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思想与旅游文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孔子论文,旅游文化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孔子与旅游”应该是孔子研究、中国旅游史与旅游学研究中一个重要论题。
一
对孔子的旅游观,可从其旅游德育观、旅游智育观、旅游美育观、旅游社会观、旅游致思观、近游观六个角度认识。
孔子的旅游德育观,可见诸荀况的《荀子·宥坐》:“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偏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至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鲜絜,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刘向《说苑·杂言》中有类似的记述:“子贡问曰:‘君子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曰:‘夫水者,君子比德焉。遍予而无私,似德;所及者生,似仁;其流卑下句倨皆循其理,似义;浅者流行,深者不测,似智;其赴百仞之谷不疑,似勇;绵弱而微达,似察;受恶不让,似包;蒙不清以入,鲜洁以出,似善化;至量必平,似正;盈不求概,似度;其万折必东,似意,是以君子见大水观焉尔也。’”后人称孔子的这种自然(大水)观为“比德说”。“旅游”常被人释为“游山玩水”。后者代替不了前者,但前者包括了后者:凡游山玩水,必可称旅游。从旅游客体——自然景观(东流的大水)身上,前往观水的旅游主体——孔子,慧眼发现其可贵的禀性:仁、义、道、德、勇、法、正、察、志及善化等。我们知道,所谓德育,就是以一定的社会要求来对人们(受教育者)施加心理影响,以培养教育者所企望的思想品德。如所周知,德育是各个文明社会所共有的教育现象。进入文明时代以后,人类具有共有的思想道德规范。作为自然物的大水,是属于所有亲历者、目睹者共有的景观;孔子从这个人类共有的自然景观身上所发掘的仁、义、道、德、勇……,正是人类普遍认同的思想道德规范。
孔子的旅游智育观,以《孟子·尽心(上)》所记最早:“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又可见诸刘向《说苑·杂言》:(子贡问曰:)“夫仁者何以乐山也?”(孔子曰:)“夫山,万民之所观仰,草木生焉,众物立焉,飞禽萃焉,走兽休焉,宝藏殖焉,奇夫息焉,育群物而不倦焉,四方并取而不限焉,出云风通气于天地之间,国家以成;则仁者所以乐山也。”刘向所记,与早于他一个世纪的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山川颂》中文字有类同处。孔子“登东山小鲁,登泰山小天下”的登高旅游观的涵盖面,不仅止登高望远而已,还能发展登高旅游者认识外界环境的心理能力。人的所谓智力,便是认识、适应、改变外部世界的心理能力。能力是包括智力在内的、更为广泛的概念。所谓智育,无疑包括培育、发展人的智力、能力。孔子对大山有科学的、正确的认识,认为大山生长、滋育万物,是一个值得探索的大千世界,故标举“仁者乐山”的旅游观,提倡、号召人们去游山,去认识大山,去利用大山,去开发大山,使之利国利民。我们知道,探索世界(包括大山)的奥秘,在认知世界奥秘的过程中增长自己的知识、丰富自己的智慧,是智育的内容,也是智育的形式。对孔子的“智者乐水”,我们实可与上述“仁者乐山”之剖析作同一认识;它同样发展旅游者的理智感,激发旅游者的情感因素。凡此,皆有利于智育。
孔子的旅游美育观,最典型的是《论语·先进》中子路等弟子侍坐章。孔子请弟子们言志。子路、冉有、公西华等述毕,最后是曾点道出己志:“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击节独赏曾点的暮春旅游:“吾与点也!”这一记载鲜明地表现了孔子一大美育方法:暮春时节,由五六个志同道合的青年,再加上六七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组成一支春游小分队,投向大自然的怀抱,沐浴于春风、春阳、春水之中,尽情地享受自然美,接受自然美的陶冶。此外,还有人文美。朱熹注云:“舞雩,祭天祷雨之处,有坛树木也。”雩祭本古人求雨之祭;因有乐舞,乃谓“舞雩”。何况,这里面还有沂水流域的民俗之美。历史美、艺术美、民俗美皆人文美。所谓旅游美育,就是通过旅游活动产生、完成的审美教育。旅游美育的核心是通过旅游过程中所见所历的自然美、人文美来培养、提高旅游主体(即旅游者)的审美力。孔子之所以激赏这种春游,笔者以为正在于“咏而归”。“咏而归”,可见这群旅游者在旅游中发现了美,领略了美,接受了美的洗礼,并由此培养、提高了自己的审美力,悦志畅神,乃发而为歌。这是审美的旅游,是高层次的旅游;以这样的旅游来进行审美教育,乃是大教育家独具的只眼。
《论语》首篇(《学而》)首章“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标举了孔子的旅游社会观。孔子所处的时代,是中国旅游史早期的兴盛时代,商贾之旅、外交聘旅、游说之旅、政治婚旅、游学之旅、游猎之旅、游览之旅……蔚为成风。当时的孔子便是天下莘莘学子向往的大师。在庠序学校森严的局面下,孔子高举“有教无类”的大旗,向“学在官府”挑战,杏坛设教,阙里办学,把官府之学变成“四夷之学”,乃有贤人七十、弟子三千的煌然硕果;在“五官失业,雅颂失错”的礼崩乐坏的社会,是孔子担当起“文不在兹乎”的大任,他也因而成为文宗,洙泗遂为天下教育与文化的中心、求学之旅与文化之旅的目的地与辐射中心。可以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是孔子对为他而纷至沓来的客人的欢迎词,也是对当时人际交往频繁、旅游之风兴盛的社会现象的一种良性指导。从社会学的眼光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是对主人、接待地、旅游媒体的一种行为规范,也是一种文化气质方面的要求。
孔子的旅游致思观是卓尔不凡的。《孔子家语·卷二·上》载:“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于斯致思,无所不至矣!’”山野幽静,空气清新,置身其间,干扰消遁,杂念摒绝,正可静思深虑。由旅游而致思,而收平时难以收到的工作效率,而解决平时难以攻克的问题,这种旅游致思观,是独到的。回归自然,宁静心志,已是而今浩大旅游大军的出游动机之一。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论语·里仁》)代表着孔子的近游观。孔子并不反对远游——远游必须事先把旅游的方向、目的地告诉父母,以免双亲挂念;孔子提倡近游,与“有方之远游”是殊途同归的,其前提均是一个“孝”字。要对父母尽人子之义务,而旅游又是人生之必须,调和二者的良策,孔子以为是:近游。
孔子的旅游观是深湛的,是建立在其哲学基础上的,因而二者是一致的。孔子的人生哲学最看重建立标准、健全的人格,因为以此可以维系人伦。孔子所订的标准、健全的人格有三要素:知(智)、仁、勇。孔子认为:达到知、仁、勇的首要方法、第一途径是格物致知(许按:还有其他方法,如举一反三——因为事物不可一一去亲身体验)。旅游正可格物致知。乐山乐水、躬行旅游实践,可获知、仁、勇。我们看孔子的教育哲学,最重“实行”二字。旅游是“实行”的重要途径。孔子的政治哲学,最重“礼”;由礼治,而建立“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论语·公冶长》)的理想社会;孔子的旅游社会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终极目标正是建立这种理想社会;从人际关系看,亦即“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论语·颜渊》)。
伟岸的孔子兀立于中国旅游长河的上游,他的旅游观是中国旅游思想库中的首批珍宝。他是中国旅游思想史上的拓荒者。
二
孔子的旅游观,奠定了他在中国旅游学史上的地位;孔子的旅游活动,无疑使他老人家在中国旅游史上占有重要的篇章。
孔子的旅游活动,从性质上看,属于仕游、学游、文化旅游。
鲁昭公二十四年、公元前518年,孔子34岁时,出游东周都城洛阳。这是孔子开门办学的第五年,贵族子弟孟懿子、南宫适拜孔子为师。南宫适向鲁昭公提出“请与孔子适周”的请求,于是孔子一行得以洛阳“问礼”。此为春秋末年,周室衰微,礼崩乐坏,诸侯多置周公礼法于不遵;孔子便以克己复礼为中心任务,到周都考察礼法。相传,孔子此行,见到老子,与老子切磋、研讨礼法,或云向老子请教过礼法。在这之前二、三年,也即32、33岁时,据刘向《说苑》载,孔子游齐国,受齐景公礼遇。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据《史记》载,孔子30岁时,齐景公与齐相晏婴访鲁国,向孔子请教礼法。
鲁昭公二十五年,孔子35岁时,鲁国内乱,孔子出游齐国。在齐,齐景公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孔子针对当时齐国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腐败政治、病态社会,答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齐景公极为叹服,感佩地说:“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论语·颜渊》)孔子又告诫齐景公“政在节财”,这也是中的之语,齐景公听后亦极为信服。孔子此次游齐,最大的文化收获是在齐闻《韶乐》。韶乐乃虞舜时代的音乐,孔子对其仰慕已久。在这古代文化凋零的乱世,以整理、承传古代文化为己任的孔子,面对韶乐演奏,听得如痴如醉,乃至听后“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游齐搜求古代文化遗产,故此行足可谓文化旅游。
我们之所以称孔子为中国旅游史上早期的大旅游家,主要在于其55岁至68岁作连续14年的列国之游,史称“孔子周游列国”。所谓列国,共七国,即:卫国、郑国、曹国、宋国、陈国、蔡国、楚国。14年中,孔子和他的学生,风尘仆仆,不顾冷遇、嘲讽、诅咒、饥寒、截杀、围困,历尽艰辛,宣传礼乐教化,考察政风民情,尤其是他老人家年近古稀,仍“率彼旷野”。这一漫长而悲凉的壮举,在中国旅游史上,是空前的。
孔子旅游活动的意义,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认识:
(一)造就斯文领袖,光扬中华文化。孔子周游列国,历尽艰辛而矢志不移。孔子旅经匡地,匡人因为曾吃过阳货的亏,对阳货恨之入骨,孔子被匡人误认为阳货,乃遭匡人围攻。孔子遭匡人之厄而坚定不移:“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论语·子罕》)尽管自古至今,孔子的周游列国一直遭到一些人的嘲讽攻击,但都无损于孔子周游所焕发出来的光焰。面对困厄,他凛然呼喊:“周文王去世以后,古代文化不都保存在我这儿吗?如果上天要毁灭中国的礼乐文化,那我当然没有法子参与礼乐文化的继承与建设了;如果上天不毁灭中国的礼乐文化,那么匡地的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孔子旅经宋国,与弟子等习礼于大树下。宋国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弟子们对孔子说:“我们快走吧!”周游列国、推行仁义道德于天下的孔子大无畏:“天生德于予,桓其如予何!”(《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通过旅游活动去实现自己“行道”的夙愿和挽斯文于将丧的目标,发扬光大自周文王以来的中华一统文化,从而也自我塑造了一个时代所亟需的斯文领袖——孔子。
(二)孔子与学生在万里旅行中,遍踏名山、大川、都邑、村野,开拓了视野,丰富了人生阅历,获取、增长了知识。众所周知,知识分为直接经验与间接经验。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不外上述两大途径。直接经验是在与外部世界的接触中亲身获得的知识,间接经验是借助书籍、文献、他人口头承传方式而获得的知识。春秋时期尚无造纸术、印刷术,因物质条件的贫乏,从间接经验获取知识大受限制,所以直接经验显得格外重要。这里的直接经验便包括旅游。“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发明造纸、印刷之前的时代,“行万里路”更其要紧。即使是属于间接经验的他人口头承传、碑刻题记等等,也得亲身访问、跋涉踏访方可求得。从教育学原理看,学校教育不能只重视知识的传授,还必须重视智力的发展与能力的培养。孔子在二千五百年前已发现并实践这一教育学原理,他的实践之一便是带领学生游学。周游列国属远游,他还十分重视近游、郊游。他常常带领学生游舞雩台。今曲阜城东南南泉村有刻着“舞雩坛”之石碑,并在郊游中施教。如:一次舞雩台郊游,他边游边解答樊迟“崇德”之问。孔子的这一实践是成功的,他在旅游实践中培育、发展了学生的智力、心理能力。孔门的七十二贤人,大都跟随乃师经历了旅游实践;他们从三千弟子中拔萃成为“贤人”,不能不说旅游活动有一份功劳。
(三)旅游实践,对孔子提出一系列哲学思想功莫大焉。这里说的哲学思想,包括其人生哲学、政治哲学、教育哲学。对孔子来说,旅游活动是一座哲思的熔炉。
(四)成就了孔子伟大的著作。孔子一生著述中最大的成就,或可推其修《春秋》。他曾说过:“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修《春秋》是他晚年最大的工作。此书之所以成于其垂暮的晚年而不在精力充沛的壮年,正是因为修成《春秋》得力于周游列国之举。《春秋》的原撰非孔子,本是史官的官书。孔子通过周游列国,进行细致的、长期的调查研究,掌握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乃可修订成功。《论语·子罕》云:“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于此可见,孔子是在周游中搜辑文化遗产的基础上,才着手编定《诗三百》——也就是后之所谓《诗经》的。古诗皆配乐,诗、乐合一;孔子编定《诗三百》,同时也便对音乐遗产作了系统的整理。“礼”与“乐”又是紧密相联的,常说的孔子晚年功绩——订礼乐,实际是修订礼、整理乐。孔子演周易、《易》由其而流传;孔子编次《尚书》——孔子晚年著作的精华即后人列为“经”的五经。这些整理古代文化遗产的硕果,俱得力于十几年旅游的经营与积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倘没有十几年的旅游,便没有孔子晚年伟大的著作。
孔子旅游活动的影响,简而言之,是:开了中国文化旅游与政治旅游的先河。前者影响面广,后者影响面窄。这里的政治旅游,指的是布衣知识分子的游说求仕。继孔子之后,游说之士蜂起,著者可举墨子、孟子、苏秦、张仪、公孙龙、荀子等等春秋战国时期,围绕着统一中国的目标,各诸侯国展开激烈竞争,富国强兵,广揽人才;在均等的机会下,为施展抱负、实现理想,诸子并起,群贤角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这一政治、文化背景下产生的政治旅游,发展到战国中后期,演为畸形的凭三寸舌而朝秦暮楚。这种蜕变,至两汉而反拨为宦游。宦游存在于整个封建时代。必须认识到,政治旅游具有正面、负面两种影响。这里的文化旅游,包括文化探求与旅游学。这种文化旅游的影响是积极的、深远的,不仅影响至今日,还必将影响至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