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批判思潮的理论误区及其有效性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思潮论文,误区论文,科学技术论文,有效性论文,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3；B0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 —7504（2000）03—0039—05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科学与技术的二重性日益显露。此种情势，在西方的学术思想界，引发了一股越来越强劲的对科学技术进行激烈批判的文化思潮和理论运动。即所谓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潮”又称“技术异化批判”思潮。
科学技术为什么会呈现双重的特性？是科学技术本身内在的、固有的实践结果和客观后果吗？在科学技术发展的问题上，人类将何去何从？是否只有非此即彼的二难选择？抑或我们人类能否重塑一种更好的文化价值观？由此，我们必然要切入到科学技术的本质是什么这样一个本质性的根本问题上。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回答科学技术的双重效应所产生的诸方面的根源。
一、科学技术批判的思想考察
1.技术异化的哲学含义。
技术异化不是哲学上的严格意义上的术语或范畴。它只是代表或表达了人们对技术的一种态度和体认，即技术本身成为一种异化力量。换言之，技术这种人的创造物变成了统治人、压抑人的一种外在的力量。对科学技术的批判由此而生。西方科学技术批判思潮的产生与崛起，实际上表达了人们对技术异化现象的不满与抗议。技术异化现象表现方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如物种灭绝、环境污染、能源危机等人与自然的紧张关系，人口膨胀、城市化、核恐怖、技术专制等社会弊端。甚至道德滑坡、生活意义缺失、文化堕落等弊病，科学技术都难脱干系。
2.技术异化批判的若干范例之考察。
西方的科学技术批判思潮，从德国的酒神哲学家尼采开始，经由现象学、存在主义、弗洛伊德主义、法兰克福学派、历史哲学以及生态哲学等等，从未间断，一浪高过一浪。其中，现象学大师胡塞尔，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马塞尔，精神分析论者弗洛伊德、荣格，法兰克福学派代表霍克海默、马尔库塞、弗洛姆，以及社会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汤因比、韦伯等大多数思想家基本上都从人本主义的立场出发来反对现代技术，认为技术是导致文明堕落、道德沦丧的祸根，应对工业社会中人的种种异化现象和社会灾难负责。
尼采首开现代科学技术批判思潮的先河。尼采立足于强力意志的存在本体，高扬生命力的绽现和非理性的生命体验。他崇尚人的精神性与个性，倡导审美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态度。基于此，尼采对科学技术及其深层的文化精神进行了激烈的批判。他认为，自苏格拉底以来，科学精神开始统治人们的头脑。文化开始堕落。因为科学使人的生命和生活丧失热情。知识使人的生命力变得痿弱。科学无法使人体验到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不仅如此，科学技术使人物化，处于被支配的地位。科学技术以人对外界事物的支配为目的。如果加之于人的生命活动，实际上，人反受物的支配，科学精神统治的最严重的后果是人丧失精神性，降为单纯的生产者，由此，人屈居于奴隶的状态。胡塞尔以另外一种角度加以论述。他提出“欧洲科学危机说”，认为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人们注重物质的追求，轻视精神的需要造成了人的精神空虚，人的价值与人生意义的丧失。他说，“在十九世纪后半叶，现代人让自己的整个世界观受实证科学支配，并迷惑于实证科学所造就的虚假繁荣。这种独特现象意味着现代人漫不经心地抹去了那些对于真正的人来说至关重要的问题”[1]，因此，他试图创建先验现象学，找到回归生活世界之路， 以此确立人的价值与意义。
德国的思想家马克斯·韦伯提出了现代社会的合理化理论，说明和论证科学技术已由解放的工具异化为奴役人和束缚人的手段。韦伯的合理性理论认为，在人的行为模式中，存在着工具理性行为和价值理性行为的分别。其中，工具理性行为是指选择最有效的手段以实现既定目的的行为。它以手段的最优化作为理性的最高要求。工艺的运用、可计算手段的改进、科学方案的严格选择，服务于经济利益和政治统治的需要。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走向了工具理性的极端化和片面化。科技的发展虽然使人类摆脱了宗教的枷锁，切除了诬魅，可是使人一味地追求功利，漠视人的情感和精神价值，使人变成金钱和机器的奴隶。因而西方资本主义社会陷于形式的合理性与实质的非合理性的二律背反。
以法兰克福学派为代表的社会批判着重从人的自由解放的角度批判现代技术，法兰克福学派从意识形态的视角来分析科学技术的社会功能，把科学技术看成是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在现在的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已经成为统治人的意识形态。
法兰克福学派的许多思想家霍克海默、马尔库塞等看到科学技术在发达工业社会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即认识到科学技术比较明显地呈现双重性特征：既是第一位的生产力，又是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形式。他们认为科学技术在现今的发达工业社会中已具有了统治的功能，工艺本身就实现了对自然和人的统治，而且还执行了辩护的功能，产生了意识形态的附带效果。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传统意识形态的新的意识形态。其新在于它摆脱了明显的阶级特性，不再表现为虚假的骗局。具体说来，这种具有统治功能的意识形态性表现为：（1 ）科学技术导致了人的全面奴役；（2）科学技术具有麻痹批判意识，遏制社会质变的作用。
此外，还有一些学者从技术本身对人的支配的角度对技术本身进行批判。他们认为，现代技术已经成为一个完全自主的、外在于人的独立系统。面对技术系统，人陷于完全被动的境地。如拉普认为，在原则上，现代技术服务的代价就似乎包括了一定程度的异化。
以上只是对有代表性的一些学者的技术异化思想进行的较为粗略的历史考察。他们共同谱写了一曲关于科学技术的悲歌，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关于技术的全面异化的、非人道的画面。他们的基本论点可以总结为：科学技术导致了人的物化和自由的丧失；科学技术造成了精神的空虚和生存的无意义；技术泯灭了劳动的价值。总而言之，技术成为一种与人相敌对的异化力量，成为一种统治人的外在的力量。一言以蔽之，技术是造成这种异化的祸首。
二、科学技术本质的反思
1.技术的本质反思。
科技批判思潮在20世纪的产生与盛行，并不是偶然的，其缘起于科学技术的使用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即科学技术的进步带给人类的并不尽是鲜花和满意的微笑，还有困境和苦恼。正如前面所言，该思潮反映和表达了对技术异化的不满与抗议。
但是，本文认为，技术异化论者实际上描绘的是一幅关于技术的错误图景。他们没有正确地揭示问题的本质以及问题产生的根源。在对技术本质的认识上存在着比较严重的偏差，即夸大了技术发展的自律性和内在连续性，把技术看作是一种自我设定目标的自主的力量，因而从根本上否认了人对技术的决定和支配。我们认为，必须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分析技术的本质，以及技术异化产生的根源。科学技术是人的创造物。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手段和工具。人类通过科学技术来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以维护自身和生存和发展，这构成了人与物的根本分野。从根本上说，科学技术既是人类不断实践的产物，又是实践赖以进行的条件和前提。科学技术已成为人们经济活动的内在构成要素。随着历史的前行，科学技术在人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突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把科学技术归属于生产力范畴，认为它们是头等生产力，是历史的有力杠杆。科学技术带来了巨大的社会进步，不仅使人类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突飞猛进的增长，而且成为推动社会变革的伟大力量。迄今为止，人类已经经历了三次深刻的科学技术革命，每一次都愈来愈大地影响和改变着人类的社会生活。他坚信科学技术的积极作用，而其消极面只依社会制度为转移。因而马克思主要致力于从经济、政治角度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马克思并不一般地反对科学技术本身，而只是反对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方式。
本文认为，技术就其本质而言，是人类的一种有目的的活动，是从来也不可能完全独立于人类，成为自主自律的力量。主体只能是人，技术只是人的制造物，是客体。颠倒人和技术的主客体关系不但妨碍对技术本质的正确认识，也常常误导我们对技术消极后果的根源的把握，并易于使人在强大的技术力量面前俯首听命、无所作为。
我们应当在两种意义上严格区分技术的自主性这一术语。在绝对意义上，技术不是自主能动的主体。技术没有完全外在于人的发展规律。没有人类活动，技术不可能发展。同时，在相对意义上，技术的发展具有内在的继承性，尤其是在技术发展的高级阶段，技术越来越表现出某种程度的自律性和自组织性。就是说，对技术的利用不仅由我们的意愿决定，也取决于我们所处的技术背景；对技术的掌握和控制也往往因为技术的似乎自我增长的动态特征而受到限制。例如，人不可能在技术水平状况较低的中世纪便造出原子弹；而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似乎必然导致智能机器人技术的出现。相对于我们利用、控制技术必须有一定的技术背景而言，它的确表现出某种自主性；但这只是相对的、外在的，不是技术内在的本质属性。就技术的本质而言，不自主是绝对的，自主是相对的。
技术的上述本质已经内在地蕴含了技术本身的中性性质。技术就其本性来说，可以服务于任何目的，它可以为善，也可以作恶，因而只具有一种工具性的作用，是中性的。技术的非中性的本质指认实质上是基于技术的非人道的使用。其失误的症结在于没有严格区分技术本身和技术的运用，换言之，没有在作为方法的技术和作为目的的技术之间作出区分。我们所看到的善的或恶的技术现象，是我们对技术的选择和运用的结果。它负荷着价值的、伦理的、社会的和文化的多种因素，已非技术本身。
由此，我们认为，所谓的技术异化实际上是由技术的非人道的使用而引起的，不能归结为技术本身的原因。在本质上，技术异化是一种社会异化，即技术异化是一种非本质层面上的一种消极后果，换言之，技术异化是人本身的一种异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主要是由一定的社会制度造成的，是由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需要和资本主义生产的需要促成的。因而，要消除技术异化，就必须从我们人本身做起，审视人本身的价值观念和行为选择。进一步完善社会制度，促进社会的合理化。技术的使用的确产生了许多消极的后果，如环境污染，能源危机等，但保护环境、治理环境，解决能源危机还需要靠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来实现。由此看来，技术异化批判在本质方面并没有击中技术负面效应的要害所在。也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真正出路，必然陷入技术悲观主义，对人类的前途丧失信心。
2.技术批判思潮的有效性意义。
不可否认，技术异化批判仍然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因为技术异化向我们展示了与科学技术有关的一系列问题。在很多方面引起我们的深思和警觉。
技术理性批判，在文化观念上，使我们获得了一种迥异于传统理性主义的新视域。传统理性主义是17世纪和18世纪哲学与科学的主调，它相信理性的力量、科学和技术的万能，认为它们能增强人的本质力量，给人类带来福祉。在某种意义上，现代的科学主义和技术乐观主义就承袭了它的基因。而对科学技术的批判则警示我们重新估价理性之花结出的果实，正视我们曾经做过的选择，重新决断我们的未来和命运。
正如，马尔库塞在一次谈话中，曾指出的那样，在科学技术的鼎盛时期，我们却看到对人类进步的否定面，遭到摧残。的确，科学技术批判思潮捕捉到了人类所面临的严峻问题：
（1）人类出于强烈的统治欲和贪欲， 凭借科学技术征服和支配了自然，使自然俯首于人类，但也因此破坏了与人生存相关的自然平衡，使人的生存陷于危机。
（2）科学技术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物质财富越来越丰富， 但人类还没有实现完全的自由和解放，相反科学技术在手段上巩固和加剧了人对人的统治，这正是法兰克福学派加以批判的主题。
（3）科学技术使人过上了优裕舒适的生活， 但是科学技术本身并不能解决生存的意义。
（4）人类创造了能够摧残和毁灭自身的技术，如核技术。 这构成了对人类生存的直接威胁。
由上观之，传统理性主义和技术乐观主义以为科学技术能为人类创造一个幸福美好世界的信念，到头来仍然没有真正地实现。我们认为，科学技术批判思潮，其可贵之处即在于它以冷峻和理性透视打破了这一幻梦，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关于科学技术与人的多维、异质关系的深层理解。它主要立于文化层面，对资本主义文明条件下的科学技术自身的文化特点作了批判性揭示，指认出科学技术所具有的有限性。人类还有许多重要的问题要解决。科学技术不是人的活动的全部。
应当承认，这种文化批判与马克思主义以资本主义文明的批判是有严格分别的。这里，我们试图指出，马克思处于科学技术不甚发达的时期，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其表现形态尚未充分扩展，其作用力尚未明显展露。到本世纪，随着生产的机械、自动化程度的提高，管理的科学化和技术机制的普遍推行，科学技术逐渐呈现出一些新质，科学技术似乎成了人类生活的主导力量，成为人们的至上追求。这种情况使科学技术的使用作为一种实践本身而带来的问题明朗化。因而科学技术的文化学意义突现出来。这是历史发展出现的新现象、新问题。这便是科学技术批判思潮从文化层面进行思考的深层原因。所以说，科学技术批判思潮有助于深化我们原有的对科学技术的理解，其思想引人深思。这将对我们深刻把握科学技术的本质、特性功能，科学技术与人的关系，重建一种科学技术新概念，树立科学的、正确的科学技术观念提供有价值的参照。
收稿日期：1999—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