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斡鲁朵探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辽代论文,探析论文,斡鲁朵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有关辽代斡鲁朵的研究,近年取得了新的进展。但某些问题仍存在较大分歧,主要是:(1)斡鲁朵及其所在地;(2)契丹皇帝的行宫及其随行者;(3)州县斡鲁朵户、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4)斡鲁朵的管理机构——北、南面宫官考辨。本文拟就这几个问题有所探讨,敬请专家教正。
一 斡鲁朵及其所在地
斡鲁朵是辽代契丹民族特有的一种制度。斡鲁朵为契丹语。关于斡鲁朵的语义,史书记载有以下几种说法:《辽史·营卫志》云:“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辽史·国语解》云:“斡鲁朵,宫也。”《金史·国语解》则云:斡鲁朵,“官府治事之所”。由此可知,斡鲁朵包含以下三层涵义:1.为宫卫之意,2.为宫、行宫之意,3.为管理斡鲁朵户民的官府。
斡鲁朵的设置,最初是因防备寇贼奸宄而设立的宫卫组织。据《辽史·营卫志》记载:“并、营以北,劲风多寒,随阳迁徙,岁无宁居,旷土万里,寇贼奸宄乘隙而作。营卫之设,以为常然。其势然也。”“有辽始大,设制尤密。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出有行营,谓之捺钵;分镇边圉,谓之部族。有事则以攻战为务,闲暇则以畋渔为生。无日不营,无在不卫。立国规模,莫重于此。”由于辽代斡鲁朵是因防备寇贼奸宄而设立的皇帝的宫卫组织,因此又被称为“宫卫”、“亲卫”。辽朝历代皇帝都建有自己的斡鲁朵。之后,斡鲁朵又增加了守陵、出征、生产等任务。“太祖以迭剌部受禅,分本部为五院、六院,统以皇族,而亲卫缺然。乃立斡鲁朵法,裂州县,割户丁,以强干弱支。诒谋嗣续,世建宫卫。入则居守,出则扈从,葬则因以守陵。有兵事,则五京、二州各提辖司传檄而集,不待调发州县部族,十万骑军已立具矣。”(注:《辽史》卷35《兵卫志》。)
辽代斡鲁朵也含有行宫之意,为契丹皇帝的居所。“察割以诸族属杂处,不克以逞,渐徙庐帐迫于行宫。”(注:《辽史》卷122 《耶律察割传》。)契丹皇帝的行宫,据北宋使者宋绶所见:“东向设毡屋,署曰省方殿,无阶,以毡籍地,后有二大帐。次北,又设毡屋,曰庆寿殿。去山尚远,国主帐在毡屋西北,望之不见。”(注:《续资治通鉴长编》宋绶《上契丹事》。)这里所说“国主帐”,即为辽圣宗所居的行宫。
斡鲁朵又含官府治事之所之意。辽代斡鲁朵共十二宫一府,设北、南面宫官进行管理。各斡鲁朵有固定的管辖范围与职责,“总辖图般(版),兼领禁卫”(注:《全辽文》卷8《耶律仁先墓志铭》。),“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注:《辽史》卷31《营卫志》。)。
辽代斡鲁朵所在何地?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意见。有人认为辽代斡鲁朵与陵寝在同一地(注:费国庆:《辽代斡鲁朵探索》, 《历史学》1979年8期。),有人认为斡鲁朵与陵寝不在同一地,辽代斡鲁朵是“一直迁徙不定的宫帐,从未长期驻守于一地。斡鲁朵及其官吏伴随皇帝而游动……斡鲁朵人户构成了一个行宫集团,这个集团有自己的政治、经济、军事等事务”(注:杨若薇:《契丹王朝政治军事制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17页。)。还有人认为:“诸宫卫作为管理斡鲁朵及汉人州县的机构,无疑是有固定地点的。……至于诸宫卫所辖的斡鲁朵,因其系由契丹部族中划分出来的,平时要从事游牧,不可能有固定地点。”(注:李锡厚:《论辽朝的政治体制》,《历史研究》1988年3期。)那么,究竟辽代斡鲁朵是否与陵寝在同一地? 是否有固定的地点?现据史书记载及宋人使辽行程录、辽代石刻资料等,来考察辽代斡鲁朵及其所在。
(一)辽代斡鲁朵是否与陵寝在同一地
斡鲁朵作为皇帝的宫卫、亲卫组织,担负着保卫皇帝的任务。因此,必然要形影不离地跟随皇帝,所谓“无日不营,无在不卫”(注:《辽史》卷32《营卫志》。)。作为宫卫组织的斡鲁朵,在皇帝生前,扈从、守卫皇帝;在皇帝死后,其守卫的对象已经变为穹庐中所铸的金像和埋葬皇帝的陵寝了。如《辽史·营卫志》所说:“崩则扈从后妃宫帐,以奉陵寝。”因此,守卫皇帝的陵寝,也是斡鲁朵宫卫组织的重要职责之一。
在辽圣宗、辽兴宗、辽道宗的陵寝所在地——庆州,辽朝廷派遣众多的守陵户,守卫庆陵:“庆州……有望仙殿、御容殿。置番、汉守陵三千户,并隶大内都总管司……玄德县,本黑山黑河之地。景福元年,括落帐人户,从便居之,户六千。”乾陵为辽景宗陵墓,其守陵户由各斡鲁朵户析置而来:“奉陵县。本汉无虑县地。括诸落帐户,助营山陵。”“延昌县。析延昌宫户置。”(注:《辽史》卷38《地理志》。)
因此,作为宫卫组织的斡鲁朵,无论是在契丹皇帝生前还是死后,都扈从着他的主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斡鲁朵与陵寝是在同一地的。
斡鲁朵作为宫、行宫之意,是指契丹皇帝之所在,就是宫、行宫之所在,也就是斡鲁朵之所在。那么,契丹皇帝的行宫在何处?地处长城以北、大漠之间的契丹族“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注:《辽史》卷32《营卫志》。)。契丹皇帝四时捺钵的地点,就是行宫之所在。据《契丹国志》记载:“契丹有四楼,在上京者曰西楼,木叶山曰南楼,龙化州曰东楼,唐州(疑为庆州)曰北楼,岁时游猎,常在四楼间。”(注:《契丹国志》卷23《宫室制度》。)这与《辽史·地理志》所载相同:“永州……太祖于此置南楼……冬月牙帐多驻此,谓之冬捺钵。有木叶山……隶彰愍宫。”“上京道降圣州,开国军,本大部落东楼之地,太祖春月牙帐多驻此……先属延昌宫,后隶彰愍宫。”(注:《辽史》卷37《地理志》。)“祖州,太祖秋猎多于此,始置西楼。后因建城,号祖州,隶弘义宫。”
上述地点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四时捺钵之处,又为死后埋葬之处:“九月,葬太祖于木叶山,置州坟侧,名曰祖州。”(注:《契丹国志》卷1《太祖大圣皇帝纪》。 )据《新五代史·四夷附录》记载:“述律为人多智而忍。阿保机死,悉召从行大将等妻,曰:‘我今为寡妇矣,汝等岂宜有夫。’乃杀其大将百余人,曰:‘可往从先帝。’左右有过者,多送木叶山,杀于阿保机墓隧中,曰‘为我见先帝于地下’。”
木叶山不但为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四时捺钵与死后埋葬之处,也成为以后契丹诸帝捺钵之处。北宋人宋绶《上契丹事》中记载了他在使辽期间,亲眼目睹辽圣宗在木叶山捺钵:“复渡土河至木叶山,本阿保机葬处。又云祭天之地。东向设毡屋,署曰省方殿。无阶,以毡籍地。后有二大帐。次北,又设毡屋,曰庆寿殿。去山尚远,国主帐在毡屋西北,望之不见。尝出三豹,甚驯。马上附人而坐……闻国主在土河上罩鱼,以鱼来馈……。”辽圣宗的行宫在木叶山,与辽太祖的捺钵之处、陵寝之处为同一地点。不仅木叶山,辽境内的其它山、水名胜之地,也为新、老皇帝共同的捺钵之处。同时,这些地点,也成为辽朝契丹皇帝选择死后埋葬之地的理想处所:“庆州……本太保山黑河之地,岩谷险峻,穆宗建城,号黑河州,每岁来幸,射虎障鹰,军国之事多委大臣,后遇弑于此……圣宗秋畋,爱其奇秀,建号庆州……庆云山,本黑岭也。圣宗驻跸,爱羡曰:‘吾万岁后,当葬此。’兴宗遵遗命,建永庆陵。”(注:《辽史》卷37《地理志》。)
庆云山(今内蒙巴林右旗白塔子废城西北瓦尔漫汗山)山环水绕,风景秀丽,为辽穆宗、辽圣宗、辽兴宗、辽道宗等契丹皇帝的捺钵之地。北宋人沈括在《熙宁使虏图抄》中记述了他出使辽朝时所见辽道宗在庆云山的行宫:“是时,契丹以永安山为庭(永安山,又名庆云山)……顿程帐,东南距新添帐六十里。帐西北又二十里至单于庭(单于,指辽道宗)。有屋,单于之朝寝、萧后之朝寝凡三。其余皆毡庐,不过数十,悉东向。庭以松干表其前,一人持牌立松干之间,曰阁门,其东相向六七帐曰中书、枢密院、客省,又东,毡庐一,旁驻毡车六,前植纛,曰太庙,皆草莽之中。”庆云山是辽穆宗、辽圣宗、辽兴宗、辽道宗的行宫与捺钵所在地,也为辽圣宗、辽兴宗、辽道宗的陵寝所在地。从这一角度来说,斡鲁朵作为契丹皇帝的行宫与陵寝为同一地点。
(二)斡鲁朵是否有固定的地点
1.作为宫卫的斡鲁朵,始终跟随着皇帝四时捺钵。四时捺钵是否有相对固定的地点?
据傅乐焕先生《辽代四时捺钵考五篇》(注:傅乐焕:《辽史丛考》,中华书局,1984年,88、89页。)考证,辽诸帝四时捺钵,分为两个时期:
太祖至景宗时期,捺钵地点如下:
太祖:春,东楼(龙化州);夏,北楼(庆州);秋,西楼(上京);冬,南楼(木叶山)。太宗:春,土河;夏,沿柳湖、凉陉(永安山);秋,无考;冬,上京一带。世宗:无可考。穆宗:春,潢河;夏,庆州;秋,庆州;冬,庆州。景宗:春,无定所;夏,沿柳湖、燕子城;秋,庆州诸山、炭山;冬,上京、西京。上述诸帝四时捺钵的地点,基本上在西楼(上京)、东楼(龙化州)、南楼(木叶山)、北楼(庆州)之间。
辽圣宗至天祚帝时期,捺钵地点大体如下:
春捺钵主要地点:长春州之鱼儿泊;夏捺钵主要地点:永安山、炭山;秋捺钵主要地点:庆州伏虎林;冬捺钵主要地点:永州广平淀。(注:傅乐焕:《辽史丛考》。)
圣宗以后诸帝捺钵的地点,除春捺钵为长春州之鱼儿泊外,夏捺钵、秋捺钵、冬捺钵的地点分别在永安山(庆州)、庆州伏虎林、永州广平淀,为辽太祖时期的北楼、南楼、东楼。大体上沿袭了辽太祖时期的捺钵地点而稍有变更,只是春捺钵的地点变为鱼儿泊。
契丹皇帝每年四时,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于四地之间。作为宫卫的斡鲁朵,也随同契丹皇帝往返四地之间。皇帝四时捺钵的地点,大体上自辽圣宗之后是基本固定的,所以,斡鲁朵是有相对固定的地点的。
2.作为官府治事之所的斡鲁朵,也有其固定的地点。
“斡鲁朵,官府治事之所。”(注:《辽史·国语解》。)“辽国之法,天子践位置宫卫,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注:《辽史》卷31《营卫志》。)斡鲁朵“凡州三十八,县十,提辖司四十一,石烈二十三,瓦里七十四,抹里九十八,得里二,闸撒十九。为正户八万,番汉转户十二万三千,共二十万三千户”(注:《辽史》卷31《营卫志》。)。
隶属斡鲁朵的民户,分为两类:一类是以汉人、渤海人为主的州县斡鲁朵户,《辽史》中称为番汉转户;一类是以契丹人为主的部族斡鲁朵户,《辽史》中称为契丹正户。州县斡鲁朵户,由南面诸宫官进行管理;部族斡鲁朵户为契丹正户,由北面诸宫官进行管理。石烈、瓦里、抹里、得里、闸撒为北面宫官中的基层管理机构。瓦里“为官府名,宫帐、部族皆设之”。抹里,“官府名。闸撒狘亦抹里官之一”(注:《辽史》卷116《国语解》。)。
斡鲁朵所辖州、县、提辖司、石烈、抹里主要分布于辽上京、中京、东京,此外,南京、西京也有数量不多的斡鲁朵户。由于其统辖地域辽阔,作为官府治事之所与管理机构的斡鲁朵,应该有一个固定的办公地点,才能对散布于五京的斡鲁朵户进行管理。据史书与辽代石刻资料记载,作为官府治事之所的斡鲁朵,确有固定的办公地点。王师儒曾于辽乾统元年任诸行宫都部署,他上任不久,即死于任上,“感疾薨于广平甸之公府”(注:《全辽文》卷10《王师儒墓志铭》、卷6 《冯从顺墓志铭》。)。冯从顺曾任“敦睦宫汉儿渤海都部署,归义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上京户部使……于太平三年□月十五日寝疾,薨于上京之公署”(注:《全辽文》卷10《王师儒墓志铭》、卷6 《冯从顺墓志铭》。)。
从上述史料可知:作为诸行宫都部署与各宫都部署的北、南面宫官,是有固定的办公地点的。文中的“公府”、“公署”,即为斡鲁朵官府所在地。
不但作为官府治事之所的斡鲁朵有固定的公署、公府所在地,而且,管理契丹游牧部族的各部首领也有固定的官府所在地:“六院部……隶北府,以镇南境。其大王及都监春夏居泰德泉之北,秋冬居独卢金。”“乙室部……隶南府,其大王及都监镇驻西南之境,司徒居鸳鸯泊,闸撒狘居车轴山。”(注:《辽史》卷33、卷31《营卫志》。)
上文中的泰德泉、独卢金、鸳鸯泊等管理契丹部族的官府所在地,同时也是辽帝捺钵之地(注:《辽史》卷68《游幸表》。)。
管理斡鲁朵内契丹正户的石烈、瓦里、抹里、得里、闸撒狘,既是官府名称,也是官职名称(注:《辽史》卷116 《国语解》:“霞濑益石烈,乡名。诸宫下皆有石烈,设官治之。”“弥里:乡之小者”。“瓦里:官府名,宫帐、部族皆设之。”“抹里:官府名。闸撒狘亦抹里官之一。”)。他们同管理契丹各部族的官员一样,有其固定的办公地点。我认为:《辽史·营卫志》中所指的斡鲁朵所在地,即是管辖斡鲁朵户的官府所在地。这个官府所在地,又为契丹皇帝捺钵地之一。如:“算斡鲁朵,太祖置。国语心腹曰‘算’,宫曰‘斡鲁朵’。是为弘义宫。以心腹之卫置,益以渤海俘、锦州户。其斡鲁朵在临潢府,陵寝在祖州东南二十里。正户八千,蕃汉转户七千,出骑军六千。”“耶鲁椀斡鲁朵,世宗置。兴盛曰‘耶鲁椀,是为积庆宫。以文献皇帝卫从及太祖俘户,及云州提辖司,并高、宜等州户置。其斡鲁朵在土河东,陵寝在长宁宫北,正户五千,蕃汉转户八千,出骑军八千。’”(注:《辽史》卷33、卷31《营卫志》。)
辽建十二宫一府,九位皇帝各置一宫,二位皇太后各置一宫,孝文皇太弟置一宫,大丞相韩德让置一府。其斡鲁朵所在地能够确指的,有十个。这十个斡鲁朵所在地名,又分为两种类型:一为府州之地名,二为山、水之地名。斡鲁朵在府州的有三个:太祖弘义宫,其斡鲁朵在临潢府;应天皇太后斡鲁朵长宁宫,其斡鲁朵在高州;兴宗延庆宫,其斡鲁朵在高州西。斡鲁朵在山、水之地的有七个:世宗积庆宫,其斡鲁朵在土河东;承天太后崇德宫,其斡鲁朵在土河东;太宗永兴宫,其斡鲁朵在游古河侧;穆宗延昌宫,其斡鲁朵在乣雅里山南;景宗彰愍宫,其斡鲁朵在合鲁河;圣宗兴圣宫,其斡鲁朵在女混活直;道宗太和宫,其斡鲁朵在好水泊。以上七个斡鲁朵所在地,有两个地理位置明确:世宗积庆宫与承天太后崇德宫,其斡鲁朵都在土河东,为辽上京道永州所在地,也为辽诸帝捺钵处之一。其余五个斡鲁朵所在地不能够确指,但也可以判断其斡鲁朵是在辽帝捺钵地之一处。如:应天皇太后与兴宗的斡鲁朵在高州西,高州属中京,境内有平顶山、落马河、松山等。高州既为斡鲁朵官府所在地,又为辽帝捺钵之处。辽圣宗曾“连猎于有柏、碎石、太保、响应、松山诸山”(注:《辽史》卷15《圣宗纪》。)。世宗与承天太后的斡鲁朵在土河东,土河东有龙化州、广平淀、长泊,为辽诸帝冬捺钵之地。据此可推定:斡鲁朵作为官府治事之所,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其地点正是辽诸帝捺钵处之一。因此,其余以山水命名之处,当为各斡鲁朵官府之所在。以山水命名斡鲁朵官府所在,其捺钵的含义也包含于其中。
二 契丹皇帝的行宫及其随行者
契丹皇帝终年盘桓在春水秋山之间,作为宫卫组织的斡鲁朵,始终伴随着皇帝,进行着周而复始的四时捺钵。那么,契丹皇帝的行宫中状况如何?皇帝的行宫都有哪些随行者?是否有一个行宫部落跟随在行宫左右?有的学者认为:“斡鲁朵的组成与各部落同样,是一个生产组织,因它是扈从着皇帝行宫的集团,所以又是一支禁卫力量。”“斡鲁朵人户构成了一个行宫部落,这个部落有自己的政治、经济、军事等事务,俨然以一个游牧部落的方式生产、生活着。但它又绝不等同于普通的部落,它乃为皇帝之心腹集团,皇室经济、军事力量之重心所在。”(注:杨若薇:《契丹王朝政治军事制度研究》,30页。)我认为这种解释并不正确。
契丹皇帝的行宫,实际上是用鹿皮、毛毡木柱、竹榱搭盖而成的帐篷,作为皇帝的宫殿、寝殿与朝廷百司之所在:
皇帝牙帐以枪为硬寨,用毛绳连系。每枪下黑毡伞一,以庇卫士风雪。枪外小毡帐一层。每帐五人,各执兵仗为禁围。南有省方殿,殿北约二里为寿宁殿,皆木柱竹榱,以毡为盖,彩绘韬柱,锦为壁衣,加绯绣额。又以黄布绣龙为地障,窻、槅皆以毡为之,付以黄油绢,基高丈余,两厢廊庑亦以毡盖,无门户。省方殿北有鹿皮帐,帐次北有八方公用殿。寿宁殿北有长春帐,卫以硬寨。宫用契丹兵四千人,每日轮番千人祗直。禁围外卓枪为寨,夜则拔枪移卓御寝帐。周围拒马,外设铺,传铃宿卫。每岁四时,周而复始。皇帝四时巡守,契丹大小内外臣僚并应役次人,及汉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从。汉人枢密院、中书省唯摘宰相一员,枢密院都副承旨二员,令史十人,中书令史一人,御史台、大理寺选摘一人扈从(注:《辽史》卷32《营卫志》。)。
文中记载契丹皇帝的行宫是用木柱竹榱、毛毡、鹿皮搭盖的帐篷。皇帝的行宫用契丹兵士守卫。跟随契丹皇帝的为契丹北、南面官员及应役次人。
与史书记载不谋而合的,是北宋朝廷派往辽朝的使臣宋绶亲眼所见的契丹行宫:
复渡土河至木叶山,本阿保机葬处,又云祭天之地。东向设毡屋,署曰省方殿,无阶,以毡籍地。后有二大帐,次北,又设毡屋,曰庆寿殿。去山尚远,国主帐在毡屋西北,望之不见,尝出三豹,甚驯,马上附人而坐。猎则以捕兽(注:(北宋)宋绶:《上契丹事》。)。
此外,北宋使臣沈括于辽道宗大康元年(1075年)也曾出使辽国。据他所见:
是时,契丹以永安山为庭,自寨至其庭三十有六日……顿程帐,东南距新添帐六十里。帐西北又二十里至单于庭。有屋,单于之朝寝、萧后之朝寝凡三。其余皆毡庐,不过数十,悉东向。庭以松干表其前,一人持牌立松干之间,曰阁门,其东相向六、七帐曰中书、枢密院、客省,又东,毡庐一,旁驻毡车六,前植纛,曰太庙,皆草莽之中(注:(北宋)沈括:《熙宁使虏图抄》。)。
北宋使臣宋绶、沈括出使辽朝所见到的契丹行宫,有皇帝、皇后所居住的毡屋、帐篷,还有数十座毡庐,为辽朝中书省、枢密院等官署所在,并未见到有斡鲁朵民户所居。这与《辽史·营卫志》记载基本相同。
守卫契丹皇帝行宫的,为斡鲁朵兵士,即北面御帐官中所隶属的侍卫、卫从。辽道宗时,耶律重元叛乱,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就是率领宫中近侍、宿卫士平叛的:“乃环车为营,拆行马,作兵仗,率官属近侍三十余骑阵柢枑外。及交战,贼众多降”(注:《辽史》卷96《耶律仁先传》。)。“鲁古以事泄,遽拥兵犯行宫。南院枢密使许五仁先等率宿卫士讨之。鲁古跃马突出,为近侍详稳渤海阿厮、护卫苏射杀之”(注:《辽史》卷112《鲁古传》。)。 由此可知,担任皇帝行宫护卫的,为近侍、护卫、宿卫士等宫卫人员,而不是斡鲁朵人户构成的游牧集团。
除了担任皇帝的近侍、护卫、宿卫士等宫卫人员跟随行宫外,还有辽朝的百官及其家属:“虏所止之处,官属皆从,城中无馆舍,但于城外就车帐而居焉。”(注:(北宋)路振:《乘轺录》。)辽世宗时期,在显陵附近行宫内,耶律察割趁机举行叛乱,“百官不从者,执其家属”(注:《辽史》卷112《耶律察割传》。)。
随同契丹皇帝行宫的还有为皇室服杂役的著帐户,他们“本诸斡鲁朵析出,及诸罪没入者。凡承应小底、司藏、鹰坊、汤药、尚饮、盥漱、尚饍、尚衣、裁造等役,及宫中亲王祗从,伶官之属,皆充之”(注:《辽史》卷32《营卫志》。)。著帐户也可称做行宫斡鲁朵户。行宫斡鲁朵户与其它斡鲁朵户的不同之处在于:行宫斡鲁朵户一般不从事生产,而是承担皇帝行宫内的各种杂役。承担农业或畜牧业生产的,为州县斡鲁朵户与契丹斡鲁朵户。
行宫斡鲁朵户除著帐户外,还包括随从契丹皇帝出猎的猎人,如鹿人、獐人、鹰人、狼人。这些猎人有自己的家庭,他们居住在契丹皇帝的行宫附近,随从契丹皇帝四时捺钵。辽穆宗经常醉饮于侍从、虞人之家:(应历)十三年十一月庚午,“猎,饮于虞人之家,凡四日”;应历十五年十二月甲辰,“以近侍喜哥私归,杀其妻”;应历十六年十二月甲子,“幸酒人拔剌哥家,复幸殿前都点检耶律夷腊葛第,宴饮连日”(注:《辽史》卷6、卷7《穆宗纪》。)。
供给皇帝行宫的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种物品,如饮食、衣物等,是从辽朝的南京、上京等地,源源不断地用车马运送而来。北宋使者沈括在《熙宁使虏图抄》中记载:“契丹之粟、果瓠皆资于燕。粟,车转;果瓠,以马送之虏廷”。“祖州……东为州廨及诸官廨舍,绫锦院,班院祗侯番、汉、渤海三百人,供给内府取索。”(注:《辽史》卷37《地理志》。)
由此可知,契丹皇帝的行宫,并不是有一个生产组织的部落跟随、扈从着皇帝,而是担任皇帝侍卫、禁卫的宫卫组织以及以著帐户为主的行宫斡鲁朵户侍奉、守卫着皇帝的安全。南京、上京等地,是供给契丹皇帝生活必需品的内帑。所以,契丹皇帝的行宫,可以不必有契丹生产部落跟随,就可以有衣、食、住、行等方面充裕的供给。而一个浩浩荡荡的契丹生产部落,是无法跟随契丹皇帝的轻车快马往来于春水秋山之中的。
三 州县斡鲁朵户、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
辽代的斡鲁朵户,可以分为州县斡鲁朵户、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三种。《辽史·营卫志》记载得很明确:
辽国之法:天子践位置宫卫,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凡州三十八,县十,提辖司四十一,石烈二十三,瓦里七十四,抹里九十八,得里二,闸撒十九。为正户八万,番汉转户十二万三千,共二十万三千户。
在《辽史》中,州县斡鲁朵户称为“番汉转户”;部族斡鲁朵户称为“契丹正户”;从诸斡鲁朵户中分出,另组成的行宫斡鲁朵户,称为“著帐户”。
州县斡鲁朵户的来源如下:
1.用俘户建置的斡鲁朵州县。祺州,“太祖以檀州俘于此建檀州,后更名,隶弘义宫”。宗州,“耶律隆运以所俘汉民置,圣宗立为州,建文忠王府”。仪坤州,属长宁宫,应天皇太后“俘掠有伎艺者多归帐下,谓之属珊”(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
2.从原来隶属州县的民户中分出,使之成为斡鲁朵户。奉先县:“世宗析辽东长乐县民以为陵户,隶长宁宫。”山东县:“穆宗割渤海永丰县民为陵户,隶积庆宫。”康州:“世宗迁渤海率宾府人户置,属显州,初隶长宁宫,后属积庆宫。”(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
3.没收契丹贵族私城为斡鲁朵州县。贵德州,“太宗时察割以所俘汉民置。后以弑逆诛,没入焉”(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
4.由流配的犯罪者而建置的州县斡鲁朵。泰州,州隶延庆宫,统县二。其中兴国县,“本山前之民,因罪配递至此,兴宗置县。户七百”。长春州,隶延庆宫。统长春一县。“本混同江地。燕、蓟犯罪者流配于此”(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
部族斡鲁朵户之来源:
由各契丹部落中划分出来。“辽国之法:天子践位置宫卫,分州县,析部族,设官府,籍户口,备兵马”(注:《辽史》卷31《营卫志》。)。文中的“析部族”,即从契丹部族中分出一部分民户,成为部族斡鲁朵户,也就是各斡鲁朵中的“契丹正户”。辽建十二宫一府,各宫、府均由契丹部族斡鲁朵户即契丹正户与汉人州县斡鲁朵户即番汉转户而组成。
除州县斡鲁朵户、部族斡鲁朵户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斡鲁朵户,即随从契丹皇帝行宫的斡鲁朵户。他们的来源如下:
1.挑选诸部豪健而组成。辽太祖建国初,“时制度未讲,国用未充,扈从未备,而诸弟剌葛等往往覬非望。太祖宫行营始置腹心部。选诸部豪健二千余充之,以曷鲁及萧敌鲁总焉”(注:《辽史》卷73《耶律曷鲁传》、《耶律欲稳传》。)。
2.自动投附而来:“太祖始置宫分以自卫,欲稳率门客首附宫籍”(注:《辽史》卷73《耶律曷鲁传》、《耶律欲稳传》。)。他们组成皇帝的禁卫,负责守卫皇帝,守卫行宫的安全。
3.从诸斡鲁朵中析出,及诸罪没入者,成为行宫中的著帐户。他们的职责是侍奉帝、后的饮食、起居、娱乐、围猎等。
州县斡鲁朵户与部族斡鲁朵户承担着生产、军事等方面的职责。他们有向朝廷输纳赋税,出征作战等方面任务。具体如下:
1.承担朝廷的力役:道宗大安四年二月,“曲赦春州役徒……赦泰州役徒”。春州即长春州,与泰州同隶延昌宫。大安四年七月,“曲赦奉圣州役徒”(注:《辽史》卷25《道宗纪》。)。奉圣州,统州三、县四。望云县,直隶彰愍宫。大公鼎任沈州观察判官时,“北枢密院大发濒河丁壮以完隄防”(注:《辽史》卷105《大公鼎传》。)。沈州隶属敦睦宫。敦睦宫的斡鲁朵户有修河堤的任务。
耶律仁先任契丹诸行宫都部署时,“奏复王子班郎君及诸宫杂役”(注:《辽史》卷96《耶律仁先传》。)。说明诸宫斡鲁朵户要向朝廷服杂役。
2.斡鲁朵户要承担生产任务,向朝廷交纳赋税。马人望任松山县令时,“岁运泽州官炭,独役松山,人望请于中京留守萧吐浑均役他邑……以事闻有于朝,悉从所请”(注:《辽史》卷105《马人望传》。 )。泽州统县二,神山县、滦河县,属永兴宫。隶属泽州的斡鲁朵户,要每年向朝廷交纳生产的官炭。
统和十五年三月,“通括宫分人户,免南京逋税及义仓粟”(注:《辽史》卷13、卷15《圣宗纪》。)。朝廷对逃匿的宫分人户进行通括,并免除逃税、义仓粟。宫分人户要向朝廷交纳赋税和义仓粟。
道宗大安三年三月,“免锦州贫民租一年”(注:《辽史》卷25《道宗纪》。)。锦州,隶弘义宫。隶属弘义宫的斡鲁朵户,要向朝廷交纳租税。
3.斡鲁朵户要承担出征、作战的职责。辽圣宗时,东征高丽,为此下诏:“及命上京、中京洎诸宫选精兵五万五千人以备东征”。统和十二年八月,圣宗命皇太妃“领西北路乌古等部兵及永兴宫分军,抚定西边”(注:《辽史》卷13、卷15《圣宗纪》。)。
4.斡鲁朵户要承担奉守皇陵的任务。辽兴宗为其父辽圣宗建永庆陵,“置番、汉守陵三千户,并隶大内都总管司”(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这三千守陵户,隶属兴圣宫。山东县,“辽穆宗割渤海永丰县民为陵户,隶积庆宫”(注:《辽史》卷37、卷38《地理志》。)。
上述四方面的职责,州县斡鲁朵户与部族斡鲁朵户基本上相同。
行宫斡鲁朵户,主要指跟随皇帝行宫、侍奉帝后饮食起居,担任近侍、守卫、围猎等的著帐户及侍卫司等。“凡御帐、皇太后、皇太妃、皇后、皇太子、近位、亲王祗从、伶宫,皆充其役”(注:《辽史》卷45《百官志》。)。
州县、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的区别如下:
1.州县、部族斡鲁朵户不随行宫四时捺钵,而行宫斡鲁朵户要随皇帝的行宫四时捺钵。
2.州县、部族斡鲁朵户承担生产任务,负担朝廷的租赋、力役,而行宫斡鲁朵户则没有这方面的任务。
3.州县、部族斡鲁朵户有一定的人身自由,而行宫斡鲁朵户则没有,甚至连生命保障也没有。辽穆宗昏庸残暴,身边的近侍、鹿人、獐人多因细故被杀,前后被杀者约有数十人。如应历十三年六月癸未,“近侍伤獐,杖杀之”。应历十五年三月癸巳,“虞人沙剌迭侦鹅失期,加炮烙、铁梳之刑而死”(注:《辽史》卷6、卷7《穆宗纪》。)。在同一年十二月,近侍喜哥私归,杀其妻。
州县斡鲁朵户、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属于皇室所有,其社会地位较低,甚至可以随意赏赐。世宗大同元年八月,以崇德宫户分赐翼戴功臣,及北院大王洼、南院大王吼各五十,安搏、楚补各百(注:《辽史》卷5《世宗纪》。)。辽圣宗之后, 像这样赏赐宫分户的现象逐渐减少,随意处置、杀害宫分人要受到惩处。但是另一方面,随从皇帝行宫的近侍、护卫,由于经常接近皇帝,得以晋升的机会较多。据不完全统计,《辽史》记载出身宫分户的辽朝官吏近20名。如:耶律瑶质,积庆宫人,统和十年,累迁至积庆宫使(注:《辽史》卷88《耶律瑶质传》。)。耶律良,著帐郎君之后,咸雍初,任同知南院枢密使事,为惕隐。姚景行,隶汉人宫分,后来出宫籍,为北府宰相(注:《辽史》卷96《耶律良传》、《姚景行传》。)。他们入仕的时间,大多在辽圣宗统和年间以后。辽圣宗时期,随着封建化改革的加深,宫分户的地位有所提高。辽圣宗下诏,放宫帐奴隶置部(注:《辽史》卷 33《营卫志》。), 使宫分户成为隶属于国家的属民。对于滥杀宫分人要给以处罚,即使契丹皇室贵族也不例外。圣宗之女赛哥公主,因为杀无罪家婢,被降封郡主,驸马萧图玉被罢使相(注:《辽史》卷93《萧图玉传》。),赛哥公主因此而被贬出宫,之后,“薨于贬所”(注:《辽史》卷65《公主表》。)。
四 斡鲁朵的管理机构——北、南面宫官考辨
辽代斡鲁朵设有管理机构,对诸斡鲁朵的军事、生产、行政等方面的事宜进行管理。《辽史·百官志》中记载的北、南面宫官,即是斡鲁朵的管理机构。关于北、南面宫官的官署、官职及其职能,由于《辽史·百官志》的记载有重复与错误之处,已有学者进行考证。但仍有必要对下列具体问题重新加以辨析:(1)诸行宫都部署院是否存在;(2)诸行宫都部署与枢密使的职能与权力;(3 )十二宫南面都部署司的官职与职掌。
1.诸行宫都部署院
《辽史·百官志》中,关于诸行宫都部署院的记载如下:
诸行宫都部署院。总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诸行宫都部署。知行宫诸部署司事。诸行宫副部署。诸行宫判官。
关于诸行宫都部署院,有的研究者认为:“诸行宫都部署院,纯属修《辽史》者杜撰,诸行宫都部署乃汉人行宫都部署或契丹行宫都部署之简称,而此二者乃各为行宫中南北面之最高官署,在二者之上并没有更高的总辖机构。”(注:杨若薇:《契丹王朝政治军事制度研究》,167页。)
那么,究竟诸行宫都部署院存在与否?它是否与契丹行宫都部署司、汉人行宫都部署司为同一机构?
据辽代石刻资料与其它史书查证得知:诸行宫都部署院确实存在,是总契丹、汉人(北、南面)诸行宫之事。《全辽文》卷7 《耶律宗政墓志铭》记载:辽圣宗太平十年,耶律宗政“改授诸行宫都部署兼侍中”。《全辽文》卷9《萧义墓志铭》记载:辽天祚帝寿隆初年, 萧义“于是自诸行宫都部署授国舅详稳,加太子太师”。《全辽文》卷9 《萧德温墓志铭》记载:辽道宗朝,萧德温之弟萧德让,曾任诸行宫副都部署。此外,《契丹国志》中也同样记载耶律隆运在辽圣宗朝曾担任南北面行宫都部署(注:《契丹国志》卷18《耶律隆运传》。)。《全辽文》卷13《常遵化墓志铭》记载:“公(常遵化)先娶于南王□番汉都部署女”。这里的南北面行宫都部署、番汉都部署即是诸行宫都部署的异称。因诸行宫都部署总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诸行宫都部署在汉人行宫都部署、契丹行宫都部署之上,为辽朝北、南面宫官中最高管理机构。
据史书记载:兴宗重熙六年十一月,“以契丹行宫都部署萧惠为南院枢密使……萧扫古诸行宫都部署,耶律里知南面行宫副部署”(注:《辽史》卷18《兴宗纪》。)。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在同年同月存在着三位斡鲁朵官员:诸行宫都部署、契丹行宫都部署、知南面行宫副部署。由此可印证辽代确实存在诸行宫都部署院,而契丹行宫都部署、汉人(南面)行宫都部署都不能取代诸行宫都部署院的存在。诸行宫都部署院是独立存在的机构。
1957年,北京复兴门外公主坟出土了辽代王师儒墓志铭。其墓志铭原题为:“故□□佐理功臣诸行宫都部署特进行尚书左仆射赠武定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侍中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实封二百户王公墓志铭并序”,共66字(注:《全辽文》卷10《王师儒墓志铭》。)。从墓志铭原题中可知:王师儒曾担任诸行宫都部署,在铭文题中把诸行宫都部署写在题中的最前面,可知对其官职的重视。不仅如此,铭文中还有两处提到,王师儒曾于辽道宗大安七年、天祚帝乾统元年分别担任诸行宫都部署。与此同时,道宗大安七年任契丹行宫都部署的有萧陶隗,担任汉人行宫副部署的为耶律谷欲(注:《辽史》卷25《道宗纪》。)。在同一时间里,诸行宫都部署、契丹行宫都部署,汉人行宫副部署同时并存。由此可以断定:诸行宫都部署并非汉人行宫都部署或契丹行宫都部署的异称,也并非子虚乌有之事。辽朝确曾设置诸行宫都部署院,总管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诸行宫都部署院是契丹行宫都部署司、汉人行宫都部署司之上的管理机构。
2.诸行宫都部署与枢密使的职能与权力
诸行宫都部署掌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总管诸斡鲁朵的军事、民政、行政等事宜。它与总揽辽国军政大事的枢密院比较,二者有所区别。
从职掌看,北枢密院“掌兵机、武铨、群牧之政,凡契丹军马皆属焉”(注:《辽史》卷45、卷47《百官志》。)。汉人枢密院,“掌汉人兵马之政”(注:《辽史》卷45、卷47《百官志》。)。北、南枢密院为辽国的权力中枢,掌管辽国的军、政、民众。而诸行宫都部署则“总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统领的对象是诸宫斡鲁朵户及其军事、生产、行政等。其管辖的范围与职掌的孰轻孰重是一目了然的。
从其参政的情况看:枢密使总理朝廷大政,凡决定国家军政大事,皇帝多召枢密使与宰相参与议定。此即所谓“天下之事,丛于枢府”(注:《辽史》卷105《杨遵勗传》。);“论思秘殿, 参予中堂”(注:《全辽文》卷 6《张俭墓志铭》。)。北院枢密使耶律仁先,在道宗朝,与北府宰相“相国姚秦公相善,军国大事,上多召二人议定”(注:《全辽文》卷8《耶律仁先墓志铭》。)。 道宗也曾对群臣说:“北枢密院军国重任”(注:《辽史》卷90《萧陶隗传》。)。耶律乙辛曾任道宗朝北院枢密使,“诏四方有军旅,许以便宜从事,势振中外,门下馈赂不绝。凡阿顺者蒙荐擢,忠直者被斥窜”(注:《辽史》卷110《耶律乙辛传》。)。枢密使位高权重,权倾天下。
诸行宫都部署,总管契丹汉人诸行宫之事。虽然得以经常接近皇帝,但并未见到有参与辽国军政大事之举。由诸行宫都部署而擢升官职倒是很常见的事情。耶律宗政由诸行宫都部署进封宋王,兼中书令(注:《全辽文》卷7《耶律宗政墓志铭》。)。 契丹行宫都部署、汉人行宫都部署由于经常接近皇帝,得以擢升的机会也较多。如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仁先为南院大王(注:《辽史》卷19《兴宗纪》。)。契丹行宫都部署耶律燕哥升为南府宰相(注:《辽史》卷24《道宗纪》。)。汉人行宫都部署王绩升为南院枢密副使(注:《辽史》卷24《道宗纪》。)。
由此可见,诸行宫都部署的地位与枢密使是不同的,一是总管全国军政,一是统领皇帝诸斡鲁朵;一是参与军国大事的议定,一是主管诸斡鲁朵内的军事、生产、行政、禁卫等事宜。二者在职掌与地位上不可同日而语。
3.十二宫北南面都部署司的官职及职掌
《辽史·百官志》记载:诸宫官中设某宫契丹都部署司及某宫南面(汉人)行宫都部署司。掌本宫契丹、汉人军民之事。下设职官有:某宫都部署、某宫副部署、某宫判官、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某宫南面副都部署、某宫同知汉人都部署。
关于某宫都部署、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的职掌,《辽史·百官志》中只记载“掌本宫契丹、(汉人)军民之事”。而在辽代石刻资料中,其职掌记载得较为具体、详细。如韩橁为章愍宫都部署,“掌绾版图,抚绥生齿。陪四朝之羽卫,覆数郡之刑名”(注:《全辽文》卷 6《韩橁墓志铭》。)。其职掌包括四方面的内容:一为掌管本宫所属的版图、地域;二为统领、抚籍本宫所属的民众;三为掌领本宫的禁卫军;四为掌管本宫所辖州、县的刑法。为某宫的最高官职。
此外,据辽代石刻资料得知:王说第八子在圣宗朝曾任积庆宫汉儿渤海都部署(注:《全辽文》卷5《王说墓志铭》。 ),冯从顺曾任敦睦宫汉儿渤海都部署(注:《全辽文》卷6《冯从顺墓志铭》。), 萧德俭任彰愍宫汉儿渤海都部署(注:《全辽文》卷 9《萧德温墓志铭》。)。而在《辽史·百官志》中,记载为: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某宫,某宫同知汉人都部署。实际上,“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应改正为“某宫汉人(儿)渤海都部署”。在辽代十二宫一府中,每宫都有相当数量的“番汉转户”(注:《辽史》卷31《营卫志》。)。所谓“番汉转户”,就是指斡鲁朵内的汉人、渤海人、奚人等民户。如:上京道的定霸县:“本扶余府强师县民,太祖下扶余,迁其人于京西,与汉人杂处,分地耕种……隶长宁宫。”隶属各宫的渤海人户,其所属的州县有保和县、潞县、宣化县、扶余县、显理县等等(注:《辽史》卷37《地理志》。)。都是在渤海灭亡后,辽朝把渤海人迁到辽朝内地安置,而建置的斡鲁朵州县,成为斡鲁朵内的“番汉转户”。因此,管理诸斡鲁朵户的“十二宫南面行宫都部署司”中,应该设有“某宫汉人渤海都部署”一职,以管理斡鲁朵内的“番汉转户”。从辽代石刻资料看,各宫均设此职,可补《辽史·百官志》之疏漏。
综上所述,斡鲁朵是辽代特有的一种制度,它含宫、宫卫与官府治事之所三重含义。作为宫卫组织的斡鲁朵,无论是在皇帝生前还是死后,都扈从着他的主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斡鲁朵与陵寝是在同一地的。斡鲁朵作为宫、行宫之意,所在为皇帝捺钵之处,又为其死后葬处。契丹皇帝四时捺钵有相对稳定的地点,作为官府治事之所的斡鲁朵,也有固定的办公地点。《辽史·营卫志》中诸斡鲁朵的地点,正是斡鲁朵官府所在地。随从契丹皇帝行宫四时捺钵的,不是进行生产的契丹斡鲁朵户,而是皇族贵戚、朝廷百官及家属、著帐户、猎户以及皇帝的禁卫、侍卫等。州县、部族斡鲁朵户与行宫斡鲁朵户既有不同之处又有相同之处,州县、部族斡鲁朵户承担朝廷的力役、租税、行军作战、守卫陵寝等职责,不随行宫四时捺钵。行宫斡鲁朵户有侍奉帝、后、皇室的饮食起居、游猎等任务,不承担生产任务,并随同契丹皇帝四时捺钵。斡鲁朵的管理机构中,设有诸行宫都部署院。在十二宫南面都部署司中,某宫都部署为某宫中的最高长官,其职责范围要高于某宫使。在某宫汉人行宫都部署中,设有某宫汉人渤海都部署。为《辽史·百官志》中所缺漏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