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代诗人刘方平“月亮之夜”的英译_月夜论文

论唐代诗人刘方平“月亮之夜”的英译_月夜论文

唐代诗人刘方平《月夜》一诗的英译品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月夜论文,英译论文,唐代诗人论文,刘方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109(2009)03-0001-04

《唐诗三百首》是一部广为流传的中国唐代古诗选集,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宝贵文学遗产。其诗韵之美蕴涵着中国古代汉语诗歌艺术的精妙与深邃,历来是人们喜爱吟诵的不朽诗篇。因此,忠实地翻译这些唐诗,向世界再现中国古典诗歌的辉煌是一项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工作。然而,中国有句古话:诗无达诂。这说明即使我们用通行的汉语去阐释古诗的语言文字尚且无法达诂,更何况由属于另一种文化背景的外国译者用一种外语把汉语古诗翻译出来,其工作之艰难可想而知。尽管如此,国外仍有一些执著的翻译家为唐诗的翻译作出了可敬可佩的努力。其中,美国的汉诗英译家威特·宾纳(Witter Bynnet,1881-1968)就是国外译者中比较有名的一位。宾纳是一位多才多艺的诗人,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文学事业。在他80多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他悉心研究汉诗的英译,译过好多中国古诗,包括唐诗三百首的英译。他甚至在翻译汉语古诗的过程中,还不知不觉受其影响,仿照中国古典句式,用英语写下了诸如“Moon Fragrance”(《月香》)这样的诗歌。原诗如下:

When the moonlight brings to my bed

A fragrance of cherry blossoms,

Why do I dream of frost among their petals?

Why do I dream of winter covering with snow?

Even their shadows on my windowsill?

国内有人将该诗汉泽为:

月光照我床,樱花阵阵香。

何以花入梦,片片皆有霜?

何以雪入梦,冬景着银装?

花影亦入梦,窗前戏月光?

读后,你定会觉得,他的诗里颇有点中国古诗的意趣。然而,对于他发表的一些汉语古诗译作,我国也有学者批评他“不很懂得中国的文学语言”(孙大雨1997),但我国研究文学翻译的学者常将他的译诗引用,作为汉语古诗英译的研讨素材,见诸书籍报刊,其中的一些译诗还受到了国内译界诗歌评论家的赞扬。譬如,宾纳用英语翻译的唐朝诗人刘方平的七言绝句《月夜》就受到了我国译界前辈张今先生的好评,认为他的这首译诗比国外另一位译家詹尼斯(S.Jenyns)的译作高明了许多(张今1994)。现不揣笔陋,就这首唐诗的原文与宾纳的英译,对这首为人们广泛传诵的古诗作一译评,以就教于学界同仁。

刘方平是盛唐后期诗人,虽然流传下来的诗作不多,没有什么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但他的绝句却匠心独运,不落俗套,情味隽永,其代表作《月夜》就是唐诗花丛中一朵清新秀美的小花。原诗如下: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而下面则是宾纳根据原作用英语翻译的诗句:

A Moonlight Night

When the moon has coloured half the house,

With the North Star at its height and the South Star setting,

I can feel the first motions of the warm air of spring

In the singing of an insect at my green silk window.

原诗是一首七言绝句,诗人以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在残冬已尽的月夜,听唧唧虫声,感到春已降临人间,激起内心的无限欢悦之情,因而饱含深情地去描绘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月夜景色,给人以宁静清新的美感,传递给读者春光已到的信息。全诗的四行诗句,诗人把它写得清丽流畅,体物入微。诗篇以诗人在夜阑人静、月光斜照庭院时的活动为中心,通过视、听、感展开描绘,使读者随诗进入画的意境。宾纳在理解原诗的基础上,作出译文,较为准确妥帖地表达了原诗的意境。我国有译家认为他的译诗爽快利索,有独到之处。但宾纳的译诗虽然在诗句的形式上和原诗是一致的,都为四行,却依然缺乏汉语古典诗歌的韵味。譬如,原诗的第一句、第二句及最后一句押脚韵,押韵字为家、斜、纱,而译诗却未能体现出这一特色,这似乎又证明了用外语来翻译中国古诗,追求格律严谨的不易。这是因为在韵律层次上,由我国唐代兴起的律诗和绝句,是很讲究平仄的。对唐诗来讲,用平用仄,都要遵照不同的平仄格式,使字有定音,平仄交错,才可构造诗的节奏和旋律,形成诗的音乐美。譬如《月夜》这首绝句,就以平仄为律,即以平声音节(字)和仄声音节(字)的交替对立构成了节奏的起伏。诗中的第一句呈“平平仄仄仄平平”,第二句呈“仄仄平平平仄平”,第三句呈“平仄平平平仄仄”,第四句呈“平平仄仄仄平平”。可见,每个节奏单位收尾的的词(具体说就是每行第二、四、六个字)要求平仄相间,即第二字如果是平声,第四字尽量仄声,第六字又须是平声。每个节奏单位的第一个字(即每行第一、三、五个字)平仄自由,所谓“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是近体诗格律的基础。古汉语单字分阴阳上去入五声,这是汉语的语音特征,它的节奏是以音节体现的(syllable-timed);英语词汇分重读音节和非重读音节,这是英语的语音特征,即英文的节奏是由重音决定的(stress-timed)。两种语言的诗歌各以该语言本身的属性为表现节奏的手段,这是十分自然的。由于汉、英诗歌的韵律各自依据的语音特性不同,尽管都有抑扬顿挫、跌宕起伏的声音效果,但硬要从韵律上取得平与仄同重读与非重读绝对等值的翻译是不现实的,所以汉语古诗的英译就只能打破原诗绝句的平仄格律,按照英诗的相应格律译出汉语古诗的诗意。宾纳的整个译诗就遵循了这个原则,未能因追求音形之美的格律节奏而影响原诗诗意的转达。

对于原诗的题目《月夜》,宾纳采用了颇为贴切的译法,用A Moonlight Night三个英语单词译出了“那个月色皎洁之夜”,符合原诗《月夜》题名的本意,可与《月夜》的另一种英译A MoonlitNight相契合,是紧扣题面的佳译。原诗第一句烘托出全诗的主题,诗人在窗前眺望,皎洁的月光斜照着半个庭院。这一影象使诗人感到夜已深,明月已经西斜,月光斜照,形象而具体地表明“更深”;“月色半人家”,更进一步清晰地展示月光斜照庭院的情况,这里的一个“半”字,用得十分工巧,它不仅使庭院的空间半明半暗,增强了立体感,而且从时间上来具体地表明更深,这句时空糅合,有一种错综幻化的意趣。宾纳把这一诗句的意味译得到位,他用英语状语从句把月明时分,半个庭院洒上月光的过程用英语现在完成时的时态渲染得动静相宜。译句中的moon,colour和half三个不同词性的英语词汇把原句中诗人的视觉感受较好地体现了出来,在英语读者的审美眼光中,能够引起真切的形象感,不过,原句中的庭院在汉语中是指正房前的院子。泛指院子(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2005)。宾纳在译句中用居住人的house来译庭院,应是不准确的,不妨译为courtyard更贴切。原诗的第二句,诗人的视线由庭院转向无垠的空间——夜空。在那深蓝的夜空中,月亮西移,群星闪烁,引人注目的北斗七星已经横斜,南斗六星也逐渐西倾,星移斗转,正是夜阑时特有的景象。这一句原诗虽然是描绘夜空星移斗转的静景,但却有异常鲜明的动律感。同时,在十分辽阔的立体空间中包含着时间的推移,时空的交错,使人有深遂邈远的审美感受。宾纳为了突出这句诗中包孕的动律感艺术意境,采用了英语“with+宾语+宾语补语”这种通常为句子谓语提供伴随情况的特定结构形式,at短语及分词setting分别作宾补,此种译法表明了夜深月照半院时天空的景象,应该说与原诗的诗意是合拍的。但第二句译文中关于“南斗”的译法,宾纳似觉察到古汉语文化内涵与英语文化的差异,倘若用英文少见罕用的天文术语名称来译“北斗”与“南斗”,他担心读者会觉得枯燥难解,就杜撰了一个the South Star,又为了与之平行对称,把北斗译为the North Star,如此把它们平淡通俗化了,这样求“达”失“信”以解决翻译中的困难,是否得不偿失,难道就无他法译得贴切又好懂?我们以为,宾纳译“北斗”与“南斗”时所存在的顾虑是不必要的,因为在一般汉英读者眼里,对于常听说的天文术语应并不陌生,何况英语里本来就有“北斗”的一般天文术语叫法,不妨就译为“the Big Dipper”或“Seven Stars”,以突出“北斗”表示的“七星”之意,而不必硬译为“the North Star”,仅给人一颗星之感。自然,“南斗”的英译也要把宾纳杜撰的“the South Star”改译为“the Southern Dipper”(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1995),这除了不影响平行对称外,其含义和汉诗表达的南斗六星相符,而非一颗星之意。另外,原诗中的“阑干”为参差错落,指北斗七星已经横斜,南斗六星也逐渐西倾,表明夜间时光已晚,两处星座中群星转移原位。而宾纳的译文通而不切,把the North Star(the Pole Star)一颗孤星,高悬在其最高处(at its height),与原诗中北斗星横斜的景象不合,译文中所展现的月夜景色难给英文读者造成星移斗转的印象,故此句的恰当英译仍须斟酌。

如果说《月夜》的前两句是诗人在由内到外,由平视而仰视的视觉活动中去描绘月夜景色,去表现一种时空融合的艺术境界。那么,后两句是通过听觉的感应,表现诗人对春回大地的喜悦之情。由于诗人深夜不寐,在这冬尽斗柄横斜的月夜,盼望给大自然带来勃勃生机、使人们精神为之一振的春的降临,因此对物侯些微的变化,诗人的感觉十分敏锐,在诗句中艺术地加以表现。三四两句改变描写角度,侧重从听觉方面去写,但又采用倒叙的手法。本来是听到唧唧虫声而知春暖,却先感到春暖,再以虫声新透窗纱的声响来报知春到人间,诗人的无限惊喜之情也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这两句在艺术构思和艺术表现上都是很新巧的。“今夜偏知春气暖”,表明在此之前诗人尚未感受到,“虫声新透绿窗纱”,说在这以前诗人也还没有听到,这样诗人对春到人间的敏感就十分真切动人。这两句一感一闻的描写,不只是相辅相成,境界全出,而且把春的信息传达给读者,也会启发人们的艺术想像。宾纳在其后两句的译文中,对原诗这两句所表现的时空关系,从句型结构上把它联为一个英语简单句,突出了三四行间的内在因果关系,加之把作为环境陪衬的一二行诗句用状语从句译出,从而轻重层次分明地将全诗组织为一复合句,紧凑得体,诗意凸显。在遣词方面,宾纳做到了有增有略,有的增略甚至还很贴切。譬如,他用first motions(初动)和air of spring(春的气息),以及insect(昆虫)的singing(呜叫)较好地向读者传达了诗中的情致,与虫声相伴的是暖和的“春气”,春气萌动而为诗人所感知,则百花争艳的大好春光也即将展现,这也是原诗中这两句诗应有的艺术特色和应表达出的艺术效果。然而,宾纳在遣词的省略方面,仍有不该略去之处,也有词不尽义之处。譬如,“今夜”,在译句中还是要译为?“this evening”或“tonight”,而不应省去不译。另外,从原诗表现的时空关系来看,三四两句也颇有特点,“今夜偏知春气暖”,写时间,但“春气”也有空间色彩;“虫声新透绿窗纱”,写空间,但“虫声”也带来了属于时间范畴的气候。就听觉感应方面来说,唧唧虫声是自庭院传入室内,但虫声伴随着春气暖的感觉,绿纱窗是虫声所透之处,有视觉感,加上新透的听感,各种感官的活动,给人以节候变化的感知,其艺术表现着重于客观感受,曲折生动,富有创造性。但读宾纳的译句,他也把“今夜偏知春气暖”,改为了“今夜偏觉春气暖”,还是落入了张今(1994)批评詹宁斯此句译文之不足的窠臼,未能表达出诗人对节候细微变化的敏感,不如用英语动词“catch”或“experience”代替“feel”,以表示“to have a feeling that(something)exists or is there,without having direct proof”的客观环境,体现出诗人无意之中所感知的气候变化。再有silk一词,宾纳用它,在英语中只代表丝线及一切丝织物,表意浮泛粗疏。而中国的蚕丝工艺历史悠久,制品名目极为丰富,区别细密,表达精确,这是由于民族文化传统不同对文字所造成的影响而产生的难译,宾纳要深加体会自然不易。但从原诗的最后一句来看,诗人所说的窗纱,在汉语中应是指安装在窗槛上的防虫绳糊窗户等用的纱布、铁纱乃至窗纸。因此宾纳在译句中所用的green-silk window不如用英语的“green-screen”表达得更贴切一些,因为screen在英语中有“a frame holding a fine wire net,put into a window to keep out insects”之意。

总之,刘方平的这首七绝,看似寻常,实际上颇有意趣,匠心独运,全诗以人的视、听、感为中心,展示描绘,浑然一体,所以成为历代唐诗选本不漏的名篇,那么,英文的译诗也应从这样的艺术构思出发,译出《月夜》的意境效果,宾纳的这首译诗在力求形美而不害意的同时,比较忠实地传递了原诗的含义,但在诗的音、形、意高度融合的整体把握上,似乎仍有本文所论述的不足。这再次证明了国外译家要对汉语古诗的英译做到音、形、意俱佳,还是大有难度的,但朝这个方向努力是译者的责任。综合上述对《月夜》一诗宾纳所作的英译品评,笔者不揣笔陋,试将该诗英译如下,求教学界同仁:

A Moonlight Night

In the late night the moon walks half the courtyard of the house,

The Great Dipper shines crosswise and Southern Dipper leans,

Tonight I can catch the first motions of the spring breezes,

The insect's singing voices come in through the green screens.

收稿日期:2009-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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