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欧洲发达国家共产党命运的三种评判,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欧洲论文,三种论文,发达国家论文,共产党论文,命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从1989年苏东剧变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其间,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坚持下来的共产党,经历了危机、重组、更新,从捍卫生存转向谋求在欧洲政治舞台上有新的作为。理论与政策的调整是必然的,正如社会主义国家执政的共产党必须进行变革和创新一样。在世界经济全球化和复杂多变的政治形势下,在欧洲左右翼政治力量之间界限非鲜明化、政治天平向右翼新自由主义倾斜、传统的阶级政治和劳工运动受到削弱的情况下,这些共产党向何处去?这里将国外一些学者的评判性观点,归纳为如下三种类型。
一、“边缘化”论
这一类型的理论不同于人们经常引用的国外经典右翼言论,像十多年前布热津斯基宣扬的共产主义“大失败”论,日裔美国人福山抛出的哗众浮躁的“历史终结论”。这里论述的,是西方一些严肃学者就西方共产党本身的变化,包括理论政策的变化、国内政治影响力的变化、选民支持情况和社会基础的变化等方面所作的严肃认真分析。他们认为西方共产党在目前已经衰落并边缘化。巴黎政治学院政治历史和社会学教授马克·拉扎尔在《衰落的西欧共产主义》(注:Mark Lazar,Fin-de-si le Communism in
Western Europe,Dissent,vol.47,[Winter 2000],p.62-65.)等文章中的观点,是“边缘化”论的典型代表。
在拉扎尔看来,在组织上,现在的西欧共产党已经失去了昔日优势。其一,现在西欧各主要共产党获得的选票在4%和10%之间波动,而在80年代初期,意共、法共、葡共的选票分别超过了25%、20%和15%,西共的选票也曾接近10%。法共在1978年曾拥有52万名党员,现在只剩下不到15万人。其二,成员和选民构成也发生很大变化。原来共产党主要依靠的人群数量越来越少。其中,传统的工人、农民以及年轻支持者比例减小,而公共领域的非熟练工人、退休者和老年人的比例增加。随着经济结构和社会结构的变化,原来主要围绕无产阶级、集体主义价值和工业社会的阶级冲突构建的共产党,目前已经丧失了传统社会基础即传统的工人阶级,而且个人主义价值冲击或代替了集体价值。其三,过去,共产党人试图以自身为核心构筑起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个体系包括工会、群众组织、党所控制下的各种协会等,这些力量曾经为共产党的发展拓展渠道。但现在,这种特殊的机制已经变得松散了,其各个组成部分,尤其是工会,或者寻求自治,或者完全瓦解。
在政治地位和战略上,现在的共产党很难独立发挥作用。拉扎尔认为:“在70年代,共产党曾经能够在政治上处于攻势地位,经常迫使其他政党按照与共产党关系的亲疏来界定自己。而现在,他们只能处于守势,并仅依赖其对手或盟友的选择行事。他们日复一日、毫无目的地努力着,试图减缓颓势,维持自己过去曾有力量的最后一丝残余。”共产党现在没有什么可行的战略,有时为了显示自己的独立存在,不惜去压制、破坏自己的左翼盟友。如1998年意大利重建共产党迫使中左政府垮台,1989年瑞典共产党同右翼结盟以削弱瑞典社会民主工党等。此外,他们还依靠这种手段试图重新界定自己的意识形态、身份和纲领。
在意识形态上,现在的西欧共产党处于模糊和混乱状态,没有鲜明的理论标识。“共产党实际上是由一片片色彩迥异的意识形态碎片缝合起来的。其中,色彩鲜明的几片格外引人注目,这就是反资本主义、反帝国主义、反法西斯主义和反种族主义。前苏联的遗迹愈益模糊甚至被全部抹除”。“意识形态不再是形成政党内聚力的要素。相反,它成为分歧的源泉、不同派别间无休止争吵的焦点”。
马克·拉扎尔在得出的结论中,虽然承认西欧共产党仍可能继续存在和活动,但却认为它们无法再进入主流的政治竞争圈而有较大作为,其影响已经边缘化。
二、“过渡”论
相对而言,持这一类观点的人要比前一种乐观一些。他们认为目前的西欧共产党处于过渡期,也就是说,旧的西欧共产党已经消失,而新的共产党还没有明确的、标明自己独特身份的纲领、战略和行动。在这一过渡期,它们仍然处于危机之中,独立政治行动能力不强。过去的那种作为整体的欧洲共产主义运动已不复存在,一些共产党还将继续存在,谋求变化,但前途至今不很明确。美国学者弗兰克·威尔逊的著作《西欧共产主义的失败:对未来的启示》(注:Frank L.Wilson,The Failure of West European
Communism:Implications for the Future,New York:Paragon House,1993.),显然代表这种观点。
威尔逊认为,苏联东欧社会主义的失败,使西欧继续存在的共产党遭遇严峻的挑战,但是这也促使它们重新思考自己的政治未来。其实,70年代中期兴起的欧洲共产主义理论和运动,就是对当时日渐严重的危机做出的回应。他认为当时西欧共产党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在民主的环境中作为革命性政党存在和行动。欧洲共产主义做了一定程度的尝试,但最后还是失败了。20世纪80年代,是西欧共产党的困难时期。80年代末期苏联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崩溃使困难加剧了。但也正是这一变化,为西欧共产党提供了契机:它们可以重新塑造更适合本民族传统的共产党及其未来。但目前西欧现存的共产党尽管各自作出了不同的道路选择,总体上还是处于矛盾、犹豫和混乱状态。他引用另一位西方学者斯坦利·霍夫曼的话,描绘过渡时期西欧共产党的两难处境,认为它们的行为“就像是牧师,既担心过多抛弃现已不具吸引力的教条而失去自己的特征,又担心抛弃得不够多而失去自己的吸引力。”
威尔逊评价了处于过渡时期的西欧共产党的前途的三种选择:
第一种是作为“抗议党”(protest party),也就是代表那些社会地位低下、受歧视和压迫的人群。这包括仍然保持过去传统的意识,声称党的目的和作用是克服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但这种选择的难题是:这些人群组成杂乱,虽然他们都对社会现实不满,但利益取向和目标各异。而且这些人是被社会变革抛在后边的,代表这些人,党就可能被认为是过时的和反社会进步的。另一困难是,获得这些人的广泛支持也不是易事,因为另外一些更激进的左翼党、新社会运动组织或极右翼党,也吸引了这一人群中的许多人。
第二种是作为“温和的中左政党”(moderate left-of-center party),这一道路选择与现在的西欧社会民主党类似,接受现存的议会民主政治,寻求对资本主义的有限改良,而不是像过去欧洲共产主义那样,希望通过“议会民主”手段,将来过渡到取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共产主义社会。这种选择的最大困难是:它们很难从既有的、势力相对强大的社会民主党那里争夺选票,而只能在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力量薄弱的国家或地区有所作为。另外它们还必须努力把自己同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区分开来,否则自己就被湮没,失去独立存在的价值。
第三种是作为“左翼的良知”(Conscience of the left),就是处于作为左翼主流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的左侧,通过对执政的社会民主党的支持或不支持,来影响其政纲和行动,提醒其不要偏中或偏右太远。这种立场同社会民主党内的左翼有些类似,力图使传统左翼的目标和价值不丧失殆尽。这一道路选择本身就表明共产党活动的从属性。
最后,威尔逊认为上述三种道路选择,都不能使共产党成功地回应危机和挑战。尽管西欧共产党仍然继续存在,但目前的地位和作用都是有限的。虽然他在著作中提出了传统共产党的失败对未来发展前途的启示问题,但他对过渡期共产党的调整和发展前景感到困惑和迷惘。
三、“复兴”论
这种类型与前二者的悲观和困惑截然不同,而是对西欧共产党的地位、影响和发展前景持积极乐观的态度。在西方,除共产党人士外,持这一立场观点的人属于少数,但由于他们能够在西欧社会主义运动和共产党活动的低迷期,看到共产党影响的逐渐增长,能够较为冷静地分析共产党的处境和继续发展的条件,认识到共产党与传统社会民主党的区别,所以他们的见解很值得我们参考。这里选取英国学者凯特·赫德森(Kate
Hudson)在其著作《1989年以来的欧洲共产主义:走向新欧洲左翼?》(注:Kate Hudson,European Communism Since 1989:Towards a New European Left?London,Macmilian Press,2000.)一书中的观点,作为这一类型的典型代表。
赫德森不仅驳斥了在西方居主流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失败论,而且认为,苏联东欧剧变10年后,西欧一些主要共产党经过危机、调整、变革,在进入21世纪时,已在国内政治舞台上发挥着越来越积极的作用,逐渐成为对政治经济形势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的独立政治力量。他认为,目前资本主义全球化矛盾重重,右翼的统治也出现危机,民主社会主义向右转后并非就运途顺畅,“第三条道路”难以为继。这种形势和环境,有利于共产党的重新崛起,有利于重新塑造“左翼中的左翼”的形象。
赫德森列举了一些主要共产党的成绩,指出“在西班牙、意大利、德国东部、法国、瑞典、希腊和葡萄牙,共产党或它们的处于社会民主党左侧的后继者,自己已经树立起可信的群众性的选举政党形象。这使得它们开始成为国内政坛上的因素,能够对组阁的政党产生影响,对社会民主党从外部施加压力,使它们执行比其领导人所期望的更为激进的政策”。与上述第二种类型不同的是,赫德森强调,如果没有共产党的支持,一些国家的社会民主党很难获得多数而执政。而且,共产党并没有附从社会民主党,也没有像其他政党那样向右转,而是提出自己独立的、较激进的政策主张。如在1999年欧洲议会选举期间,共产党呼吁同“新自由主义教条”决裂,主张首先实行有利于经济增长、创造就业的政策,对国际资本流动增税,终止将公共部门私有化,增加而不是减少公共开支,缩短工作周等倡议。他们还提出反对种族主义、取消第三世界国家的债务,认为冷战结束后北约不应再发挥作用,反对北约东扩和对其他地区进行军事干涉等。所有这些,都显示了西欧共产党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西欧共产党在协同、联合行动上,也取得很大进展。如在欧洲议会中组成比社会民主党党团更为激进的独立团体——联合欧洲左翼一北欧绿色左翼(1994年成立);还有新欧洲左翼论坛(1991年成立),其成员党来自该地区17个国家。
总之,赫德森认为,研究21世纪西欧的左翼运动和劳工运动,如果忽略共产党的作用与影响,是不能全面反映客观形势的。他的著作专门关注和研究了被许多西方政治理论家视为无关轻重的共产党和其他较激进组织,并认为他们已经形成了新的欧洲左翼,其力量和规模也逐渐发展和扩大。“在西欧,新欧洲左翼已经在国际层次上协调其行动和讨论。它们从东方共产主义政权的崩溃中吸取教训,特别重要的是,它们倡导一种称之为‘民主的社会主义’的战略,它既不同于社会民主主义,也不同于东欧国家社会主义政权的许多理论与实践。它们努力改变自己的政治观点和联盟政策,以求适应和包容21世纪前夕在欧洲兴起的就业白领、女权主义、黑人社会和生态组织的斗争”。作者在著作中强调必须关注逐渐成长的“新欧洲左翼”。
以上列举了欧美理论界学者对当前欧洲发达国家共产党的地位与影响的三种不同看法。兼听则明,他们为我们研究这方面的问题提供了多视角、多层次的参考,尽管他们分析问题的方法、得出的结论可能与我们的不同。我们应在参考借鉴他们的观点的基础上,以我们自己的眼光,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对西欧共产党在21世纪初的地位、作用和发展趋势作出客观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