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作人散文风格的形成_周作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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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运用历史的、比较的研究方法,对形成周氏散文风格有影响的诸多因素进行了考察、分析,认为影响周氏散文风格形成的主要因素有三个方面:一是“叛徒”与“隐士”的思想性格的矛盾冲突;二是中庸调和的基本哲学思想;三是悲观乐生的趣味人生观和美学观及其对散文艺术的独特理解。核心是他的隐士性格,这是周氏散文风格形成的关键。

关键词 散文 叛徒 隐士 中庸 趣味

周作人曾说:“戈尔特堡批评蔼里斯说,在他里面有一个叛徒与一个隐士。这句话说得最妙:并不是我想援蔼里斯以自重,我希望在我的趣味之文里也还有叛徒活着。”[①]其所言叛徒与隐士正是先生夫子自道,他把它们比作盘踞于心中的两个鬼——“流氓鬼”和“绅士鬼”,它们在那里指挥他的一切言行,有时流氓占了优势,便跟它们去彷徨,但是他将真正撒野,如流氓之“升天堂”的时候,绅士大抵就出来高叫“带位,若即带位![②]由此可见,叛徒与隐士,流氓鬼与绅士鬼杂糅交融正是他复杂人生的真实写照。他的叛徒性格使他的散文在早期能积极入世,从人道主义出发,反对封建礼教,深刻思考中国国民性问题,张扬思想启蒙的大旗,致使早期散文呈现出“浮躁凌历”的不平淡之气,而他的隐士性格又使他的“生活态度时时有变动,安能保持十三四年之久乎?”[③]1928年以后,随着他的生活态度的变化,他的“思想益销沉耳”,他的散文更加崇尚平淡、朴实的闲适的风格。而二者的相互消长,直接影响到他的散文风格由“浮躁凌厉”向平淡朴实的闲适风格的变化,尤其是隐士性格的影响贯穿了他的整个散文创作,即使是早期的“浮躁凌厉”之作也只是“论之旨,折情就理,唯以和顺见长”,较之于鲁迅锋利泼辣的文风,要显得平淡朴实而舒缓,因此,隐士性格是直接形成其一以贯之的平淡朴实的闲适风格的关键。

周作人认为:“中国的隐逸都是社会或政治的,他有一肚子理想,却看得社会浑浊无可实施,便只安分去做农工,不再多管,见了那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却是所谓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想了方法留住他。”[④]我们从周作人这段话中可以明白,隐逸思想大多出现在胸怀社会或政治理想的人身上,而这种人在经历了一阵动荡之后,对社会产生了悲观绝望的情绪,而后才消极遁世,这就是中国式的隐士,与西方自救灵魂的隐逸有明显的不同,它在周作人的身上就具体表现为“叛徒”与“隐士”的思想性格矛盾。

这种胸怀社会或政治思想而不得志的被迫隐者,一旦遇到足以展其志的客观条件时,他可以振奋起来,起一定的进步作用。早期的周作人怀着探寻富国强民之路的社会理想,“逃异地,走异路”,到南京求学,而后又东渡日本留学,学习并掌握了大量西方现代科学文化知识。为了富国强民,他认为一个国家如果贸易盛,工业兴“而精神萎缩”,仍不免有“坐致摧残”的危险。因此,他十分重视国民性的改造问题,注目于思想启蒙运动,举着科学与民主的大旗反对封建伦理道德,决心用文艺唤醒愚弱国民的觉醒,积极响应胡适、陈独秀所倡导的文学革命,先后发表了《人的文学》、《平民文学》和《思想革命》等论文,主张个性解放和思想革命,坚持为“人生”的现实主义文学观,“对于中国新文学运动,发生了很大的影响”,“确定了中国新文艺批评的基石”。[⑤]他是五四时期为数不多的新文化运动先驱者之一。

隐士虽可以乘潮而起,但隐士终究是脆弱的,它不是弄潮儿,潮流一过,又故态复萌,依然故我。当五四落潮之后,周作人的思想也日渐消沉,1927年,当他在北京听到国民党骇人听闻的“清党”事件时,他想起了后期太平军在一段时间内的烧杀淫掠,他觉得中国有一种幽灵般的不知道尊重生命的“嗜杀狂”,当他进一步往前引证野史中记载的历代残杀和吃人的材料,往后引证的近百年来以至国民党“清党”等无数事件时,他“看得社会浑浊无可实施”他再造民族精神的社会理想,并引用易卜生《群鬼》中的台词,悲愤地呼叫“鬼!鬼!”[⑥]于是,1928年以后,他不再写那些自称带有凌厉浮躁之气的得罪人、得罪社会的文章,代之而起的是“那些平平实实的文章,它们象朋友一样闲谈”。[⑦]他躲进苦雨斋,宣布闭户读书,提倡生活艺术,苟全性命于乱世,这时,他潜意识的隐逸思想终于占了优势,在他的后期散文创作中独领风骚,为他“平和冲谈”的散文风格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一方面,具有较强的绅士意识,因为他们从绅士阶级走来;一方面,又具有强烈的反封建意识,因为时代潮流激荡所致。面对自己思想性格中的矛盾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鲁迅是以“荷戟独彷徨”进入韧性的、沉实的战斗。而周作人则自甘躲进苦雨斋去写另一种风格的散文,虽然这些散文仍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但周作人自己却逐步沉沦下去。

除了性格矛盾以外,促成周作人散文风格转变的原因,还在于他的基本哲学思想。

周作人作为学贯中西的传统士大夫文人,他的学问和根底是儒家的。[⑧]在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上,他更接近传统,他“以小读论语,现在得到的结果除了中庸之外便是对隐者的同情”,[⑨]他认为“《论语》二十篇,所说多是做人处世的道理”,“这里有好思想,也是属于持身接物的,可以供后人的取法。”[⑩]他在儒家众多经典中最感兴趣的便是《论语》,而《论语》中最让他铭心刻骨、身体力行的便是持身接物的中庸之道,而中庸之道正是周作人隐士性格中不可缺少的内涵,也是他的基本哲学思想。

我们在前面已经谈过了他思想性格的复杂性,他早期是一个怀抱强国富民的社会理想的仁人志士,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叛徒,而后期却返归传统,日渐消沉,甘当隐士。社会现实的极度失望是他思想转变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脑子里装着的人道主义与中庸调和的思想常常出来绊住他的手脚。他面对来自东西南北的各种新旧思潮,他公然宣称:“托尔斯泰无我爱与尼采的超人,共产主义与善种学,耶佛孔老的教训与科学的例证,我都一样的喜欢尊重,却又不能调和统一起来,造成一条可以实行的大路”,[(11)]对于这些扑面而来的各种对立存在的主义,他企图采用中庸调和方式加以统一起来,致使他常常处于矛盾痛苦之中。由于他十分迷恋中庸之道,所以,当他看了《资本论》之后,他只字不译,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和暴力革命主张毫无兴趣。当他面对英国著名性心理学家蔼里斯“以为性欲的满足有些无论怎样异常以至可厌恶,都无责难或干涉的必要,除了这两种情形以外,一是关系医学,一是关系法律”[(12)]的观点时,他说:“这意见我觉得极有道理,既不保守,也不算太激烈,据我看来还是很中庸的罢。”[(13)]由此可见,中庸之道已经成为周作人判断是非的标准。他常常以学者的姿态,冷色的基调,时而浮躁凌厉,时而混沌被动。他非常推崇“在道德的世界上,我们自己是那光明的使者,那宇宙的历程即实现在我们身上,在一个短时间内,如我们愿意,我们可以用了光明去照我们路程的周围的黑暗……不久就要有人从后面来,追上我们,我们所有的技巧便在怎样的将那光明固定的炬火递在他的手内,那时我们自己就隐没到黑暗里去。”[(13)]我们由此可以找到他散文风格变化的内在原因。

在情感与理智的对立中,他常常以理节情奉行中庸之道,在“流氓鬼”与“绅士鬼”之间有分寸地活着,他认为“人是一种生物,故其根本的生活实在与禽是一样的,所不同者,他于生活上略加一点调节……人之异于禽者就因为有理智,”他十分重视情理的调和,蔼里斯说:“在两性关系上那些科学或是美学的冰冷的抽象的看法是全不适合的,假如没有调和的人情”[(16)]他对此十分赞同。这种思想致使他的散文呈现出一种“折情就理,唯以和顺见长”的平淡之气,随着现实斗争不断发展,他的中庸之道越强烈地拖住他作为叛徒、狂士的呐喊,一头扎进“耶佛孔老”的怀抱,独善其身,隐居起来。由此可见,中庸调和的基本哲学思想是他隐士性格的核心,也是他“平和冲谈”的散文风格形成的关键。

如果我们对于周作人的隐士性格进行深入考察,我们就会发现他的另一重要思想——悲观乐生的趣味人生观和美学观,这是影响他后期散文风格不可忽视的思想因素。

早在南京求学时期,他在日记中就说人生在世不过是“轻尘栖弱草”,世人“皆可怜儿”“天下无真是非”,并把他这时的人生态度称为“乐生主义”[(18)]因此,他主张及时行乐,无限追慕士大夫阶级的生活情调,企望“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在这不完全的现世享受一点美与和谐。”[(19)]表现在文学创作上,则尽量避免谈及尖锐的社会斗争问题,而以“欠激烈”的态度,谈些“欠激烈”的事物,甚而躲进“十字街头”的塔中装聋作哑,喝茶谈酒,描写“草木虫鱼”,抒发自己对绅士阶级闲适、淡泊生活的神往之情,祈祷自己的心境“不要再粗糙下去,荒芜下去!”[(20)]他在散文创作中特别注重趣味。他说:“我很看重趣味,以为这是美也是善,而没有趣味,乃是一件坏事,这所谓趣味里包含着好些东西,如雅、朴、涩、重厚、清朗、通达、中庸、有别择等,反是者,都是没趣味”。[(21)]他在《日本的衣食住》一文中谈及他对日本的衣食住特别偏爱的原因时,就明显地体现了他这种趣味观。当他谈到日本式的房屋时,他说:“我喜欢的还是那房子的适用,特别便于简易生活。”[(22)]日本的房屋“土木功毕,铺席糊窗,即可居住,别无一点不足,而且还觉得清疏有致。”[(23)]“以前在日本旅行,在吉松高锅等山村住宿,坐在旅馆的朴素的室内凭窗看山,或着浴衣躺在席上,要一壶茶来吃,这比向来经过的好些洋式中国式的旅舍都觉得舒服,简单而省费。”从上面关于日本房屋的介绍、议论中我们不难明白,周先生的追求不在豪华气派、而在拙朴、雅致、简便、清朗。关于雅他认为:“这只是说自然,大方的风度,并不要禁忌什么字句,或是装出乡绅的样子。”[(25)]在散文创作方面,他认为,在造出雅致的俗语文,必须“以口语为基本,再加欧化语、古文、方言等分子杂揉调和,适宜地或吝啬地安排起来,有知识与趣味的两重统制,”[(26)]可见,周作人在散文创作中所追求的雅致是知识性与趣味性的双重统制的内容与自然大方的语言形式的完美统一。当他介绍到日本的和服时,他叙述道:“去年夏间,我往东京去,特地到大震灾时没有毁坏的日本乡去寄寓,晚上穿了和服,木屐,曳杖,往帝国大学面前一带去散步,看看旧书店和地摊,很是自在,一点也没有穿着洋服的拘束感。”[(27)]我们从作者对和服感受中明白,他追求的不是庄重、严肃,而是自在,随和。当他介绍日本人的饮食时,说:“平常鸟兽的肉只是猪牛与鸡,羊肉简直没处买,鹅鸭也极不常见,平民的下饭的菜到现在仍旧还是蔬菜以及鱼介,中国学生初到日本,吃到日本饭菜那么清淡、枯槁、没有油水……但人自己却不以为苦,还觉得这别有一种风趣。”[(28)]这“风趣”大约就是我们上边所说的“涩”吧,而这“苦涩”正是周氏散文追求的一种“趣味”,为此,周作人在《燕知草·序》中提出新散文“必然有涩味与简单味,这才耐读。”作者对于日本人更佩服的是他们善于“别择”,他说:“中日同是黄色的蒙古人种,日本文化古来又取资中土,然而其结果乃或同或异。唐时不取太监,宋时不取缠足,明时不取八股,清时不取鸦片……我这样说似更有阴沉的宿命观,但我因深钦日本之善于别择。”[(29)]我们又发现周作人的另一种趣味——“有别择”。综上所述,我们已经具体感受到他追求的种种“趣味”,既是他的人生“趣味”,又是他文章的“趣味”,他在散文创作中忠实地体现了他的趣味主义人生观和美学观。

周作人散文创作中虽然提倡趣味,但创作还是严肃的,因此,他的后期散文虽不如五四时期那样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但他的散文仍旧有益于人生,具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对此,我们应给予实事求是的评价。

周作人在《雨天的书·自序》中说:“我近来作文极慕平淡自然的境地”这可以说是周作人散文矢志不移的审美追求,这种审美意识的形成,除了上文已谈到的趣味主义人生观和美学观的影响外,还与他在文学上的美学主张分不开。他认为“文艺只是自己的表现”,[(30)]文学“应有独立的艺术美与无形的功利,”[(31)]他说:“我原是不主张文学是有用的,不过那是就政治经济上说,若是给予读者以愉快,见识以至智慧,那我觉得很是必要的,也是有用的,”[(32)]这就是他对文学有用的独特理解。为此,他还认为“道不可见,只就日用饮食人情物理上看来,”[(33)]“以科学常识为本,加上明净的感情为清澈的理智,调和成功一种人生观。”[(34)]“以此为志,言志固佳。以此为道,载道亦复何碍。”[(35)]我们从上面这几句文字中,可以发现他对于文学功利性的独特认识,一是他所言的功利是与政治经济无关的;二是他所谓有用在于给予读者愉快,见识,智慧;三是他认为文中所言之志与道应该自然地流淌在日用饮食、人情物理之中。以上三方面,恰好为周作人散文形成平淡、朴实、自然、含蓄的风格奠定了文学理论基础。

周作人的散文风格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影响而成的,是一个复杂的文学现象。他的叛徒与隐士的双重人格在内心相互抵抗,常常使他“把文学家的招牌收藏起来”,自禁于十字街头的塔中喝酒作文,又忍不住要打开楼窗吆喝几声出出闭气的无可奈何,因此,他的“有些闲适的表示也是一种愤懑,”[(36)]是他社会理想破灭之后,甘当隐士的一种矛盾心理的折射,加之中庸调和思想的根深蒂固,对于人生乐趣的无限追慕以及对于散文艺术的独特理解,诸多因素等共同决定了他那独特而复杂的散文艺术世界。

收稿日期1996-05-06

注释:

①周作人《泽泻集·序》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1页

②郑世平《周作人后期思想管窥》,《广东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1期

③周作人《周作人书信》,青光书局,1933年7月194—195

④ ⑨ ⑩周作人《苦茶随笔·〈论语〉小记》,岳麓书社,1987年7月版第18页

⑤陈颖《“周作人现象”的思考》,《福建师范大学学报》1991年第4期

⑥ ⑧黄开发《新时期周作人研究述评》,《文学评论》1990年第5期

⑦钟叔河《知堂书话·序》,岳麓书社1986年4月第1页

(18) (20) (31)李晓航《故乡之思:一种精神现象的文化解析》,《中国社会科学》1992年第1期

(12) (13) (14) (16)钟叔河《知堂书话·性的心理》岳麓书社,1986年第161—168页

(15)钟叔河《知堂书话·〈逸语〉与〈论语〉》,岳麓书社,1986年第404页

(19)周作人《雨天的书·喝茶》岳麓书社,1987年,第48页

(20)周作人《雨天的书·自序二》,岳麓书社,1987年第4页

(21)周作人《苦行杂记·笠翁与随园》,岳麓书社,1987年,第58页

(22) (23) (24) (27) (28) (29)《苦行杂记·日本的衣食住》岳麓书社,1987年第158—165页

(11) (17) (30) (31)廖超慧《同路未必真同志》,《江汉大学学报》1991年第4期

(25) (26)朱金顺《五四散文十家》,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年第72—73页

(33) (34) (35)钟叔河《知堂书话·蒋子潇艺录》岳麓书社,1986年第345页

(32)周作人《苦茶随笔·后记》岳麓书社,1987年第206页

(36)钟叔河《苦茶随笔·重刊〈袁中郎集〉序》,岳麓书社,1987年第60—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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