会获得深切的感受。因此，语法教学改革的一个重要内容，便是改变语法教学与课文教学相脱离的状况，注重语法知识的动态理解和运用。
让课文内容和语法知识巧妙融合起来，不是简单的一件事情，是一件系统工程，涉及教材的设计编写，需要教学科研人员通力合作，长期努力。在目前情况下，从现有教材课文中筛选出典型的例句，作为语法教学之用，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可以编一本语法教学参考书，例句尽由课文中择取，实在不够，也可以考虑小学教材中学生熟悉的用例。例如，课标本教材中的汉语词类表(实词)[4](七下，280)在词类举例中，分别摘录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社戏》《最后一课》中的例句，从中标出各类词语，这样的做法效果就比较好，学生感到亲切。要是更进一步，将词类表分散在相关课文的后面，作为练习题处理，在词语下划线，然后让学生说出这些词有什么共同点，再引出词类名称，可以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既学了语法，又理解了课文。
在文本解读的过程中，运用基本的语法知识对关键词句进行分析，对于突破课文理解的难点，深刻把握课文主旨是非常有帮助的。比如，杏林子的《生命 生命》[4](七上，11)，在修饰语的选用与锤炼上很见功夫。例如其中的一段：
夜晚，我在灯下写稿，一只飞蛾不停地在我头顶上方飞来旋去，骚扰着我。趁它停在眼前小憩时，我一伸手捉住了它，我原想弄死它，但它鼓动双翅，极力挣扎，我感到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我手中跃动，那样强烈！那样鲜明！这样一只小小的飞蛾，只要我的手指稍一用力，它就不能再动了，可是那双翅膀在我手中挣扎，那种生之欲望令我震惊，使我忍不住放了它！
作者用了许多修饰成分(包括定语和状语)，如“不停”“极力”“那样”“稍”“忍不住”，用得十分贴切而有表现力，教师如果能引导学生仔细品味这些修饰成分对表情达意的作用，既了解了定语、状语的相关知识，又能切身体会到飞蛾弱小的身躯中蕴藏的坚韧强大的生命意志带给作者的震撼和启迪。
在把语法知识“融合”进课文教学的过程中，要特别注意适量，注意循序渐进。培养学生学习语法知识的兴趣甚至比讲授知识更重要，在教学中要注意让学生完成一些简单的分析练习以获得成功感，充分调动他们探索语言现象奥秘的积极性。
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语法、修辞、逻辑往往是紧密结合的。语法是语言的组合规律，研究如何使语言合乎规范、正确表达；修辞是语言运用的艺术，研究如何提高表达效果；逻辑是思维的规律，是讲概念、判断、推理的。上世纪80年代开始，汉语语言学界就展开了“语法、修辞、逻辑结合论”或者“语法、修辞结合论”的探讨。在中学语法教学中，其实没有必要特别强调各种知识的系统性和独立性，将有用的知识熔为一炉，相互结合，反倒能起到优势互补、充分解释语言现象的作用。
比如，讲授汉语的词类知识完全可以和修辞中词语的选用结合起来。词在基本用法之外还有活用，在正确运用的基础上，还有表达效果的问题。这样以修辞带动语法，语法就不会显得那么枯燥。修辞和语法结合的必要性，在课标本朱自清《春》[4](七上，52)一课后的“研讨与练习”中就可以说明。其中有对“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一句中词语及句式的提问：“你能说出‘偷偷地’和‘钻’这些词语好在哪里吗？”“‘嫩嫩的，绿绿的’本该用在‘小草’前面，为什么放在句末？”这两个问题确实能够启发学生对语言表达的思考，设计得很好。表面上是修辞的问题，实际是包括语法知识的。因为从人的认识程序看，语法在前，修辞在后，修辞是对语法常规的突破。从语法角度说，这里既有句式语序问题，也有词语搭配问题，而它们正是修辞得以理解的基础。如果按照语法常规表达，这句话应说成“嫩绿的小草不知不觉地从土里长出来”。而课文中的句子定语后置，或者说定语独立为另外分句的谓语，这样就使得长句化短，更加口语化，同时也突出了后置的成分“嫩嫩的，绿绿的”。再有就是按照语法常规，与植物名词“草”搭配的动词应该是非自主动词“长”，这里用了自主动词“钻”，表示自主的有意识的动作。做状语的副词“偷偷地”一般是述人的，这里说“小草”“偷偷地”“钻出来”是语法上的超常搭配，构成了修辞上的比拟，从而将春天的小草人物化，描画得生机勃勃，作者欢喜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逻辑知识和语法的联系也是非常密切的。课标本《孔乙己》[4](九下，20)一课的“研讨与练习”针对课文中“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提问：“既然是‘大约’，为什么又说‘的确’，这是否矛盾？作者为什么这样写？”这个问题就涉及逻辑和语法。说“大约孔乙己死了”是模糊判断，表示有可能性，尚未确定和证明；而“孔乙己的确死了”是必然判断，表示客观规律，必然如此。从逻辑上说，这句话确实是矛盾的。但是从语言表达上说，这两个副词的共现是完全可以的。“大约”是句首状语，“的确”是句中状语。看似矛盾的两个副词，一个是主观性表达，一个是客观性表达。也就是说，作者从主观上估计孔乙己可能已死，但是无从证实；从客观上看，孔乙己作为穷困落魄的封建科举制度的牺牲品，他的死又是必然的。只有从语法和逻辑两方面去分析，才能理解其深刻的语义内容。
中学语法教学既以“管用”为首要原则，还可以把用词、词组识别、句子成分分析、复句分析、常见语病等语法内部各种知识打通，随教学需要而介绍、运用。例如，我们谈到的朱自清《春》的语言分析，词类和析句知识就是同时出现的。在课文分析或作文教学中要多谈现象，少纠缠术语。等到初中阶段后期，再系统地加以归纳总结，尽量用分析过的事实做例子，上升为理论认识。这样的教学设计是合理而可行的，也是符合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