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艺术家画像”:文本的“不连贯”与主体形象的“连贯”_艺术家论文

“青年艺术家画像”:文本的“不连贯”与主体形象的“连贯”_艺术家论文

《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文本的“不连贯”与主题意象的“连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连贯论文,意象论文,肖像论文,艺术家论文,文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肖像》①在乔伊斯小说创作中的地位

詹姆斯·乔伊斯是一个极富创新精神的现代派作家。他创作的年代正是欧洲现代派文学运动兴起的20世纪初,他既是这一运动的产物又是它的杰出代表。他的四部主要作品《都柏林人》、《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无论从主题上还是从艺术表现手法上都一部比一部更远离传统现实主义,而以20世纪现代派小说的“构造神话”(mythopoeia)②为特征和使命--作品不再以“窗口”的姿态来反映现实,而是借助象征、神话、隐喻等手法通过创作表达对主题的理解和阐释,以求认识和发现永恒普遍的真谛,其结果是以表面的荒诞揭示形而上的真实。

《肖像》在这样一种创作活动中可谓一部开疆拓域的作品,因为它从主题和形式上都为乔伊斯的后两部力作作了开拓性的尝试,它是乔伊斯小说创作“构造神话”的开端。在主题上,正如乔伊斯1904年在解释他的一篇同名短文的创作意图时所说,《肖像》不是一张“身份表”(identificative paper)③而是“一段情感曲线”(the curve of an emotion)④。即:作为一幅“艺术家的肖像”,它却不写主角的艺术成就,而是表现他对自己未来艺术家的天职和使命不断认识发现的心理意识历程。借此,乔伊斯最终表达了自己对艺术家的特殊使命及艺术家与社会和生活的关系这些永恒主题的理解和阐释。这样一种创作的美学原则,乔伊斯冠以“灵悟”⑤,不仅在《肖像》中通过主角斯蒂芬之口加以阐述,并且在小说人物的塑造中加以运用。

在形式上,《肖像》标志着乔伊斯小说创作中“故事的结束”⑥,它已与《都柏林人》拉开了距离,不再是一个关于其主角如何成长的连贯完整的故事,而是一种以“不连贯”(discontinuity)为特点的文本,捕捉记录了主角的一段段“情感曲线”。“不连贯”不仅表现在文本章节之间省去了过渡,缺乏关联,而且还表现在“一个片断一种文体”⑦,但是在这种“不连贯”文本的深层,却仍有一种主题上的“连贯”,使《肖像》实质上是一个“意合”(paratactic)文本,这便是对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歌剧“主题动机”(Leitmotiv)手法的借鉴,即通过一系列主题意象在小说中的反复再现和发展变化来展开、连接和深化主题。本文希望通过对这两大形式特点的分析介绍,阐释《肖像》的主题,揭示它的形式意义,以便对读者理解乔伊斯的其它作品有所帮助。

二、“不连贯”及其艺术效果

(一)“不连贯”在《肖像》中作为安排情节的一种独特手法是其最明显的特点。不仅章与章之间无过渡连接,每章的几个片断(episodes)之间和片断内的小片断之间也均省去了任何关联和衔接部分。小说开始的第一章便是主角斯蒂芬幼儿时期的几个生活片断和童年时期的几段经历如同电影蒙太奇一样被剪辑组合在一起。第一个片断所表现的情景是幼小的斯蒂芬听故事、唱儿歌、跳舞、尿床等等,直到胡诌要娶艾琳为妻而被大人们威吓要他认错,否则老鹰会来啄去他的眼睛。(AP p.2)第二个片段一开始,斯蒂芬已是教会寄读学校的小学生,在球场的边缘被动地跟在别人后面跑跑停停。这一片断着重描绘他受欺负生病,在病中产生的一系列关于家庭、父母、亲朋、政治、历史等的梦境、回忆、幻想和憧憬,其间又穿插出现了这所天主教贵族学校中生活、上课和游戏的场面。第三个片断却突然格调一变,推出了欢快的圣诞晚宴画面。然而在餐桌上,维护民族主义政治的父亲和凯斯大叔却与维护宗教统治的丹特大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父亲不顾年幼的斯蒂芬在场对教会出言不恭,而一向为斯蒂芬所敬重的母权代表人物丹特大婶也不甘示弱,对斯蒂芬心目中的爱尔兰民族主义英雄帕内尔诋毁责骂,最后踢开坐椅,甩门而去--一场喜庆的晚宴不欢而散。在这一片断的结尾处“斯蒂芬抬起惊恐的脸,看见父亲泪眼汪汪”(AP p.41)。第四个片断一开始,小斯蒂芬又回到了第二个片断的场景。在这一片断中,他还是那个经常生活在回忆、梦境、幻想和各种内心感受中的男孩,但与第二个片断中那个受人欺负却忍气吞声的斯蒂芬相比,此时的他已有了自我保护的意识和勇气。这一片断以他向校长告发级长对自己的不公正惩罚受到同学们的欢呼而结束。

第一章的这种文本结构方式基本上概括了全书其它章节的情节安排特点,其用意是使细节的选排服务于作者对主题的表现和阐释,省去现实主义写作手法所惯用的前后交待。因此尽管文本的节奏间断跳跃,主题思路却不支离破碎,片断之间的“不连贯”处实际上都是作者颇费匠心制造的“审美空白”(aesthetic gaps)⑧,它们巧妙地与后面的细节构成因果联系,结果使一些看似零散的片断最终竟是主角对自我价值及自我与环境的关系等“艺术家”主题产生“灵悟”的情感和记忆的积累。如:第一章第三个片断“圣诞餐桌”被穿插在描绘斯蒂芬寄读教会学校的两个片断之间,与前后似乎无关联,实际上这一穿插排列已将父亲执意送他去教会贵族学校和在餐桌上大骂教会的态度在斯蒂芬心目中形成了对比,这不仅向斯蒂芬揭露了教会,也揭露了父亲。而看见年幼时最先教导自己支持帕内尔的丹特此刻却唾弃了他,他虽然没说一句话,心中也埋下了对这种背叛行为的鄙视与仇恨。这些含义此时都隐而不宣,直到成年后的斯蒂芬拒绝了牧师的职位,把他的祖国爱尔兰比作“一个吃掉自己猪崽子的老母猪”(AP p.238),对他的家庭、教会、祖国说“我不伺侯了!”(AP p.281)并决定远走高飞时,这一片断为铺衬斯蒂芬的最后“灵悟”和抉择所产生的情感积累价值才使人在回味中恍然悟出;于是“空白”被填充,“不连贯”的前后片断反倒取得了一种相互阐释的关联效果。乔伊斯的批评家帕特里克·帕灵德(Patrick Parrinder)曾经用“迂回、暗指、沉思”⑨的评论来概括乔伊斯的短文《肖像》的文本效果,其实这也是小说《肖像》情节“不连贯”的总体效果。而在这种“不连贯”的文本中,那些使情节叙述服务于意识和感受描写的内视角等时叙述已是后来在《尤利西斯》和《芬尼根守灵》中被运用并完善的“意识流”手法的雏形,它再现了斯蒂芬的心理现实,使《肖像》的创作为乔伊斯后来的创作打下了基础。

(二)叙述文体的“不连贯”早已被批评家们注意到,称之为“一个片断一种文体”,它突出强化了小说片断之间的“不连贯”,亦比用连贯统一的文体更能真实再现其主角各个不同心理认识阶段的个性特征。仍以第一章为例,在此章的四个片断中就用了三种不同文体:第一个片断用精心设计的措词和造句构画了一个幼儿的认知环境:(例1)

His father told him that story:his father looked at him througha glass:he had a hairy face.

He was baby tuckoo.The moocow came down the road where Betty Byrne lived:she sold Lemon platt.

O,the wild rose blossoms

On the little green olace.

He sang that song.That was his song.

O,the green wothe botheth.

When you wet the bed first it is warm then it gets clod.His mother out on the oilsheet.That had the queer smell.

His mother had a nicer smell than his father.She...(AP p.1)

在这里,语言逻辑模仿着幼儿斯蒂芬的思维造型,并突出了这位“胚胎期”的艺术家所特有的禀赋:他敏锐的感官体验(“父亲有张毛茸茸的脸”;Betty Byrne使他想起她卖的柠檬的味道;尿床后先暧后凉;父母有不同的气味)和他丰富的想象力及自由联想的思维倾向(他把儿歌中的“野玫瑰”改为“绿玫瑰”)。通过这种手法,乔伊斯“显示”而不是“讲述”了斯蒂芬的幼年。

在第二和第四两个片断中,语言逻辑和结构用词又模仿小学生斯蒂芬的思维和语言习惯:(例2)

But there was no play on the football grounds for cricket was co

ming:and some said that Barnes would be the prof and some said i

t would be Flowers.And all over the playgrounds they were playin

g rounders and bowling twisters and lobs.And from here and from

there...(AP p.43)

以这种宛如小学生作文的文体,借助主客观相结合的内视角,这两个片断再现了此阶段斯蒂芬的心理历程,同时还通过对语言诗化的用法,表现了这位未来艺术家自幼便对语词的节奏韵律具有天然兴趣:(例3)

...pink and cream and lavender.Lavender and cream and pink rose

s were beautiful to think of .(AP p.8)

第三个片断“圣诞餐桌”却采取的是近似于传统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批评家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这一片断完全可以安排在《都柏林人》的前三个故事中间。确实,这一片断的文体风格与《肖像》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接轨,这是乔伊斯用于写“他人”(Others)(如《都柏林人》中的15个故事)的文体,而《肖像》(及其姊妹篇《尤利西斯》)是写“自己”(Self)。

但是,应该指出各个片断文体上的“不连贯”也如同其情节安排的“不连贯”一样并不是任意的,而是服务于主题的发展,并形成了三个“渐进”。它们是:1.为了再现斯蒂芬的思维从幼稚到成熟的发展变化,小说语言的使用亦随之从简单到复杂。将例(1)与例(2)比较一下,这种“渐进”便不言自明。如果再将例(2)与下例摘自描写少年斯蒂芬的第二章的语言相比较,则又可明显看出这种“渐进”,其主要表现是例(4)中并列句减少,复杂句增加:(例4)

...and often they drove out in the milkcar to Carrickmines where

the cows were at grass.While the men were milking the boys would

...The cattle which had seemed so beautiful in the country on su

nny days revolted him and he could not even look at the milk the

y yielded.(AP p.69)

这种从简单到复杂的“渐进”主要是从第一章到第二章的文体变化特点,因为这两章表现了斯蒂芬的意识从初始到定型。

2.为描绘再现斯蒂芬的一个个“灵悟”过程,语言用法从实指到隐喻和象征,表现了斯蒂芬所经历的事件、看到(或想到)的景物如何先积淀于他的记忆中,后来在其“灵悟”思维中被过滤、抽象、变形,注入他自己独特的感受和联想,直到使他从中悟出真谛的过程。如“液体”在《肖像》中是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意象,在前两章中它以water in the square ditch,bogwater等形象出现在实指性的描写中并经过一系列形体和喻义演变留在斯蒂芬的记忆里,但随着斯蒂芬的思绪愈来愈抽象、超验,接近以“液体”为对象的“灵悟”时,以斯蒂芬的意识为视角的描写也开始以高度隐喻和象征来记录他的感受:(例5)

...His soul was all dewy wet...He lay still,as if his soul lay a

mid cool water...a spirit filled him,pure as the purest water,sw

eet as dew...(AP p.154)

这是他在构思他的一首小诗时灵感奔涌的美妙感受,与他在这之前做宗教忏悔时所感到的“灵魂干旱”形成对比,便他再次悟到只有艺术才能给予他真正的生命。

3.从内部视角塑造到增加外部视角塑造来表现斯蒂芬做为一个未来艺术家与他的环境的关系变化,即从与之无法拉开距离的“抒情诗”式关系到逐渐拉开距离的“叙事诗”式关系,再到完全拉开距离的“戏剧式”⑩关系。这一“渐进”效果是由于在塑造幼年和童年的斯蒂芬时多用“自由间接思想”(free indirect thought)(11)而在塑造长大成人的斯蒂芬时增加使用“叙事报告”(narrative report)(12)所造成的。“自由间接思想”是一种内视角,这种描写使事件和情节在斯蒂芬的感觉中展开,两者相互融合:(例6)

That was mean of Wells to shoulder him into the square ditch bec

ause he would not swop his little snuffbox for Well's seasoned h

acking chestnut,...How cold and slimy the water had been!A fello

w had once seen a big rat jump into the scum.(AP p.5)

此段描写虽然用的是第三人称,却很像内心独白,给人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感觉,这种叙述使斯蒂芬对外界所做出的反映和评价“只是用语言外壳包裹片刻的情感”(AP p.252),暗示他还不可能冷静、客观、非(自己)人格化地对事物进行观照,即他还没有达到艺术家与对象的理想距离。在塑造长大成人且艺术思维也趋于成熟的斯蒂芬时,“自由间接思想”只保留于描写他的冥想和“灵悟”的一刻,对于行为事件的描写大多以斯蒂芬为视角用“叙事报告”:(例7)

He produced four Candlebutts from the side pockets of his soutane and placed them deftly among the coals and twisted papers.Stephenwatched him in silence.Kneeling thus on the flagstone to kindle thefire and busied with the disposition of his wisps of paper and candlebutts he seemed more than ever a humble server...(AP p.215)

在这种叙述中,“视角”是斯蒂芬的视线而不是他的感受,他已与对象拉开了距离,成为一个不动声色的“旁观者”。文本这一叙述角度的变化暗示了斯蒂芬感受能力的成熟。

上述分析表明,《肖像》文本“不连贯”的手法最终是主题“连贯”的一种独特方式。但《肖像》最主要的主题统一手段还是下列主题动机手法的应用。

三、“主题动机”手法的应用

前面已提到,对这一手法的借鉴在《肖像》中主要体现为一系列主题意象的应用。这些主题意象包括父与子关系原型、路、牛、水、玫瑰、女人、鸟。它们对文本的“意合”价值不仅在于它们在小说中的反复出现,更在于它们对应于斯蒂芬的不同发展阶段而发生外形的变化和喻义的扩大延伸,与主角的审美认识产生契合,启发他的“灵悟”。推动小说主题的深化发展。由于篇幅限制,下文只对其中几个主要意象做些分析。

(一)父与子关系原型

这一主题出现在《肖像》开篇:(例8)

Once upon a time and a very good time it was there was a moocowcoming down along the road and this moocow that was coming down along the road met a nicens little boy named baby tuokoo....

His father told him that story:...

He was baby tuckoo....(AP p.1)

这里,幼儿斯蒂芬听的是父亲自编的故事,父亲便是“作者--设计者”(author),而他是角色--“那个名叫tuckoo的乖孩子”。

这一主题给予《肖像》一个传统的成长故事的开头,然而主角最终却没有成为父亲的设计产品,而是在不断抗拒父亲的循规蹈矩、狭隘的民族主义意识、无责任感及中产阶级的自满情绪的过程中成为父亲的反叛,最后弃之而去。这一关系演变贯穿全书,整合连接了许多“不连贯”的细节。

小斯蒂芬的童年直至少年都是在父亲的设计中成长的。幼儿时候,父亲以中产阶级的家庭教育让他唱歌、听故事、跳舞等(见例1),然后送他进教会学校,告诫他“无论如何,永远不要告发别人!”(AP p.4)这一训诫在描绘斯蒂芬当小学生的片断里重复出现两次,象征着父亲的威望无所不在,所以他受了欺负也不告状。但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父亲的认识(“圣诞餐桌”以后),他开始违背父亲的意志,第一个反叛行为便是去“告发别人”--向校长康密神父告发了级长对自己的不公正体罚。几个片断之后,作者通过父亲之口透露斯蒂芬的上述勇敢正义的行为早已被康密当作笑料告诉了父亲,而父亲重提此事时竟漫不经心地说:“我们着实对此事大笑了一场。哈!哈!哈!”(AP p.80)听着父亲的笑声,斯蒂芬也像在圣诞餐桌上看到他的眼泪时一样,一言不发。然而这“空白”处无疑隐藏着斯蒂芬对父亲的失望。后来斯蒂芬陪父亲重游他青年时期的旧地Cork,目睹了他的愚蠢、易伤感,了解了他不检点的过失之后,终于开始鄙视他。小说文本将这种演变很巧妙地反映在其深层的角色--谓语(role-predicate relation)(13)关系上:小时候的斯蒂芬和父亲在一起时,他与父亲的关系以“His father told him...”为原型结构来象征,父亲总是那“讲故事”的“作者”。(例9)

① His father told him the story (AP p.1)

② His father told him whatever he did ,never peach on a fellow.(AP p.4)

③ His father bade him to eat...(AP p.30)

④ His father would make him dip his bread in the gravy.(AP p.78)

从游Cork开始,象征父子关系的原型结构变为“He listened to his father...”:(例10)

① He listened...to his father's evocation.(AP p.97)

② Stephen walked on ...listening to stories.(AP p.102)

③ Stephen heard his father's voice break into a laugh.(AP p.103)

④ He heard the sob passing down his father's throat.(AP p.103)

虽然在语义结构中,父亲还是那“说者”,儿子是“听者”,但句表结构中主宾位置变化已将父亲推向背景,而突出了斯蒂芬。最后当斯蒂芬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之父代达洛斯(Daedalus)(14),并决心以这位能工巧匠神的的创造精神去锻造自己民族的新良心时,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父亲。他对父亲声音的反应是被如此描绘的:(例11)

He shook the sound out of his ears by an angry toss of his head...He drove the echoes out of his heart with an execration.(AP p.204)

这时他在语表结构中是主语,在语义结构中也是施动者,这象征着他已不再是那被动的“听者”而是一个积极的反抗者。

(二)女人意象

女人在《肖像》中之所以是意象而不是角色,是因为她们都不是完整的小说人物形象,而是十分飘渺、抽象的一种象征,影影绰绰地出现于斯蒂芬的意识中或视角内,为塑造斯蒂芬的艺术成熟阶段提供审美参照物。第一个作为这种参照物走入斯蒂芬视线的女性是他童年的伙伴艾琳:斯蒂芬要娶艾琳为妻,但却视她的手如同“象牙塔”(the tower of ivory,AP p.36),视她的头发如同“黄金屋”(the house of gold,AP p.36),而这些赞美都是天主教徒做礼拜时献给圣母玛丽亚的。因此艾琳对于斯蒂芬既象征着诱惑又象征着美的理想,这一形象反映了这位天生的艺术家童年时期那朦胧的审美意识,但审美的成份和功利主义的成份还不能分开。

第二个为塑造斯蒂芬的艺术成长提供陪衬的女性是出现在斯蒂芬青少年时代的E.C.。她时而唤起他的情欲,时而激发他的创作灵感,尽管这时斯蒂芬已懂得用自己“精神--英雄的冷却机制”(AP p.298)净化对她的情感以便将她化作一个“与自己和读者等距离”(AP p.252)的艺术形象。但即使她以缪斯的形象出现于斯蒂芬的意识中时,仍然留着诱惑者的印迹;有时斯蒂芬觉得她既不属于妓女类,也不属于缪斯类。这一形象反映了斯蒂芬审美认识的不成熟和迷惘。

最后象征着斯蒂芬艺术灵魂诞生、审美认识成熟的女性是那位静态的鸽女。斯蒂芬在经过一段长长的痛苦内省以后,悟到自己命定的生涯不是去做教士,于是拒绝了接受圣职。为了滋润宗教忏悔带来的“灵魂干旱”,他走向象征生命之源的大海边,看到海水中站着这位美丽少女。此情此景使他冥冥中感觉如同步入了但丁的天堂,而眼前这位少女便是自己的比阿特丽斯(Beatrice)(15)。他对女性认识中所残留的任何色情成份都在对这少女的纯艺术和审美的观照中得到了升华。乔伊斯用他的“显示”艺术表现了斯蒂芬最终的“灵悟”:(例12)

A girl stood before him in midstream,alone and still,gazing outto sea.She seemed like one whom magic had changed into the likenessof a strange and beautiful seabird.Her long slender bare lege were delicate as a crane's and pure save where an emerald trail of seaweedhad fashioned itself as a sign upon the flesh.Her thighs,fuller andsofthued as ivory,were bared almost to the hips where the white fringes of her drawers were like featherings of soft white down.Her slabeblue skirts were kilted boldly about her waist and dovetailed behind her.Her bosom was as a bird's soft and slight,slight and soft as the breast of some darkplumaged dove.But her long fair hair was girlish:and girlish,and touched with the wonder of mortal beauty,her face.

...

-Heavenly God!cried Stephen's soul,in an outburst of profane joy.-(AP p.199)

这段描绘用一个“陌生化词汇”(word of estrangement”(16)“seemed”使斯蒂芬与审美对象之间拉开了审美距离,然后按照斯蒂芬(乔伊斯)后来所阐述的“灵悟”美学态度的三个观照阶段将少女在斯蒂芬眼中化作了一件艺术品:①浑然一体阶段(wholeness)--斯蒂芬所看到的是位少女而不是别的;②和谐阶段(harmony)--作为实体的少女从他眼中隐去,斯蒂芬此时所全身心关注的是体现在她身上的美的韵律,即她的每一部分都像只美丽的水鸟;③闪烁(灵悟)阶段(radiance-epiphany)(17)--斯蒂芬认识到这是一种人间之美、生活之美,去创造这种美才是自己的天职和使命。斯蒂芬从灵魂深处大喊一声,欢呼自己终于找到了缪斯,欢呼她所昭示的生活和艺术的双重召唤。

(三)鸟的意象

鸟的意象在《肖像》中象征着一个首尾呼应的主题“飞离”。小说一开头对奥维德《变形记》中关于代达洛斯神话的引用便是一个双重意义的主题象征,它不仅象征了乔伊斯将艺术家的特殊使命理解为“改变”(transmute)与“创造”(forge)(18)现实这一主题,也象征着他对其主角实现这一使命所必需的手段的暗示,即斯蒂芬在小说接近尾声时所宣布的“灵悟”:像这位飞出迷宫的创造神一样飞离束缚他艺术发展的世俗罗网--家庭、教会、祖国,他要与之拉开距离用艺术去创造他民族的新生。

这一意象对小说细节的主题连贯所起的作用亦在于其形体与喻义的演变。童年时期,”鸟”是斯蒂芬恐惧的图腾,因为他最早受到的威胁便来自于那只要“啄去他的眼睛”的鹰。乔伊斯使这恐吓的效果积淀于他的记忆中,使任何对他形成威胁的东西都暗指“鸟”原型:寄读学校球场上那个时刻会砸着高度近视眼的他的球在他看来像只“笨重的鸟”;级长的戒尺被一位教员叫做“火鸡”;总欺负他的一位同学叫Heron,这是一种苍鹭鸟的名称,而那同学的脸“看上去也像一只鸟”。“鸟”意象代表了环境给他的异化感和敌意感,为他后来的“飞离”做了暗示。

他“飞离”的手段便是将自己象征性地变为那图腾,以求从异化的环境中获得精神解放。转折来自第三章“听布道”片断,牧师用坠落的天使撒旦--也暗示鸟原型--的被罚入地狱来警告听众服从上帝、净化灵魂,然而斯蒂芬却从撒旦反抗上帝的“不伺侯了”(AP p.281)的骄傲罪中悟出了英雄气概。撒旦作为他心中的“光明使者”(19)使他想起了另两位反抗上帝的英雄--雪莱的普罗米修斯和弥尔顿的亚当,于是酝酿了他自己“不伺侯了”的抉择,并终于拒绝了牧师的职位,像撒旦一样“光荣地坠落了”,却也解放了。他走向大海边,与鸽女相遇,顿悟自己的天职与使命,这时他看到他真实的自我如同“一只鹰向着太阳飞翔”(AP p.200),象征着他将远走高飞去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他意识到“他的灵魂已经从他儿童时期的坟墓中重新站了起来,抛掉了身上的尸衣。他将像与他同名的那个伟大发明家代达洛斯那样,用他的灵魂的自由和力量,骄傲地创造出一个新的、向上的、美丽的、摸不着的、永不毁灭的生命。”(AP p.200)

(四)绿玫瑰花意象

这一主题意象第一次出现是在幼儿斯蒂芬的儿歌中。在唱儿歌时,他将“野玫瑰”改为“绿玫瑰”,表现了他的想象力和一种朦胧的理想。少年时期的斯蒂芬还不能明确自己的追求,但他在冥冥中感到了某种召唤。作者以“绿玫瑰”的再次出现象征这召唤:斯蒂芬在遐想中自忖:“你不可能有绿玫瑰,但也许在世界的某地你会有的。”(AP p.8)他在自己的追求中经历了青少年时期的失误、彷徨,先将理想系于宗教,后系于大学,但均一一幻灭,直到他与自己的缪斯相遇,才明确了自己的追求。他后来在日记中写道:“我渴望拥抱那世上还没有的美。”(AP p.297)这就是他要找的“绿玫瑰”--一种艺术理想,这种艺术理想最后升华为一个未来艺术家对民族的抱负和责任--“在我的心灵的作坊中铸造出我民族还没有被创造出来的良心。”(AP p.298)

在分析了《肖像》中几个主要意象的主题意义及其将文本的主题统一连贯的作用之后,还需要再强调一点,这就是乔伊斯(斯蒂芬)对意象的认识和运用是表现主义的,其意象和喻义的对应大多是作者的主观意愿和语境效应,而这样一种手法的理论依据便是他的“灵悟”美学。

注释:

①《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的简称。英文书名简称AP。本文引文均出自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Modern Library Inc,1928).

②(5)参见郭军《关于乔伊斯的“灵悟”美学及其在〈肖像〉中的应用》,载《外国文学研究》,1993年第3期,第49页。

(3)(4)(9)Patrick Parrinder,James Joyc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p.73。

(6)Colin MacCabe,James Joyce &Revolution of the Word (London:Macmillan Publishing Co.,Inc.,1978)p.39.

(7)Patrick Parrinder,James Joyce,P.75.

(8)Suheil Badi Bushrui,ed.,James Joyce.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B &N Imports,1982),p.19.

(10)(17)James Joyce,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New York,1961),pp.249-260,pp.249-250.

(11)(12)Leech & short,Style in Fiction(Longman,1983),P.337.

(13)Traugott,Elizabeth & Mary,Linguistics for Students of Literature(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sh,Inc.,1980),p.198.

(14)古希腊的一个能工巧匠,他用羽毛和蜂蜡给自己和儿子造出双翅飞出囚禁他们的迷宫。

(15)但丁《神曲》中的女主角。

(16)Roger Fowler,Linguistics and the Novel(Methuen,1981)p.92.

(18)乔伊斯在《肖像》中的惯用语。

(19)撒旦的名字lucifer在拉丁语中意为“light bringer”(光明使者),斯蒂芬对拉丁语的造诣使他产生了这层“灵悟”。参见A Portrait及W.Y.Tindall,A Reader's Guide to James Joyce.p.77.

标签:;  ;  ;  ;  ;  ;  ;  ;  ;  

“青年艺术家画像”:文本的“不连贯”与主体形象的“连贯”_艺术家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