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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济与政治 1995年第12期
书刊评介
我国正在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渡。因此，了解其他第三世界国家的市场经济体制无疑是大有裨益的。《拉丁美洲市场经济体制》〔1 〕（世界市场经济模式丛书之一）为我们探讨拉美国家的市场经济体制打开了一个窗口。
该书共有十章，约21万字，作者在第一章中回顾了拉美国家建立市场经济体制的艰苦历程。1929年的世界经济大萧条对拉美市场经济的发育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分水岭。此前，国内分工和市场的扩大是由初级产品出口所引起的。此后，出口部门的衰退或增长不足使拉美大多数国家失去了结构演进和市场发育的原动力，该地区不得不转向国内需求，从而使市场经济的发展出现了新的特点。60年代中期以后，进口替代的内向型体制在一些国家造成了增长率的下降和宏观经济的不稳定。与此同时，不少国家的政局也出现了动荡不安的局面。自70年代后期起，拉美经济中的深刻矛盾进一步表面化，从而使拉美国家在80年代开始进行调整和改革。
第二章（产权结构与企业制度）分析了拉美国家企业产权结构的演变、国有企业的私有化和外资企业政策。作者认为，为了展示拉美市场发育的历程，我们必须从产权关系的历史变迁中去寻找其根源。在殖民地时期，殖民主义者的“掠夺性”制度和产权关系打破了拉美地区自给自足的封闭经济，在客观上为拉美的市场发育提供了一些铺垫。独立战争后，在自由企业制度和财产权结构的安排下，西方发达国家通过商品交易和股权投资等方式，控制了拉美各国的生产。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使拉美国家开始重新考察其自由企业制度。融凯恩斯主义、民族主义和实用主义于一体的发展主义应运而生。50年代后，国家干预逐步强化，产权关系发生嬗变，市场经济的发育走向歧途。这使得许多拉美国家从70年代末开始着手制订私有化计划，进入80年代后逐步加以实施。
在第三章（土地制度），作者分析了传统土地结构的由来、土地改革的原因、条件、进程、方式和作用。作者认为，土地改革确立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使农业生产的集约化程度不断提高，扩大了土地使用面积，并促进了土地市场的形成和发展。然而，尽管土改进行了70余年，但土改任务并没有最终完成，土改的道路依然漫长。
金融结构合理与否是一国市场经济发育程度的重要标志。在第四章（金融结构与资本市场），作者论述了拉美金融结构的两大特色：其一，拉美市场经济中广泛存在着经济二元性和金融二元性问题，即一方面是有组织的和中央银行系统能够影响的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另一方面则存在着无组织的、民间的、中央银行不能控制或影响很小的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其二，上述二元性的存在使货币政策管理工具（尤其是公开市场业务）得不到充分利用。作者还指出，由于极度依赖外国资本和遭受一次又一次的金融危机，拉美国家建立健全的金融体系的努力始终未能成功，拉美的资本市场总的说来是初级的，因而也是低效率的。作者认为，对于拉美国家来说，金融改革是进一步发展市场经济的必要条件，改革的重点是扩大金融机构和市场的活动范围，并要提高效率。但是，金融改革不能在动荡不安的宏观经济背景下进行，而放松政府干预并不等于完全的金融自由化。因此，金融改革应分三步走：1、 从控制财政赤字和确定宏观经济稳定着手；2、政府应减少指导性信贷计划， 并调整利率水平；3、促进金融市场和机构的多样化发展。
第五章论述了主要拉美国家的财政税收体制。作者对阿根廷、巴西和墨西哥三国财政体制的演变和财政收支结构作一简要描述后，得出了以下结论：这些国家的财政政策有许多失误，并带来一系列严重的经济问题，如外债额快速膨胀、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和私人投资增长缓慢。因此，这些国家已开始对财政体制进行改革。改革的内容主要包括：采取谨慎的预算政策；减少用于增加收入的费用；提高公共部门开支的效率和效益；增强分权化公共实体的自主权和责任感；制订与减轻贫困目标相一致的公共财政政策。
关于拉美国家的税收制度，作者认为，由于缺乏组织完善和受本国控制的货币市场，财政手段成了动员国内资金的主要手段。但是，许多拉美国家一直没有坚持不懈地从那些非常富有的人身上征税，因此收入分配不平等的状况得不到改正。此外，拉美国家向外国企业征税的能力也令人失望。
在第六章（市场经济运行中的收入分配结构），作者指出，拉美国家的收入分配不公比其他发展中地区更为严重。尽管经济发展了，但增长与分配、效率与公正的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从而使社会矛盾日益加剧。军政权的高压统治延缓了矛盾的爆发。进入80年代后，随着文人政权的出现，这个矛盾再次暴露。
第七章（开放系统与经济一体化）论述了拉美国家的外贸制度和政策、利用外国直接投资、债务危机以及经济一体化。作者以为，与亚洲、非洲等地区相比，拉美是一个经济开放程度较高、参与世界经济程度较深的地区。拉美各国的对外开放，大致有两种模式：一是推进本国工业化的开放模式。采用了这种模式的国家有巴西、墨西哥、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和1976年以前的阿根廷等国。这些国家的对外开放实际上是30年代开始的替代进口工业化进程的调整和延续。二是非工业化的经济开放模式。这种模式以提高经济效益为理由，主张减少或取消国家对经济的干预，发挥私人资本的积极性，运用市场机制实现国内资源的最佳配置。
作者在第八章（宏观经济管理体制）中指出，由于封建生产关系的束缚和西方殖民者的长期掠夺，拉美国家在经济发展初期困难重重。这就要求政府在经济发展中起到十分重要的组织和推动作用。但是实践证明，拉美国家政府对经济的直接干预和间接调控既促进了经济在一段时间内的迅速发展，也导致了通货膨胀、外债危机等宏观经济的不稳定。
作者认为，拉美国家的政府干预经济的方式主要有以下3种：1、通过国有企业直接干预资源的配置过程；2、 通过经济计划干预经济的发展方向；3、使用经济、行政和法律等手段进行干预。
在这一章中，作者还分析了外部冲击下的宏观经济稳定政策和宏观经济体制中的一个不稳定因素（即通货膨胀）。作者的结论是：第一，在应付外来冲击时，拉美国家为保持宏观经济环境的稳定而采取的政策是很不成功的。直到今天，拉美各国仍然未能摆脱困扰已久的宏观经济不稳定的状况。第二，拉美国家为抑制通货膨胀而采取的许多政策措施，成败参半。
政治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是一个愈益受人注意的问题。作者在第九章（市场经济发育中的政治循环）探讨了这个问题。作者认为，从文人政权到军政府执政、再到文人政权的政治动荡，构成了拉美市场经济发育过程中的突出特征。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中，市场经济的发展产生了多元化的利益结构，并以此作为市场制度演进的动力。各种利益集团的经济要求，必然会反映到政治上。因此，转变中的社会应形成一种具有弹性的政治体制，以应付社会变革中出现的抗拒和冲突。纵观拉美的经济发展史，大多数国家未能形成这样的政治体制，从而严重影响了该地区市场经济的发育。
作者似乎将军队对政治经济生活的干预视为政治混乱的根源。新兴的民族资产阶级政党要求掌握国家的领导权，因而与传统的资产阶级和大土地所有者发生了冲突。这两种政治势力都希望得到军队的支持。这就大大加强了军队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发言权。而军队对政治经济生活的更大程度的卷入，大大加重了军队在政治生活中的决定性作用。当机会来临时，军队就会对经济生活进行干预。作者将军队的干预分为四种类型：1、仲裁型；2、军人民众主义；3、否决性改变和独裁统治；4、军事保护主义。
但是，作者进而指出，文人政权与军政权的循环并不是发展中国家普遍的必然性。拉美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有人认为这与其不成熟的民族主义国家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有关。在韩国，60年代初权威主义军政府的出现却保持了政策的连续性。可见，拉美式的政治循环只是一种特例。
拉美市场经济动荡提供了什么启示？本书第十章回答了这一问题。作者认为，市场经济发展的核心是制度创新〔1 〕市场经济的有效运转，有赖于一整套法规和机构的创新及其效率。因此，对于包括拉美在内的发展中国家来说，产权的界定、企业制度和财税体制的重建、社会保障体系和金融体系的完善以及政府作为制度创新者的重新定位，是经济发展的重要问题。拉美市场经济动荡的根源，就是这些制度发展缓慢或扭曲的结果。作者进而指出，拉美市场经济动荡为我们提供了以下四个启示：1、结构变革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2、市场经济发育的核心是机构性制度创新；3、经济政策是市场制度建设的安全阀；4、社会政治稳定是市场经济秩序的保证。
本书作者均为从事比较经济体制和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青年学者。他们在教学或攻读博士、硕士学位的过程中对拉美市场经济发育的独特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在“后记”中说，本书是其“运用制度经济学的方法，对拉美动荡的市场经济（进行）实证分析的结果”。据笔者所知，在本书出版以前，国内尚无论述拉美市场经济体制的专著。就此而言，本书可谓填补了我国拉美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空白。
通读全书，我们可以看到本书具有以下两个特色：第一，涵盖面广。本书不仅包括产业结构与企业制度、土地制度、金融结构与资本市场、财政税收体制和收入分配结构，而且还涉及对外经济关系、宏观经济管理体制以及政治与经济的关系等问题。其次，善于从一些实证分析中得出一般性结论或启示。例如，作者在第十章中归纳了四点。这些结论对我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不无借鉴和参考。
本书的不足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其一，资料陈旧，少有新意。这一缺陷或许与作者较少参考国外最新研究资料有关。其二，大部分章节的论证和分析仅仅停留在一般化的叙述上，因而缺乏必要的深度。
最后，笔者提出一个问题，求教于本书作者及国内研究拉美问题的其他学者。拉美市场经济体制的内涵和外延是什么？如何探讨这个问题？我认为，在论述拉美市场经济体制时，最好能从分析拉美国家的商品市场、资本市场、劳动力市场和土地市场等角度入手。否则，如将本书书名《拉美市场经济体制》改为《拉美经济概览》也是可以的。（1995年6月稿）
注释：
〔1〕贾根良主编，兰州大学出版社1994年3月出版。
〔2〕所谓制度创新，用目前国内流行的术语来说就是体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